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汉皇一怒斥红颜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杨焕亭 本章:第四十六章 汉皇一怒斥红颜

    “将军……”

    霍光站起来,封了奏章,对他说道:“速派可靠使者送往长安。”

    “诺!”

    从事中郎接过奏章,准备出帐,霍光又叮嘱道:“不必告知桑大人了。”

    入冬以后,皇上就带着刘弗陵搬回未央宫去了,而将夫人留在钩弋宫中。

    皇上没有说为什么这样做,而且临行时也没有向夫人提起,而只是让包桑转达了他的意思,说陵儿从现在起要独处了。

    钩弋夫人虽然心里感到憋屈,可她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皇上说得对,陵儿已五岁了,也该学习礼仪典籍了。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她的心境涂上了一层阴影。

    皇上自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宣她到未央宫,也从来不让她传陵儿到钩弋宫。她说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是因为长安事变让太子遭受了不白之冤么?可她想来想去,这件事都与她没有关系。在甘泉宫时,她不止一次为太子辩白,劝皇上父子重归于好。可后来,怎么就发生了太子谋反的叛乱呢?

    是因为那个入狱的苏文么?她对苏文的好感,仅仅是因为他对陵儿的呵护和关爱。她信守母亲传给她的做人规则,那就是知恩图报。因此,苏文的入狱她也觉得不理解,曾谏言皇上从轻发落。可即便是错了,也不应该如此啊!

    她已有多日没有看见皇上了,她担心宫娥们不能照看好他的起居,黄门不能时刻守在他的身边。

    她现在已把皇上看成生命的全部了。看不见他,她会寝食难安。

    夜里躺在榻上,耳朵却不放过殿外任何一丝动静。她多么希望皇上传她到未央宫,可每次都等到月影西斜,换来的是满腔失望。

    每次御膳房来问饭菜的搭配,她总是点几样皇上喜欢的菜肴。她多么期待皇上能不期而至,与她吃一顿饭。可直到檐下的菊花都凋落了,皇上还是没有来。

    那种殇菊的凄婉笼罩着钩弋夫人的情绪,人也越来越消瘦了。每天卧榻的时间多,走动的时间少。在芸香眼里,生性活泼的钩弋夫人现在话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天都很难听她说一句话。

    一天,芸香为钩弋夫人梳头,发现她的头发越来越燥,而且大量的脱落,她在心里断定夫人一定生了病,于是便问道:“夫人身体不舒服么?要不要传太医来?”

    “不用了,本宫就是看那些菊花落了,心里有些不好受。”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她心里已有了打算。她要亲绣一幅《菊祭》,为了远行的香魂,也为了抚平自己心头的忧伤。

    听说夫人要绣花,宫娥们就收拾好绣架,准备好丝线。平日里,钩弋夫人在绣架前坐定,大家都不能远离,只能簇拥在一旁看着。可今天她发话了,要她们都退下,只留芸香一人在身边。

    今天,钩弋夫人下针的动作有些迟滞,不像往日那样针走线飞。刚刚开始绣,眼睛又不由得潮湿了。虽然针是刺在洁白的绢帛上,可也是刺在她心底啊!

    钩弋夫人被这种理不清的情绪,牵出了诸多的回忆。

    从甘泉宫回到京城,长安那场战乱的枝节通过芸香和苏文的口,不断传到她的耳里,让她总是摆不脱卫皇后、卫长公主的影子。

    她从来就没相信皇后会策动一场反叛,说起来,她与皇后相差了一辈,甚至比太子还要小几岁,可自打她进宫,皇后就视她如姐妹,从未有过严责和申斥。

    刘弗陵出生时,皇后亲自上门探望。她曾担心,皇后看了寝宫门口的“尧母门”三字,会不会心生不快。可直到皇后离开,她也没有从皇后的脸上发现一丝愠怒。皇后倒是说,皇上多一个皇子,是大汉江山的福祉。

    这样一位贤淑的女人,怎么会对皇上有异心呢?

    之后的日子,她曾多方打听皇后的下落,却知之甚少。后来听说春香回到了宫中,从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找到了皇后的时候,已是白骨累累,香消玉殒了。

    据苏文说,本来皇上是要把皇后葬在茂陵的,可皇后临终遗言,声明自己教子不严,无颜葬在茂陵,因此此事就作罢了。

    苏文跟皇上回到京城后,说话办事都是小心翼翼的。但却屡次在她面前暗示,太子已埋骨青山,皇上有意立陵儿为太子。

    她虽然从理智上告诫自己,立太子是皇上的事,但她从内心还是感谢这个跟在皇上左右的中人。

    可有一天,皇上一道口谕,苏文也入狱了,据说罪名是陷害太子。她无法相信,如此一位和善的黄门,怎可能去陷害他人呢?

    她忘不了苏文在被押上囚车时,留下“夫人保重,王爷保重”的声音。

    从未央宫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朝野有不少人认为,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局面,是因为皇上太宠爱她和陵儿了。风言风语说得很难听,甚至把她比作褒姒和妲己。芸香曾谏言她将这些议论禀奏给皇上,但她拒绝了。

    可她感到很委屈。她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只是想待在皇上身边,怎么就被卷进了一年前的事变了呢?

    钩弋一想到这些,就分心了,手指被针刺出了血。她“哎哟”一声,忙放进嘴里吮吸。那咸咸的味道,把她的思绪带到了与皇上邂逅的岁月。

    没有皇上,她这双手至今还会蜷在一起;没有皇上,就不会有她后来的欢愉和幸福。

    半个时辰以后,第一朵菊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枝叶还没有展开,可钩弋的心已经碎了,竟伏在绣架上哭泣不止。

    芸香吃惊地看着钩弋,呼唤道:“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钩弋凄然一笑,便挺起身体,将绣针插在绢帛上道:“今日就先绣这一朵吧!本宫累了。”

    “夫人如不想绣了,奴婢安排人来绣。”

    “不!她们不了解本宫的心思。”

    钩弋离开绣架,进了内室,芸香急忙落下帷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钩弋哪能入睡呢?

    芸香刚刚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并带给钩弋夫人两个消息。

    “从未央宫那边过来的黄门说,昨日,刘屈髦游街示众后,被腰斩于长安东市。”

    “哦!他诅咒皇上,罪有应得。”钩弋夫人不以为然。

    “还有呢!黄门们说,今日廷尉府要在横桥北行刑,要火焚苏文,以祭太子亡灵。”

    “什么?你说什么?”钩弋“呼”的从榻上坐起来问道,“现在是何时了?”

    “辰时三刻。”

    “詹事何在?”

    钩弋宫詹事应声进殿道:“夫人有何吩咐?”

    “你速去横桥,让他们刀下留人,本宫要进宫面奏皇上,对苏文从轻发落。”

    “夫人!万万不可啊!”芸香劝道。

    “苏文有罪,罪不至焚。”

    “夫人三思,苏文焚刑,乃皇上御批,夫人贸然阻拦,违逆陛下……”

    “本宫不为别的,就为他对陵儿的一片真心……”

    人老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好像喝得酩酊大醉,一觉醒来,就须发皆白了。

    刘彻在梳洗时,常常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发呆。

    从钩弋宫搬回来后,他不再坐在案头批阅公文了,而是靠在榻上,让包桑把竹简递给自己。

    从包桑手中接过竹简时,他忽然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跟了自己许久的黄门总管,发出神秘的笑声。

    包桑有些尴尬,不好意思问道:“皇上为何如此看着老奴?是老奴脸上不干净么?”

    “呵呵!你说人也真怪啊!朕这一辈子,后宫有多少妃嫔,可临到老了,还是觉着与你在一起舒心啊!”

    包桑很感动,也很惭愧。他也老了,论起来还比皇上要大,腿脚没有了早年方便。

    “奴才老迈,还能伺候在皇上身边,乃是天大的荣幸。”包桑说着,就从案头拿起银钗,为皇上拨了拨灯花。

    刘彻今天批阅的是田千秋关于太子一案真相的查验以及对几位涉案人的处置谏言。他就着灯火,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只觉得那上面的字迹模模糊糊的。

    “朕看不清了。”他收起竹简,对包桑道,“自今日起,令人来代读。”

    “诺!”

    包桑出去不一会儿,就引来一位年轻的黄门。他跪在刘彻面前,展开奏章,小心翼翼地读起来。

    田千秋在长陵为郎的岁月里,读过不少春秋战国时期的典籍,长于叙述。特别是关于长安事变的每一个故事,都强烈地冲击着刘彻的情感。

    那天从覆盎门逃出后,太子率领百名禁卫,一路来到弘农郡的新安县。新安县令李寿,乃元狩年间举荐的贤良,在京城候任时,曾由太子舍人张光引荐,得以在博望苑中拜见太子。太子的敦厚宽仁,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得知长安事变的消息后,他就认定太子必是被奸人陷害。于是他躲过北军和羽林卫的追击,将太子一干人藏于隐秘处,并放话说太子一干人往东去了。孰料追兵东去数十里,一无所获,便在新安县四门布置了岗哨,张贴了通缉榜文,严查进出之人。

    是日,太子望着守在门外的禁卫和新安县令,心境十分烦乱。他觉得郡国遍贴通缉榜文,即使逃出新安,也还会在别处倾覆。与其这样东躲西藏,倒不如悬梁自尽,结束自己的生命。

    登上石鼓,面对绢帛,他又生了许多的纠结和不舍。觉得自己愧对为了引开官军,与自己换了战马、如今还不知生死的太傅石德;愧对吉凶未卜的侯勇;愧对几十年来跟随在左右,如今正在长安城内抵抗的舍人和门客;他更舍不下的是,为了自己而遭受折磨的母后。那时,他还不知道皇后已经自杀的消息。

    他将绢帛套进脖颈,用力蹬开脚底的石鼓,便觉得呼吸断绝,昏迷不醒了。

    那石鼓倒地时的一声沉闷,重重地敲在李寿的心头。

    “不好!太子有事。”李寿转身向门内冲去,却发现门关着。跟在他身后的从卒张富昌一脚踹开大门,就见太子悬在空中。张富昌一剑割断绢帛,李寿便从下面抱住了太子,连声呼唤:“殿下!您怎么了?殿下!您醒醒!”

    太子的灵魂离开躯体后,在茫茫夜空中飘荡,忽然听到有人呼唤,他睁开沉沉的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李寿怀里,不禁潸然泪下:“你们为何要救我?本宫一死,一了百了。”

    李寿一手抱着太子,一手接过张富昌递来的热水,一滴一滴地喂到太子口中。

    “太子此言差矣。我们冒死护救殿下,所为者何?就是期盼有一日能真相大白于天下。殿下贸然一死,岂非自认有罪,也给奸佞提供口实?”

    叙述完这段后,田千秋总结道:“臣闻疾风乃知秋草之坚劲,岁寒而晓松柏之不凋,板荡乃识人臣之忠贞。李寿、张富昌者,忠信端悫,出死无私,致忠而公,是为功臣,然因太子罹难,至今隐匿皋泽,岂非圣朝之失乎?”

    刘彻听到这里,摆手喊了一声“停”。年轻的黄门吃了一惊,还以为是自己念错了而惹恼了皇上。孰料,刘彻在感叹“又一个汲黯”之后,睁开眼睛道:

    “朕多年来,屡屡诏命两千石以上官吏举非常之人,于今方知,‘鹤鸣之九皋,声闻于天’,传朕旨意,封李寿为邘侯,张富昌为题侯。”

    包桑急忙递过朱笔,刘彻思忖片刻,除了批示二人封侯之外,又加任李寿为未央宫卫尉。

    刘彻放下笔,扬了扬手,示意黄门继续读下去。可接下来记述的事情,不仅让刘彻吃惊,而且几乎汗颜了。

    陛下以太子谋反故,令郡国吏民以巫蛊相告言者,案验多不实。谗言罔极,交乱四国。然则,陛下不省察,深过太子,发盛怒,举大兵三百里而求之。三公自将,智者不敢言,辩士不敢说,更有甚矣,泉鸠里以兵刃围捕太子者,陛下封赏至厚,任以北地太守。其所谓亲痛仇快者欤。

    这些事都是刘彻亲历的,听着听着,他就不觉心底战栗,冷汗淋漓,拼尽力气大喊一声“罢了”。

    包桑和年轻黄门立即跪倒在地,连道奴才罪该万死。

    刘彻颓然地靠在榻上:“不关你们的事,朕是自愧不已啊!”

    良久,刘彻从榻上挣扎着坐了起来,又在田千秋的奏章上加了一条:“北地太守追捕太子,罪在不赦。族其户。”

    见刘彻有些累了,包桑问道:“皇上还要继续批奏章么?”

    “还有要紧的么?”

    “霍将军的上书到了。”

    “哦!”刘彻沉吟一声,“你们先退下,朕自会观之。”

    拆开信札,就着灯火看去,刘彻就感叹霍光的周详,他连皇上上了年纪都想到了,字写得很大,也很清晰。比起霍去病来,霍光不仅有将才,而且文墨通畅。一字一句,言辞恳切,胸臆坦荡。

    “哦!他真的读懂朕的谕意。”刘彻在心里对自己说。可读到后来,他的眉毛就紧锁住了,霍光所言之忧,竟与金曰磾所虑、自己心头所系竟如此相通。

    但是,毕竟他与钩弋夫人有长达八年的耳鬓厮磨,毕竟她是陵儿的母亲,毕竟她在李妍去后,给了自己情感和精神的抚慰。现在,因为立嗣而要将她……他一时无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收起信札,刘彻觉得很累,人靠在榻上,心却不能归于宁静。眼前流过的,都是与她在钩弋宫中度过的情景。

    包桑这时又进殿来了,他轻轻地唤道:“皇上!皇上!”

    刘彻睁开眼睛,觉得有些昏花,问道:“有事么?”

    “夫人求见,现在塾门候旨。”

    “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包桑摇了摇头:“夫人只说有要紧事求见皇上。”

    “哦!宣她进来吧!”……

    钩弋夫人清瘦的身影出现在温室殿门口,她看上去很憔悴,很疲倦,那双悲怆的眼中也流露出不掩的焦虑。

    仅仅分开一个多月,现在出现在面前的钩弋对他就陌生多了,除了陵儿维系着两人的心,往年的那些临池观鱼,月下漫步,似乎都已经很遥远了。一如雾里看花,留在记忆里的都是些虚渺的影子。

    刘彻说不清从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感觉,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对她有了一种莫名的疏远和厌倦。总之,她在这个时候到来,弄得他很不高兴。

    “朕没有宣你,何事如此着急,非要亲自进宫禀奏?”刘彻折起霍光的上书,头也没有抬。

    钩弋觉得皇上的话里没有温度,举止间早就丢了早年的烂漫和婀娜,而循了生分的宫廷礼节。

    “臣妾叩见皇上。”

    “有事你快说,说完就回宫去。”

    “臣妾问皇上龙体安康。”

    刘彻便显得有些不耐烦:“朕还没死呢?你有何事,快说!”

    这冷冰冰的话,让钩弋打了一个寒战,说话的声音就显得颤悠悠了。

    “臣妾听说皇上要火焚苏文,可有此事?”

    “此廷尉所判,与夫人何干?”

    “臣妾请皇上对苏文从轻发落。”钩弋也很吃惊,不知自己的勇气是从哪里来的,还没有等皇上回话,就喘着气将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苏文触犯哪条刑律,被判火焚,臣妾不清楚。然臣妾记得,他在钩弋宫当差之时,一心一意伺候臣妾和陵儿;臣妾记得,陵儿三岁时,不小心绊倒在皇宫阶前,鼻孔流血不止。太医说用头发闷煅炮制的血余炭,才可止血。苏文二话没说,就剪下自己的头发,救了陵儿。没有苏文,焉有陵儿?因此臣妾恳求皇上,念在他一片赤诚,饶了他的死罪……”

    “罢了!”刘彻打断了钩弋夫人的话,语气就重了,“夫人休要再说,苏文与江充合谋陷害太子,致大汉险些绝续,不用说火焚,就是死上千万次,犹不能平朝野之愤。”

    “皇上,臣妾……”钩弋额头贴地,那长发都散在殿中央,“臣妾请皇上三思。”

    “晚了!朕如果没有猜错,苏文现在早已成一堆灰烬,夫人还是回去吧!”

    “臣妾已命人前去阻止。陛下一道谕意,即可保其性命。”

    “放肆!”刘彻“嗖”的从榻上坐起来,手指钩弋怒吼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止朝廷行刑,难道你不知道后宫不可干政的训诫么?”

    “皇上!臣妾……”

    “休得再说!朕念及陵儿年幼,屡屡宽谅于你,孰料你不知深浅,竟敢阻止朝廷行刑,你项上到底有几颗人头?”刘彻怒气填膺,狠狠拍打榻床沿,“气煞朕了!来人!”

    未央宫卫尉进殿道:“臣在!”

    “送夫人回宫,闭门思过。”

    “谢皇上隆恩。”钩弋夫人从地上站起来,凄婉地看一眼刘彻,一颗心就此碎了。她转过身时,流下了两行辛酸的泪水。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在自己的记忆中,她怎么也找不出两人独处时杀气腾腾的皇上,也无法将眼前的皇上与温柔乡里的男儿联系起来。

    在即将走出温室殿的那一刻,她用力挣脱羽林卫,疾步跑到殿中央,那哭声中就多了许多幽怨。

    “皇上!自皇上回到未央宫后,臣妾就没有再见到陵儿,臣妾恳请皇上,能让臣妾看看他……臣妾想他啊……”

    刘彻愤怒地斥责着羽林卫,又对钩弋夫人吼道:“你目无朝廷法纪,愧为人母,永不可再见陵儿。还不退下!”

    “皇上……”钩弋夫人被羽林卫簇拥着出了温室殿,很长时间,刘彻的耳际还回旋着她呼唤儿子的声音。

    “夫人!休怪朕无情。悠悠万事,社稷为大!朕若再柔肠,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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