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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第三世界及基于其理念起家的各种思想意识正如日中天之际,第三世界这个观念本身却开始破碎瓦解。各国分野差距之大之巨,到了70年代愈加明显。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一名一词所能涵盖包括。虽说第三世界之名依然相当好用,足可以区分世界上众多穷国与富国。当时被称为“南”与“北”两大区域之间的贫富鸿沟,显然仍在日渐深阔之中,区别差异自不可免。“发达”世界(即“经济合作暨发展组织”诸国)的平均国民生产总额与落后国家(“低度”和“中度”经济开发地区)的差距也在逐渐拉大:1970年,前者为后者的14.5倍;到1990年,更扩大到高于24倍(orld tables,1991,table 1)。但是尽管如此,第三世界的成员显然已经不再具有单一同种的属性了。
造成这种“一种尺码”不再符合各家身量的最大原因,来自不同的经济发展状况。石油输出国组织在1973年的价格战中获得胜利,使得世界上首次冒出了一批以前不管以任何标准衡量,都属于贫穷落后的第三世界国家,如今它们却摇身一变,成为世界性的超级百万富翁国;其中更以那些人烟稀少,由酋长苏丹(多为伊斯兰教)统治的沙漠或丛林小国为最。以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50万名国民为例(1975年),在理论上,他们每人都拥有13000美元以上的国民生产总额——几乎为同一时期美国的两倍(orld tables,1991,pp.595,604)。像这样一类国家,如何再与——比方说——巴基斯坦——那种鸽子笼式的国家继续相提并论?穷困的巴基斯坦,国民平均生产总额仅有可怜的130美元。至于其他人口较多的产油国,自然无法达到如此暴富的程度。可是石油致富毕竟证明了一个新现象:这些只靠单宗出口的国家,即使其他方面再落后不足,却可以因此变为极富。就算这些得来容易之财,千篇一律都被任意挥霍,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来得容易去得快,到90年代初期,沙特阿拉伯已经把自己搞成债务国了)。
其次,众所共睹,第三世界中某些国家已经快速地转变成为工业国家,加入第一世界阵营——虽然相比之下,其财力依然逊色许多。以韩国为例,该国工业建设的成果虽然惊人,其国民平均生产总额(1989年),却仅比欧共体最贫穷的成员葡萄牙稍高而已(orld Bank Atlas,1990,p.7)。但是,即使不论质的差异,韩国也不可再与巴布亚新几内亚相提并论。两国的平均国民生产总额于1969年完全相同,到70年代中期,依然相去不远,同属一个等级;但如今双方差距则已有5倍之遥(orld tables,pp.352,456)。我们在前面已经介绍过,于是一个类别,所谓“新兴工业国”的称号于此时诞生,上了国际术语的名册。这张榜,并没有一定的版本及定义,可是入榜者一定都包括了“亚洲四小龙”(香港、新加坡、台湾、韩国)、印度、巴西和墨西哥。第三世界工业化突飞猛进,因此马来西亚、菲律宾、哥伦比亚、巴基斯坦、泰国以及其他某些国家,也曾经榜上有名。事实上这一类快速兴起的工业力量,跨越了三大世界的界限,因为若严格而论,原有的“工业化市场经济”国(即资本主义国家)如西班牙和芬兰,以及东欧的前社会主义国家,也应包括在新兴工业国的行列之内。至于70年代末期以来的中国,自然更不在话下。
事实上在70年代,观察家开始注意到一种“国际分工的新秩序”,也就是以世界性市场为对象的工业生产,开始由前此独霸此业的第一代老工业经济地带,向世界其他地区大量转移,这种现象的形成,一方面是出于精打细算,刻意将其生产及供给的作业,由旧有工业中心转向第二和第三世界所致。而转移的结果,最终连高科技工业中一些极为精密的高级技术作业,如研究发展的工作,也随之外流。现代交通传输上产生的革命性进步,更促成全球性生产作业的可行性及经济效益。此外,第三世界国家的政府,也用心良苦,不断以征服出口市场的手段,以达到本国工业化的目的。有时甚至宁可放弃对本国市场的固有保护,也在所不惜。
有心人只要往北美任何一个购物中心,勘查一个其中琳琅满目的商品的原产地,即可见经济全球化现象之一斑。这股趋势,自60年代起慢慢展开,1973年后,在世界经济遭遇困难的20年中开始突飞猛进。其进展程度之快,可以再次以韩国为例佐证。50年代末期,该国80%的就业人口仍在从事农业,而其四分之三的国家总收入,也由农业收入而来(Rado,1962,pp.740,742-743)。1962年,韩国开始第一个五年发展计划;到80年代后期,农业生产在其国内生产总额中所占的比例仅为十分之一。至此,韩国已经一跃而为非共产党国家当中第八大工业经济力量。
对于另外一些国家而言,它们在国际统计数字的排行榜上却敬陪末座(有些甚至一落千丈,沉沦至此),其无可救药的程度,甚至连国际盛行的委婉掩饰,所谓“开发中”一词,也难以为它们粉饰打扮。因为它们不但穷不堪言,而且还在不断退步落后之中。于是一批超低收入的发展中国家被分出来,技巧地归为一类,用以涵盖1989年时,人均生产总额只有330美元的30亿人口(戋戋之数,还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有幸拿到手哩)。这个新归类法,是用以区别这些超级赤贫国家,以与其他境况比较没有如此凄惨的第二类国家,以及境况更为宽裕的第三类国家作一区分。前者如多米尼加共和国、厄瓜多尔、危地马拉,其平均国民生产总值是第一级的3倍。后者包括巴西、马来西亚、墨西哥等国,其生产数字则为第一组的8倍之多。至于世上最富裕的一群国家,其8亿人口在理论上平均每人可分得18280美元的生产总额。换句话说,他们的收入,为位居全球最底层的五分之三人口的55倍(orld Bank Atlas,1990,p.10)。事实上,随着世界经济在实质上越发趋向全球化——尤其在苏联集团解体之后,世界经济的性质转变得更为资本主义化及企业取向——投资人及企业家纷纷发现,对他们的目的而言,世界上有很大一片地区其实根本无利可图。除非,或许吧,他们可以靠贿赂的手段,诱使当地的政客及公务员,将后者从可怜的老百姓身上榨取得来的公款,浪费在军备或无谓的虚名建设之上。
上述这一类国家,极不成比例,许多都在非洲这块不幸的大陆上。冷战结束,外来的经济援助也告断绝。过去几十年间,这些多以军事援助形式出现的外援,却已经将它们其中某些国家——如索马里——变成了军队的国家及永远的战场。
更有甚者,随着贫国之间的差距愈深,人类在地表上的移动,跨越各个不同的地区和国别,也出现了最频繁的全球性高潮。富国的观光客,以前所未有的人潮涌入第三世界。以伊斯兰教国家为例,80年代中期(1985年),1600万人口的马来西亚,每年接待300万名游客;700万人口的突尼斯,招待200万名;300万人口的约旦,有200万的游客(Din,1989,p.545)。反之,穷国的劳工也源源不绝地向富国移去,只要客居国不曾筑坝阻挡,涓涓之水便汇成浩浩之流。到1968年,来自马格里布地区的人数(突尼斯、摩洛哥,尤以阿尔及利亚为最),近达法国内外来人口总数的四分之一(1975年5.5%的阿尔及利亚人口向外移出);而进入美国的移民当中,则有三分之一来自拉丁美洲——当时主要多来自中美(Population,1984,p.109)。虽然这些工人多来自附近同一地区,但也有相当人数,由南亚甚至更远地方而来。不幸的是,在艰苦的70和80年代里,各地天灾人祸频仍,饥荒、族群清算、内战外患,造成了男女老少人类的大流亡,这股难民潮与劳工移民开始混淆不清。第一世界各国的态度,在理论上致力于帮助难民,在实际上却一心一意阻止穷国人口移入,于是在政治法律上都形成严重的矛盾。因此除了美国真正允许甚或鼓励第三世界大量移民之外——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也差强人意——其余各国,都屈服于本国国民日盛的惧外心理,采行了闭门拒纳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