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陈决战
1947年1月,南京,总统府大楼。
蒋介石背着手在办公室踱来踱去。他眉头紧锁,脸色阴郁。
自发动全国规模的内战以来,在华东战场上屡遭惨败,尤其在去年11月以后,整编第69师在宿北被歼灭,师长戴之奇畏罪自杀;整编第26师及归该师指挥的机械化的快速纵队在山东峄县城和兰陵镇地区被歼灭,师长马励武被活捉;整编51师在枣庄被歼灭,师长周毓英被活捉。
由于在宿北、鲁南的两次失利,薛岳的四路进攻计划陷入泥沼,不得不重新调整。对于卧榻之旁的失败,蒋介石是不甘心的。
“在这种形势下,必须打几个胜仗来振奋国军。薛岳指挥不力,名声低落,看来必须派陈诚亲自出马!”蒋介石自言自语道。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要通了陈诚。
“辞修,目前华东形势不妙,薛岳指挥不力,看来你必须亲自前往徐州指挥国军。帮助薛岳重整旗鼓,制订新的进攻计划。一定要将共军消灭在华东地区!”
“是!绝不辜负主席的期望!”
1月17日,陈诚飞抵彭城。这时鲁南战役第二阶段作战尚未结束。陈诚的到来,并没有给薛岳带来什么好兆头。三天以后,陈、粟大军便攻克了枣庄,全歼整51师,给了陈诚一个下马威。
共军不给面子,有“大将风度”的陈诚倒不在乎,可国民党官兵的士气普遍低落,却使他感到十分头疼。
为了给部下打气,陈诚不但在徐州,而且亲赴韩庄、贾汪等地召集各部官兵训话。然而,效果并不显著。在中下级军官和士兵中,逃亡、抱病、请假乃至辞职的愈来愈多。即使是高级军官,也是心有余悸,谈虎色变,根本没有什么胜利的信心。
无奈,陈诚只好跑回南京,请蒋介石到徐州,由他亲自给官兵们鼓劲。
2月2日,蒋介石飞抵徐州,部队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新的进攻计划也在他的直接督促下制订出来了。
这一计划称“鲁南会战”,企图迫使华东野战军在临沂附近决战,以军事上的胜利来影响即将举行的苏、美、英三国外长会议。其部署是:整编第19军军长欧震指挥8个整编师20个旅组成主要突击集团,自台儿庄至城头一线分三路进犯临沂:其右路为黄百韬指挥的6个旅,中路为李天霞指挥的7个旅,左路为胡琏指挥的7个旅;以第2绥署区副司令李仙洲指挥第12、46、73军等3个军9个师为辅助突击集团,由胶济路南下,直捣山东解放区在莱芜、新泰、蒙阴的后方基地,形成南北夹击的态势。
他们不仅集中了华东战场上所能集中的全部机动兵力,而且出动了大批飞机对临沂等地狂轰滥炸。还从豫北、冀南抽调王敬久集团4个整编师集结于鲁西南地区,以阻止晋冀鲁豫野战军东援或华东野战军西撤。
陈诚严令所属各部:“党国成败,全看鲁南一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陈诚的话很快便传到了陈毅的耳朵里。几天后,素有“儒将”之称的陈毅就在华野一纵的干部大会上答复了陈诚的挑战。他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幽默地对大家说:“陈诚在徐州公开宣布了,他要亲临济南同我陈毅进行决战。既然他如此看得起我,盛情难却呀!我只好认真奉陪,来个‘二陈决战’!你们看,该不该打这个决战?”
陈毅的话音未落,会场上立即响起一片掌声和笑声。
就这样,“二陈决战”便不胫而走,传遍了华野各部,成了即将来临的一场大战的代名词和华野各部指战员们议论的重要话题。
话虽然说得轻松,可真要在数十万大军的交锋中取得胜利,对双方来说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陈毅深知,这一次,蒋介石和陈诚确实下了很大的赌注。在总的力量对比上,国民党仍占有很大的优势。正因为如此,陈诚才敢夸海口、吹大牛。他陈毅必须认真对付,丝毫不能疏忽大意,否则,蒋介石、陈诚的阴谋真有可能得逞。
陈毅、粟裕最初的计划是,将华野主力迅速集中于临沂地区待机,准备在临沂以南迎战当面之敌,以保卫临沂。具体的打法是采取诱敌深入,首先引诱其中一路进攻之敌突出冒进,然后集中优势兵力予以围歼。
为了实现这一计划,华东野战军用了各种方法诱敌,等候有利时机的出现。
谁知一连等了好几天,南线之敌却不肯上当。他们吸取了宿北、鲁南战役失败的教训变得更加狡猾和谨慎了。三路兵马均采取了“集中兵力,稳扎稳打,齐头并进,避免孤军突出”的战法。不管共军如何诱逼,他们总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像乌龟一样缓缓爬行,平均每天只推进五六公里。他们还采取了所谓的“硬核桃夹烂葡萄”的战术。被称为“烂葡萄”的是战斗力较弱的杂牌部队,总是和被称为“硬核桃”的战斗力较强的嫡系部队靠在一起,互相照顾严密防卫。南线之敌的这种办法确实起了作用,使华野难以将其分割,捕捉不到有利战机。
但北线南犯之敌有所不同。也许是李仙洲等人没有吃过共军的苦头,胆子比较大,故推进速度比较快。据侦察,截至2月4日,李仙洲所率北线3个军的先头部队已进至莱芜、新泰一线,对华野的后方构成了重大威胁,在这种情况下,陈毅、粟裕不得不重新考虑作战计划。此时,恰好延安也发来了电报。毛泽东指示说:“敌愈深进愈好,我愈打得迟愈好;只要你们不求急效,并准备于必要时放弃临沂,则此次我必能胜利。”
陈毅深深感到毛泽东以空间换取时间、集中兵力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战略思想的英明。因为敌人逼我在临沂地区决战,我有了必要时放弃临沂的准备,作战的回旋余地就大得多了。
陈毅很快提出了一个重要的设想:既然南线敌人重兵密集,战机难寻,而北线敌人孤军深入,威胁我后方,我们何不改变原定作战方针,置南线重兵集团于不顾,而以主力北上,以绝对优势兵力,歼灭北线之敌。他要求粟裕对此作深入周密的思考。
粟裕觉得司令员这个设想十分高明。他又作了进一步的对比和分析,首先他对比了南、北两路敌人的不同情况,认为南线敌人有60多个团,我也仅有60多个团,在兵力上不能占有优势,不能对敌人实施分割包围;而北线敌军兵力小,战斗力相对弱些,内部派系矛盾多,如我将主力隐蔽北上,可以对其形成绝对优势,有把握予以歼灭。敌人既认定我必固守临沂,我军突然北上,定可出其不意。这样,我就可置敌在南线强大兵团于无用武之地,既可避免不利决战,又可在北线歼敌一大群,粉碎敌之南北夹击意图,解除我后方威胁。
北线的敌人如发现我主力北上,可能回缩使我扑空,但即便如此,我还可乘势进击胶济路,打通鲁中、胶东、渤海三区联系,然后休整部队,以逸待劳,从容迎击南线北进之敌。而且我军还可采取种种佯动措施,迷惑敌人,只要能争取到几天时间,北线之敌便难逃被歼的命运。
粟裕又考虑了多种不利情况及处置方法,其中包括来自敌方的和我方的,以及后勤支前方面的,都向陈毅一一陈述。陈毅每听他说完一个问题,就说一声“对头”。等他全部说完,更非常高兴地一连说了几个“对头”。然后又同谭震林及其他前委委员商量,都得到了完全的支持。
2月5日午时,陈毅签发了报请中央军委审查的3个作战方案:第一,以第二纵队进击白塔埠、房山街之郝鹏举部,诱右路敌东援或待中、左路敌放胆北进,然后视机歼其一路;第二,如敌仍密集不分,则以一部监视敌人,主力集结临沂以北休整待机;第三,如敌仍不北进,即转兵北上,求歼李仙洲集团。
2月6日,讨郝战斗发起。二纵以迅速勇猛的动作,一夜奔袭数十里,干脆利落地消灭了郝鹏举叛军。但是与我方预料相反,国民党军并没有前来增援,而是采取更为谨慎的动作,加强了各部的防御和配合,还是步步为营地向前推进。
毛泽东看到了这一点,2月9日电告陈粟谭:“解决郝鹏举部很好。但就全部战略方针来说,如你们方针是解决南面,则似乎打得早了一点,可能影响敌各部进得更谨慎。打了郝鹏举后你们似应按兵不动(要有极大忍耐心),让敌各部放手北进,然后各个歼灭之。如你们方针是先解决北面,则打郝鹏举并无妨碍。你们须在两个方针之间有所抉择。”
挥师北上
陈毅、粟裕下定决心集中兵力先打北线之敌。他们于2月11日电告中央军委:“我们决心集中叶(飞)、王(必成)、陶(勇)、成(钧)各纵队及王建安、许世友、宋时轮等部共53个团,拟首先集中全力解决73军及南北师庄12军之一个师,而后再转移兵力解决进占新泰之46师,及向胶济线进攻,以彻底解决北线问题。”对于南线敌军,拟“稍为阻滞敌人进占临沂之行动,决由陈士榘率指挥所留临沂附近,指挥韦(国清)纵及三纵(华南8师及鲁旅6个团)于临沂附近,必要时可再抽一部参加歼灭进占新泰之46师。”
总部一声令下,华东野战军主力4个纵队开始秘密向北运动,鲁中、渤海、胶东3个纵队也向莱芜方向集结,准备在北线打仗。第二、第三纵队在陈士榘参谋长指挥下,伪装华东野战军全军,在临沂以南实行宽正面防御。为了迷惑敌人,我军公开在沂河和临沂至卞庄的公路旁大挖工事,显出决战的样子。
鲁南地方武装伪装成主力部队,到处号房子,征粮草,在运河上架桥,并派一部攻打兖州。这些迹象使国民党情报部门误认为我军要死守临沂,守不住就向西转移,从而作出错误的判断。
由于华野各部采取了严守秘密的措施夜行晓宿,国民党方面不论是南京的最高统帅部还是徐州的陈诚和薛岳,都被蒙在鼓里。
华东野战军自临沂向北转移后,陈诚就捏造战绩,谎称已把华东野战军击败,以图借此振作士气。他还打电报给第2绥区司令官王耀武说:“我军在苏北和鲁南与敌作战,歼敌甚众。敌军心涣散,粮弹缺乏,已无力与我主力部队作战,陈毅已串其主力放弃临沂,向北逃窜,有过黄河避战的企图;务须增强黄河防务,勿使其渡过黄河以北,以便在黄河以南的地区歼灭之。”
陈诚把这个捏造的战绩报告给蒋介石后,蒋介石以为华东野战军已无力量与国民党的主力部队作战,梦想乘机将华东野战军陈毅所指挥的部队吸引于新泰、莱芜地区而消灭之。他与陈诚拟定了新的作战部署,由陈诚电令王耀武执行。其电令的大意如下:“匪军在临沂等地失败后,已无力与我军主力作战,有北渡黄河避战的企图,着该司令官派一个军进驻莱芜,一个军进驻新泰诱敌来攻,勿使其继续北窜。待我守军将敌吸引住以后,再以部队迅速增援,内外夹击而歼灭之。”
王耀武却从航空侦察中发现大量解放军部队在向北行动,对进占临沂的“捷报”产生怀疑。他认为陈诚夸大战绩。因为自1946年春至1947年2月,国民党军在苏北及鲁南地区并没有歼灭过解放军一个整师和一个整纵队。又据整编26师逃回的被俘人员说,解放军死伤虽大,但补充的新兵及武器很多,士气旺盛,他们的下级干部与士兵都不愿意北撤。如认为解放军已无力与我主力部队作战,显然是错误的。
王耀武十分担心共军主力可能改变作战方向,掉头北上打他的李仙洲集团。于是,他一面向徐州、南京报告,一面急令李仙洲集团全线后缩。
与此同时,南线欧震集团也突然发现,共军主力并不在临沂附近,同他们打了几天的只是共军的少量部队。于是,他们也向徐州、南京报告:“共军主力去向不明。”
王耀武命令李仙洲后缩,使华野指挥部也为之紧张了一阵子。此时,华野北上各纵已陆续抵达莱芜地区。一看敌人要跑,大家都很着急,纷纷请求指挥部下令,提前发起攻击。理由是,即使抓不住全部敌人,也可以吃掉它的尾巴。这总比让敌人跑掉为好。
但陈毅、粟裕经过缜密的研究分析后,没有同意这一提议。他们认为,敌人并未弄清真实情况,只是听到一点风声,也没有从根本上改变部署。因此,华野各部应不动声色,按原定计划迅速向指定位置集结,不能打草惊蛇,贪小失大。
情况果不出陈、粟所料。陈诚接到南北两地的报告后,却作了完全错误的判断。他不但坚决反对王耀武的后缩方针,反而电令王耀武,立即加强力量,进驻新泰、莱芜,诱陈毅来攻,勿使其继续北窜。陈诚还向蒋介石告了王耀武一状,责其胆小怕死。
2月13日,蒋介石以亲笔信催王耀武派部队进驻莱芜、新泰两城。信的大意是:“佐民弟鉴:匪军在苏北、鲁南地区作战经年,损失惨重,士气低落,现已无力与我主力部队作战,并有窜过胶济路、北渡黄河避战的企图。为了吸引住敌人,不使北渡黄河得有喘息的机会,而在黄河南岸将敌歼灭,以振人心,有利我军以后的作战,切勿失此良机,务希遵照指示派部队进驻新泰、莱芜。新、莱两城各有一军之兵力,敌人无力攻下,敌如来攻,正适合我们的希望。”
被陈诚、蒋介石搞得心烦意乱的王耀武,虽不完全服气,但不敢拒绝执行命令。同时,他又看到,李仙洲后撤以后,共军并无异常行动。他即召集副司令官李仙洲、副参谋长罗幸理、第二处处长陶富业、第三处处长钱伯英、第四处处长吴隶基等人研究如何执行蒋介石、陈诚的指示,并作了如下的决定,命令各部执行。
1.先派正在博山、明水、莱芜之间活动的12军军长霍守义率领该军111师、112师进驻莱芜城;以新编26师进驻莱芜以北的吐丝口镇维护交通,到达指定地点后迅速构筑工事,竭力搜集敌情,随时具报。
2.令驻胶济路东端兰村的整编46师师长韩练成率领该师乘火车集中博山,集中完毕后即向新泰县城前进。
3.派副司令官李仙洲率领一部分幕僚人员及通讯人员等组成前方指挥所,前往指挥12军、整编46师;李仙洲于14日先到博山督促部队前进,待部队进驻莱芜后,指挥所进驻莱芜指挥。
4.派第四处处长吴隶基指挥一个保安团和章丘自卫团,协助12军的工兵部队修通由明水经吐丝口镇至莱芜的公路,以利作战运输。
2月14日,李仙洲带着前方指挥所的人员到了博山指挥部,指挥12、73两个军和整编46师向南进攻。这3个军未经整编,实力相当于南线的国民党军整编师。从战斗力和装备说,除了韩浚的73军是王耀武的基本部队,稍强一些,其余两个军都属一般。韩浚与李仙洲同为黄埔一期生,但毕业后就再没共过事。12军军长霍守义、整编46师师长韩练成则根本不认识。李仙洲说:“在国民党的军队中,首先讲历史的关系及个人感情,已养成一种习惯。”这些生疏的部队,他是指挥不动的,只能听王耀武遥控。
按照预定计划,12军应该走在最前面。王耀武命令12军军长霍守义进占莱芜县城,掩护南下部队的集中,并侦察情况随时报告。但霍守义老奸巨猾,不肯拿自己的部队去冒险。2月15日,12军到达吐丝口镇以南、莱芜城以北的孝义集,就不敢再向前进。
此时莱芜已是一座空城,连老百姓都隐蔽起来。霍守义侦察确实后,才派人进占莱芜,并向王耀武报功。
李仙洲对霍守义行动迟缓十分不满,向王耀武告状。王耀武也认为霍守义不得力,16日下令驻博山的73军与12军对调,将12军的新36师留在吐丝口。新36师是王耀武刚组建起来拨给12军的,不是霍守义的基本部队,所以霍也没有意见,动作迅速地撤至博山。
73军军长韩浚与李仙洲的司令部一起南下。这次是韩练成的46军走在前面,16日由博山出发,当天到达颜庄。沿途所见村庄是坚壁清野,人烟罕见,没发现解放军的部队。于是46军又前进到新泰,在县城安营扎寨,构筑工事。73军则沿着46军行进的路线,于18日到达颜庄。
国民党大军五六万人,在丘陵间的狭窄公路上缓慢行动,每天的给养就要200吨,需要几百辆卡车输送。12军在后边担负保障,队伍拉得老长。
2月19日这天,蒋介石在南京“军官训练团”作《剿匪战役之检讨与我军今后之改进》的演说时宣称:“现在关内的匪军约可分为五部……此五部中,就我的观察,以陈毅一部最为顽强,训练最精,诡计最多,肃清最为困难。但自国军收复苏北攻克临沂以后,陈毅已失其老巢,就再不能发生过去一样大的作用了。”
蒋介石、陈诚、王耀武等人的愚蠢无疑帮了陈毅、粟裕的大忙,使华野主力能够从容地完成对李仙洲集团两个军的战役合围。
直到这时,王耀武、李仙洲才判明了华野的真实动向。王耀武判断共军有集中兵力先消灭73军、再消灭46军的企图,乃采取紧急措施,命令已经到达颜庄的46军火速撤回莱芜,与73军合力固守。同时命令73军的77师经博山南下归还建制。这样可以避免兵力分散,被各个击破。
46军军长韩练成当晚就指挥部队缩回莱芜,李仙洲向两位韩军长部署防守任务。
粟裕获悉敌情变化后,马上调整部署,命令一纵进攻莱芜李仙洲总部及73军,四纵进攻颜庄的46军,六纵进攻口镇的新36师,八纵主力和九纵一部在博山以南的和庄设伏消灭77师,十纵攻占锦阳关,切断国民党军的退路。战斗定于20日15时发起。
20日拂晓,八纵、九纵分别进入和庄地区隐蔽,而77师也同时由博山南下,中午到达和庄。根据这一情况,我军必须提前发起战斗,否则敌军将越出我军包围圈,接近口镇。
13时,我军提前两小时发起攻击,接近敌人,九纵25师冲在前面,歼敌两个连。由于出击距离较远,山地行动不便,未能在公路上将敌分割歼灭。敌军迅速收缩到和庄、不动两个村庄内,集结固守。
黄昏时,八纵、九纵25师抢占和庄、不动周围制高点,向敌人发起进攻。九纵用连续爆破突入村内,与敌军展开巷战。李仙洲接到77师的告急,命令韩浚派吐丝口镇的一个团去增援。
韩浚认为黑夜不便行动,相信77师能坚持到天亮。然而在我军的猛攻下,到21日拂晓,77师大部被我军歼灭。师长田君健率领残部向博山方向突围,在青石关被九纵26师和鲁中警备5团包围,田被击毙。
和庄战斗歼灭了77师,为莱芜战役的胜利开了一个好头。
20日黄昏,叶飞命令一纵1师、3师分别向莱芜城西、城北国民党军外围阵地发起攻击。
此时,华野第八纵队和第九纵队在博山以南地区伏击,歼灭了南下增援莱芜的敌人一个师,第十纵队和独立师攻占了锦阳关,切断了敌人退路,第四纵队、第七纵队火速赶到了指定地域,第二纵队也从临沂前线日夜兼程北上。攻击莱芜城的战斗,由一纵独立承担。
当天夜里,一纵3师7团猛攻莱芜城西的小曹村。经5次爆破,3次突击,占领部分阵地。
敌73军193师顽强抵抗,一夜反复争夺,战斗十分激烈。用李仙洲的话说:“双方杀了个七进八出。”韩浚命令73军集中炮火轰击城西我军,并在21日晨派部队出城增援。
果然,敌人对第一纵队3个师的阵地,都拼命争夺,特别是第1师占领的莱芜城北的小洼和400高地,是敌人突围的主要口子,战斗十分激烈,我部队以一当十,在小洼阵地上展开了白刃格斗,打得极为英勇顽强,使敌人未能得逞,我阵地岿然不动。
第一纵队在连续三昼夜激战中,紧紧包围了莱芜之敌,为兄弟纵队调整部署、最后共同歼灭李仙洲集团赢得了时间。
粟裕副司令员后来在作“莱芜战役初步总结”报告时,对第一纵队作了如下评价:“在多纵队的配合上,第一纵队在整个战役中起了决定作用,应算第一功。”
在一纵进攻莱芜,牵制李仙洲集团时,王必成指挥六纵进攻吐丝口镇的战斗正在激烈进行。
口镇处于明水、博山通向莱芜公路的交叉点,面积比莱芜城还大些。李仙洲集团的后方基地设在这里,储存了上百吨弹药和数十万斤粮食。拿下口镇,就切断了李仙洲集团的退路和济南方向的增援。
驻守口镇附近之敌第12军新编第36师,原系伪军,长期担任守备任务。被国民党整编后,更新了装备,粮弹充足,又吸收了一批极端反动的还乡团,比较顽固狡猾。
王必成决定以第16师和第18师两个团,采取偷袭和强攻相结合的手段,坚决攻占口镇。以第17师并指挥警4团,插入口镇以北,主力警戒青石桥之敌,一部配合第16师、第18师攻歼口镇之敌。
2月20日,夜幕降临之后,担任主攻的第16师,隐蔽地进入了口镇西南的攻击出发阵地。
20时许,北风凛冽,寒气袭人,四野一片漆黑。第48团突击连在向导带领下,由田家庄出发,沿着一条深约2米的水沟向口镇秘密运动。
在逼近外境时,被敌哨兵发觉,说时迟,那时快,敌喊叫口令声未落,即被我猛冲上去的战士击毙倒地,部队便一拥而上,搭人梯抢占了圩墙,不到10分钟突击连就控制了数十米长的突破口。
守敌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纷纷向后退缩。40分钟后,我第48团全部突入,并乘胜扩张战果。守敌拼命顽抗,并以约一个连的兵力在密集炮火支援下向我反扑。第48团先以猛烈炮火打击敌人,接着步兵勇猛出击,将敌一个连全部歼灭,俘虏十余人,巩固了既得阵地,与此同时,第47团采用迂回战术,以一部兵力监视当面敌人,主力由西南方向突入圩墙,打通了与第48团的联系,两个团并肩突击,几个小时后,第16师便控制了口镇街区的大半,取得了初战的胜利。
第18师则因后续部队延误了时间,迟至23时才开始攻击,且当夜攻击受阻,没有得手。
拂晓,敌炮兵和飞机对我军进行疯狂的火力袭击和轰炸扫射,妄图将我攻击部队毁灭在阵地上。
王必成认为阵地上的部队太多,容易遭受敌火杀伤,遂令第16师暂停攻击,留一部分兵力控制已占阵地,将主力撤出,整顿战斗组织,准备再战。
为了查清敌情,王必成带领几个参谋到口镇与部队指挥员一起研究了地形和敌情,并作了具体的战斗部署。
敌人的主阵地为环绕口镇的石砌围墙,高约3米,长达数公里,并筑有工事。围墙之外是深达2米、宽约3米筑有暗堡的外壕,外壕外侧还设置一道鹿砦。镇内多系石墙瓦顶房屋,大小街巷均构筑了街垒和暗堡。敌师指挥所设在镇东北角核心阵地内的高等师范学堂(即关帝庙)。这里有密集的地堡群,以地道相连接。这证明敌人准备在此固守顽抗。
将敌情搞清楚之后,王必成和纵队几位领导同志一起作了分析研究。大家都认为,对付这种有多层坚固防御工事的敌人,必须轮番使用兵力,在巷战中大胆实施穿插分割,运用灵活的战术,组织连续突击,不给敌人以片刻喘息的机会,一鼓作气将敌人歼灭。于是,决心集中第16师、18师共6个团的兵力于当夜歼灭口镇之敌。
2月21日16时,第18师第53团由南门第16师部队的突破口进入,沿南野堵向东门攻击前进,将第52团迎入,经过5个钟头的激战,至夜21时攻占了小东门。
此时,第16师3个团由西向东并肩突击。敌人凭借既设阵地,拼死抵抗。我攻击部队与敌逐屋、逐街争夺,我占领房顶,敌人即在房内向房顶打枪;我在墙上挖洞前进,敌人即以密集火力封锁,并以燃烧弹焚烧房屋,不让我部队有掩身之地。
我指战员们冒着熊熊烈火,前仆后继,英勇拼杀,先后攻占了小东门至北门以西的全部街区,控制了口镇全部街区的三分之二,将敌人压缩到东北一隅。
21日白天,驻青石桥的敌军出动,增援口镇,吸引我军分散兵力。六纵17师在阻击的同时,坚决反击,激战一天,迫使敌军缩回青石桥。
敌第46师缩进莱芜城。华东野战军指挥部立即将第一、二、七纵队和第四、八纵队分别组成东西两个突击兵团,如敌固守莱芜,则从东、西两面实施强攻;如敌向北突围,则以第六纵队一部位于吐丝口以南坚决堵击,而以东、西两突击兵团合击突围之敌于莱芜、吐丝口之间地区。
围歼敌重兵集团
李仙洲率两个军缩集于小小莱芜城,满城是兵,军心动荡,李仙洲束手无策。
王耀武认为固守莱芜极为不利,守莱芜的部队与其在莱芜被歼灭,不如经吐丝口镇撤至明水及其以南地区,东可以支援淄博矿区,西可以保卫济南,又可以解吐丝口镇之围。
王耀武下了北撤的决心后,命令李仙洲妥为研究经吐丝口镇北撤明水及其以南的部署,同时派绥区副参谋长罗幸理携带王耀武的信到南京向蒋介石报告情况与撤退的决定。
蒋介石看了王耀武给他的信以后,沉思半晌,对罗幸理说:“敌前撤退不利,既已下令北撤,应特别注意后尾及两侧的安全。”
蒋介石说完以后,带着不安的情绪匆忙地给王耀武写了一封信。信的大意是:
“罗副参谋长带来内情已收阅。敌前撤退如部署不周密,掌握不确实,就会受挫折。应作周密的部署,并派强有力的部队担任后尾及侧尾的掩护。固守吐丝口镇新编26师必须坚守原阵地,以作北撤部队的依托。我当严令王叔铭指挥空军集中力量轰炸扫射,竭力掩护部队转移。并祈上帝保佑北撤部队的安全和胜利。”
21晚,李仙洲接到王耀武的电令:着即将在莱芜的部队全部撤至明水及其以南地区集结待命。
李仙洲立即召集第73军军长韩浚、整编第46师师长韩练成、前方指挥所少将高级参谋王为霖、第2绥靖区司令部第二处少将处长陶富业商讨在当时的情况下,是否遵令撤退,如果决心撤退,如何撤法;如果决心不撤,应如何重新调整部署,粮食、弹药如何补充。
李仙洲当时是主张不撤退的,认为在解放军的重重包围之下,突围撤退,是很不利的。如果在临沂附近的解放军北来,而在临沂附近的国民党的军队必跟踪北来,仍可收到内外夹击之效。
但是其余人员都主张遵照命令即行撤退,尤其是王为霖竭力主张即刻撤退,并说这是责任问题,如果不撤退,胜利了没有功,如果失败了责任担不起。大家同意他这种主张,况且弹药粮食供应不易。
李仙洲只好无奈地说:“既是大家都主张遵令撤退我也不反对。那么就研究什么时候撤退及如何撤退。我认为既是决心撤退,宜快不宜迟,应立即开始行动。”
但韩浚主张22日早上开始,韩练成则坚决主张要到23日早开始,需要有一天的准备时间。
大家同意了韩练成的意见,又研究撤退的部署决定如下:按现在各部队的位置,分为两路:以第73军为左路,整编第46师为右路,前方指挥所随整编第46师行动。第73军的主力沿周家店、吐丝口镇通明水的大道前进,并派有力的部队为左侧卫,沿行进道路的左侧高地前进,行进时对左侧特别注意搜索警戒;在莱芜城北高地之一个团,担任本队的后卫,待主力通过吐丝口镇后,再沿该军主力行进路线跟进,该军到达明水及其以南胶济铁路南北地区集结待命。整编第46师的主力在第73军右边另一条路经孝义集到达吐丝口镇后,在第73军后跟进,至胶济铁路以南吐丝口镇以北地区集结待命。并派有力之一部(至少一个团)为右侧卫,沿该师主力行进路的右侧高地前进,对右侧特别注意搜索警戒。前方指挥所到达明水车站时,乘火车回济南第2绥靖区司令部。
由莱芜向北撤的国民党部队于23日上午8时行至莱芜、吐丝口镇中间地区时,华东野战军从左右两侧山地里以排山倒海之势,向73军及整编46师猛烈攻击。
蒋介石不断来电询问战况,并严令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指挥空军集中力量向来攻的解放军猛烈轰炸扫射,尽全力掩护北撤部队撤至指定地点。于是王叔铭调动了几十架战斗机和轰炸机,并亲自驾着飞机至战场上空指挥空军轮流轰炸扫射。
华东野战军的高射机枪也不断地向飞机射击,地面更是酣战不已,炮火连天,战斗极为激烈。
华野先将73军及整编46师所派出两侧的掩护部队击溃,攻占两侧山地,然后居高临下,继续向73军、整编46师猛攻。华野虽不断受到飞机的轰炸扫射,但为了捕捉战机,毫无畏惧,攻势越来越猛。
王耀武因战况万分紧急,要求王叔铭再增加飞机前来助战,片刻不停地向解放军轰炸,并且对他说:“只有这样才能将北撤部队救出一部分,否则要被全部歼灭。”
王叔铭回答说:“我指挥着飞机轰炸,一直没有中断,可是敌人不怕死,阻止不住他们前进,我有什么办法。”
战至11时许,73军及整编46师被迫后退,缩成一团,混乱不堪。与中共早有秘密联系的韩练成在华东军区联络部门人员安排下,离开指挥位置,进一步增加了敌军内部混乱。
这时国民党的官兵处处听到解放军发出的“优待俘虏、缴枪不杀”的喊话,军心已散,至午后2时许全部被歼。
防守吐丝口镇的新36师师长曹振锋,见解放军正在集中力量围歼由莱芜向北撤退的主力部队,放松了对新36师的攻击,以为这是他逃命的好机会,就放弃支援北撤部队的责任,于23日下午1时许率领该师残余,放弃吐丝口镇向淄博逃窜,后又逃回济南。
莱芜战役计歼灭国民党军1个军、1个整编师、1个新编师,共约6万多人。将级军官除整编46师师长韩练成、新编36师师长曹振锋两人逃脱外,其余的不是被击毙,就是被活捉。副司令官李仙洲受伤后被活捉,在前方指挥所工作的第2绥靖区司令部第二处的处长陶富业、73军军长韩浚、副军长李琰、15师师长杨明被活捉。193师师长肖重光、15师副师长徐亚雄受伤后被活捉。77师师长田君健自毙。整编46师副师长陈炯,副师长兼整编旅长海竞强、整编旅旅长甘成城、整编旅代旅长巢威均被活捉。
国民党军在莱芜战役中被歼灭了6万多人,这一惨败震动了南京,吓慌了蒋介石。
2月23日下午2时许,王叔铭将自驾的飞机降落到济南机场后,立即用电话向蒋介石报告说:“我驾机在莱芜、吐丝口镇一带上空侦察,亲见地面上已无战斗,看样子我军已被全歼了。”
“啊?你看清楚了吗?”蒋介石带着惊慌的口气问王叔铭。
“我对地面上业已详细侦察,确未见地面上有战斗。”王叔铭回答。
“你再派飞机去看看还有什么情形。”蒋介石还是不相信。
蒋介石怕解放军在莱芜将李仙洲所指挥的部队消灭后,会乘胜进攻济南,而济南兵力单薄,如一旦被解放军攻占,将使他的战略部署更陷于不利的处境。因此,他就决定派军务局局长俞济时和参谋次长刘斐飞赴济南,以“振作”防守济南的军心,并亲自指示济南的防务部署。
23日莱芜战役结束后,王耀武因济南兵力单薄,正在忙着调动部队部署济南的防务,忽然接到济南飞机场空军基地司令部的电话说,今日午后南京有重要的人来机场同他谈话,来人不进市区,请他到机场来等候。
王耀武感到有点纳闷,问什么人来,但对方不肯说明。王耀武以为可能是南京国防部派高级人员来指导济南的防务部署,到了机场空军基地司令部才知道是蒋介石亲来济南。
等了一会,蒋介石所乘的专机在济南飞机场降落后,蒋介石站在飞机门口向前看了看,就下了飞机。
蒋介石往日见到王耀武,都是带点笑容,这回可不同了。蒋介石板着面孔,一言不发,一面走着,一面盯了他几眼,就坐汽车到空军基地司令部去了。
蒋介石一走进给他预备好的房间,尚未坐定,就急着向王耀武问情况。王耀武回答道:
“敌人将我在莱芜的部队歼灭后,正在清扫战场。如敌军只留一部分清扫战场,而以主力经西营(济南东约40公里)向济南前进,比12军由周村、淄博一带来济南还近50公里;但西营尚未发现敌人的正规部队,济南西、北两面的40公里内没有敌人的大部队活动。”在莱芜的部队被歼灭后,为了集中兵力加强济南的防务,已令12军及绥区特务旅放弃周村、张店、淄博等地。特务旅(3个团)已乘火车开回济南,12军(缺新编36师)正沿胶济路以北经龙山镇向济南急进中。
“济南现在只有绥区直属部队和96军陈金城部。这些部队的战斗力都不强。济南周围既设阵地约有20公里长,本来计划是用3个军以上的兵力来守的,以济南的现有部队来说,实感单薄应缩短阵地,重点配备。”
听完王耀武的报告,蒋介石说:“济南是战略要地,必须固守,东、南两面地形复杂,易于接近,防御重点应放在东、南方面,并确保千佛山。为了使阵地与兵力相适合,须缩短阵地,重点部署。应催12军迅速集中济南。对于民众组训必须加强,以增作战力量。”
刘斐接着说:“当初派兵进驻莱芜,我是不赞成的。部队既已进莱芜并被包围,就不应该撤退;现已失败,只有当作经验教训。”他又说:“马上来攻济南的可能性不大,但为济南的安全,妥为配备也是必要的。阵地缩小,重点放在东南面,在重点的地方必须纵深配备。”
23日晚,蒋介石把王耀武叫到另一间屋里,暴跳如雷,瞪着眼睛狠狠骂了他一顿。他说:
“你们只是在莱芜这个战役里就损失了两个军零一个师,损失了这样多的轻重武器,增加了敌人力量,这仗以后就更不好打了。这样的失败真是耻辱。莱芜既已被围,你为什么又要撤退?遭到这样大的损失,你是不能辞其咎的,这次你选派的将领也不适当,李仙洲的指挥能力差,你不知道吗?撤退时他连后卫也不派,这是什么部署?你为什么派他去指挥?如派个能力好的去指挥,还不致失败。李仙洲已被敌人捉去,你们要知道,高级人员被捉去,早晚会被共产党杀掉的。济南无论在军事、政治、地理上都是很重要的,如出意外,你要负责。”
当天夜里,蒋介石在济南飞机场空军基地司令部一间房子里,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宿。他老是怕济南发生事故,使他遭到不测。他一再叮嘱俞济时注意情况和飞机场的警戒。
于是俞济时派人守着蒋介石的专机,加强了机场里的警戒,夜里又两次向王耀武问情况,表现出非常恐慌紧张的样子。
第二天上午7时许,王耀武带着第2绥靖区副司令官兼青岛警备司令丁治磐到蒋介石那里去。蒋介石满脸青灰色,好像一夜没睡好的样子。他先问王耀武:
“12军到了什么地方?”
“12军的主力还没有到龙山。”
蒋介石又板着脸发了一顿脾气,喋喋不休地骂李仙洲无用,在莱芜葬送了这么多部队,太不像话,又说他今天上午回南京。
上午9时,蒋介石在空军基地司令部召集国民党驻济南的党、政、军及省参议会的负责人员200多人训话,进行“打气”。他嘴硬心怯、言不由衷地说了一套自欺欺人的谎话以后,就于上午10时许垂头丧气地飞回南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