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十月十五日,夕阳将余晖洒在长安城头的时候,上谷长史终于赶到了京都。
一路上,他都在想见了卫青该怎么说。
往年每一次进京,郝贤或者长史总是先到大将军府,除了向卫青禀报军情防务外,再就是叙叙旧情。
但今年不同,毕竟上计中有造假行为,这让长史一想起来心里就有些不踏实。
他在驿馆安顿住下后,简单地用了些膳,就直奔大将军府。
卫青听到禀报,忙将长史迎到客厅。
喝了些热茶,长史先转达了郝贤对卫青的问候,接着道:“郝太守有奏章呈送皇上,还没有来得及送往丞相府。”
卫青道:“丞相近来有恙,署中诸事都委与御史大夫代理了。好在皇上有旨,中朝有事,可以直接面奏,长史且回驿馆歇息,本官这就带奏章到宣室殿面见皇上。”
“大将军且慢,下官还有话说。”长史随即将行前与郝贤商议好的租赋等事项一一禀告给卫青,“这些年上谷战事频仍,军民疾苦,入不敷出。郝太守请大将军在皇上面前奏明情况,希望朝廷能体谅一二。”
“哦!是这么回事。”卫青沉默了好久没有说话。
他也有自己的难处,依照朝廷制度,上计乃丞相职责所辖,中朝直接插手,不合规制,难免有人议论。
还有就是,代理丞相署理朝事的李蔡,虽说早年曾经跟随他出征,有过显赫战功。但在入朝任御史大夫后,却热衷于应酬逢迎了。同朝奉君,心却相隔了。
当然,卫青也没有回绝郝贤的要求,在吩咐府令送客的同时,他说了一句话:“倘若遇到机会,本官自会说话的。”
“如此,下官代太守谢过大将军了。”
离开大将军府,长史便有了一种隐隐的担忧。回到驿馆,他反复地摩挲手中的计簿,一时没有了睡意……
戌时三刻,卫青已穿过北阙,来到未央宫宣室殿门前,他轻声向守候在外的包桑问道:“皇上还在批阅奏章么?”
包桑努了努嘴,低声道:“已经批完了,正和霍将军在里面谈论兵法呢!”
“烦请公公禀奏,就说卫青有急事上奏。”
“大将军稍待,咱家这就进去。”
看着包桑进了宣室殿,卫青便将腰间的宝剑摘下来,准备挂到剑架上。只见那上面也放了一把宝剑,不用说,那是霍去病的。
自从漠南之战后,霍去病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与日俱增,只要有空,皇上就让他待在侍中,闲暇之际,君臣谈论兵法,相语甚欢。而一场漠南战役打下来之后,让霍去病成熟了许多,他对兵法有了浓厚的兴趣,而且能够结合自己的临阵决断,延伸发散,每每总有“新见”献给皇上。
相比之下,卫青因为忙于署中公务,很少与皇上如往昔那样没有拘束地交谈了。他心头倒没有什么失落,只是羡慕年轻人那种生机勃勃的样子。
想想自己,眼看就要进入不惑之年,心中就多了几分焦虑。
人生苦短,时不我待,他已经在内心打定主意,要向皇上请求,亲自统率三军,出境与匈奴决战。
卫青正想着,包桑便出来了,说皇上宣他进殿。
走进宣室殿,就听见刘彻响亮的声音:“卿之所言,乃朕之所虑也。我军今后就是要深入敌境,寇可往,我亦可往!”
他看见卫青,就招了招手:“爱卿也快来听听,朝廷如若像霍去病这样的将领多一些,何愁匈奴不灭?”
“承蒙圣爱,臣不胜感激。”
当着卫青的面听到皇上的褒扬,霍去病心里既高兴又不安,生怕出了这殿门,舅父会指责自己过分得意,但卫青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了,他心中想的唯有上谷的战事。
“陛下,上谷太守郝贤有奏章呈送,恭请皇上圣览。”
刘彻打开奏章,浏览一遍,眼里就掠过异样的光芒,他高声对霍去病道:“拿灯来!”
来到汉匈形势图前,刘彻的目光由东向西慢慢移动,最后停在河西,他回头向卫青问道:“匈奴军此举意图何在?”
“依臣观之,匈奴进犯上谷,不过是诱兵之计,欲诳我军进入漠南。”
“那依爱卿之见,这一仗该如何打呢?”
“臣以为匈奴军必在漠南设伏,因此我军不可轻进,我军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仍可设伏于沽水两岸,待敌撤退之时,我军乘胜追击,定可大胜。”
“哦!”刘彻又转而向霍去病问道:“爱卿的意思呢?”
霍去病看了看卫青,目光中似乎是征询的意思。
卫青催促道:“皇上问你呢,看我作甚?”
“皇上,沽水一战是匈奴难以忘怀的痛,必不会轻易重蹈覆辙。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倘若我军进军河西,必给敌以意外打击。”
“爱卿快快详细奏来!”
“臣捕获匈奴单于季父罗姑比后,曾审问过他的当户,据其供词所言,河西以休屠王和浑邪王为主,有大小十数个部落。他们各自为政,只服从于单于,而相互之间却常常结怨,而休屠王与浑邪王也以为,祁连山山高万仞,终年积雪不散,飞鸟犹不能过,何况人呢?所以,我军正好趁敌军麻痹之际,出兵河西。”
“那翻越祁连山,爱卿以为可以吗?”
霍去病道:“兵法云:‘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而上下能否同欲,要在为将者的谋略。只要我军戮力同心,胜券在握矣!”
“爱卿能不能再说得详细些?”
“如若臣此次入河西,必先击分散衰弱之敌。据张骞大人言,河西金城、令居一线,以乌盭山分岭,共有五个部落,皆弹丸之地,我军倘能越过乌盭山,定能初战大胜,震慑敌酋。继而向西北进发,则能力克浑邪王和休屠王之军……大军所过之处,降者存,而抗者诛。”
“卿之所言,正合朕意。河南之战我军避实就虚,驱逐了白羊人和楼烦人,新辟了朔方郡。所以打下河西后,大汉亦要在此设郡,治理众庶,修道明法,以图长治久安。”
刘彻的一番话,让霍去病茅塞顿开,打仗的思路也更加清晰。他转脸去看卫青,却见他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便打住了话头,等待舅父的陈说。
可卫青很是为难,他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此刻的思绪。
他的心思还在上谷。从李广到郝贤,许久以来,上谷作为与匈奴对阵的前沿,为朝廷的安定付出了巨大牺牲,而郝贤的艰难和不易,卫青心里最清楚,随着皇上将战事重心转向西线,就意味着上谷军民将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了。
在若明若暗的灯火中,卫青仿佛看见郝贤忧郁的眼神,他觉得不管皇上做出怎样的决定,他都有责任说出自己的担心和忧虑。
“皇上圣明。进军河西确为克敌之上策,然而……然而这样一来,上谷必不堪重负了。”
“这个朕明白。”刘彻撩了撩衣袖道:“朕正是要郝贤拖住左屠耆王,为河西之战赢得失机。”
“不过据臣所知,上谷近年来由于匈奴的不断进犯,农商萧条,租赋薄微,用度不济,长期坚守,恐怕……”
“爱卿多虑了,朕会让大农令和计相妥善处置的。”
刘彻人到中年,略显发胖的身躯在灯影中晃动:“请爱卿转告郝贤,只要他能将左屠耆王拖住三个月,朕就益封他两千户!”
卫青还想说什么,却被刘彻打断了:“两个月前,张骞出使西南夷的时候,就在这个地方朕曾对他说过,既然大月氏、康居等国的臣僚喜欢大汉之物,何不以之贿赂其朝野,等他们归附之后,再施以教化,如此则可广地万里,威德遍于四海。朕今日就是要告诉二位,对河西的用兵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朕还要他们归顺大汉,共享华夏文明。”
卫青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皇上要派遣张骞再赴西南,为什么要用上谷的牺牲来换取河西的战局,他那颗博大的心不仅拥抱着脚下的五色土,也拥抱着天下九域。
他觉得自己此刻唯一的选择就是抓住机遇,让皇上准许他作为出征河西的统帅:“皇上,臣愿率领大军,兵出陇西,收复河西。”
几乎就在卫青说话的同时,霍去病也向刘彻请战:“请皇上恩准臣率军进击河西!”
“你掺和什么,还不退下?”卫青不悦地看了一眼外甥。
可刘彻笑了,霍去病身上散发的虎虎生气,让他想到了很多,唉!天若有情,让人永远这样年轻该多好。
“爱卿当年率军打仗的时候,不是也还年轻么?若是朕当初瞻前顾后,还会有今天的大将军吗?”
卫青有些不好意思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想说,去病仅经历漠南一战。虽战功赫赫,毕竟刚初试锋芒,尚需历练。”
冬夜淡淡的月色在殿外铺出碎银般的清波,偶尔有寒风穿过,显出几分清冷,但两位将军的请战却让刘彻强烈地感到需要有一个缓冲的氛围,他向包桑问道:“现在何时了?”
“现在是亥时一刻。”
“去弄点酒来,朕与二卿饮上一爵。”
包桑出去不一会儿,几个黄门就奉上了温热的酒酿。刘彻接过酒爵道:“河西战策的确定,朕要赐二卿一爵。”
卫青、霍去病正待谢恩,却听刘彻道:“且慢,朕要先就河西战役的统帅点将了。”
刘彻说着,就将酒爵举向霍去病:“朕敕封你为骠骑将军,统帅万骑出陇西……”
“皇上!”听说要派遣霍去病去陇西,卫青急了,“皇上!他还年轻!”
“爱卿不必过虑,须知英雄需待少年时。你我都不妨做个伯乐,给霍去病一个机会嘛。”
“皇上!臣……”
“明日早朝以后,朕就要前往雍城了。丞相今年有恙,爱卿就以骖乘的身份随朕同往吧。”刘彻上前抚着卫青的肩膀,话语中就带了亲情,“皇姐也经常埋怨朕,说你们夫妻离多聚少,朕甚悯之,你就在京多住些日子吧,有机会也去向太子讲讲兵法。至于统兵出征,来日方长,总有打仗的机会!”
皇上把话说到这个分上,卫青还能再说什么呢?虽然他一时还不能去除心头的遗憾,可皇上让自己骖乘去雍城,这是不能推辞的。
“谢皇上。”
“好了,大家饮了此爵就散了吧。”刘彻道。
霍去病道:“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皇上容许。”
卫青在心中埋怨霍去病道:“有事明日早朝上说吧?”
“不!甥儿现在就要说。”
卫青正要申斥,却听见刘彻说话了:“呵呵!今夜朕高兴,爱卿有话尽管说。”
“昔日大将军出征,皆赖期门军勇猛,此次臣兵出陇西,恳请皇上恩准臣在各军挑选勇武之士和马匹。”
霍去病丝毫不掩饰青春年少的烂漫和稚气,这让刘彻觉得十分可爱,禁不住哈哈大笑道:“朕就准了爱卿的奏请!”
刘彻再次举起酒爵道:“为了河西大胜,干了此爵。”
送走卫青和霍去病,包桑对刘彻道:“皇上,亥时三刻了,您该歇息了。”
“哈哈!”刘彻舒展了一下胳膊,“朕今夜高兴,毫无睡意啊!”
包桑有些为难,说话的声音就低了许多:“王夫人早已沐浴,正等着皇上呢!”
“朕如何把她给忘记了?好!送夫人到温室殿!”
“诺!”包桑尖着嗓子答道,步履轻快地朝外面走去。
包桑深知皇上的习好,每当朝事顺畅、心情愉悦时,也正是他对女人需求旺盛的时候。
王夫人沐浴之后,芬芳馥郁,赤条条躺在被中,一双春波荡漾的杏眼正焦急地朝外望着,还时不时地对伺候在身边的宫娥发着小脾气。
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尽管被长公主引荐给皇上以来,虽多次被宠幸,却是雨露入心而不见结果。听到今夜要陪侍皇上的口谕后,她的那颗心从午后起就不安分了。
她多希望这一夜能够播下龙种,好让卫子夫不敢轻看自己。可直到亥时三刻还不见宫中来人,她不免有些烦躁,正要宫娥到门口去看看,就听见黄门在门外喊道:“皇上有旨,宣夫人进宫。”
陪侍皇上也不是头一次,可这声音还是让王夫人转怨为喜。她掀开被子,那洁白的身躯便都一览无遗地呈现在宫娥们面前。
唉!王夫人自怜地叹息,这玉做的身体,什么时候才能结出属于自己的果实呢?
她被送进温室殿,放在榻上,闭着眼睛遐思那销魂一刻的到来。不一会儿,就听见耳边有宫娥说道:“皇上寝安。”
接着就是脚步声,她的心就突突地雀跃起来。是的,她做梦都想着生一个皇子,当粉色的时刻到来时,她憧憬着皇上今夜能如新婚一样。
刘彻的精力始终是旺盛的,繁忙的政务并不影响他征服女人的欲望。
现在,在暖融融的温室殿里,刘彻托起王夫人绵软的身体,她丰盈的乳房因为腰肢的曲线而更加挺拔。
也许是因为忘情,王夫人“哎哟”一声,腰肢就挺起来,与刘彻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在王夫人如醉如痴地承受着欢愉之际,刘彻长啸一声,激情渐渐地退去,帷帐里留下的却是汗水洇湿的气息。
“皇上!”王夫人白嫩的手指缓缓地滑过刘彻的胸膛,“臣妾每念皇上恩泽,总是感激涕零。”
“呵呵!夫人若能为朕怀个龙种就好了。”
“皇上!”王夫人的头歪进刘彻的怀中,撒娇地笑道,“臣妾一定不负皇上所望。”
她揣摩着刘彻的心情,进而道:“臣妾还是想与皇上去雍城。”
“那是祀五畤,是面对天地诸神的大典,事关社稷,只有皇后才能去。”
“皇上!都是沐浴过皇上恩泽的女人,皇后能去,臣妾为什么……”
“住口!”刘彻没有等到王夫人说完就用力一推,她就离开了他魁梧的躯体,“来人!送夫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