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丸之地,蒋介石设重兵把守。“打金门,小菜一碟!”第十兵团大胜之后生骄气。萧锋为将打金门,碰上了过去的老对手。备战困难,进攻时间一推再推。粟裕电令“三不打”。临战之前,萧锋犯了犹豫,兵团部坚持决心不改!敌军中尉无意踏雷,天公作祸我军遭袭。团长刘天祥给大陆发来最后一电。风萧萧兮易水寒,九千壮士不复还!攻金失利,萧锋、叶飞自请处分。中央军委向全军发出通报:此次损失,为解放战争以来之最!
金门之战已过去了40多年,金门失利引人深思的问题太多了。
此次登陆作战,人民解放军3个团9000余人全军覆没,这种损失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的战史上是罕见的。尽管长征途中的湘江之战、红四方面军西征以及皖南事变,在伤亡人数上都超过此次战役,但却没有整团整营地全部牺牲。
此次战役,暴露了海岛作战的特殊性和残酷性,往往没有退路可走。相反,作为连连溃败已逼到背水一战境地的国民党军队,往往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10月17日厦门解放后,人民解放军第十兵团入闽作战以来已经获得了全省大陆并连克平潭、厦门等主要岛屿,歼敌10万的胜利。福建沿海地区只剩下金门、东山、马祖等几个小岛屿尚未解决。尽管第十兵团在攻平潭、打大嶝、夺小嶝、占厦门中间,也曾多有曲折,在某些局部甚至险象环生,但在一连串的胜利面前,在共和国已成立的情况下,第十兵团开始潜伏着一种危险的倾向,那就是严重的骄傲轻敌情绪在不断增长。这种情绪不是某个人的问题,在全军上下普遍存在。有的说:“打金门嘛,小菜一碟!”正是由于这种情绪的影响,厦门战斗胜利之后就出现了金门战斗的严重失利。
金门岛过去是一个并不出名的岛屿。金门旧名浯州,又名仙州,亦称沧州、浯江、吴洲,位于福建省东南沿海上,屹立在台湾海峡中,与大陆咫尺相距。其东北面与晋江县,北面与南安县,西面与厦门岛和龙海县茫茫一水之隔。最近处为马山至角屿,仅2310米。金门东距基隆198 海里,距高雄160海里,东南距澎湖82海里。
金门分大金门和小金门。周围还有大担、二担几个小岛。主岛大金门面积为124平方公里,小金门为15平方公里。大金门岛位于厦门以东约10公里处,北距大陆约9公里。整个岛呈长条形,东西走向,长约20公里,南北最宽处约15.5公里,中部最狭窄处仅3公里,两头大中间小,因而有哑铃、纺锤之喻。其东部多山,最高的北太武山纵横3至6公里,最高处海拔247米,西部渐低,多丘陵,沿海地势北岸琼林至古宁头一带是平坦台地,海边多为沙质硬滩,礁石较少,易于登陆。尚义菽蒿沿海一带多断崖,为丘陵被侵蚀解体地形。
金门全岛当时居民约4万人,多为华侨家属,居民多靠农、渔业为生。
金门的地理位置十分独特,战略上非常重要。有关史料曾说:“台湾扼东南四省之要,二岛(金、厦)又扼台湾之要地。”“金厦两岛为泉漳屏障,金尤为厦咽喉,踞上流是控制台、澎,而与海坛、铜山、南澳各水师,互相犄角。”正因为金门特殊,所以蒋介石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守住这弹丸之地。
蒋介石深知金门的重要。这一点,可从蒋经国10月22日的日记中看出:“金门岛离共军大陆阵地,不过一衣带水,国军退守此地之后,父亲以其对军事和政治,均具极大意义,必须防守。固于午间急电驻守该阵地作战之汤恩伯将军告以:‘金门不能再失,必须就地督战,负责尽职,不能请辞易将’。”
1955年蒋介石曾说过:“无金门,便无台、澎,有台、澎,便有大陆。”
其时,守备金门的是李良荣的二十二兵团。该兵团是8月初从厦门移驻的。在此之前,金门岛驻军很少,仅有少数从吴淞要塞撤退下来的部分官兵。
第二十二兵团所辖第五军一六六师已在厦门基本被歼,剩下的军部和二零零师约3000守小金门。9月3日,二十五军军长沈向奎率第四十师、四十五师,由泉州进驻金门,归属二十二兵团司令官李良荣指挥。第二十五军的老军长是黄伯韬,此人是在淮海战役中以战死沙场为蒋效忠的高级将领。黄不是黄埔学生,但蒋介石十分器重他。为此黄对蒋忠心耿耿。黄生前是可以不用通报,直接进入蒋介石官邪的少数幕僚之一。在淮海战役陈官庄一役,黄的第二十五军被人民解放军全歼。蒋介石念及黄伯韬的忠心,决定在福建重建该军。不久该军在福州一役中再度被解放军基本歼灭,残部逃至金门缩编成第一一八团。此后国民党空军又将机场警卫部队改编成两个师即四十、四十五筛,从台湾调到金门。同一日,八十军二零一师师部和六零一团、六零二团也到达金门,归属二十五军指挥。此师是蒋经国的“青年军”,是抗日战争末期一部分知识青年响应蒋介石“十万青年十万兵”而组建起来的。此师文化素质较高,军政素质较差,被戏称为“好看不好用”的部队。
此外在金门还有一支装甲部队,即国民党军战车第三营、第一营的两个连,近400人。该营初建于1949年初,其成员主要是从双堆集包围圈和华北战场上逃回的装甲兵人员。该营组建后曾在台湾训练了半年,9月中旬运抵金门,是一支担负反登陆作战的重要力量。
担任此次攻打金门任务的是第十兵团第二十八军和第二十九军八十五师。
厦门解放以后,我第十兵团司令员叶飞应厦门市委的请求,率兵团部由同安渡海进驻厦门,协助厦门市委主持接管工作。当时厦门粮食、燃料十分缺乏,叶飞进驻厦门后,立即责成兵团后勤部在10月底以前,筹措大米400万斤,柴草600万斤,以保证部队和厦门市民的生活供应,攻击金门的战斗于是交给第二十八军前指执行。
这一计划或许有其正确的一面,但事后表明,这一决定是金门之战失利的原因之一。素有“常胜将军”、“小叶挺”之称的叶飞,正是由于被繁杂的地方工作牵制了大部分精力,没能像过去历次战役一样,亲自分析、检查、准备金门之战,而且此时被一连串的胜利激励着的叶飞,也同整个兵团一样,轻视金门之战。叶飞认为:厦门是敌人有永久性设防工事的要塞,守军是汤恩伯集团,兵力充足,又有海空支援,已被我军攻克了;而金门不过弹丸之地,又没什么坚固工事,守军名义上是一个兵团,实际上只不过是两万残兵败将,我以一个主力军和二十九军两个主力团攻打金门,绰绰有余了。在轻敌思想支配下,叶飞对金门之战准备工作过问不够详细。
由第二十八军主攻金门早在预定作战方案中就定下来的。第二十八军的前身是1947年4月组建的华东野战军第十纵队。该军是山东部队,没有海岛登陆作战经验。
由于第二十八军军长朱绍清、政委陈美藻均因病留在福州治疗休养,因此,攻打金门的指挥官便是第二十八军副军长萧锋和军政治部主任李曼村。
萧锋,时年仅33岁,作为我军的优秀指挥员,萧锋堪称是一位能征善战的勇将,足智多谋的儒将。在土地革命时期,萧锋担任过江西省万太县游击队分队长,太和县游击大队队长,万太独立团团长,少共信丰、南康、南雄地委工委组织部长兼代理书记,红军总政治部组织干事,红一军团第一师三团总支书记、政治委员。1932年进入中央苏区第一期列宁团校,随后即转中央马克思主义大学第一期高级班学习。在第五次反“围剿”的作战中及红军战略转移,进行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中,他作为一名红军团级指挥员,跟随红军军部行军,肩负着保卫中央机关安全的重任。在攻克吉安城的战斗中,他一马当先,采用“火牛阵”战法,智取吉安城,活捉敌师长张辉瓒,受到朱德军长的赞扬并亲自奖励他一把盒子枪。在瑞金保卫战、突破乌江以及飞渡泸定桥等举世瞩目的战斗中,他抢关夺隘当先锋,屡受毛主席、朱总司令、周副主席等中央首长的赞誉,曾荣获三等红星奖章。
1935年7月,红军到达陕北后,他奉中央命令,单骑探险穴,只身和国民党军骑兵六师师长白凤翔谈判,达成互不侵犯条约,对当时斗争起到了积极作用。抗战期间,萧锋担任八路军一一五师骑兵团政治委员、晋察冀军区第一军分区三团政治委员、第五团团长、军分区副参谋长。他率部创造的“猫耳洞”、“麻雀战”等因地制宜、群策群力的战法,在开展敌后游击战中使日寇闻之丧胆。在平型关、百团大战等著名的战役战斗中,都可见萧锋的身影。解放战争开始以来,萧锋担任渤海军区警六旅旅长兼第二军分区司令员。
作为解放军第二十八军的创始人之一,在敌我拉锯的严酷岁月,他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渤海地区及至齐鲁大地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这期间,他先后任山东军区第七师副师长,华东野战军第十纵第十一师、第二十九师师长,直至第三野战军二十八军副军长兼参谋长。其间,他参加过莱芜、孟良崮、皖东、皖西、豫东、济南、淮海、渡江、上海和这次的漳厦金战役。淮海战役中,率部担任萧县、永城地区攻击杜聿明集团的作战任务,配合友军击毙国民党军上将兵团司令员邱清泉,俘虏了包括杜聿明在内的多名国民党军队高级将领。上海战役中,他率部歼灭国民党驻吴淞的守军,切断了国民党经吴淞向海上逃跑的退路。根据多次战斗实践的检验,经与赵明奎等同志通过一百多天的反复试验,研究创造了“迫击炮发射筒送炸药法”,在淮海战役、上海战役中大显神威,多次受到三野前委和纵队首长的表彰,向二野和其他纵队普遍推广,给予在美帝的支援下武装到牙齿的蒋介石军队以有力的打击。
可以说,萧锋是当面之敌——金门守军为老对手,真可谓冤家路窄。
自9月19日,在晋江接受南下攻金任务后,第二十八军即开始着手攻金准备。
9月21日,萧锋随军部指挥所进驻金门北岸隔海相望的莲河。同一日,八十四师第二五一团进驻白头、珩厝,团部指挥所设在珩厝;八十二师师部驻菊江,各团驻溪东、下园、芦青;军炮团驻西福,军后勤部医院驻沙美。
要打金门,首先需要解决的是渡海的船只问题,然而很难解决。国民党从大陆沿海撤退时,对渔民的船只大肆进行破坏,有的烧毁,有的被强行拉走。再者,当地渔民不了解人民解放军的政策,以为和国民党一样拉船拉夫,所以,当第十兵团到达后,许多渔民把船隐藏起来。
关于征集船只的困难,萧锋曾于日记中这样写道:“攻金船只征集极困难,自9月20日至10月22日,30天时间里,3个团派出4个连兵力到晋江湾等地找船,共征集到320只木船,两艘火轮,勉强可载8个营。二五三团还缺一个营的船,全部船只最多只能装载5200人。有的有船无帆,有45只木船无船老大。现有船只分给八十二师171只,八十四师65只,八十五师以二五三团为主45只,该团还缺一个营的船,其余的船分给军机关和军直分队。征有二只火轮(每只可载600余人),一只分给八十二师指挥所,另一只做机动。”“现有木船停泊在董水前、白头、菊江、溪来、老港等处。几乎每天都有蒋机来扫射轰炸,船只损失颇大。各师、团组织了1100多名修船木工,忙着修船。自训水手每夜出海预演。北方人不懂水性,很难学会。自解放战争近4年来,没有哪次备船像攻金门这样难。”
直到10月24日,攻金部队才搜集到一次可航渡约3个团的船只。这离10月18日下达的进攻金门作战部署命令的时间10月20日已推迟了4天。
进攻金门部队原定第二十八军八十二师二四四团、二四五团、二四六团、第八十四师的第二五一团以及第二十九军的第二五三团,第二五九团共6个团兵力完成。由于无法筹措到一次性渡运6个团兵力的船只,第二十八军前指作出了一个如下过于理想化的预想:将攻金部队分成3个梯队。其中第八十二师之第二四四团及二四六团三营、第八十四师之第二五一团、第二十九军八十五师之二五三团,共3个多团为攻金第一梯队,约9000人,由八十二师统一指挥。分别由莲河、大嶝岛、澳头东北港起渡,在大金门岛北部湖尾乡至古宁头段登陆突破,首先攻歼该岛西半部之敌,尔后会同后续部队攻歼东半部之敌。第一梯队登陆后,船只迅速返航,再运送第二、第三梯队,这样来回几次,考虑到第一梯队登陆时的损失,我部队仍可有1.3万人左右,而对方守大金门之敌当时估计只有1.2万人左右。双方数量上基本持平。
但对方是新败之师,人民解放军士气高昂,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取胜是有把握的。
这个近于理想化的方案表面上是可行的,然而它却未充分考虑到敌情和海情的变化,未考虑到敌人随时可能的增援,更未考虑到国民党海、空军较为强大的作战能力。当时国民党陆军虽一败涂地,但其海空军还大部完整,拥有10万余吨位的作战舰艇和200多架作战飞机,并在福建沿海的金门等岛屿上建立了陆海空三军配合的立体防御。事后证明,对国民党海空军作战能力严重忽视是金门失利原因之一。
正当第二十八军在为攻打金门积极备战之际,蒋介石决定向金门增兵驰援。金门的敌情有了变化。
蒋介石十分清楚,金门距厦门不过一衣带水。为了阻挡解放军的强大攻势,守住这东南小岛,蒋介石决定放弃广东潮汕地区,将驻守在那儿的第十二兵团撤出,增援金门。
第十二兵团的司令是蒋介石的嫡系胡琏。该兵团当时归属以李宗仁代总统的广州国民党政府,受国民党广东省政府主席薛岳指挥,担任保卫广州右翼的安全。1949年9、10月间,该兵团曾再度进行整编,由原辖2个军扩编为3个军,即第十八军,下设十一师、四十三师、一一八师;第十九军,辖十三师、十四师、十八师;第六十七军;辖五十六师、六十七师、第七十五师。该兵团虽是淮海战役后重建的部队,经有一定实战经验的指挥官胡琏的整治,已逐渐从“残兵败将的颓废氛围中”解脱出来,具有一定作战能力。
其时,因广州岌岌可危,广东国民党政府要十二兵团调往粤北;而台北的东南军政长官陈诚要十二兵团驰援舟山和金门,因胡琏系陈诚的旧部,又一向对蒋介石忠心耿耿,因而当9月底,东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罗卓英衔陈诚之命来调军队时,胡琏满口答应。
胡琏置广州方面的要求于不顾,决然于10月8日派十八军增援金门。不久,台湾的东南军政长官公署,正式明令十二兵团归其指挥,并即乘船向舟山群岛增援。胡琏即命第六十七军为第一船团,第十九军为第二船团,10月18日从汕头地区出发驶向舟山,而他自己则乘飞机从汕头去了台湾,向东南军政长官面请指示。10月17日厦门解放,金门形势十分危急。鉴于情况紧迫,胡琏随即命令正在海峡中航行的第二船团——十二兵团部和十九军改航驶向金门,以期会同先期到达的第十八军一起接替金门防务。而第一船团计划不变。
10月9日,第十八军相继在金门登陆。
10月23日,第十二兵团团部和第十九军抵达金门附近。其时,离我军向金门发起攻击仅止一天!由于时间紧迫,这一重要的军情变化没有引起我军指挥官的高度重视。
这样,在我军攻打金门之前,在胡琏兵团未到达金门之前,国民党的守军已不是1万多人,而是3万多人了。二十二兵团司令官李良荣对所辖部队重新进行了如下部署:十八军的十一师,二十五军的四十五师守备金门东部官沃至琼林一线,统归十八军军长高魁元指挥;二十五军直属队和四十师余部、二零一师,防守琼林至古宁头一线,统由二十五军军长沈向奎指挥;小金门及大担、二担由第五军的第二零零师和十八军的十一师三十三团守备;十八军的一一八师和战车第三团第一营两个连为机动部队。
10月24日中午,叶飞接到萧锋电报,计划当晚向金门发动进攻。
叶飞立即召开作战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兵团作战处长、情报处长等有关人员。
叶飞询问胡琏兵团是否已到金门?参谋人员回答,正在海上徘徊,尚未到达金门。
正在这时,机要人员送来一份截获的电报,是23日胡琏十九军在海上向蒋介石发出的,内容是请求撤回台湾。叶飞分析这份电报说:“从这份电报看,胡琏兵团的行动有两个可能,一是增援金门,一是撤回台湾。可能是蒋介石命令胡琏增援金门,而胡琏不愿意,所以打电报给蒋介石要求撤回台湾,因而在海上徘徊。”作为身经百战指挥员,叶飞深知抓住战机的重要。他侧身对身边的作战处长说:“攻打金门的时间已经推迟了几天,现在是最后一个战机,应趁胡琏兵团尚未到达金门之时,攻取金门。”于是叶飞批准了第二十八军开始攻击金门的战斗。
其实,这一命令下得太过草率了。
其一,守备金门的兵力早已不是1万多,而是3万多;
其二,给蒋介石发电报要求撤到台湾的是胡琏第十二兵团第十九军,而蒋介石严令该军撤往金门的电报却没有截到。
其三,10月13日,我二十八军在攻占金门北面的大、小嶝岛时,就已发现被歼的国民党军队中有刚从汕头调来的第十八军主力师第十一师的俘虏,其中包括第三十一团团长。经审问,知道胡琏兵团第十八军的两个师已全部抵达金门。
这一重要敌情本该引起高度重视,可是部分指挥员已经主观上认定只要我军一登陆,敌人就会逃跑。对于这一不合乎主观意向的客观情况未予以重视,甚至怀疑俘虏供词不可靠。
一连串的失误导致了最后的失利。
30多年以后,指挥此次战斗的第二十八军副军长萧锋对此检讨说:“这次失利是我骄傲轻敌的结果,也是我有私心杂念的结果。对于战前的一些准备情况,我是有不同看法的,如果我能在发起攻击之前,跟粟司令通一次电话,情况就会完全不同了,但我没有这样做。”
早在攻打金门之前,有关俘虏的供词已反映到第三野战军主管军事的粟裕副司令员那里。
粟裕感到情况可能有变,立即特别指示第十兵团第二十八军:(1)以原敌二十五军一零八师1.2万人计算,只要敌军增加一个团也不打;(2)没有一次载运6个团的船只不打;(3)要求苏北或山东沿海挑选6000名久经考验的船工,船工不到不打。
可惜,粟裕这些指示并未落实,甚至一点也未落实。
其时,第二十八军也有自己的想法。
萧锋10月24日的日记这样写着:金门之战,估计有三种可能:第一按我们的如意算盘打下去,至26日结束战斗;27日我军撤兵回防,参加建设福建;第二,要防止变化,如敌人增加就不干;第三,最坏情况是,怕我登陆而胡琏兵团也登陆。汤恩伯则利用军舰运输方便,空军优势,利用金门岛屿作最后挣扎。因此,我们登陆后,可能会遇到激烈、艰苦的战斗,要准备付出4000人左右的伤当二十八军第一梯队登船完毕后,萧锋等二十八军前线指挥人员也曾一度犹豫,再次向兵团请示,是否按原计划行动?而怀着捕捉战机的兵团领导方面传来了不容变动的指示:决心不变!
不注意实际情况变化而作出的决定必然酿成失败的悲剧。
1949年10月24日21时,由第二十八军八十二师二四四团、八十四师二五一团和二十九军八十五师二五三团组成的进攻金门第一梯队分别由莲河、大嶝岛、后村等地启航。参战官兵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向着预定国标扑去。他们似乎都毫不怀疑地坚信这样一句话:“登陆就是胜利!”
按照战斗部署,第一梯队分成3路:
东路:二四四团组成,其任务是从金门岛蜂腰处北部湖尾乡和垄口之间登陆突破,将大金门岛之敌从中间拦腰斩断,同时阻击东部西援之敌。
中路:二五一团组成,从湖尾乡以西登陆突破,向西南攻击金门县城。
西路:二五三团组成,从古宁头登陆攻击古宁头半岛守敌,得手后,向南迂回,会同二五一团攻取金门县城。
原计划第八十二师指挥所随第一梯队登陆作战,以便统一指挥分属不同帅的3个团,可是因为缺乏船只未能成行,结果整个登陆作战中没有一名师以上指挥员。加之渡海前各部队也没有进行协同演练,所以,登陆部队一离开码头,即与上级指挥部失去联系,而且在航渡中遭国民党炮火拦截时,登陆船队又缺乏协同作战经验,一些船队在航渡中被打散。
金门守军对于金门的防守十分尽心尽力。当时二十二兵团司令官李良荣除了加强工事外,还十分注意我军情报的搜集。他根据从我军截报的情报分析,估计我军于25日、26日对金门发动攻击。24日上午第二十二兵团开会,汤恩伯到会督导,会议决定进行作战演习。当天下午,金门蒋军二零一师和一一八师(加强战车连),在认为我军进攻登陆可能性最大的垄口至古宁头之间海滩举行联合攻防演习。下午7时演习结束。过了七八个小时,我军果然在这一地段登陆,大举攻击。这一切似乎预示着我军的这次进攻必会十分不利。
然而另一个小插曲,似乎更预示着我军的这次进攻出师不利。
当年金门守军二零一师六零一团团长雷开瑄在台湾《近代中国》季刊举行的“金门大捷30周年口述历史座谈会”上如是说:“金门大捷有此似是天意,更是幸运的巧合。当年10月25日凌晨一时半左右,六零一团第二营突击排长卞立乾中尉,查哨时,不知怎的,误触了地雷。
“一时间,引起全线警觉,东西一点红的两盏探照灯也就全亮了。
“真巧,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大家发现大嶝岛方向的海中央,有10多艘机帆船(注:实为木帆船)正急驶而来。
“于是,就这一‘不幸’的误触地雷,紧跟着惊天动地的金门古宁头之役就发生了……”
国民党守军侥幸发现的是我二四四团。
一时间,二四四团全暴露在守军的眼皮底下,国民党守军以密集火力封锁海岸,妄图阻止我二四四团登陆,二四四团因这一突发情况损失惨重。但二四四团的官兵在对方炮火和机枪扫射面前毫不退却,依然勇往直前。
尽管出现种种不利情况,我攻金第一梯队的3支登岛部队在25日凌晨2时分别登陆成功。左翼二四四团在金门岛蜂腰部北岸的琼林、兰厝间登陆成功,抓住国民党官兵100余人,占领了敌人10多个碉堡;中路的第二五一团先头营在金门西北部的安歧以北、林厝以东顺利登陆后,后续营的登陆却遭到敌炮火的猛烈袭击,伤亡近三分一;右翼二五三团在西北角的古宁头、林厝间顺利登陆后,随即向敌发起进攻,于拂晓前攻占了古宁头滩头阵地。
听到登陆成功,第二十八军前指和各师指战员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根据以往作战经验,登陆即是成功。
欢喜之余,他们只盼望着船只早点返航,以便接运第二梯队登陆。
但正是这节骨眼上,第一梯队在仓促之中犯了一个容易被忽视,却又很难避免的失误,因这个失误就种下了攻金登陆部队后来孤军深入、后继无援的祸根。这就是第一梯队在抢滩登陆后,没有及时地组织船只返航,因而使全部船只在潮退后搁浅在沙滩上,给敌人以可乘之隙,天亮后敌军一阵狂轰滥炸,所有的船只全部被炸毁、烧毁在沙滩上。在当时船只严重缺乏的情况下,这一失误可以说是致命的。但这一失误与其说是登陆部队犯下的,还不如说是二十八军前指犯下的。在敌人拥有海空优势的情况下,战斗未开始之前,我指挥员就应充分估计到各种可能,其中之一就是运送第一梯队登陆的船只可能无法返回。
船只未能如期返航,第二十八军前指和各师指挥员心情开始紧张起来。
10月25日晨,萧副军长、八十五师师长兼政委朱云谦等心急如焚。他们已清楚地看到了在敌军轰炸和炮火中燃烧的船只,原定运送1.1万人登岛作战的计划无法实现了。
无可奈何之中,他们迅速请求第十兵团领导人给予援助,请求派船支援。
兵团领导人得知后,即下令第三十一军将现有船只调给第二十八军,可是第三十一军此时几乎无船可调。
第一梯队在金门岛上孤军奋战,后续部队却无法增援,这种痛苦是局外人无法体会的。
第八十五师师长兼政委朱云谦后来回忆说:“我们眼看船只被烧,第二梯队无法过海,内心的着急和痛苦实非语言所能形容。古语说‘隔岸观火’,是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的意思,而我们却看在眼里,痛在心头,异常着急而又无计可施!这样的心情,是我参加革命以来,从未经受过的。”
应该说,我第一梯队登陆是成功的。但登陆之后,登陆部队急于向前推进,又犯了另一失误,即没有巩固滩头阵地,除了右翼的第二五三团留下一个营巩固古宁头滩头阵地外,3支登陆部队没有统一指挥,没有按照作战前兵团司令员叶飞交代的方案行动。在“有几个人打几个人的仗,不等待,不犹豫,向里猛插”的战术思想支配下,兵分几路向纵深处猛插狠打,把纵深敌人李良荣兵团击溃,于拂晓前攻击西山、观音亭山、湖尾、湖南高地及安岐、埔头一带,之后,又向料罗湾方向追击。
20多年之后,台湾方面的战史也承认解放军登陆后几小时的攻势几乎势不可挡:“第一线海防,未经激烈战斗,即为匪所执。次为一三二高地,居高临下,射界广阔为一理想之防御阵地,但于匪登陆之后,不及数小时,即将高地四周(包高地南坡)整个占领,据云仅有零星抵抗,至此金门‘三高’,已去其一,所幸琼林要隘有战车三连演习之车辆扼守;……否则胜负属谁,实可未知!”
正当我军发起攻击之际,10月24日晚,胡琏恰巧从台湾基隆前往金门。
胡氏此行目的是,接受台湾之东南军政长官陈诚的任命,以兵团司令官和福建省主席名义率领所部十八、十九两军,接防金门,汤恩伯、李良荣俟胡抵达后调回台湾。因此,可以说,金门战斗是在金门守敌进行换防,要调走的还没有走,要调来的却已经来的时刻打响的。这样一来,我攻金部队当面之敌,一下增加数倍,形成了敌众我寡极端不利的态势。
有识之士曾这样指出,如果我攻金发起时间提早二天,或推迟二天,那么,这场战斗的结果将是另外一个样子。这种假设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胡琏在《泛述古宁头之战》一文中曾这样说过:“当时十八军若不先到金门,十九军亦不续到,则金门存亡,实难逆料。金门若失,则此万人亦不得撤回台湾了!盖海岛作战,殊难安全脱离,成则全胜,败则全没。”
登陆部队的强大猛攻,给国民党守军以极大的杀伤。为了保住台湾的前沿阵地,为了给台湾岛留下一个屏障,蒋介石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挫败共军之行动”。在严令胡琏兵团进入金门岛的同时,又于24日凌晨4点命令国民党海防第二舰队司令黎玉玺少将,率领旗舰“太平”号白澎湖基地开往金门岛增援。而且,早在黎玉玺到达金门之前,驻守金门岛的国民党海军全力进行海上封锁。
25日上午,国民党从汕头撤往金门的第十九军全部在料罗湾登陆,这样金门守军增至4万人以上,由汤恩伯和他的顾问——日本侵华重要顾问、原侵华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官根本博统一指挥。
国民党在内战期间,聘请臭名昭著的侵华日军重要战犯当军事顾问,这已不是首次。冈村宁次就曾长期担任蒋介石的军事顾问。
面对5倍于我的守军反扑,登陆部队的形势越来越严重。
尽管参加此次金门作战的国民党士兵大多为新兵,但胡琏的第十二兵团却有一些老骨干。这些骨干经过一些战役的锻炼,颇有作战经验。再次,海岛作战无后路可退,除了拚命别无选择。而且胡琏在蒋介石的严令下,也豁出去了,他令各军、师长亲到第一线督战,对后退的士兵一律格杀勿论!关于这一点,胡琏在后来的回忆录《古宁头大二担》中说得十分清楚,他说:“第十二兵团在徐蚌失败后,此乃第一次与毛共正面作战,再则此时大局逆转太快,一般都是土气低落。第十八军军长高魁元把他的指挥所推进到李树关的师部,李师长便向前推进到安歧,前线官兵除了猛攻前进,也无路可走。”
为此,国民党守军付出了惨重代价。台湾官方出版的《金门大捷30周年口述历史座谈会》记述说:“当时担负古宁头的国民党军第十八师因伤亡重大,一时顿挫。后该师师长尹俊亲督警卫营冲击,结果警卫营伤亡自是十分惨重,自营长以下,所有干部非死即伤,最后只剩下军官1 人,士兵57人而已。”
在金门守敌的疯狂反扑下,我攻金登陆部队面临的局势一步步恶化。
二四四团首先失利。25日上午10时,二四四团除少许人员向西突围,加入二五一团、二五三团战斗外,大部分指战员都壮烈牺牲,另一部分负伤被俘。与此同时,其他两个团也面临数倍于我的强敌,在孤立无援的苦战之中,危在旦夕。
到了10月25日晚,经一天苦战,登陆作战3个团官兵损失过半。据报话机报告:第二四四团只剩下700人;第二五一团剩下1200人,第二五三团剩下1500人。更糟糕的是,我登陆部队是无后方作战,他们所携带的武器弹药以及食品不多。如再得不到补给;他们将弹尽粮绝,处境十分危险。同时我负伤的伤员也无法向后方转移,得不到抢救和医疗。
前线的危急引起了隔岸军首长的极度焦虑。
10月25日中午,十兵团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刘培善从厦门兵团部赶到莲河第二十八军军指了解战情,并和二十八军指萧锋等人研究应急措施,决定尽全力找船派兵增援。
因时间太紧,经多方努力仅仅征集到几条船,有的还需要修补。
刘培善指示,天黑以后由第二四六团团长孙云秀率一个营上去增援。
入夜,第二四六团团长孙云秀率4个连官兵乘一艘小轮船和几艘木船出发了。
孙云秀是一个英雄团长,打仗很有一套,已内定担任第八十二师副师长。这次派他渡海登陆,是让他担负指挥全部登岛部队的任务。然而,4个连仅400多人,如此少的兵力,如此“添油”式的增援,怎能希望扭转战局呢?!
孙云秀明知此去凶多吉少,生还的希望很小,但他仍抱着拼死一战、效死疆场的决心,受命带队增援。
25日夜向金门渡海是非常危险的。国民党把这一夜看着是能否全歼共军登陆部队、守住金门的关键一夜。关于这一夜的重要性,国民党第十九军军长刘云瀚后来在《追述金门之战》一文中这样写道:“到了10月25日入夜以后,成为最危险的一夜。因为我军经过了整天激战,所有控制的部队都投入了战场,除伤亡相当大外,且多疲劳,……甚至胜负之数还未易言。幸好由于匪军没有船只,无法继续渡海来援,所以我们能够平安地渡过这最危险的一夜。”
为了防止共军渡海增援,25日晚,国民党守军派出飞机在海面上巡逻,不断地投掷照明弹;国民党海军第二舰队旗舰“太平”号率两艘炮艇往返巡行于古宁头以北海面,拦截一切从大陆来的船只,并不断向大陆及古宁头方向解放军登陆部队的阵地炮击。
尽管国民党守军层层设防,孙云秀团长所率的4个连队仍躲过了国民党海空军的搜寻,登上了金门岛。
增援部队登陆后,经过一些不太激烈的战斗,推进到双乳山一带,与第一梯队取得了联系。第二四四团团长邢永生、第二五一团团长刘天祥和第二五三团团长徐博都向军指报告,拥护孙云秀团长统一指挥岛上的部队。
10月26日,是进攻金门将士极为悲壮的一天。天亮后,岛上的情况急剧恶化,经过休整的国民党驻岛主力部队又一次在海、空军的掩护下,向我登陆部队猛烈反扑。最后,我登陆部队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只好退至古宁头一带防御。
古宁头,是位于大金门岛西北角的一个半岛,形似鸡髻头,为平坦台地,间有起伏丘陵。这一带多是渔民的房舍,这些房舍为御台风,多用石块垒成,比较坚固。我登陆部队退至这一带后,依托这些房舍,同敌军进行了逐村逐屋的拉锯战,国民党守军因此付出较大代价。台湾国民党方面后来撰写的战史也承认:“在当天下午的战斗中,我军几乎每占一处阵地和一处房屋,都要付出很大伤亡。”
10月26日上午,一直徘徊在海上的国民党第十二兵团司令胡琏亲赴金门,接过李良荣的指挥棒,亲到前线督战。国民党军久攻古宁头不下,胡琏于是要求台湾派飞机对村中建筑猛烈轰炸,然后又命战车连,不用伴随步兵,直接用坦克像野牛一样。单独冲进我军占须的北海岸碉堡及北山民房,来回碾压,并对准民房和碉堡的射击孔抵近炮击,压制我方火力,最后用步兵轮番冲锋,钻墙越壁,逐屋扫荡。
尽管如此,双方战至26日天黑,古宁头阵地仍有1200名解放军固守。
当时任国民党青年军团长的雷开瑄在后来为台湾军方所撰写的《金门古宁头战役讲稿》中这样写道:“金门古宁头之战十分艰苦,对方的优点是:不仅冒险犯难,行动迅速,攻击作业力强,而且干部控制力强,因此战斗意志在其控制之下甚为顽强,只要在其干部控制之下,可顽抗到最后。”
10月26日深夜,早已弹尽粮绝、两昼夜未进粒米的登陆部队已难以坚持。这时,登陆部队已损失5000余人,已没有完整的连和营。孙云秀、刘天祥、徐博、邢永生等几位团长和指战员鉴于情况紧急,在一个山沟里举行临时作战会议,认为如果再继续在一起踞守某一个地域,在对方飞机、大炮和坦克攻击下,势心伤亡之更大,力量损失更快。最后决定,将现存部队分几股打游击。
26日傍晚,第八十五师师长兼政委朱云谦仍等在海边,准备率第二五三团剩下的一个连渡海,可是没有等到船只。
26日深夜,二十八军前指与登陆部队的联系逐步中断。
与此同时,我登陆部队在金门岛上仍苦苦挣扎。27日晨,第二五三团团长徐博来电说,该团一营600多名官兵已在古宁头全部牺牲,全团剩下的150多名官兵和第二四四团剩下的70多人正准备到海边找船,如有可能,渡海回到大陆!这是二五三团的最后一次来电,之后便杳无音信了。第二五一团团长刘天祥最后一次同军前指通电说:“我们的生命不长了,为了革命没二话,祝首长好!新中国万岁!”说完便引爆自杀。
10月27日下午,第二四六团团长孙云秀所率最后一批官兵不幸在沙头附近被包围,在突围无望的情况下,孙云秀团长负伤自尽,其余战士全部被俘。
10月28日上午,第二四四团团长邢永生在战斗中己身负重伤,被其他同志用担架抬至东山沟被敌军发现,被俘不久牺牲!
第二五一团政委田志春率50多人,因弹尽粮绝被俘。
第二五三团团长徐博隐蔽在山洞中一个多月,靠夜间出来到农田里挖番薯过活,后经国民党军反复搜山被俘。
28日下午3时,金门岛的枪声平息下来。
前线官兵牺牲、被俘之际,后方指战员们正心急如焚地翘首盼望他们的归来。
27日军指电:“亲爱的二四六团孙云秀团长,二四四团邢永生团长、孙树亮主任,二五一团刘天祥团长、田志春政委,二五三团徐博团长、陈利华政委,第一梯队全体渡海攻金门的英勇指战员们、船工们:25日、26日,你们在金门西部浴血苦战,抱着有我无敌、宁死不屈的决心,为解放祖国的每一寸土地,为解放金门11万勤劳勇敢的人民流尽了鲜血。现在战斗虽然失利,但你们英勇牺牲的精神是永存的。望你们凭依岛屿每个角落保存自己,并千方百计找到船只、竹木、门板等渡海工具,不分昼夜向北或西北方向渡海归建,我们在厦门、莲河等地区,派船在海面接应、护航,我们等待你们归来!”
但没有人归来,一个也没有!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十一去兮不复返!
9000余名官兵全军覆没,无一生还!但也没有一个人投降!国民党守军付出了惨重代价。
战后蒋经国亲临金门“慰劳将士”,如此记述:“俯瞰全岛,触目凄凉,车至汤总部途中,尸横遍野,血肉模糊。”
悲壮的金门之战降下了帷幕。
金门失利,引起了全军以至全国的震动。
战斗失利后的第二天,二十八军副军长萧锋和政治部主任李曼村来到厦门十兵团部,见到叶飞,面色惨白,失声痛哭,叶飞说:“哭什么!哭解决不了问题,现在你们应该振作精神,准备再攻金门。这次攻金失利,我身为兵团司令员,由我负责,你们回部队去吧。要安定部队情绪,你们两位先应该振作起来……”
萧、李二人走后,叶飞立即起草电报,报告华东军区陈毅司令员并报中央军委,报告中,叶飞简述了失利经过,并引咎自责,请求给予处分。陈毅司令员回电说:“现在不是处分什么人的问题,而是接受经验教训。”中央军委也没有给予处分,命令十兵团准备以后再攻金门。
10月29日,中央军委下发了一份毛泽东亲自起草批转全军的《军委关于攻击金门岛失利的教训的通报》。
据第三野战军粟裕、袁仲贤、周骏呜三同志十月二十八日致第十兵团叶陈及福建省委电称,十月“廿七日八时电悉,你们以三个团登陆金门岛,与敌三个军激战两昼夜,后援不继,致全部壮烈牺牲,甚为痛惜。查此次损失,为解放战争以来之最大者。其主要原因,为轻敌与急躁所致。当你们前次部署攻击厦门之时,拟以一个师攻占金门,即为轻敌与急躁表现。当时我们曾电你们,应先集中力量,攻占厦门,而后再转移兵力攻占金门,不可分散力量。但未引起你们深刻注意,致有此失。除希将此次经验教训深加检查外,仍希鼓励士气,继续努力,充分准备,周密部署,须有绝对把握,再行发起攻击。并请福建省委,用大力为该军解决船只及其他战勤问题。至于失散人员,仍望设法继续收容”等语,特为转达,请即转告各兵团及各军负责同志,引起严重注意。当此整个解放战争结束之期已不在远的时候,各级领导干部中主要是军以上领导干部中容易发生轻敌思想及急躁情绪,必须以金门岛事件引为深戒。对于尚在作战的兵团进行教育,务必力戒急躁轻敌,稳步地有计划地歼灭残敌,解放全国,是为至要。
为了总结经验教训,11月1 日,第十兵团在厦门老虎山举行了兵团党委扩大会议。
第一个发言的是萧锋。他说:“金门战斗的失利,是领导判断错误,指挥失误,是骄傲轻敌的结果,是违背了毛主席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指示,也违背了粟裕首长批示的三个条件。
“我作为直接指挥官,这次失利是我对福建人民犯下一个极大的罪,我请求十兵团党委、三野前委给我应得的处分。”
叶飞第二个发言,他说:“金门战斗的失利,主要责任是我,我是兵团司令员、兵团党委第一书记,不能推给萧锋,他有不同意见,我因轻敌,听不进。临开船时,在电话上我还坚持只要上两个营,萧锋掌握好第二梯队,战斗胜利是有希望的。是我造成的损失。请前委、党中央给予严厉处分。”
叶飞尽管过去战功卓著,却为这次金门失利一再向华东军区和党中央请求处分。
负责指挥第三野战军作战的粟裕副司令员,尽管未指挥金门之战,事前还作过如遇敌增援、船只不足、老区的船工不到都不能打的指示,战后却主动向中央承担金门失利的责任。粟裕曾对萧锋说:“金门失利,不能归罪叶飞,更怨不上萧锋,主要责任在三野前委,特别是我这个主管作战的人。谈具体一点,我得到包括你在内所反映的一些情况后,曾归纳成三条明确电复。同时也电令江苏军区和山东军区一定要袖1500名船工支援十兵团,直接到二十八军报到。但是,我由于背上了上海、南京、杭州这些大城市的包袱,怕这些地方出了乱子影响坏,所以没有挤出时间到你们那里去检查一下战前准备情况,因此我应该承担主要责任。”
金门失利,原因多多。
11月19日,二十八军党委经沉痛讨论之后,一致认为,应该从悲痛事实中,吸取如下教训:
(一)只要有敌人存在,在具体的战役与战斗上轻视敌人的急躁思想是极其危险的。金门战斗正是由于指挥上过低估计了敌人的数量优势(金门敌人与我攻击部队比),过高估计了我军的质量优势,胜利冲昏了头脑,已经发觉敌胡琏兵团的增援到达,敌情发生根本变化之后,仍然没有清醒的判断,改变决心,坚决向上级建议和下级商量,而是机械地坚持已经脱离了现实的决心与意志,这就铸成错误,注定了危局。
(二)如果违背了毛主席的军事原则,就必然打败仗。金门战斗的失利,就是违背了“不打无把握之仗,不打无准备之仗”这一原则。当时敌人未增援也无把握,增援后更无把握。船只是海岛作战胜利的决定因素,而此次战斗的船只准备是极其潦草与极其不充分的,又因未能掌握海情,以至船只一去不返,后备力量无法增援,战术打算无法实施,这是战斗组织上的重要错误。
(三)打胜仗必须靠军事民主,集中群众的智慧,如果指挥上主观主义,以个人的热情、愿望代替军事民主,使下情不能上达,群众的智慧不能发挥,指挥意图不与实际情况相结合,就必然打败仗。金门战斗前,团里有些正确的意见没有得到及时的反映,和应有的重视与采纳,因而失去悬崖勒马、挽救危局、改正错误的可能的时机。
(四)执行上级的命令,必须不是盲目的,而是自觉的,以对党、对人民、对部下态度负责的精神,实事求是,正确的分析当前情况,积极的向上级提出处置的意见(必须与叫苦区别),才能使上级的意图得到真正的实现。那种怕个人影响不好,怕碰钉子而采取自由主义不负责任,把战争当儿戏的态度,是金门战斗失利的主要原因之一。
(五)在最危险的情况下,共产党员特别是主要的负责同志应该挺身而出,与部下共生死去挽救危局,转危为安,转败为胜……
二十八军以上的教训是在金门失利后20来天作出的,比较真实地反映了事情的本来面目,比较深刻地触及了导致金门失利的一些实质性问题。但由于限于当时的历史条件,并且是从参战部队自身角度来检讨的,因此,这些教训不可能反映问题的全部。
叶飞在几十年后说过:“我们接受经验教训,不能仅从微观上看,还应该从宏观上体会这次教训的更重大的意义。那就是,在现代战争条件下,没有制海权、制空权,要实行大规模渡海登陆作战是非常困难的。50年代初,在我海、空军正处于劣势的条件下,要仅仅靠木帆船横跨台湾海湾,解放台湾,现在看来,恐怕是会吃比攻打金门失利更大的苦头的。金门失利之后,接受了教训,头脑清醒起来,接受攻金失利的经验教训的真正意义,也许就在这里。”
叶飞的一番话,导出了金门失利偶然中包含了必然因素。
攻打金门虽然失利,但攻岛部队不怕牺牲、拚死作战的精神是永存的。
10几年后,粟裕还说:“二十八军是支好部队,在金门战斗中英勇善战,宁死不屈,面对几十倍的敌人打得极其顽强,他们歼灭的敌人,连台湾的报纸也承认有2.6万多名,真是打出了军威,我若再带兵作战,一定点名要二十八军,并委以重任。”
金门之战结束后,望风而逃、败迹连连的国民党军队惊魂甫定,大喜过望地称其为“金门大捷”或曰“古宁头大捷”。蒋经国更是在其日记中鼓吹:“金门登陆共军之歼灭,为年来之第一次大胜利,此真转败为胜,反攻复国之‘转捩点’也。”
把共军金门失利说成是国民党转败为胜的“转捩点”,那是言过其实了。
国民党的一些高级将领,如胡琏在70年代曾说过这样一番话:“笔者20多年来,不愿谈古宁头战事……我辈军人失去中国大陆,耻辱殊甚!……区区登步,何足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