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余庆刚刚回到临安慈元殿,即被“宣麻”接替文天祥出任右丞相枢密使。“宣麻”时,在朝官员大多表示没有意见,只有枢密院事家铉翁拒不签名。
谢道清劝道:“文丞相缧绁元营已是事实,照目前的情形看,伯颜一时半会儿不会放人。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亦不要一日无相。今任命贾余庆为右丞相兼枢密使,正是出于社稷正统定制考虑,决无临阵换将之意。请家铉翁还是签名吧。”
与谢道清年龄相仿的家铉翁无奈,在黄麻任命书上颤巍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各位大臣俱已签名,”谢道清疲惫地宣布,“从现在起,贾余庆就是我朝的右丞相,诸位爱卿要与贾丞相和衷共济,支撑艰危。”
她扫视着木偶般伫立在她面前的几位重臣:“哀家已请皇上下旨,诏告天下息兵归降,以免生灵涂炭。贾丞相,你那里修改降表一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启禀太皇太后,臣已按伯颜之意修改完毕,请太皇太后过目。如若可行,臣将尽快赴元营呈交降表,免得去得晚了,又给伯颜落下口实。”工于心计的贾余庆审慎地将“敬献”二字改为“呈交”,这也正是贾余庆的为人圆滑之处。
谢道清接表,匆匆浏览一遍。
“可以了。贾丞相,此事就交与你去办吧。”
“遵旨。”
贾余庆离去。不多时,慈元殿上便空无一人。
元使偕贾余庆等同赴湖州。这些大宋朝的宰辅们再没了往日兵丁前呼后拥、鸣锣开道的威风。几匹瘦马,拉着几辆“篷车”算是“玉辇”颠簸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
正午时分,至湖州元军大营。伯颜设宴款待宋的宰辅大臣,并邀文天祥同桌共饮。
席间,文天祥一再请求放还临安,伯颜却总是笑而不答。
文天祥怒不可遏:“您身为北朝右丞相,因何毫无信义可言?文某奉旨出使北营,竟被丞相私自扣押,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旦此事传扬出去,丞相难道不怕辱没一世清名?”
“文丞相言重了。”伯颜为文天祥斟满杯中酒,“我留丞相,无非是为促成两国尽快罢兵,岂有长期羁留丞相之意?另外,我生平酷爱汉诗词,很想向丞相讨教一二。”
伯颜端起酒杯:“来来来,诸位为两国弭兵,数月来不辞辛苦,我敬诸位一杯。”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奉迎,唯文天祥无动于衷。
“文丞相想必还在生我伯颜的气?‘将使臣私自扣押’,好大的一顶帽子!伯颜头小,实在戴不起!”
众人哄然大笑。贾余庆劝道:“文大人,今日欢宴,莫谈国事!难得伯颜丞相看得起你我,还请文大人满饮此杯!”
文天祥接酒,扬手泼在贾余庆脸上。“误国害民,猪狗不如!文某岂能与你等为伍?”
贾余庆恼羞成怒,正欲起身,被孟祺伸手按住。
孟祺为文天祥换了一杯酒,淡淡一笑:“文丞相,请听下官一言。想当年,蒙、宋两国弭兵,当今圣上派国信使郝经赴宋修好,被贾似道羁押真州监狱长达十四年之久。而今,文丞相却是作为我国上宾滞留一时,两者相比,到底谁更无视天下法理?再者,伯颜丞相之所以苦苦挽留文丞相,无非是为一个原因,那就是:敬丞相之志,惜丞相之节,用丞相之才。”
文天祥自觉理屈,面孔泛红,勉强将一杯酒吞咽下肚。
伯颜不动声色,再次举杯提议:“这第二杯,让我们为即将出现的大一统局面干杯!”
文天祥满怀心事,将酒盏换成大碗,喝不多时便烂醉如泥。伯颜命人将他扶回歇息,又吩咐贾余庆:“贾丞相,你回临安后,须立刻下令解散文天祥招募的一万勤王义兵。至于其幕僚将领,各有任用,愿留的留下,不愿留的发给路费,一律遣返江西。”
“丞相放心,临来前我已将这些散兵游勇遣散。现如今,贵朝阿术将军已率军进入临安城,分兵守护宫城和城内各重要兵营。原宋禁军则由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管带,置于阿术将军麾下。”
伯颜的脸上滑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轻蔑。
“行省郎中孟祺、参知政事吕文焕听令:明日携带厚礼入临安城,慰问谢太皇太后。”
“是!”
金钩西沉,元营酒宴尽兴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