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 从来偷情常遇难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贾志刚 本章:第一五二章 从来偷情常遇难

    齐庄公这个时候后悔没有去朝见楚王了,不过这时再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于是,齐庄公一面布置防御,一面赶紧派大夫陈无宇跟蒍启强去楚国,请求楚国出兵救援。

    齐庄公非常紧张,可是,命中注定他可以躲过这一劫。

    联合国军顺利集结,但是在准备出发的前一天突降暴雨。这一场暴雨覆盖了整个北方地区,因此造成洪水泛滥,不要说战车,人走路都费劲。

    “算了算了,让他们再多活一年吧。”没办法,范匄下令解散,各自回国参加抢险救灾。

    联合国军各自回国,齐国安全了。

    晋国勇士

    再说陈无宇跟着蒍启强到了楚国,拜见了楚康王。

    楚康王原本有些不高兴,因为齐庄公说来又不来了。不过蒍启强在齐国过得那个爽啊,而陪他的正是陈无宇,吃人家喝人家拿人家还玩人家,当然要给人家说好话。

    蒍启强把齐国吹得天花乱坠,又说了很多齐庄公的好话并且替齐庄公解释,最终,总算把楚康王说高兴了。

    “那这样吧,我们远道北上支援齐国呢,也不太可行,我们还是老办法,楚军攻击郑国,逼晋国人来救,为齐国解围。”楚康王答应了,不过还是老套路,避免和晋国人直接对抗。

    楚国人不知道的是,联合国军早解散了。

    楚国军队进攻郑国,郑国军队此时还没有到家,急忙联络晋军,于是,晋军紧急南下,支援郑国。

    这一下,倒搞了楚国人一个措手不及。原以为晋国人此时正在齐国战场,等晋国人赶到的时候,楚军就可以从容撤军了。而如今楚军刚刚抵达郑国首都荥阳,晋国人就到了,如果楚国人这么快就撤军,不是太没有面子?

    楚国人硬着头皮,扎下大营。

    其实,晋国人也不愿意跟楚国人交手,因此进入郑国之后就放慢了前进的速度,希望楚国人主动撤退。可是再这么磨蹭下去,又显得自己心虚胆怯。

    范匄想了一个办法,他决定派两个人去楚军大营挑战,也算主动出击。

    范匄派了两个勇士张骼、辅砾前往,不过提出要一个郑国人驾车,因为郑国人比较熟悉地形。于是,郑国人派了宛射犬。

    于是,三人出发了,乘了两辆车,一辆普通战车,一辆装甲战车。什么是装甲战车?装甲战车叫做广车,比较宽,而且,后面两个位置有屏蔽,两人都可以射箭。这种车主要用来冲锋,相当于装甲车。

    眼看远远能够看到楚营,三人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扎了一个帐篷,吃饱喝足再去挑战。两个晋国人根本没把郑国人放在眼里,两人在帐篷里面休息,却让宛射犬在帐篷外面喝西北风;两人吃饱了之后,才让宛射犬吃。

    宛射犬那也是郑国公族啊,平时也吃香的喝辣的,谁知道如今受这样的屈辱。宛射犬暗暗发誓:“该死的晋国人,今天要让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吃饱喝足了,三人上路,准备冲锋。宛射犬在前面驾着广车,晋国人在后面自己驾着战车,逼近楚军大营的时候,两个晋国人才跳上广车,然后躲在后座弹琴。

    宛射犬一看,这俩晋国人什么时候了还要玩风度?好,让你们牛,让你们马上就牛不起来。

    “啪!”宛射犬一鞭下去,四马奔腾,战车直接冲进了楚军大营。

    后面两个晋国哥们还弹琴呢,突然发现到了敌人大营了。哥俩急忙戴盔穿甲,跳下车去,一通狂杀,又活捉了两个楚国士兵,捆好了夹在腋下。楚国人被打个措手不及,等到回过神来,整装杀来的时候,宛射犬一看形势不妙,也没等他们两个,也没打招呼,驾车就跑。这两位紧跑两步,追上车跳了上来,然后用箭射击追兵。

    等到脱离了危险区域,哥俩又开始弹琴了。

    “嘿,兄弟,咱们在一辆战车上,那就是兄弟了,怎么进出都不招呼我们一下?”两个晋国人问。

    到这个时候,宛射犬真的挺佩服他们了。看来,晋国人是真厉害。

    “开始呢,是一门心思要冲进去;后来呢,是害怕了,想快点逃出来。因此,都没顾上招呼你们。”

    “哈哈哈哈,兄弟,我们就是急性子,想不到你比我们还急啊。好兄弟,回去好好喝一顿。”晋国人高兴了。

    晋国人,有时高傲得让人讨厌,有时又痛快得让人喜欢。

    终于,还是楚国人率先撤军了。

    崔杼娶妻

    晋国人走了,齐庄公松了一口气。至少,给自己争取到了一年的时间。

    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抢人家土地可以容忍,抢人家老婆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而齐庄公就犯了一个错误,他不该碰别人的老婆。谁的老婆?谁的老婆谁知道。

    说起来,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东郭偃也是齐国的公族,可是混得不好,只能混到崔杼的手下做家臣。东郭偃有个姐姐,嫁给了棠公,因此叫做棠姜。

    一年前棠公脑膜炎发作,鞠躬尽瘁了。崔杼前去吊唁,就是东郭偃驾车去的。到了棠公家里,棠姜出面表示感谢。崔杼一看,哎呀妈呀,棠公死得太亏了,这老婆太漂亮了。

    从棠公家回来的路上,崔杼就对东郭偃说了:“小舅子,哎,叫你呢,把你姐姐嫁给我怎么样?”

    崔杼急啊,所以先认了小舅子。

    按理说,能找到这么个姐夫,那绝对是东郭偃的造化。可是他不干,他说了:“别叫我小舅子,咱可都姓姜,都是太公的后代,同姓不婚啊,不行。”

    东郭偃拒绝了。

    “那是一婚,二婚就不讲究了。”崔杼一定要娶。

    “不行,三婚也不行。”东郭偃挺有原则。

    “那,那占卜,看看老天爷怎么说。”崔杼提个折中的办法,也就是看上了东郭偃的姐姐,否则,东郭偃这样顶撞他,崔杼早就把他炒掉了。

    回到家里,请占卜师来占卜,占卜的结果是困卦转大过卦。

    “好,好卦,没问题。”占卜师闭着眼睛说。他知道崔杼想听什么。

    “看见没有,好卦。”崔杼很高兴。

    恰好陈无宇来串门,崔杼就请他也看看,陈无宇看完,认为不是好卦,是凶卦,对男方不利。

    “切,她的凶险早就已经在她前夫身上应验了,我怕什么?”崔杼这样说。看来,见色忘命不仅是鲁国男人的特点,也不仅仅是楚国男人的特点,还不仅仅是晋国男人的特点,也是齐国男人的特点。

    说来说去,男人基本上都是见色忘命的,不分国籍。

    就这样,崔杼把棠姜娶了回来。

    崔杼强娶棠姜的事迹很快传遍了齐国,大家都说:“哇,棠姜该有多骚?”

    齐庄公也听说了,他也想知道棠姜究竟有多大吸引力。于是,齐庄公找了个借口到崔杼家里做客,自然,棠姜要出来见客。齐庄公一看,哇噻,当时就理解崔杼为什么要强娶棠姜了。

    从那之后,齐庄公就经常来看望崔杼了,不过主要是在崔杼不在家的时候去探望他,实际上就是去探望崔杼老婆了。一来二去,就探望到崔杼的床上去了。

    崔杼不是傻瓜,早就发现老婆被齐庄公弄上床了,尽管老婆是个二婚,可是二婚也不能随便跟人上床啊。

    “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他非拉我上床,我怎么敢不上呢?你是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难道还要怪我?”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棠姜哭着把事情说了,不过并没有认错,而是说崔杼有错。

    崔杼本来对老婆一肚子火,听听老婆说的有道理啊,男人要是不能保护女人,女人为什么要嫁给男人?

    “亲爱的,我不怪你,我,我一定要报仇。”崔杼发誓,两口子抱头痛哭。

    崔杼尽管发了誓,可是真的要弑君,还是有很多顾忌的。

    可是,齐庄公似乎在变本加厉,他不仅经常上崔杼的床,甚至还要从崔杼的家里拿战利品。崔杼的帽子、衣服,一件件都被齐庄公拿回家里去了。

    有一次,齐庄公把崔杼的帽子送人了,那人不知道是崔杼的,很炫耀地戴着到处走,把崔杼气得咬牙切齿,这不是一顶普通的帽子啊,这就是一顶绿帽子啊。

    齐庄公身边的人劝齐庄公不要这样,齐庄公不以为意,笑道:“难道老崔就这一顶帽子吗?帽子嘛,谁都可以戴啊,哈哈哈哈,就像他老婆,哈哈哈哈……”

    现在,崔杼真的下定了决心。

    从来偷情多遇难

    贾举是从晋国逃到齐国的,他原本是栾盈手下的勇士,如今和州绰一样做了齐庄公的贴身侍从。一次,因为一件小事,齐庄公鞭打了他。于是,贾举怀恨在心。想当初在晋国的时候,栾盈对大家就像兄弟一样,别说鞭打,就是斥责也没有过。

    贾举的怀恨在心被崔杼知道了,于是崔杼悄悄地找到贾举。

    “兄弟,有仇不报非好汉啊,怎么样,跟着我,让你升官发财。”崔杼轻易地跟贾举达成了共识,于是,一出精心安排的谋杀案开始了。

    这一天,齐庄公又要去看望崔杼了,因为根据线报,崔杼出门了。

    一声令下,齐庄公率领着七八名贴身侍卫出发了。来到崔杼家里,果然崔杼出门去了。齐庄公非常高兴,这下又能爽一阵子了。

    “听说老崔病了,特地来看望啊。”齐庄公对迎到门口的棠姜说,使个眼色。

    棠姜会意,满面春风地将齐庄公一行迎进了大院,然后来到了内院。

    “各位兄弟,门外等候,门外等候。”贾举把侍卫们都挡在了院外,关上了门。

    齐庄公一门心思跟着棠姜走,正在欣赏棠姜的屁股,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侍卫们都被卡在了门外。

    来到卧室的门口,棠姜转过身来,在齐庄公的脸上抹了一把,摸得齐庄公浑身发烫。

    “亲爱的,稍等一下,我把里面收拾一下,搞点情调,你再进去。”说完,棠姜进了屋子,把门闩上。

    屋子里面,崔杼看见老婆进来,轻轻地开了侧门,拉着老婆的手溜了出去。

    门外,齐庄公等了一阵,还没见棠姜开门,有些按捺不住,于是,唱起了情歌。《左传》的说法叫做“拊楹而歌”,拍着柱子打节拍,唱起了情歌。歌词大意是这样的:想敲开你家大门,你家大门,你听了敲门声。别让我站在门外,六神无主地徘徊。你有些不应该。

    歌声缠绵凄婉,伴着节拍,时而低沉,时而高亢。

    一曲歌了,齐庄公陶醉在自己的声情中。

    一曲歌了,崔杼的家兵们已经悄悄地来到了齐庄公的身后。

    棠姜的门没有开,地狱的大门却已经敞开了。

    “兄弟们,别杀我啊,别杀我啊。”转过身来的齐庄公再也没有心情唱情歌了,面对着冰冷的大戟和一双双渴望杀人的眼睛,他只好求饶。

    所有人都在摇头。

    “兄弟们,放了我,我让你们都当大夫,啊,一、二、三、四……十二个,十二个人都当大夫,我们现在盟誓,我发誓,行不?”利诱。

    所有人都在摇头。

    “那,那别让我死得这么难看,让我在祖庙自杀行不?”诡计。

    终于有人说话了。

    “崔杼大夫病重在身,不能来听取国君的指示了。而我们得到的命令就是来诛杀淫贼,我们听到你唱歌勾搭良家妇女了。”领头的那个人说。

    齐庄公知道靠忽悠是没戏了,这个时候,只能靠自己了。还好,他是个打过仗的人,还够冷静。

    “哎呦,老崔,你来了。”齐庄公向着门口的方向高声说。

    大家都回头去看。

    说时迟,那时快,齐庄公撒腿就跑,从侧面跑了出去,等到崔家家兵们回过神来,齐庄公已经到了墙下。一纵身,齐庄公的双手已经攀上了墙头,向上爬去。

    如果没有弓箭手,齐庄公就逃走了。可是,崔杼知道齐庄公的身手,所以,为他特地安排了两个弓箭手。

    两支箭出去,一支擦着头皮飞了过去,另一支扎在了齐庄公的屁股上。

    “啊——”一声惨叫,齐庄公从墙上掉了下来。

    家兵们这次再也没有废话,追上去,一人一戟,完成了各自的指标。

    正是: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偷情常遇难。

    齐庄公被杀,随后,崔家家兵四面涌出,剿杀齐庄公的侍卫们。

    侍卫们尽管都是知名的勇士,可是,饿虎难敌群狼。

    “别杀我,别杀我,自己人,我是卧底啊。”贾举慌了,大声喊道。

    “卧你个头,杀的就是卧底。”

    最终,包括贾举、州绰在内,齐庄公的侍卫们全部遇难。

    自古以来,当卧底的风险都是很大的,特别是在情色案件中。

    四种反应

    齐庄公被杀的消息立即传遍了大街小巷,下面,来看看齐国官场的各种反应。通常,遇上这样的事情会有以下反应:声援或者支援崔杼;为齐庄公效忠并讨伐崔杼;逃亡;躲在家中探听消息并静观其变。

    绝大多数人是最后一种,也就是躲在家里,派出家人前去现场探听消息。

    庆封是第一种,他立即赶往崔杼家中,表态支持。

    申蒯是第二种,他是一个负责渔业的官员,听说齐庄公被杀,于是对自己的家臣说:“带我老婆孩子逃亡吧,我要为国君而死。”

    家臣说:“那不行,我要跟你一块去。”

    结果,申蒯和他的家臣一块战死在崔杼家中。

    闾丘婴和申鲜虞是第三种,他们都是齐庄公的宠臣,很担心崔杼和庆封会来杀自己,于是联合出逃。申鲜虞赶着车到了闾丘婴家门口,闾丘婴把老婆裹得严严实实,放到了车上,准备带着老婆一块逃。

    “去你的!”申鲜虞一脚把闾丘婴的老婆踹下车去了,心说老子都没带老婆,你凭什么带老婆?嘴上说:“国君死了你都不肯去为国君战死,却要带走老婆,哪个国家肯收留你?”

    没办法,闾丘婴只好跟申鲜虞两人驾车出逃,任老婆又哭又闹又骂“天杀的”。两人奔逃两天,逃到了鲁国。其实,根本没人要杀他们。后来申鲜虞在鲁国雇了人为齐庄公守丧,不知道为什么感动了楚国人,结果把他作为优才计划的对象引进到了楚国,担任了右尹。

    所以有的时候,靠哭丧也能升官的。

    晏婴是第几种?哪种也不是。晏婴的故事本是放在第六部,因为这一段实在无法割舍,先在这里说说。

    晏婴来到了崔家的门口,却没有进去。

    “你要为国君战死吗?”有人问他。

    “凭什么?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国君。”晏婴反问。《左传》原文:“独吾君也乎哉?”这句话几千年来受到批判,因为既然可以说“独吾君也乎哉”,岂不是也可以说“独吾国也乎哉”?

    “那,你要逃亡吗?”有人又问。

    “我又没犯罪,凭什么逃亡?”晏婴又反问。《左传》原文:“吾罪也乎哉?”

    于是有人又说了:“既然不为国君战死,也不想逃亡,那回家去吧。”

    “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左传》)这一段话,意思是这样的:国君死了,我们能去哪里呢?还不是要在这个国家过日子?作为百姓的君主,他应该是管理好这个国家,而不是欺凌百姓;作为国君的大臣,应当为这个国家服务,而不仅仅是为了工资奖金。国君要是为了国家而死,我当然也要为国家而死;国君要是为了国家而流亡,我也要为国家而流亡;若是他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死,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流亡,去他的,除了他的亲信跟班,谁也不会也不应该跟他去死去流亡。再说了,国君当初也是崔杼立的,现在也是他杀的,干我鸟事?我是打酱油的,凭什么我要去死去流亡?唉,混吧。

    晏婴这番话,在历史上被认为是大毒草。

    但事实上,这是绝大多数人的心声,不过被晏婴说了出来。

    晏婴,直爽人也。

    就这样,晏婴一直在门口看热闹。等到崔家的战斗彻底结束,打开大门准备收尸的时候,晏婴才走了进去。他来到齐庄公的尸体旁,趴在大腿上哭了几声,起来跳了三下,匆匆走了。

    在晏婴看来,做到这分上,自己已经够意思了。

    崔杼的手下问要不要杀了晏婴,崔杼说:“算了,人家其实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想法,杀他干什么?”

    崔杼很聪明,他知道,只要不杀晏婴,绝大多数人就会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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