赵匡胤离开崇元殿后,没有直接回公署,而是去了明德楼。
宿位诸将已经陆续赶到,簇拥着赵匡胤登上了明德楼。在明德楼上,赵匡胤下达了一个令诸将大为震惊的命令。他令进入京城的军士全部解甲还营,随时待命。即使是赵普、赵匡义都大感意外。
长着一个大鼻子的殿前都虞侯李汉超和风度优雅的内殿直都虞侯马仁瑀等人当即表示疑虑。
“如今大局未定,怎可让军士解甲还营?”
“是啊,这样是否过于草率了。”
赵匡胤将双目一瞪,略带着怒气道:“我早已对诸位说明,既推戴吾为天子,当听我号令!二位何又多言!”
在南门遇到那两个忠勇卒长后,赵匡胤发现自己的内心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知道,自己如今不仅想要成为天子,更想要得到天下的人心。因此,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为了展示自己过人的胆略,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驱使。在这种力量之下,他甘愿以自己的性命赌一赌。不,他甚至甘愿押上所有兵变将士的性命来豪赌一把。
马仁瑀、李汉超等人具都心中一凛,在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虽然赵匡胤还未成为真正名正言顺的皇帝,但是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点检。当即,宿卫诸将神情肃然,不再反对,各自传令所部依令而行。
赵匡胤随后回到点检公署,脱下了身上的黄袍。关键时刻到来了。
片刻之后,宿位诸将拥着范质等重臣进入点检公署。
赵匡胤见到诸位大臣,呆了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在一种尴尬的沉寂中,赵匡胤终于逼着自己开口了。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哽咽的。在奇怪的恍惚中,赵匡胤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受世宗厚恩,被形势所迫,才做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有愧天地!可是,国事危急,若不如此,六军难以驱策,事情又将会怎样呢?”说罢,他的嘴唇与下巴哆嗦起来,热泪禁不住盈满了眼眶。
宿卫诸将与大臣中有不少人为之动容。
宰相范质没有想到赵匡胤会这样说,竟然一时无语相对。刹那间,范质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许多故人的形象影影绰绰在眼前浮现出来。“那是十年前吧?!是的,是十年前啊!那时,后汉的隐帝刚刚被反叛的郭允明杀掉,郭威,不,应该叫先帝才是啊。他率兵进入京城。是的,好大的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啊,烧掉了多少房舍啊,有多少百姓家、官宦家被军兵大肆抢劫啊!兵乱之中,先帝率领百官到明德门朝见后汉的太后,请求立继位的君主。还是在这个明德门,先帝又率百官请求立刘赟为继承人。太后又能怎样呢?只能照办啊。可惜这个刘赟自己也无法左右命运啊,短命的刘赟啊,你终究成了王峻与郭崇刀下的孤魂了啊。我那时还不算老啊,王峻被任命为枢密使,当时我是翰林学士、尚书兵部侍郎,竟然一下子被任命为枢密副使了。为什么啊?因为我没有反抗,不仅没有反抗,还暗中表示了支持啊。先帝啊,你的谋划真是深远啊,竟然安排汉宰相窦贞固和苏禹桂劝你自己称帝啊!太后一个女人家又能怎样呢。你当了监国,随后真的登基当了皇帝啊!先帝啊,可是今天,你看到了没有,你的故事又被别人重演了啊!老天啊,这是个什么世道啊?!为什么临老了还要让我再次遭遇改朝换代的折磨啊!?老天有眼,难道这就叫天道轮回吗?!难道,京城的百姓又要再遭一次血光之灾吗?难道这些可怜的百姓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家业,又要再遭一次劫掠吗?!”范质立在那里,神思在时光隧道中迷迷糊糊地穿梭着。郭威、王峻、刘赟、后汉的太后,那些死去的人的面孔,就在范质眼前若隐若现,仿佛只要伸手轻轻一拉扯,就能让他们挣脱时光的迷雾站到眼前来。范质就那样恍惚地盯着赵匡胤,陷入了深沉的悲哀中。
散骑指挥都虞侯罗彦环脾气粗暴,见范质等人沉默不语,按捺不住火暴脾气,便拔出长剑,上前一步,冷飕飕的长剑在范质眼前一指,气势汹汹喝道:“我辈无主,今日必须要推出一个新天子!”后来,《宋史》因这件事给罗彦环下评语,说他对于宋朝的功劳不一定先于其他人,但是对于后周,他的罪过却不在人后。
赵匡胤似乎也未想到罗彦环会如此直接,怒道:“大胆,放肆!”
罗彦环手持长剑,脸色铁青,竟不后退。
范质的嘴唇与下巴使劲哆嗦着,茫然无措,已然是老泪纵横。
王溥等人心知局面已经难以挽回,当即走到赵匡胤跟前,跪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范质叹了口气,干瘦的身子往下一缩,仿佛顿时矮了一截。他知道周太祖、周世宗创下的基业,已经不可能再在他们的后代身上传承下去了,迫不得已,跟着王溥等人跪拜下去,口中却呼道:“先帝!老臣无能,有负先帝,愧对天地啊!”
赵匡胤趋身上前,去扶范质,道:“范大人,负世宗之大者,乃是我,大人有经世济世之才,日后助我继承先帝遗志,继续经营天下,也不算是有负先帝啊!范大人所欠先帝者,只有一死。不过,一死何其易,为天下生又何其难啊!我知范大人不惧一死,乃是心系天下苍生。是我难为你了啊!”
赵匡胤素来尊重范质的德才,所说之语,虽有收买人心之嫌,却真正出自肺腑,在场诸臣闻之动容,忠义之士更是热泪盈眶。
赵普心中暗道:“吾主果非凡夫俗子。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这可是句句切中范老爷子的心坎啊。”
范质未想到这个即将成为新皇帝的人对自己所说并不在意,心中微微一热,却是依然长跪不起,道:“将军英明如此,老臣夫复何言!只是还有一事,望将军能够答应老臣。不然,老臣只求一死!”
“好!你说。”
“请容周帝禅位于将军。请将军今后善待先帝之族人。”
“我答应你。其实,范大人所言,正合我意啊。”赵匡胤此话非虚,他的确在回京之前已经拿定了主意,并对诸军进行了约束。
“谢将军!”至此,范质依然以“将军”之名称呼赵匡胤。他用这个称呼,来捍卫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
说话间,忽有一人闯入公署。
来人满身血污,乃是散员都指挥使王彦升。
赵匡胤心中一沉,知道发生了大事。
“王将军,让你去请韩通将军,他怎未来?”
“主公……韩通那厮又臭又硬,竟敢动刀子。末将一气之下,已经将他斩杀。”
赵匡胤本想兵不血刃登上皇帝之位,没有想到终究不能如愿,闻言暗怒。
“死伤多少?”
“我方伤亡十六人。”
“我问的是韩通将军所部。”
“这……”
“死伤多少?”
“两百余人。”
“当时你部多少军士?”
“一千二百人。”
“韩通将军所部全部战死了?”
“……是!”
“韩通将军家眷现在何处?”
当着众人的面,赵匡胤面无表情地追问。王彦升见赵匡胤面无喜色,一脸怒容,心知自己所为并不被赵匡胤所喜,心想我为你冒死杀了韩通,你竟然没有嘉奖之意,不禁暗暗窝火。
“啊……混战之间,无人幸免。不,只有韩通儿子韩敏信当时不在府内。”
“什么?!”赵匡胤只觉血冲脑门,沉默良久,一字一句道:“彦升,你违抗军令,滥杀朝廷大将,滥杀无辜,你可知罪?!”
“主公……主公今后会为这个记得我的!”王彦升心中不服,大声咆哮起来,手往腰间一探,从背后拽下一个布囊,一下子扔在地上。布囊一散开,竟然滚出韩通的首级,骨碌碌滚去,正好停在范质脚下。范质下意识低头看去,眼光正好落在韩通尸首之上。只见那韩通的尸首兀自双眼怒睁,恍若生前。范质一惊,倒吸一口凉气,顿感手脚发冷,浑身上下不禁战栗不已。
赵匡胤见自己的部下竟然如此放肆,刹那间怒气攻心,气得双肩微微颤抖。
旁边赵匡义见气氛紧张,忙插嘴道:“大哥,王彦升将军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还请让他戴罪立功!”
赵普心想,这王彦升来得倒是时候,正好震慑人心,主公若此时处决他,岂非伤了己方将士之心,便忙附和道:“主公,韩通将军首先动武,也不能全部怪罪王将军,还请从长计议。当务之急,乃是尽快让周帝禅位,否则流血之事将会更多。”
赵匡胤心知赵普所言不差,但已经对王彦升心生厌恶,暗暗下定决心,今后必须改变武人不受节制之局面。
当下,他按捺住怒气,乘机找了个台阶下,道:“既如此,掌书记,此事便责成你详细勘察,来日再作定夺。彦升,你先退下吧。等等,务必派人找到韩敏信。切记,不得伤害韩公子,如他伤了一根汗毛,我拿你是问。”
王彦升百般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匆匆退下。
赵匡胤转头对范质道:“还请范大人与王大人一起,同去拜问少帝如何?”这话说得委婉,实则让两位宰相去做说客,要求周帝禅让。
“这……老臣遵命!”
赵普突然插话道:“主公!不必急于拜望少帝。况且这也太令两位老宰相为难了。此刻,依臣之见,当速率文武官员返回崇元殿,举行禅位仪式。”自兵变以来,赵普即以“主公”称赵匡胤。目前赵匡胤尚未登基,如此称呼倒也合适。
赵匡胤愣了一下,心想,“这赵普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没有少帝的应允,还谈什么禅位仪式”,还未说话,赵普仿佛已经看出了他的疑虑。
“事急,不必拘礼,主公放心前往,有关事宜就交与臣安排即可。”
“大哥,掌书记所言不差,还请速回崇元殿,立刻登基!”赵匡义亦道。他心中担心事情拖久了,在京外的各处节度使可能会各怀异心,做出一些无法预料的行动。所以,当下之际,必须让赵匡胤立刻登基,避免生出变端。
赵匡胤多年征战沙场,并非拘泥之人,心中知道八岁周帝的应诺与到场只不过是个形式,而赵普与赵匡义担心夜长梦多也并非没有道理,当下也不再坚持,默默地点点头,表示应允了。
由于是阴天,天空阴沉沉的。下午,天气转凉,崇元殿外竟然透着一股清冷肃杀之气。人的心情真的很奇怪。赵匡胤在走向崇元殿的路上,不但没有欢欣之意,反而还感到无比惆怅。
周世宗的音容笑貌不由使唤地从赵匡胤记忆的长河中跃然而出。往事在他心头匆匆掠过:世宗即位后,他随世宗在高平抵抗北汉的入侵;显德三年春(公元956年),他随世宗征伐淮南,四年(公元957年)春,又随世宗与南唐交战,六年(公元959),又随世宗北征,平定关南。如今,他已经三十四岁,他生命中风华正茂的一段时光,是在世宗的带领下南征北战。他就是在血雨腥风、刀光剑影中成长起来的。没有周世宗,就没有他赵匡胤。如今,故人已逝,自己竟然要窃取他打下牢固基础的大好河山!后人将会怎样评价我赵匡胤呢?
赵匡胤在崇元殿门口站着,仰望天空,身后的文武大臣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境。或许,他自己也难以说清楚。
申时,崇元殿内,文武大臣站班列位。
赵普高声呼道:“请周帝禅位制书!”
听得呼声,赵匡胤心中奇道,“这掌书记何时弄好了制书,莫非作假不成?”
只见一人走出班列,一双眼睛精灵闪烁,正是翰林学士承旨陶榖。他从袖中拿出一物,正是周帝禅位制书。赵普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班列中的都押衙李处耘,点了点头。原来,当日在陈桥驿,赵普暗遣李处耘连夜回京,正是为了事先联络陶榖准备周帝禅位制书。
禅位制书说:
天地造出芸芸众生,为他们确立统领之人。尧舜二帝推行公道,禅让大位,大禹、商汤、周文王顺应天时,而拥有天下,他们皆有相同之处。吾乃微不足道之小儿,遭遇家族衰落,人心已去,国家的命运另有归属。咨尔归德军节度使、殿前都点检赵,禀上圣之姿,有神武之略……
天地鬼神,享于有德,讴谣狱讼,附于至仁。如今吾应天顺民,法尧禅位于舜,如释重负,愿为宾客。呜呼钦哉,衹畏天命。
这禅位制书中,还盛赞赵匡胤跟随周太祖、周世宗立下汗马功劳,将周帝禅位赵匡胤的理由说得入情入理。
随后,宣徽使昝居润引导着赵匡胤进入朝堂,就龙樨北面,下拜受礼完毕,又由宰相范质扶着升临崇元殿。之后,赵匡胤穿上皇袍,戴上冠冕,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朝堂内,文武大臣跪拜,山呼万岁。当晚,赵匡胤决定将八岁的周帝及符后搬往西京,以“郑王”之号易周帝的帝号,将符后尊为周太后。这位符皇后是周世宗的第三任妻子。她的姐姐是周世宗的第二任妻子,几年前病逝了。周世宗思念亡妻,迎娶了亡妻的妹妹。柴宗训是这位符皇后的姐姐所生,并非是她的亲生儿子。
这天晚上,赵匡胤带着范质、王溥、魏仁浦三人前往东宫拜见符皇后。赵匡胤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符皇后看着自己的眼神。在符皇后那双闪烁着晶莹泪光的眼睛中,充满了恐惧,这种恐惧甚至使她那张原来非常美丽的脸都变得扭曲了。当时,符皇后呆呆地站着,两只手紧紧搂着柴宗训,仿佛想把他永远抱在自己的怀中。由于恐惧,她的身体显得有些僵硬。屋子里没有风,她确实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可是身上的衣服却在微微抖动,她那乌云一般的发髻上插着的金钗上的珍珠坠子也一样在微微晃动。摇曳的烛光在微微晃动的珍珠表面反射着光芒,在冷寂沉默的空间中增添了一份光华明灭不定的凄凉。她怀中的柴宗训的眼睛中却没有恐惧,更多的是一种懵懂的神情。他似乎还未明白已经发生了什么和即将会发生什么。在年幼的柴宗训心里,赵匡胤叔叔是非常和蔼可亲的人,他很喜欢这个叔叔。因此,当他看到赵匡胤带着范质、王溥、魏仁浦三人进来的时候,他的眼中甚至流露出几分孩童的喜悦。要不是今日符皇后已经多次叮嘱他在赵叔叔面前千万不可多言,柴宗训说不定早已经跑过去拥抱赵叔叔了。
“皇后,陛下已经封您为周太后了!”范质眼睛不敢直视符皇后的眼睛,尽管他知道自己面前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子,而且是一个实际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权力的女子。她现在除了怀中搂着的那个孩子——那个已经不再是皇帝的柴宗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的丈夫已经死了,丈夫的基业也已经落在旁人手中。范质满脸愧疚,好不容易说出了他想了好久才决定下来该说的那句话。
符皇后听了范质的话,眼睛忽闪了一下,两行滚烫的泪珠如珍珠一般落了下来。她什么也没有说。还能说什么呢?改朝换代后,一个前朝皇帝的妻子,能够不被杀戮已经是万幸的事情了。
“陛下已经安排了车马,明天就送你们母子去西京。柴司空也在洛阳,对你们母子也一定会多有照应的。”王溥说,“微臣的父亲也在洛阳居住,与柴司空情同手足,来往甚密,你们母子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托微臣的父亲转告微臣,微臣一定勉力办好。”
王溥所说的柴司空,是周太祖郭威妻子柴氏的兄长柴守礼。郭威没有儿子,便收养了柴守礼的儿子作为自己的养子。这个养子,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周世宗柴荣。郭威在位的时候,柴守礼就被拜为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吏部尚书,并兼任御史大夫。柴荣继位后,更为自己的亲生父亲加授金紫光禄、检校司空、光禄卿等头衔。赵匡胤陈桥兵变之前,柴守礼已经致仕。致仕后的柴守礼,去了西京洛阳,在那里搭建府邸,安居享福,自得其乐。不过,关于柴守礼与周世宗的血缘关系,在周世宗在世的时候,没有人敢妄加议论的。柴守礼自己心里有数,口上也从不说起,可是在平日里仗着与皇帝的这层血缘关系,在洛阳城内作威作福。周世宗柴荣的孩子柴宗训,实际上就是柴守礼的亲孙儿。
关于如何安置柴宗训母子的事情,赵匡胤找范质、王溥、魏仁浦商量了许久,方才想出这个办法。范质为人谨慎,最初还提出了反对意见。他担心柴守礼利用自己在洛阳势力,借用柴宗训的名义挑起事端,到头来可能会引起战端,使中原再陷战乱。说服范质的不是别人,反而是赵匡胤。
赵匡胤对于柴守礼倒是放心的。柴守礼自致仕后在洛阳城内莺歌燕舞的生活,赵匡胤是早有耳闻了。不过,赵匡胤也有自己的担心,他担心的是柴守礼的那帮狐朋狗友。当时,王溥、韩令坤、王晏等几位朝廷重臣的老父亲们都住在洛阳,与柴守礼交往很密,在洛阳城里,这帮老头儿仗着权势,可谓是横行霸道,为所欲为。洛阳人很多人都害怕这些有权势的老头儿,还给这些人取了一个共同的绰号,叫“十阿父”。“如果这些老头儿勾结起来,打着柴宗训的招牌,暗中指使他们的儿子们反对我,那倒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不过,从另一方面看,我如将柴宗训安置在洛阳,也可以借此给这些老头儿一个警示,如果他们有什么异心,我也可以以谋反之名灭了他们。”赵匡胤在心里怀着这个想法,决定将符氏与郑王柴宗训安置在西京洛阳。
对于这个安置,王溥不敢多言,但是他见赵匡胤做出这样的决定,内心也感到一种压力,因为他的父亲也在洛阳城内,而且就是与柴守礼关系较好的“十阿父”中的一位。“以后,我得提醒老父收敛收敛了啊!”
王溥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对符氏母子说出这样的话的。
“母亲,我不喜欢西京。咱们可以不去吗?”柴宗训听了王溥的话,眼睛盯着脚尖愣了一会儿后,忽然抬头,睁大黑漆漆的眼睛,天真地向母亲说。
符皇后抬手抚摸着柴宗训的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孩子的问题。
范质、王溥、魏仁浦听柴宗训说出这样的问题,都是脸色大变。
赵匡胤听了柴宗训的问题,看着他那红扑扑的小脸,心底涌起了一股怜爱之情。他走了过去,蹲下了身子,伸出两手轻轻抓住柴宗训的肩膀,微笑着说:“宗训,乖乖的,听叔叔的话,陪你母亲一起去西京好吗?你现在是男子汉了,要照顾好你母亲。叔叔要在京城里办些事情,比如疏通河道啊、修建城墙啊。都是些大人干的事情,到时候,这里会很乱很吵。西京那里安静,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你与母亲会喜欢那里的。”
“叔叔没有骗我吧。”柴宗训天真地问。
“叔叔不骗你。等有空了,叔叔去西京看你与你母亲。好吗?”
“嗯,那好吧!”柴宗训开心地笑了起来,红扑扑的小脸像新鲜的苹果,可爱极了。
赵匡胤看着柴宗训,想到了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夭折的孩子,鼻子里一酸,眼中泛起了泪光。
“叔叔,你怎么哭了呢?”柴宗训伸出小手,小手指轻轻触到了赵匡胤的脸庞。赵匡胤感觉到那小孩子手指温软光滑的皮肤在自己粗糙的脸上碰了碰。这轻柔的天真的碰触,从那个触点引发了一股暖流,流入他的心房。
“没有没有,叔叔才不像你那么爱样哭鼻子呢。”赵匡胤赶紧站起来,忍住了即将涌出眼眶的泪珠子。
离开东宫后,赵匡胤心中百感交集。他与三位大臣说自己还要回崇元殿去坐坐,并安排三位大臣各自回府邸休息。三位大臣一听新皇帝还要去崇元殿,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不知道赵匡胤究竟安排了什么要事。三人不敢多问,在侍卫的护卫下各自回府邸去了。在去崇元殿的路上,赵匡胤一路陷入沉思。“韩敏信还不知下落。务必找到他,韩通对于周而言,也算忠臣。他的后人流落江湖,未必不是一个隐患。还有,现在分布各地的节度使个个拥兵自重,看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啊。”赵匡胤一路思想着,在楚昭辅等几个亲信的护卫下往崇元殿走去。在那里,他已经约了一个人。这个人,他今晚一定要见。
正月初五,乙巳日,新皇帝赵匡胤大赦天下,改年号,定国号为宋。此后延续三百二十年的宋朝,自此立国。赵匡胤又诏谕天下,对诸道节度使、将领封赐行赏。
后来,欧阳修《五代史》因此说梁、汉时用“亡”,书晋时用“灭”,至于周,则大书“逊于位,宋兴”。苏东坡则说:“呜呼!我宋之受命,其应天顺人之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