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在金顶大帐接见了速格纳黑,当即派素以行动敏捷神速著称的哲别军前去驰援阿力麻里,同时征服西辽,消灭忽出鲁克。
忽出鲁克可以说一直是成吉思汗的一个心病。这位乃蛮太子于一二一一年篡夺了西辽皇位,当时,正值蒙古部大举攻金,成吉思汗无法分兵西辽。但深谋远虑的成吉思汗对这个肘腋之患却自始至终都不曾忘记。
忽出鲁克登基后不仅强迫信奉伊斯兰教的臣民改信佛教,还对所有反对者大开杀戒,对农民加紧盘剥。他的所作所为,加速臣民的离心离德,这些,成吉思汗通过派往西辽的密探都了若指掌。随着西征的准备工作接近尾声,西辽已成为蒙古通往那个穆斯林世界的最大障碍。事实上,只有消灭西辽,才能确保蒙军孤军深入后的本土安全。基于上述原因,即便没有布扎尔被杀一事,征伐西辽也如在弦之箭,只不过布扎尔的死促使成吉思汗提前采取了行动罢了。
哲别军是蒙古军队的精华之一,哲别本身又是身经百战、声威显赫的著名将领,派出他,成吉思汗坚信万无一失。
阿力麻里军民热忱地欢迎蒙军的到来。哲别在速格纳黑和古克的陪同下巡视城垣一周,方才真正体会到阿力麻里保卫战何等艰苦,何等酷烈!烧焦的残垣断壁,渗入泥土的斑斑血迹,无不在叙说着一个个悲壮的故事。阿力麻里人不仅用鲜血和生命保卫了他们的国家,还击退了数倍于己的强敌,他们的勇气,当令天地动容。哲别正欲下城,一个银盔银甲的年轻战士走到他的面前,俏皮地向他笑着。
哲别愣了半天。
“将军,你认不出我了吗?”战士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哲别这才认出了:“公主?”
速格纳黑在一旁愧疚地注视着妻子那张明显消瘦憔悴的脸颊,想起自己神志狂乱时抽在妻子身上的那一鞭,实在没有勇气上前。
“将军,你见过我阿妈了吗?”
“见过了。夫人说,你在城堡上。”
“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将军,我祖汗、奶奶身体都好吗?他们有没有托你带什么话给我?”
哲别的鼻子猛然酸了。婉嫣天然流露的女儿情态让他既感动也难过。从布扎尔夫人的讲述中,他了解到婉嫣的智谋和毅力,即使像他这样久经沙场的军人也不能不为之叹服。婉嫣不过是个才十八岁的姑娘,但她所表现出来的统率全军的天赋多么像她祖汗啊!将士们心甘情愿地服从她,百姓们无所保留地拥戴她,从她的身上,哲别看到的是成吉思汗般倾倒人心的力量……
“将军,你想什么呢?”婉嫣望着陷入沉思中的哲别,不解地问。
哲别醒悟过来,忙笑道:“你祖汗、奶奶身体都很好,你大可放心。他们都很想念你。”
我更想他们啊!婉嫣无声地叹了口气,咽回了想说的话。
“公主,我们边走边谈好吗?”
“好啊。”婉嫣笑眯眯地表示同意,依然挽着哲别的胳膊,一路上与他谈笑风生。她自始至终未向速格纳黑望上一眼。
哲别也觉察到其间异样,回头看看闷闷不乐、双眉紧锁的速格纳黑,又看看恬静温雅、娇俏妩媚的公主,猜不透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古克没再跟过来。他一动不动地俯视着城下,脸色异常苍白。
婉嫣走了几步,回头奇怪地问:“古克,你不来吗?”
古克摆摆手,脸上挂着笑容,心中却是阵阵酸楚。
婉嫣以为他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再勉强他。
“公主,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布扎尔夫人因婉嫣再三恳求,没有将她受伤之事告诉哲别。
“可能有点吧。”婉嫣微笑。
停了停,哲别说:“公主,你祖汗若知道你这么勇敢,一定很高兴。”
“不对,将军说得不对。”婉嫣温柔地反驳。
哲别不解地望着她。
“他一定很得意!”婉嫣甜甜地笑了。
晚宴后,婉嫣坚持送哲别回去休息。不知为什么,看到妻子在哲别面前那种随便和亲热的样子,速格纳黑的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尽管明知这不过是妻子思念故乡思念亲人的真情流露,他仍然无法容忍别人占据妻子过多的时间。
爱多了便成了心的负担,嫉妒从来都是渴念的最好证明。
婉嫣回到屋中时,速格纳黑正在等她。
夫妻别后重聚,婉嫣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冷淡。速格纳黑不知是心痛还是自责地注视着心爱的妻子,一时间,夫妻俩谁也没有话说。
婉嫣坐回到床上,消瘦的脸上显出一种遮掩不住的虚弱和疲惫。速格纳黑上前握住她的双手,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婉嫣,我知道那天是我不对,你怎么罚我都行,只是千万不要不理我!”
婉嫣仍然不语。
速格纳黑真急了:“婉嫣,婉嫣,你到底要我怎样做才肯原谅我?你不肯是吗?好,好!我——”情急之下,他“呛啷”一声抽出宝剑。
婉嫣吓坏了,慌忙抓住了他的手腕,“你要干什么!快把剑放下!”
“只要你能消气,我死又何妨!”
“哪个真生你的气啦——我不过是吓唬吓唬你罢了。”婉嫣嗔怪地拉起丈夫,“你呀,怎么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
“我不要听你道歉,我只想……要你抱抱我。”
速格纳黑听话地紧挨着妻子坐下,抱住了她。
婉嫣轻微地呻吟了一声:“别碰我的肩膀,好痛。”
“你受伤了?”速格纳黑惊骇地问。
“让他们挑了一刀。”
“什么!”速格纳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在哪里?快让我看看,还要不要紧?”
“瞧你紧张的样子——没事了。”
速格纳黑将妻子揽在怀中,痛得心仿佛都抽紧了。婉嫣的脸上却露出了可爱的笑容。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很惦念丈夫。忽然,速格纳黑注意到了什么,捧起了婉嫣的手:“祖母绿钻戒?”
婉嫣嫣然一笑,将头靠在速格纳黑的肩上。
“我早知道,总有一天阿妈会将祖母绿钻戒送给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速格纳黑,你听我说,你今天刚回来,不如去别处歇了吧。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她们都很想你。”
“我哪儿也不去!婉嫣,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要为别人考虑?”
“我是在奶奶身边长大的,奶奶用她的行动教会我一个道理:宽容和爱才是维护一个家族和睦的根本。”
“对不起,我不去。因为——我只想你!”
“我很累,很困……”
“我不会做什么的。我会一直这样抱着你,看着你。”
婉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涩而又幸福的笑容,她枕在速格纳黑温暖结实的臂弯中,很快便沉沉睡去……
蒙古骑兵在阿力麻里从容地恢复着马的体力。
哲别通过提审西辽战俘,了解到忽出鲁克失去民心的根本原因,并据此制订出初步的行动方案。
不要染指宗教!
这是任何一个聪明的统治者都必须首先考虑的,可惜忽出鲁克不懂。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哲别明白他该怎么做。
春暖花开时,哲别率领一万蒙军祭旗出征,速格纳黑亦率一万人马配合他的行动。拗不过婉嫣百般恳求,哲别勉强同意带她随行。
两路大军沿伊犁河顺流而下,通过平原,进入七河流域。在蒙古大军征战的其他地方,人们像惧怕天降灾星一样惧怕他们。在西辽,受尽忽出鲁克凌辱的百姓们却将蒙军的到来视为他们的节日。
西辽国都虎思斡耳朵的居民们首先向蒙军打开了大门。这座花园般美丽的城市令蒙军将士为之陶醉。哲别果断地下令取消所有限制伊斯兰教活动的禁令,宣布所有宗教活动都将受到保护,并严令部队不许抢掠城市,违者定斩不赦。军纪森严的蒙军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他的命令,从而大大加速了行军速度。
蒙军几乎不动一刀一枪便逼近了西辽夏都喀什噶尔。
忽出鲁克没能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他本人惊惶失措,对他恨之入骨的西辽军民当然更不肯为他流血牺牲。不出半日,喀什噶尔即告陷落,忽出鲁克伏诛。哲别谨记大汗的教诲,以宽容和谦逊的态度安抚了西辽百姓,并委认了当地居民可以信赖的官员。随后,他不取任何财宝,仅仅征用了一千匹白口栗色的优质战马,作为征服西辽的纪念献给他崇敬的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