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太章京和爱新觉罗氏的人头很快的就送到了李成梁的跟前。
这下子,李成梁得意的仰天而笑了;然后,他再一次的低头审视着这两颗血迹斑斑的头颅。
“好,好,这真是太好了!”他满意的连连点头:“这下子,这贼酋再也不能作怪了!”
“恭禧父帅!”李如梅立刻率着李如梧、李如桂兄弟一起屈身向李成梁道贺着:“父帅军功彪炳,无人能及!”
“是啊!这都是爵爷洪福齐天!”亲自送了人头进帐来的尼堪外兰更是忙忙的跪了下来,连叩了好几个响头,脸上堆满了谄媚阿谀的笑容,口中不住的歌功颂德:“爵爷军功乃是我大明朝第一人哪,勋业盖世,虎威盖世!”
“唔,好了,起来吧!”
李成梁展现了他对部属难得一见的悦色,也表现了他治军所一贯秉持的赏罚分明的原则。
“尼堪外兰——你总算是戴罪立了功,所以,本爵让你将功赎罪了,也就不追究你的错失了!另外呢,赏你点东西,补补你的苦劳!你这就带人去,清点了在古勒城俘获的财物牲口,拿三分之一入库,三分之一犒赏三军,剩下的三分之一,就赏给你了!”
一听这话,尼堪外兰当然喜出望外,连忙又跪了下来,咚咚的磕着响头:“谢爵爷赏赐!谢爵爷赏赐!”
李成梁挥挥手,示令他起身,一面又向他补充着说了一句:“你去吧——记住!好好儿的给本爵当差,总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是!爵爷恩典,尼堪外兰一生一世都听爵爷的使唤!”
他满口尽是感恩、仰承、巴结的话,李成梁却不耐烦听了,向着李如梅作了一个手势,李如梅立刻一躬身,然后转身向尼堪外兰道:“你赶紧办正事儿去吧,别在这里磨牙了!”
“是……”
这下子,尼堪外兰不敢多言了,再磕了一个头便恭恭敬敬的退出营帐去了;等他一走,李成梁才又再度的低头端详着面前的两颗血迹斑斑的人头。
“好一对同命鸳鸯……”
他点着头,得意的笑着说话,口中露出了森森的白牙;可是,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了,于是他立刻转头去看李如梅,问他说:“我彷佛记得,这阿太,还有个儿子?”
“是的,父帅,孩儿也记得,他们有个儿子,大概三岁左右。”李如梅恭恭敬敬的回答着说。
李成梁皱了一下眉,吩咐他道:“交代下去,留点神,别让那小孩成了漏网之鱼!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这阿太就是王杲留下的孤儿,到底又费了我好一番手脚!记得这个教训,别让那孩子长大了再兴风作浪!”
“是。”
“即刻去办——也把头给我送来,我亲自看了才放心!”
“是,父帅!”
李如梅应了声,便也立刻退了出去;李成梁高高的坐着,又偏着头出了一会神,才确定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去办的了;于是,他吩咐左右随从退了下去,自己也回后营去了。
攻打古勒城的事情算是大功告成了,阿太章京这个心头之患也除去了,他当然感到高兴,便环顾着随在他身边的李如梧、李如桂兄弟道:“明天就可以打点着班师回渖阳了——唔,这一趟用兵,收获不少,值得庆贺庆贺了!”
“父帅,可要先差人快马赶回府去,报个喜?”李如桂上前向他请示着问。
“也好!”李成梁点点头道:“喜讯,早点报回去,也让府里早点沾沾!”
于是,李如桂领命去派人报喜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李如梅匆匆的赶进来了。
“启禀父帅,方才一名进攻古勒城的裨将赶来,有大事要禀报父帅……”
“什么大事?”李成梁问道:“可是找到阿太的儿子了?”
李如梅道:“不是的——此人来禀道,他攻进古勒城时,阿太已经自刎了,于是他率了一群军士攻进了阿太府第,不料,在阿太府里,有两个人对他说,要求见父帅,要他前来禀报——这两个人自称是朝廷命官,是建州左卫指挥使觉昌安和他的四子塔克世;既是朝廷命官,误陷在古勒城中,小小的裨将便不敢定夺,因此兼程赶了回来,向父帅禀报这件事!”
李成梁一听这话,心中已经飞快的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口中却淡淡的问道:“人呢?”
“孩儿命他等在帐外候传!”
“叫他进来!”
“是。”
李如梅立刻去领了那裨将进来让李成梁亲自问话:“那两个人,是什么模样?”
“是女真人打扮,看来也像是父子,一个六十来岁左右,一个四十来岁左右;那老的会说汉语,言谈间气度不凡,很有威严。”那名裨将曲一膝,跪在地上向李成梁禀报着。
“还有什么别的没有?两个人身上带了什么没有?给你看了什么建州左卫的信物没有?”
“都没有——他们连武器都没有带,也没有拿出建州左卫的信物;不过,那名老的女真人手上抱着一个小孩,只有三、四岁光景!”
李成梁的眸中迅速的闪过了一道光芒,但是他却依旧淡淡的对那副将一挥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歇着吧!”
等他走后,李成梁的神色就开始大变,他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却动容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背剪着双手,来回的踱着方步。
留在他身边的李如梅和李如梧心中不明所以,却又不敢发问,两个人只有互相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眼神,然后依旧无可奈何的陷入了等待之中。
四周寂静得怕人,因此李成梁的踱步声便分外的清楚,他的步子缓慢而沉重,彷佛每一步都踩在人心上似的。
可是,几圈步子踱下来,他的心中已然作出了决定;他凝眸注视着李如梅,一字一顿,异常清楚的吩咐着他说:“你去告诉尼堪外兰,说,被俘的这两个人,胆敢冒充朝廷命官,假借建州左卫指挥使的名义,在古勒城中招摇撞骗,实在罪该万死!你叫他亲手杀了这两个人,连同他们怀中抱的孩子,一共三颗人头,尽快取来见我!”
李如梅一听这话不觉微微一愣,随即上前禀道:“父帅,这,建州左卫指挥使确是朝廷命官呀,没有圣旨下来,怎能随便杀了他们呢,而且,建州左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万一,这两人真是建州左卫的觉昌安和塔克世,杀了他们——这,兹事体大呀,还请父帅三思!”
李成梁一瞪眼,沉声喝道:“胡说!这两人分明是假冒的!建州左卫指挥使乃是我大明朝的朝廷命官,自然是奉了圣旨镇守在建州左卫的,怎会来到古勒城中作乱?这两人分明是假冒的歹人,要快快的杀了,以免辱及建州左卫指挥使的英名!”
他这么一说,李如梅只有恭敬的应命:“是的,父帅,孩儿这就去办!”
说完,他便立刻转身退了出去,却还没走了几步,李成梁又叫住了他,用着一向淡漠从容的口气补充着说:“记住——这事叫尼堪外兰去办!而且,要他发话下去,擒住了假冒朝廷命官的歹人两名,斩首示众!”
“是……”
这一应声,李如梅的心中却顿然明白了;到这时,他才真正的对自己一向敬畏的父帅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心思慎密,处事周到,心机深沉,精于谋略——这份深谋远虑的厉害,果然是别人望尘莫及的——他恍然大悟之后,心中敬佩得五体投地。
于是,他回身就拜倒在地,口中称道:“是的,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