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隆中呆了几日,刘备这才发现,此山中竟然聚集着这么多饱学宿儒,黄承彦、崔州平、徐庶他们好像从地底冒出来的一样,都纷纷来到诸葛亮的草庐,与诸葛亮告别。刘备惊喜不已,想趁机一网打尽,苦苦邀请他们也出山辅佐自己,但是没有完全奏效,只有徐庶接受了邀请,其他人都以年老推辞,并且一致宣称诸葛亮的才学胜过当世所有的谋士,有诸葛亮辅佐,自己一干人出山与否实在无足重要。刘备没有办法,好在得了诸葛亮和徐庶两个最有才能的人,已经收获极丰了,几个人欢天喜地地回到新野。但是屁股还没坐热,刘表派来的使者就到了,说有紧急军情,请刘备立刻去襄阳商议。
刘备这回兴致不高,他对刘表已经完全失望,不过在人家的地盘上,当然暂时还得听人家的话。他决定带诸葛亮和赵云一起去襄阳,万一有什么意外有人可以商量。
还没进襄阳城门,发现气氛的确和往日有些不同,守门的士卒明显增多,城墙上逻卒的来来往往,也比寻常时候频繁。襄阳的百姓似乎也都认识刘备,他能听见他们在轻声议论:
“左将军来了,是来帮助主公解决江夏争端的罢。”
“左将军来了,事情就好办了。”
“左将军还是要年轻……”
刘备虽然不完全能听清楚他们的交谈,但从他们的表情,知道他们对自己只是敬佩,心中油然生出一份自豪,感觉自己走马襄阳市,真是春风得意,也坚定了终究要成就一番事业的决心。他这样想着,不多时,已经来到州牧府,卫卒答应刘备进去,但不许诸葛亮和赵云跟随。这也好理解,州府重地,寻常人怎么能随便放人。刘备只好叮嘱两人在门外等候。
走进庭院,府内寂静无声,让刘备感到奇怪,既然有紧急军情,怎会这般安静。他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如果没有军情,城楼上士卒那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刘表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他的胡须零乱,仰卧着,额上敷着巾子,虽然不是冬天,但他身上却压着几层绩锦的被褥,看来非常怕冷。蒯越等几个亲信大臣围在他身边,愁眉苦脸。见到刘备,刘表想强撑着起身,刘备赶忙上前几步按住他,跪坐在他的床前。
“玄德贤弟,我找你来,是为了东吴孙权进攻我江夏的事,我想贤弟可能已经听说,江夏太守黄祖将军已经遇害了。贤弟快给我想个报仇之策罢!”刘表说着,叹气不已。原来不但有军情,而且又碰上了刘表病重,真是祸不单行,难怪城中这么紧张。
刘备俯首道:“明将军,备以为,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只是不必急在此刻。备听说曹操正在邺县训练水军,恐怕很快就要进攻荆州,明将军还是先防备北方为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江东力量薄弱,暂时没有能力吞并我们。”
刘表更觉烦恼,连连叹气不已,道:“贤弟,我年老多病,不能理事,也不知能活几日。我死之后,贤弟可为荆州之主,我两个不肖之子,就托付给贤弟了。”
这番话突如其来,把刘备吓了一跳,他仔细端详刘表的神情,不像是试探,只是有些无奈。他明白,刘表刚才这番话可能的确是诚恳的,但并非心甘情愿,谁不希望亲生儿子能继承自己的家业?但刘表知道两个儿子才能有限,在这个乱世,已经没有能力掌控荆州。而这个同宗的刘备却是个枭雄,与其把荆州交给曹操,不如送给刘备。那样的话,自己的儿子或许还能得到善待。
想到这里,刘备稍微有些喜悦,然而,他不能答应。因为一则要谦让,二则他已经发现身边的蒯越斜眼看着他,表情阴冷。很显然,蒯越不会甘心成为他这个外来客的下属。要是马上答应,说不定走不出这个院门就会被杀,于是他赶忙表态:“明将军身体一向康健,些许小病,何足挂齿。即便明将军身有不讳,备辅佐公子,定如对待明将军那样忠心无贰。”
蒯越嘴角微微露出冷笑,今天这种情况,已经在他的预料当中。他知道也许刘表要考虑托孤了,但让他极为气恼的是,刘表的托孤,不是托给他这样的股肪之臣,而是想将整个荆州让给刘备。这个刘备算什么东西,一个织席贩履的贱人,他从心底里看不起。即便是对刘表,随着时日的增长,他也有些快快,当初你刘表来到荆州的时候,不是靠了我们蒯家和蔡家的势力,根本坐不稳荆州牧这个位置。现在好了,你快死了,又想将荆州送给别人,你问过我们的意见没有,你刘表有什么资格把荆州交给这个贩履的贱人?要知道,荆州不是你刘表的荆州,是我们襄阳大族蒯氏和蔡氏共有的荆州。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刘备敢不敢笑纳,他都要当场掷杯,让埋伏在两旁的刀斧手将刘备当场砍死。他现在就握着杯子,用手指轻轻转动着杯缘,蟠璃纹的杯缘粗糙而舒服地摩擦着他的指肚,他心中默默地数着数,准备数到七十三的时候,就把杯子掷出去。为什么不是别的数字,而是七十三,这没有什么道理好讲。他蒯越就是喜欢这个数字,谁他妈的也管不着。
在这关键时候,蔡氏突然来了。她跑得气喘吁吁,看见刘备还活生生的,喉头舒了一口气。刘表奇怪了,问:“你怎么了,这么慌张。”
蔡氏回答道:“将军,刚才妾身小睡了一会,竟然做了个噩梦,醒来生怕将军有恙,故急匆匆跑来。”
虽然是个很普通的借口,刘表还是很高兴,愉快地说:“还是夫人爱我。”
蔡氏帮他掖了掖被子,道:“主公且安歇罢,你身体不佳,不该太劳累,左将军一路从新野赶来,也是鞍马劳顿,该让他去骤馆暂时歇息才是。”
刘表转头对刘备道:“贤弟,这样也好,你先回客舍,等我病体稍愈,再和贤弟把酒言欢。”
刘备躬身道:“那么将军好好养伤,备先出去了。”
蔡氏道:“我送左将军出去。”
两人走出内门,蒯越望着他们的背影,感到有些遗憾。蔡氏在场,就不好下令杀人。毕竟刘表还没有死,过于心急说不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出了州牧府,刘备和诸葛亮、赵云会合,心下稍定。他对诸葛亮道:“刚才刘荆州床前,蒯越的神色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安排了刺客,想对我不利。”
诸葛亮道:“出来了就好,我也正担心这个,好在这不是刘景升的意思,否则主公也不能安然呆在这襄阳城中。”
刘备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是不是直接回新野?”
诸葛亮还没答话,忽听到左边人声扰攘,州牧府内冲出一骑,向刘备驰奔而来。原来是刘表的长子刘琦,他刚才就默然坐在刘表床边,不知跑出来是什么意思。
刘琦驰至刘备身边,翻身下马,也不等刘备问话,急道:“叔叔,既然来了襄阳,怎么能住在骚馆,不如去小侄家里安歇,虽然简陋,但比驿馆想必会略微舒适。”
刘备不知道他的用意,诸葛亮赶忙插嘴:“主公,既然公子有请,怎可不去。”
刘备想想,去驿馆的话,还真不如到刘琦府邸安全。他知道刘琦一向不得宠,前不久蔡瑁将女儿许配给他的弟弟刘琮,眼看刘琮继承荆州牧的可能性很大。眼下,自己真和他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不多时到了刘琦的府邸,一进庭院,刘琦马上屏退了侍从,单独拉刘备到一个房间,突然跪倒在刘备面前,泣道:“叔叔,请救小侄一命。”
刘备赶忙扶起他,询问原因。刘琦泣道:“自从弟弟刘琮娶了蔡瑁女儿为妻,父亲就对我愈发冷淡,想立弟弟为嗣。我不当那个嗣子倒也无妨,只怕继母会杀人灭口。”
刘备脱口而出:“君夫人可不是那样的人。”
刘琦道:“何以见得。”
刘备自知失言:“哦,这是我的猜测。贤侄,你这些都是家事,俗话说,干人家事者不祥,请恕我无能为力。”
刘琦当即大为伤心,泪水奔流而下,也不说话,抱住刘备的脚躁死活不肯放手。刘备有些哭笑不得,但同时又萌生起了自豪,既然连现任荆州牧的大公子都这样求自己,那说明自己虽然仅是个客将,但实在有左右局势的潜力。他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低声在他耳边说:“我这位新请来的军师孔明先生妙计如神,你可以向他请教。”
刘琦摇头道:“既然叔叔都不肯说,他又怎肯教我。”
刘备低声道:“这个,我会先叮嘱他,另外我有一计……”说着在刘琦耳边说了自己的计策。刘琦有些惊疑,刘备鼓励他:“尽管照我说的去做,若是不管用,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刘琦迭声道:“叔叔可要说话算话,一定要为侄儿想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