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祚帝在金军的追击下,一路狂奔,躲进了夹山之中。
当初天祚帝从南京出逃时,命宰相张琳、李处温等官员,与魏王耶律淳一起守卫南京。而今却逃进夹山,数月间音信皆无,生死不知。
正值辽国群龙无首之际,李处温觉得自己大干事业的机会来了,于是率先提议,由在大臣中非常有威望的魏王耶律淳继任辽国皇帝,继续与金国对抗。
李处温是析津人。他的父亲李俨,大康初年入仕,曾任叁知政事,被封为漆水郡王,平日里与萧奉先来往颇多,二人互相引为知己。李俨为官十余年,善于逢迎邀宠,受到了天祚帝的宠信。李俨死后,萧奉先力荐李俨的儿子李处温出任宰相,因此李处温感恩戴德,倾心依附萧奉先,来巩固他的宰相地位,他的品行低劣,大肆行贪污之风,凡经他推荐为官的,大多都是小人。
从表面上看,李处温是为辽国的前途和命运着想,实际上李处温和萧奉先是一路货色。他急于拥立耶律淳,无非是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将来可以以开国元勋自居,说不定还可以把持朝政,权倾朝野。
虽然李处温有着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这个提议在当时是挽救辽国的唯一办法。
李处温的借口冠冕堂皇:国不可一日无君。
李处温也不是不知道谋立皇帝的罪过,耶律章奴就曾因谋立耶律淳,而被腰斩。但是现在时局已变,今非昔比,天祚帝逃进夹山,被金军吓得不敢出来,他拥立皇帝不但不会被杀,反而还会有功。
李处温自知自己一个人站出来还不够,于是他联络宰相张琳,希望得到他的响应。张琳是个文人,天生胆小怕事,这种随便更换皇帝的大事他哪敢做主?按他的想法是天祚帝生死未卜,最好让耶律淳担任摄政王,等有了天祚帝的准确消息再说。
张琳的暧昧态度可把李处温急坏了,得不到大臣们的支持,他的计划就无法实现。关键时刻,一位出身辽国皇室的青年人坚决支持李处温的提议,此人就是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字重德,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八代孙,生于大安三年。他幼年时受过良好的契丹族传统骑射训练和文化教育,又接受过汉族的文化教育。天庆五年考中进士,取得殿试第一名,授翰林院编修一职。不久,又因其才思敏捷,鞍马精熟,箭术过人,晋升为翰林承旨。契丹语把翰林称为林牙,所以人们称他为大石林牙,或林牙大石。耶律大石踏上仕途之时,正是辽国开始覆没的时候:天庆六年金军占领辽东京,耶律大石出任泰州刺史,后又调任祥州刺史;天庆十年辽失上京,中京陷入危机,此时北宋也想趁机收复燕云十六州,在这危难之际,耶律大石调任辽兴军节度使,守卫南京道。
辉煌二百年的契丹帝国轰然倒塌,面对兄弟之国的背约,下属部落的反叛,以天祚帝为代表的辽帝国末代统治者大多体现出苟且偷安的龌龊嘴脸,但也有一些人为了国家和民族,在顽强地抗争,其中最优秀的代表就是耶律大石。
看到辽国在和金国的对抗中节节败退,耶律大石万分悲痛。如今皇帝不知所踪,整个国家群龙无首,已经处在亡国的边缘,耶律大石终于挺身而出。他决心用自己的力量去拯救整个国家的命运。
有了皇室成员的支持,成功的概率大增,同时奚六部大王,兼总知东路兵马事回离保也站出来积极响应。
除了这几个人外,李处温还密邀了儿子李奭、弟弟李处能,经过一番密谋后,于保大二年三月十七日,李处温与耶律大石、回离保等人,召集左企弓、虞仲文等番汉百官诸军,并僧道父老数万人,到魏王王府以唐肃宗故事,劝耶律淳登基即位。
到了魏王府,李处温才将他的打算告诉了宰相张琳。
张琳小心翼翼地说:“现在天祚帝下落不明,依本人之见,由魏王摄政即可,但万万不可私篡皇位。”
李处温却独断专行地说:“立魏王耶律淳为帝,此乃天意,人心所向,难道仅因宰相之言便随意更改吗?”说完,他瞪着眼睛巡视两边站立的百官,杀气腾腾,众人唯唯不敢多言。
魏王耶律淳听到府上有人吵嚷,便从后堂中走出,李处温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龙袍披到他的身上,并令在场的官军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魏王耶律淳坚决不从。
因为上次耶律章奴想立他当皇帝,他就吃尽了苦头,要不是他及时把自己的外甥和小舅子都杀了,那么死的就是他了。时至今天,他一直心有余悸。现在他都已经六十岁了,活不几天了,还当什么皇帝?
耶律淳守南京十二年,颇得人心,因当时南京亦称燕京,所以耶律淳亦称燕王。耶律淳一生没有惊天动地的作为,唯一的优点就是一生谨慎罢了。因为他是兴宗皇帝的嫡系曾孙,血管里流着正统的皇家血液。在天祚帝下落不明的情况下,耶律淳首当其冲地成了新皇帝的人选。
李处温上前劝道:“今我主天祚帝蒙尘,中原扰攘,金军紧逼,若不立王,百姓归于何人?大辽社稷将托付于何人?”
耶律淳仍然拒绝。
宰相张琳见生米做成熟饭,也只好强颜装笑,假惺惺地劝道:“现在大辽正在蒙受灾难,请魏王以国家大计,暂时驾临皇位,力挽狂澜,收拾残局,待天祚皇帝有了下落,再另做计议。”
耶律大石也劝道:“请魏王效唐代灵武故事,以救我大辽于危难之中。”
唐代的灵武故事,就是在唐玄宗时期发生安史之乱,唐玄宗被迫南逃到四川的山中,留在关中的大臣们便在灵武拥立太子李亨继皇帝之位,是为肃宗。
耶律淳百般推辞不得,只好称帝即位,封其妻萧普贤为德妃。百官尊其为天锡皇帝。改元建福,改怨军为常胜军,以郭药师为都统,常胜军成了北辽的主要军事力量。
天锡皇帝耶律淳大赦天下,并封李处温为守太尉,回离保为知北院枢密事,张琳为守太师,李处能为直枢密院,左企弓为守司徒,曹勇义为知枢密院事,虞仲文为参知政事,而所有的统军之事则委托给耶律大石。
李奭、陈秘等十余人也因参与拥立大计,各以定策功授予不同的官职,并赐进士及第。
此时,燕中百姓来告,随驾内库都点检刘彦良,本是奸佞之人,诱引天祚帝做了不少的失德之事,国人呼之为“肉拄杖”。刘彦良的妻子云奇,行为不检,当天祚帝在南京时,日夕出入于天祚帝的宫禁之中,以谐谑淫荡为乐。夫妇二人均为国家的祸首,请天锡皇帝下令诛杀。当天,天锡皇帝耶律淳下诏杀刘彦良夫妇,于集市枭首示众。
天锡皇帝耶律淳下诏降封天祚帝为湘阴王。诏文为:“大道既隐,不行揖逊之风;皇天无私,自有废兴之数。事贵得効,人难力为。朕幼保青宫,长归朱邸,虽曰人情之久系,谁云神器之可求,欲避周公之嫌,未忘季札之节。奈何一旦之无主,至使四海之求君,推戴四从,讴歌百和,不敢坠祖宗之业,勉与揽帝王之权,实惧纂图之为难,尚思复辟之可待。近得群臣之奏,概陈前主之非,所谓愎谏矜能,比顽弃德,躁动靡常节,平居无话言。室家之杼柚尽空,更资淫费;宗庙之衣冠见毁,不辍常畋。汉子之戮实无名,伋妻之乱孰可忍!加以权臣壅隔,政事纠纷,左右离心,遐迩解体,讫无悛悟,以至播迁,伊戚自贻,大势已去。是谓辜四海之望,安得冒一人之称,宜削徽名,用昭否德。方朕心之牵爱,尚不忍从;奈群议之大公,正复见请。勉循故事,用降新封,可降封为湘阴王。呜呼,命不予常,事非得已,岂予小子,敢专位号之尊!盖狥众心,以为社稷之计。凡在闻听,体予至怀。”
从此燕、云、平等州及辽西路、上京路、中京路等地为耶律淳所控制,史称“北辽”。
天祚帝在夹山,势力范围只限于辽朝西北和西南路边地的诸蕃部族。
耶律淳即位后,耶律大石为了摆脱宋金两面夹击的困境,向天赐皇帝提出了与宋国和好,向金国称臣的策略。
耶律大石说:“与宋和,则两利;分则两败。”
耶律淳缓缓地说道:“但愿宋徽宗能知晓这个道理,与我和平相处,若女直来攻,我们也可消除了后顾之忧,一心对付金军。”
耶律大石又说道:“女直军马骁勇,远在我契丹之上。完颜阿骨打一代天骄,缔创大金,锐不可当。其子侄完颜宗干、完颜宗弼、完颜宗翰、完颜宗望等人俱为稀世名将,当年湘阴王亲征,七十万大军尚且不敌,何况目前我幽燕区区一旅呢?”
耶律淳微微颔首:“是啊,彼弱我强之时,尚不能胜!何况今日强弱易势呢。”
耶律大石说:“陛下所言极是。契丹抗金绝非我幽燕一地之事,当今之计,必须与完颜阿骨打握手言和,卧薪尝胆,休养生息,以待兵强马壮之日,再图谋大业不迟!”
天锡皇帝立即派遣知宣徽南院事萧挞勃也、枢密副承旨王居元到宋朝,表示两国结好,免去宋朝每年进贡的银两。但是宋徽宗见辽国危难,急于想收复燕云十六州,断然拒绝了北辽的请求。
耶律淳又派遣使者向金国送去了降书顺表,乞为附庸。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自然不会放过辽国的残余势力,坚决不同意耶律淳称帝。
按照“海上之盟”的约定,南京应该是由北宋负责攻打,但是金国按照盟约规定攻下了中京和上京,西京也已经投降,但是北宋却似毫没有出兵的迹象。原来是北宋一直与西夏作战,而后方腊又在江南叛乱,童贯只好带兵去平叛。等到金军攻克西京后,童贯终于将15万陕西军和数万藏、羌军集结于雄州,准备出兵伐辽。但是北宋朝廷内外一片哗然,文武百官多有反对。
保静军节度使、都统制种师道是宋神宗时的名将种谔的侄子,陕西军名将,他言辞激烈地指出:“我们与北辽,犹如世代友好的邻居一般,现在我们趁北辽有大金压境之危,前去攻击,就像是强盗进了邻居家里,我们不但坐视不救,反而却要一起去瓜分,实非仁义之举!”
但是童贯、蔡京反复挑唆徽宗伐辽。
宇文虚中也说:“辽国虽为女真所败,但北辽尚存,不能以几人之言而制造事端,以误朝廷!”
更多的人站出来反对攻打北辽。
朝散郎宋昭一针见血地指出:“辽不可灭,金不可邻!他日金国必然违背盟约,成为大宋的祸患!”并要求诛杀王黼、童贯、赵良嗣等主战人士。
北辽使臣则跪在地上,向宋徽宗哭诉:“今大宋图一时之利,弃百年之好,结豺狼之邦,他日必有大祸!请陛下再三斟酌,再作计议不迟!”
宇文虚中说:“邻人失火,不相救助,自然便会殃及自身!救灾恤邻为古今大义,才是我大宋应当做的啊!”
宋昭说:“哪有邻人失火,坐视不救,反而却要火上加薪,真是岂有此理!”
宇文虚中说:“我与辽国,犹如唇齿,陛下难道不知唇亡而齿寒吗?”
宋徽宗却听信蔡京、童贯、王黼、赵良嗣等人之言,命太师童贯为陕西、河北、河东路宣抚使,统领大军,驻于雄州。童贯分东西两路大军,以种师道为主将,由王禀、杨惟忠、种师中、王平、赵明、王志为副将,率领东路军,屯兵白沟;以忠州防御使辛兴宗为主将,由杨可世、王渊、焦安节、刘光国、光世、冀景、曲奇、王育、吴子厚为副将,率领西路军,屯兵范村。
童贯以为,北辽面临灭亡,只要宋兵一到,南京就会投降。于是派人张榜招谕南京百姓归附,并派张宪进入南京劝降,可是事与愿违,此时北辽初建,君臣同心,哀兵必胜,耶律淳将张宪斩首示众,派耶律大石、萧曷鲁为西南面都统,率领一千五百人,在涿州新城驻防;派回离保率奚兵在范村防守。
耶律淳派王介儒去宋营,面见童贯说:“如果休战还可以做好邻居,否则便刀兵相见,要和便和,要战便战,大暑之中不要徒自苦了众军士!”童贯派杨可世率领轻骑出兵,与耶律大石所率的辽军大战,辽军国破家残,人人只求殉国,忘死血战;宋军则消极怠战,斗志全无,遭到了迎头痛击。辛兴宗所率的西路军也被回离保打得大败而逃。
这时,耶律淳却身患重病一病不起,北辽处境尴尬,外有北宋、金两面夹击,内部又矛盾重重,大臣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宋军大败的消息没有给病入膏肓的耶律淳带来多大的起色。而此时,天祚帝听说耶律淳居然在南京自立为皇帝,建立了自己的小朝廷,勃然大怒,集合五万精兵,传檄天德军、云内、朔、武、应、蔚等州,约定在八月进攻南京,命各州做好接应的准备。同时,西夏国王李乾顺接到传檄后,立即派三万西夏兵跨过草原前来支援。
耶律淳惊慌失措,召南、北面臣僚商议对策。李处温、萧斡提出了“迎秦拒湘”之策,就是迎立天祚帝的儿子秦王耶律定入京为帝,而拒湘阴王耶律延禧入南京。
南面行营都部署耶律宁不同意,据理力争:“天祚皇帝若能以诸蕃之兵,大举夺取南京,则是天数未尽,岂能拒之。再说,天祚帝与秦王耶律定是父子,若拒皆拒,哪有迎子而拒父之理?”
李处温大怒,厉声喝问:“耶律宁口出狂言,妖言惑众,来人呀,将这狂徒拉出去斩首!”
耶律淳手摁枕头,强撑病体,长叹一声说:“耶律宁乃忠臣也,如果天祚帝来到南京,我只有以死而已,有何面目与他相见?”
耶律淳自知病势严重,难以支撑,下密诏封李处温为蕃汉马步军都元帅,向他交待了自己的遗嘱:立天祚帝的儿子秦王耶律定为自己的接班人,其妻萧菩贤为皇太后,主持军事。
事实证明,李处温这种人是不能委以重任的,因为他见北辽岌岌可危,便暗自为自己谋后路。
原来,李处温见涿州留守郭药师率所部八千人,献出涿、易二州,投归大宋国后,被宋徽宗封为恩州观察使。故此也有意降宋。
且说赵良嗣听说北辽是李处温在执掌朝政,不禁喜形于色,赵良嗣入见童贯说:“我可兵不血刃,便可夺回南京!”童贯一听,急问有何良策。赵良嗣说:“良嗣旧时在大辽,与李处温结为莫逆之交,曾经在一起谈论天祚帝失德之事,并于北极庙拈香为盟,相约一同南奔大宋,共图灭契丹大业。今北极庙中之约必不虚设。若良嗣书到,李处温必以内应。”
童贯一听,当即命赵良嗣投书给李处温,密约投宋灭辽之事。
赵良嗣遂写信一封:“窃以天厌契丹,自取颠覆,兵连祸结,今旧君未还,新主孤立。当年你我于北极庙中洒酒祭天,以归宋灭辽为誓,倏忽十年,未能如愿。天下扰攘,女真势锐如摧枯拉朽,契丹五京已亡四京,区区弱燕,焉能自保?而今女真乘全胜之势,对南京孤城虎视眈眈,为之奈何?此正乃契丹运尽天亡之时也。今幸我北宋朝廷遣大臣领兵百万将临南京,伐罪吊民。当下之计,莫若劝诱新君以全燕之地来献于朝廷,以安自身且保骨肉之上策也。如新君执迷不悟,及左右用事之人不明于祸福,请阁下密结豪杰拘囚首虏,壶浆箪食开门迎降,使阁下世享富贵,长守全燕,以伸前日之志。此千载难逢之良机,不可坐失也。”
李处温一见,正中下怀,急忙令儿子李奭回帛书一封:“自别以来,与君不得相见,每到宴饮之时,则必思之!当年北极庙之誓,犹历历在目也。今幽燕孤危将亡,甚于累卵,无计可解其纷难也。夙夜不寐,遂怀履薄临深之惧。今蒙先生好意,当虏皇太后萧菩贤等人,挟南京百姓,以完燕之地归于大宋,吾于此地为内应,只待王师一到,便开门迎降。此时,你我亦得相见也。”
李处温派易州的赵履仁前往北宋,与赵良嗣联络,并以金帛回赠。同时为了两全之计,又与北面的金兵私通,欲为金兵的内应。
二十四日,耶律淳的病情越来越重。回离保与耶律大石假称皇帝有诏,命众臣到病床前侍疾,想在李处温奉命前来时将其擒获。狡猾的李处温自知不妙,拒不奉诏,并偷偷地聚集二千名武勇军,说自己是奉密旨以防他变。当天夜间耶律淳病死,回离保、耶律大石等人决定秘不发丧。却先集合三千人马,全副武装,列阵于广场之上,然后召集众大臣,议立萧菩贤为皇太后,主管军国大事,然后迎天秦王耶律定为帝。同意的,皆要签名划押,大臣们见周围布满了杀气腾腾的士兵,哪有敢反对的。萧菩贤遂即位于耶律淳的灵柩前,改元德兴。
萧菩贤僭位,李处温没有积极拥立,萧菩贤非常不满,因当时乃多难之秋,只好赦了他的死罪。回离保拥立萧菩贤有功,受到重用。回离保遂以萧菩贤之命,从李处温的手中追回了蕃汉马步军都元帅的大印,削了他的兵权。并大肆排挤李处温的同党。其弟李处能感觉到大祸临头,害怕祸及自身,为了自保性命,到龙云寺落发为僧去了。
不久,永清人傅遵说被辽兵擒获,他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举报了李处温父子派遣赵履仁阴谋通宋之事。
李处温父子被擒拿入狱。
李处温对萧菩贤辩解说:“臣父子对天赐皇帝有定策之功,即使有罪,宜数世宽宥,此番之祸,皆是回离保嫉贤妒能,指使他人诬陷微臣,臣不应因谗获罪。请皇太后明察。”
萧菩贤说:“本来天赐皇帝可以象周公一样,永享亲贤之名于后世!而今却白白担了一个任人不贤的恶名。影响天赐皇帝声誉的,都是你父子二人之过也。”
李处温默然不语,半晌才说:“臣即使无功于社稷,但也不至于有过啊!请皇太后免臣一死。”
萧菩贤厉声骂道:“你有数罪,却如此厚颜无耻地妄言自己无罪。天祚避难夹山,你身为辽国重臣,却不去迎回圣驾,此一罪也;竭力劝皇叔耶律淳僭号立国,此二罪也;诋讦君父,降封天祚帝为湘阴王,此三罪也;天祚帝传来檄书,你却主张”迎秦拒湘“,此四罪也;不谋守燕而阴谋降宋,此为五罪也;不顾民族大义,暗通金国,此六罪也;任人唯亲,常怀一已之私,此七罪也;大肆收受贿赂,此八罪也。罪状条条属实,罪不容赦。”
李处温无言以对,遂被赐死,他的儿子李奭被凌迟处斩。并籍没其全部家产,得金钱十万余贯,金银珠玉无数,这些财产,都是李处温在当太傅几个月的时间里,收受贿赂所得。
当初,李处温劝立魏王僭号,以图恩宠。及魏王死后,又恐辽国将亡,故此北通金国,南结童贯,愿挟萧菩贤献城而降,李处温本为自身所谋,而今却反为其害。此乃投机之人的可悲下场。
得到耶律淳的死迅,童贯和蔡京再一次怂恿宋徽宗出兵北辽,于是组织各路大军二十万,九月于三关会齐。北宋对北辽发动了第二次进攻,童贯仍然是主帅,主将却换成了刘延庆。
刘延庆,北宋保安军人。出身将帅之家,雄豪勇猛,跟随童贯镇压方腊起义,多次立有战功,曾任相州观察使、龙神卫都指挥使、鄜延路总管。宣和四年,被委任为宣抚都统制。
这位刘延庆出身名将世家,长年在西北一带同西夏人作战,后跟随童贯镇压方腊起义,可以说是一员猛将。但此人的缺点是骄横自大,治军不严。
第二次征辽比较顺利,没有遇到北辽顽强的抵抗,最让童贯高兴的是,北辽的涿州留守郭药师居然主动投降了。
郭药师就是我们前面所说的怨军首领,郭药师是个战场上的赌徒,在前几年,他将赌注压在了耶律淳身上,被任命为涿州留守;而目前赌桌上的局面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作为三国对弈的一方,辽国败局已定,不可能再有获胜的机会了。郭药师决心更换主人,卖国求荣,不想成为北辽的殉葬品。
耶律淳僭位之初,汉军多而契丹军少,因此,萧德妃与回离保等人惟恐汉人尤其是常胜军发生叛乱,一直对他们加以防备。郭药师见得不到他们的信任,此时恰好宋军来攻,便鼓动手下士兵投降,士兵无不响应。所以还没等北宋大军发动进攻,郭药师便囚禁了监军萧余庆等人,派遣团练使赵鹤寿率领八千精兵,五百铁骑,主动向北宋献出了涿州城和易州城。
童贯大喜,立即表奏朝廷,宋徽宗降诏授郭药师为恩州节度使,令其部归刘延庆节制。同降的易州守将王琮、常胜军首领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赵鹤寿等也逐一被加官晋爵。
萧菩贤见易州守将王琮,涿州留守郭药师投降,与手下大臣商议:“事已至此,我们该何去何从?”有的大臣建议去归顺女真,有的则称与大宋百年欢好,可以倚靠。经文武百官的商议,萧德妃迫不得已向宋、金同时奉表称臣,以维持苟延残喘的局面。
萧菩贤派萧容、韩昉到宋营中奉表称臣,甚至忍辱负重,将原来的兄弟之国降为叔侄之国,宋朝接到北辽的降表后,宋徽宗认为收复燕京在即,迫不及待地改燕京为幽州燕山府,以尚书左丞王安中为燕山府路宣抚使兼知燕山府,并促令刘延庆从速进军。
北宋大军长驱直入,刘延庆的士兵军纪不整,行军毫无戒备,刚刚投降的郭药师为了讨好自己的新主子,向刘延庆献策说:“我观大军只顾盲目前进,而不设防,若辽军设伏袭击,我军则首尾不能相应,将会导致一败涂地。”
谁知刘延庆却对此置之不理。
郭药师自告奋勇当前导,率领自己的五千常胜军进攻南京。
但是南京城内的北辽残余势力并不甘心束手就擒,萧菩贤虽是个女性,但她还是继承了耶律淳的一贯宗旨,那就是在军事上完全信任耶律大石和回离保二人。
闻听北宋乘着自己主人刚刚死去,就立即派兵前来挑衅,耶律大石非常恼怒,他决定再次教训一下无耻的宋人,于是他命令回离保率兵出战。
宋辽双方的大军再次于良乡发生激战,此时北辽由于刚刚失去了老大,士兵们的士气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战斗力明显不如第一次。但是所谓的北宋精锐部队的战斗力却是惊人的差劲,居然再一次败在了辽兵手下,刘延庆是第一次同辽兵作战,以往神气活现的大将军此时变成了缩头乌龟,再也不敢出战了。
跟随刘延庆一同作战的郭药师看到宋军的窝囊表现后,又气又急,他没想到宋军的能力居然是如此地低下,他有点后悔自己可能压错了庄家。但事已至此,他还得想办法帮助北宋,否则他的赌注将血本无归,于是他来到刘延庆的营中,献上自己的破敌良策。
郭药师对刘延庆说:“耶律大石所带的兵不过一万多人,现在正全力对付我们,南京一定防守空虚,我愿带奇兵五千,取道直袭南京。”
郭药师为了赌赢这盘棋,不惜充当宋军的炮灰。
刘延庆被郭药师的“忠心”深受感动,立即批准了郭药师的请求,命高世宣一同前去攻城,同时命自己的儿子刘光世率领一部分军队作为援军,准备随后接应。
一切安排就绪,郭药师率领着六千精兵,乘着夜色偷偷渡过了永定河,第二天早晨到达南京城外。郭药师派熟悉南京内情的数十士兵夹杂在入城的城郊居民之中,从而夺取了迎春门。守南京城的辽军大多是老弱病残之流,郭药师便率领六千多人攻入了南京城内。
这是宋朝军队一百多年后首次来到南京城内,许多士兵为了泄恨,大肆屠杀城中的契丹人、奚人。并且北宋官兵纪律紊乱,到处酗酒抢劫,引起了强烈反抗。
郭药师派出了使者要求萧菩贤立即投降。萧菩贤在关键时候毫不慌乱,一边假装答应郭药师的劝降,一边派人飞速通知耶律大石,火速回援南京。
郭药师被萧菩贤的假投降迷惑了,以为北辽彻底完蛋了,便放松了警惕,在南京城内日夜饮酒作乐,等待刘光世的到来。
然而,没等到刘光世,却等回了急速回援的耶律大石大军。
这下郭药师傻眼了,只好带着不足五千人迎击耶律大石的辽军主力。宋军大败,宋将高世宣当场被射死,护粮将王渊被生擒,郭药差点儿被射死,最后只带了几十名残兵逃出南京城。而此时所谓的刘光世的援军却还没有出现。
偷袭南京失败带来的后果则更严重,远在良乡的刘延庆大军得知郭药师失败的消息,军心大乱,无心作战。
耶律大石又施一计,他将捉到的两名宋军押在自己的帐中,蒙住双眼,半夜时分,这两名宋军听到耶律大石在帐外与手下将领商量说:“现在宋军二十万大军压境,数倍我师,我军当以精兵组成中军,前去袭击,左、右翼互相呼应,则能大歼宋军。”
这两名宋军以为听到了辽军的重要情报,其中一名宋军乘隙逃回宋营报告。实际上,这是耶律大石让手下士兵故意放松警惕,好让他回去送假情报的。
第二天,耶律大石令人在军营中点起大火,刘延庆认为这是辽军发动总攻的信号,连忙烧营而逃,自相践踏,死者无数。耶律大石和回离保率领辽军在后穷追猛打。自雄州之南,莫州之北,塘泊之间及雄州之西保州、真定一带,宋军死尸相互枕籍,不可胜计,二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灭。所有的军需物资毁于此役。
这些军需物资都是自神宗王安石变法以来的全部所储,结果被彻底葬送。
童贯得知刘延庆大败,直急得满屋乱转,他对蔡攸说:“我军大败,如何向皇上复命呢?”
这个蔡攸是蔡京的儿子,与其父一样地阴险狡诈。
蔡攸道:“太师不要着急,在下还有一计:只遣人去约金国助攻南京就成功了。辽人一向非常惧怕金人,对于那些亡命之徒来说,攻下南京城不费吹灰之力,等到攻下南京后,我们可以给金国一些钱补偿。我大宋反正有的是钱!”
童贯一听,拍手叫好:“此计甚妙!”马上就派遣使臣前往大金,向完颜阿骨打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