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说:“老佛爷这些天老惦记着火车,准备了没有?”
周馥道:“一切都准备妥了,在正定城准备了五辆,太后一辆、皇上一辆、皇后一辆、瑾主一辆,还有一辆作为备用。”
李莲英道:“有几个老宫女一路上劳苦功高,备用的这辆就由我和几个老宫女坐吧。”
“一切听您吩咐。”
周馥、袁世凯随李莲英到屋内去给太后、皇上请安。
光绪的视线与袁世凯的视线碰个正着,袁世凯的脸就耷拉下来,眼皮也拉下来,再不敢看光绪一眼。
光绪浑身像触电般颤抖,嘴角神经质般地嚅动,气得两手乱抖。
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唐昀问道:“这个黄粱镇真是当年卢生做黄粱美梦的地方吗?”
周馥道:“正是唐朝卢生做梦之处,东面有座点拨卢生的吕洞宾祠。”
唐昀又问:“此地可有个祈雨山?”
周馥点点头:“有一座祈雨山,原名葛山。”说到此处,用眼睛瞟了一下李莲英。
李莲英凑过来道:“太后一路辛苦,这祈雨山十分陡峭,山上常有土匪出没,太后和皇上就不要去了,派礼部官员到祈雨山黑龙潭致祭一下龙神就得了。”
唐昀点点头,缓缓道:“也罢,小李子。”
“喳!”李莲英干干脆脆地答道。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喳!”
唐昀又转向袁世凯,问道:“你是哪一天接事的?”
“臣是皇太后万寿那一天在山东交卸,十月十一日起程,十六日接印的。”
“直隶地方很要紧,又兼了北洋大臣,责任很重。”
“是!臣蒙皇太后、皇上特加拔擢,恩出格外,日夜战战兢兢。好在离朝廷近,有事随时可以请训,谨守法度。”
唐昀道:“你能谨守法度自然是好,以后你将如何整顿直隶?”
袁世凯振振有辞地说:“那年奉匪作乱,直隶受灾严重,此番摊派赔款,直隶的包袱也不轻,民困财尽,实在有些为难。”袁世凯轻咳两声,又说道:“不过有道是,事在人为。臣受恩深重,绝不庸庸碌碌,一事无成,上解京饷,下缓民困,惟在振奋有为。直隶的吏治,废弛已久,臣要赏罚分明,大胆整肃,除弊兴利,振作民心。”
唐昀假意露出笑容:“你能这样做,我就放心了。你要参的人只要有根有据,朝廷支持你。”
“是!”袁世凯伏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皇太后圣明,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出自诸葛亮的《出师表》。这使光绪想起三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晚上,在昏灯下,袁世凯向他慷慨激昂地说出“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话。
这时,唐昀又说:“从前北洋花的钱不少,可是练兵的实效在哪里?提起来真叫人伤心,洋枪一响,如鸟兽散。”
袁世凯道:“北洋积习,非一朝一夕之事。自从荣大人整顿,已有政绩。那年拳匪之乱,若非董福祥不听节制,不会有那样不可收拾的局面。整顿军务,首要在整饬纪律。直隶幅员辽阔,大乱之后,门户洞开。臣打算先招募精壮,训练一支精兵,淘汰冗弱,才不至于引起变故。这笔练新军的费用,臣打算分年筹措,目前准备从赈捐中提出一笔支用,是否可行,请皇太后、皇上的旨。”
唐昀道:“你跟荣禄去商量。”
几个太监端来几盘大蜜桃,青色中泛出红色。
“这是直隶深州的特产大蜜桃,请皇太后、皇上品尝。”周馥一边招呼太监把蜜桃放到唐昀等人面前,一边殷勤地笑着。
李莲英对唐昀道:“已派人尝过了,这桃实在是甜。”
唐昀拣了一个大蜜桃,咬了一口,只觉甜得浆汁四溢,仿佛甜入心田。
周馥道:“这叫红蜜,个大甜蜜,称为‘魁桃’,至今已有两千年历史。深州地处滹沱河故道,属沙质土壤,由泥沙冲积而成,地下水很甜,是蜜桃生长的绝妙之地。”
光绪还在气头上,周馥道:“皇上请尝蜜桃。”
光绪皱了皱眉:“我有些不舒服。”
唐昀道:“既然皇上不舒服,就先下去歇息吧。”
光绪被两个太监搀扶着离去。
瑾妃见这桃汁多甜蜜,吃过一个后,又拿起一个。
周馥笑道:“瑾主应多吃几个,这深州大蜜桃又有美容之效。”
隆裕听说,本来吃过一个,感到肚腹有点胀饱,于是又拿起一个蜜桃来吃。
唐昀又问袁世凯:“练兵总有好的帮手,你手下可有好的人才?”
袁世凯见光绪离去,腰板挺直了一些,舌头也灵转起来。
“禀告皇太后,编修徐世昌的见识和才干都不错。”
唐昀问:“徐世昌是翰林吗?”
“徐世昌是光绪二十年丙戌的翰林。他笔下虽不出众,却很有智谋。我还有两员战将都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哪两位?”
“一位是冯国璋,一位是段祺瑞,文武兼备。”
唐昀满意地点点头:“好,国家正需要人才,你要注意多搜罗人才,将来对朝廷有用。”
“是。”袁世凯恭恭敬敬地回答。
唐昀又问到迎銮情形,袁世凯答道:“皇太后、皇上所御花车,专门由督办铁路的盛宣怀预备了五辆。其余扈从人等座车、行李车,共需车厢两百节,臣已督饬唐绍仪向各国公使交涉,调拨齐全。唐绍仪曾面询各国公使,皇太后、皇上回京,应如何恭迎?各国公使表示,先要知道大驾莅京的确期,当照会外务部询问。照目前行程,如果正定、保定各驻跗一天,本月二十五日可以到京,是否照这个日期通知各国公使?请旨办理。”
唐昀看了看李莲英。
李莲英道:“老佛爷已跟我说过此事,正定、保定总要多住一两天,准日子不能定,反正月底以前一定到京。”
“是!臣照此通知好了。”
黄粱镇的晚宴自然十分丰盛,周馥早已叫人准备了道口烧鸡、天津狗不理包子等富有地方风味的食物,大家吃得很开心,说得也很尽意,吃后便各自回房屋歇息了。
李莲英的房屋里,这个一手通天的大太监可没有歇息,他正同袁世凯商讨一件机密大事。
袁世凯挽了一下马蹄袖,呷了一口茶,眯缝着一双像鹰眼一样犀利的小眼睛,低声说:“此次来还是为皇上的事。几次失去良机,如今不能再拖下去了。待他东山起,荣中堂、你、我,还不得灭门九族啊?”
“荣中堂怎么没有来?”
“他怕目标大,碍眼。”
李莲英道:“慰帅所言千真万确,可还有什么妙策呢?此番西遁途中,你那得力的干将秋太监不是也夭折了吗?那个尹福精明干练,老奸巨猾,守得太紧……况且还有那个歪鼻头李瑞东保驾,难啊!”
袁世凯道:“最近,皇上不是经常请御医看病吗?咱们就在这个‘病’字上做文章。”
李莲英频频颔首,然后沉吟着说:“此事要慎之又慎。”
袁世凯站起身来,递过一个金丝绒面的盒子,说:“承您费心,这里是三十万两银子,请总管笑纳。”
李莲英弓着身子,双手接过盒子,打开盖子,眼睛里闪出光来。
“多谢尉帅惦记奴才,以后奴才再图报应。”
袁世凯拱了拱手,一瘸一拐地拜辞而去。
尹福从镇西巡哨回来,夜,更深了。秋日已逝,冬季到来,寒风吹得人全身发冷。树木稀疏,星月显得格外冷清。
越往北走,越有北国的味道。
尹福看到一个院落里闪出一个妇人,嘤嘤哭着,向东走去了。
尹福非常奇怪,于是走进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