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都要返回玉龙杰赤了,婉嫣则暂时留下来,照料祖汗的饮食起居。姐弟话别,拔都告诉姐姐,父王病重那会儿时常跟母亲提起她。他虽不肯明说,可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特别想念不在跟前的爱女。
“为什么不派人来叫我回去呢?”婉嫣含泪问。
“父王不让。他怕回来路途遥远,万一你再出个差错,他岂不是爱女反害女?姐,你过去可能觉得父王为人冷酷,其实父王内心里藏着太多的苦痛。他病重昏迷那会儿,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婉嫣掩面低泣:“我一直都在误解父王!我太任性,太不孝!”
“姐,等我回去将一切安排妥当,就派人来接你和姐夫。”拔都抬起衣袖,笨拙地为姐姐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姐,相信我,我一定会像祖汗那样开疆拓土,建立一番了不起的功业。我要让祖汗,让九泉之下的父王,也让你,为我而感到自豪。”
婉嫣深情地凝视着弟弟:“姐姐当然相信你,我们所有的人都会为你而感到自豪!”
送走了拔都,婉嫣特意到察合台的营地看望二叔,察合台亲切地接待了她。“嫣儿,你来是不是有话问二叔?”察合台屏退左右,直截了当地问。
婉嫣惊讶地默认了。
“问二叔为什么一直都在憎恶你父王?”
“是……是的,二叔,您怎么……”
“二叔猜到了。好吧,让二叔从头讲给你听。能不遮不掩地向你说说压在二叔心底这么多年的话,对二叔来讲也是一种解脱。”
“您说吧,二叔,我听着呢。”
“我为什么恨你父王,究其原因,只有一句话:我嫉妒他!”
“这怎么可能!我父王什么都比不上您,您怎么会嫉妒他呢?”
“你错了,嫣儿,是二叔什么都比不上你父王。二叔只比他多一样东西,那就是清白无瑕的身世。”
察合台略一停顿,当他接着说下去的时候,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了。“我比术赤小四岁。也许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从很小的时候起我便发现,只要有他在场,就会完全吸引父汗的注意。偏偏他悟性又极高,学什么是什么,刀马弓箭样样精通。他的出众无形中给我造成了巨大的压力,渐渐地我开始恨他。但假如不是父汗的缘故,我想我还不至于那么仇视他。”
“男孩子的天性是要崇拜父亲的,特别是我有成吉思汗这样的父亲。当然,父汗也爱我,爱我的弟弟、妹妹,他只是缺少时间。可他对术赤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无论怎样繁忙,他都不会停止对术赤的关注,有了好马好刀好弓好箭,他首先想到的无一例外都是术赤。作为父亲,他这种过分的偏心激起了我对术赤最深刻的忌恨,谁让我是紧接着他之后出生呢?我总当他的面说他是篾儿乞人的后代,甚至不顾及会伤害母亲的感情,我知道唯其如此,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婉嫣听得呆了:“在侄女的印象中,祖汗和父王的关系很疏远啊。”
“那是由于你父王的缘故。他太自卑,回避所有人的爱,尤其是你祖汗的爱。自卑使他一生落落寡欢,甚至直到死。感到自己不配得到所爱人的爱时,唯一的出路只有逃避,你父王对你祖汗所抱的就是这种态度。”
“二叔您呢?您真的从来没把我父王当成您的亲兄弟吗?”
“这话看怎么说。我们毕竟是一母同胞,我虽一味伤害他,心中对他并非无情。或许我只能说,纵然我恨他,仍否认不了他是我亲兄长的事实。”
“二叔,谢谢您对我说出了您与我父王之间的恩怨纠葛。其实我早该明白,您对我始终像父亲一样关怀、爱护,就决不会对我父王无情。”
察合台慈爱地注视着婉嫣:“你不恨二叔,二叔已经很知足了。嫣儿,你是不是打算回趟玉龙杰赤?”
“是的。我真的很想向父王说声‘对不起’,可我又放心不下祖汗。”
“嫣儿,祖汗也一定希望你代他去向你父王说些什么。你放心地去吧,祖汗这里有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