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乐綝,让你们尽速赶来,辛苦了。快坐吧。”
“大都督召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听说孔明最近造了许多木牛流马,不知你们二人可曾见过?”
“我等尚未看到过。”
“据报蜀军使用木牛流马,正从剑阁向祁山大量运粮。”
“此事末将已听说了。”
“蜀军既然造得出这种车辆,只要看到实物,我们岂有造不出之理?你们二人即刻领兵去斜谷道埋伏,袭击蜀军运输队,将那叫做木牛流马的车子夺四五辆来。”
“遵命。大都督要的只是四五辆车子?”
“当然是战果越大越好,快去伏击吧!”
“此事不难。”
张虎与乐綝离开司马懿中军大营,立刻率领一队轻骑兵与一千步兵向斜谷赶去。
三天以后,二人果然抢了几辆司马懿盼望的木牛流马回来。司马懿令营中工匠将木牛流马拆卸解体,所有部件一一详细绘成图纸,然后依样仿造。
魏军仿造的木牛流马无论尺寸长短还是机动性能,都与蜀军的原物一般无二。司马懿于是又召集数千工匠,夜以继日不停仿造,不久便造出了数千辆木牛流马。
孔明得知此事,反而高兴地说道:“太好了!正合我意!不需几天,魏军便会将大量军粮送给我们。”
七天以后,蜀军细作前来禀报,发现千余辆魏军的木牛流马满载粮食,正从陇西向渭水边运来。
“司马懿的行动果不出我之所料。”孔明立即将王平召来吩咐道,“让你所率的一千骑兵全部装扮成魏军,即刻经北原前往陇西大道。如果现在出发,到北原时正是深夜。那时守卫北原的魏将必会盘问你是哪路人马,你只要回答是运粮部队,便可顺利通过。然后你去陇西大道伏击魏军的木牛流马队,歼灭押运魏军,拉着千余辆粮车再返回北原。镇守北原的是魏军大将郭淮,他见你又来,不会放你通过,必会领兵迎击。”
这无疑是一项至为困难的作战行动。王平双眉紧锁,不禁问道:“如遇郭淮出战,刚俘获的木牛流马岂不妨碍我军将士与敌交锋?”
孔明耐心解释道:“如遇郭淮出战,便令士兵打开木牛流马之口,将舌头向右扭转,然后弃之而去即可。魏军若夺回了木牛流马,必不会对你们穷追不舍。之后的作战,我自会令别人承担。”
王平听完孔明解释,不再疑虑,信心十足地领兵而去。
孔明接着将张嶷唤进帐来,对其授予破敌奇策:“你引五百士兵,都扮作六丁六甲神兵模样,身着黑衣,赤裸双足,戴上鬼头面具,用五彩涂面,装作种种怪异之状,一手执绣旗,一手仗宝剑,腰挂葫芦,内藏硫磺烟硝,伏于山阴之处。待郭淮手下驱散王平人马,欲将木牛流马拉走时,便放起烟火,进行攻击。魏军见了你们,必疑是神鬼,丢弃木牛流马狼狈逃窜。那时你们再将木牛流马口中的舌头向左扭转,便可将它们全部拉回祁山来。”
孔明又召姜维与魏延近前,另授一计,命他们依计而行。
最后召进帐来的是马岱与马忠,孔明令他们领兵即刻驰往渭水以南。
日落西山,星光之下,北原四周的崇山峻岭逐渐沉浸在漆黑的夜幕中。魏国的镇远将军岑威率领运粮队从陇西出发,正穿山越谷,要在午夜之前赶到北原城外。
行到半路,运粮队遇到一支可疑的人马,这正是蜀国牙门将军王平的队伍。由于王平与士兵全都装扮成魏军模样,昏暗的夜光之下,倒也难以立刻辨认真假。
岑威的部下隐隐感觉这支队伍有些怪异,便大声喝问道:“来人是哪路人马?”
王平的人马慢吞吞地走到近前,方才七嘴八舌地答道:“我们是运输队。”
“我们才是运输队,你们是哪里的运输队?”
“当然是奉蜀国诸葛丞相之命前来运输的。”
“啊!你们是蜀军?”
岑威的部下大吃一惊,刚回过神来,王平已经飞快地策马冲进魏军运输队中间,大声喝道:“好生听着,我乃蜀国牙门将军王平!今日特来取岑威的首级与木牛流马!”
边说边举刀向为首的魏国大将砍去。
那为首的魏将正是镇远将军岑威。岑威遇此突然袭击,早已狼狈不堪,他对士兵下令抵抗,但一听来将是王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刚挥动武器抵抗,便被王平一刀斩下马来。
运输队的战斗力原本就不强,遭此黑夜中的突然袭击,加之统领岑威首先毙命,魏兵立刻作鸟兽散。王平并不领军追赶,而是匆忙催促部下:“马上去拉木牛流马!”
蜀军士兵带着俘获的千余辆木牛流马,急忙沿着来路又向北原赶去。
北原是魏国的一座要塞,镇守此处的郭淮见到逃回的岑威手下,得知兵粮被劫,立即集合士兵,堵住了蜀军的退路。
王平见魏军前来堵截,按照预定命令士兵:“扭转木牛流马的舌头!”
士兵们一齐将木牛流马的舌头向右扭转,随后丢弃车队,跟着王平奔逃而去。
郭淮夺回了千余辆满载兵粮的木牛流马,无心追赶,只想早早将运输车拉进城内,但魏兵不懂木牛流马的结构与操作方法,丝毫未注意到舌头的玄机所在,只是一味用力推拉,而木牛流马任你如何用力,却依然动也不动。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魏军被木牛流马弄得一筹莫展之时,路旁山阴之处突然响起隆隆的鼓角声,一队鬼怪装束的人马正飞快地奔来。魏军士兵一见,吓得立刻四散奔逃。
“大事不好!孔明又在显神功了!”
这支鬼怪装束的队伍实为姜维、魏延率领的人马,他们驱走魏兵之后,带着满载兵粮的木牛流马,高唱凯歌开回祁山营地去了。
却说身在渭水的司马懿得到运粮车被劫的急报,气得骂道:“此事没那么便宜!”
他立即调集人马,亲自领军前去救援。哪料走到半路,又遇到了恭候已久的蜀将廖化与张翼。司马懿毫无防备,随身亲兵皆被突如其来的蜀军杀得一个不留,最后只剩下他只身单骑。此时他已无法辨别方向,只能在黑夜中拼命地扬鞭催马,漫无目的地逃窜。
廖化一眼看到了狼狈不堪的司马懿,不禁兴奋至极,“天赐良机!今夜司马懿的首级是我的了!”他率领手下紧紧追了上去。
司马懿听到喊声,回头一看正在逼近的廖化与无数黑影,禁不住毛骨悚然,“难道今日我司马懿命数已尽?”
廖化越追越近,手中的砍刀已经抵近司马懿的后背,司马懿望见眼前有棵十人合抱的大树,只得绕着大树躲避廖化的刀锋。
廖化紧跟司马懿绕着大树打转,或许是司马懿命不该绝,廖化从马上挥起大刀奋力砍去,却擦着司马懿肩头而过,砰的一声砍在树干上。
“糟了!”
刀锋被深深砍进树干,就在廖化用力去拔大刀时,司马懿乘机猛抽一鞭,催马疾驰而去,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可惜!”
廖化气得跺脚,他好容易拔出大刀,仍不死心,“失去如此良机,何日才能取到司马懿的首级!”
他拼命扬鞭催马,朝着司马懿逃走的方向追去。
然而他再也未能看到司马懿的身影,只是在途中的林间岔路口,捡到了一顶头盔。那头盔乃是用黄金打造而成,毫无疑问,这就是司马懿的头盔。
“你们看,这头盔落在东边。”
廖化集结部下,立即顺着东边的小路急急追去,岂料司马懿却向着西边的方向越跑越远。原来这顶头盔是司马懿为了迷惑追兵,故意留在林间东边小路上的。
廖化最终错失了这一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被司马懿逃脱了性命。无论对他本人,还是对蜀军而言,这都是一件令人扼腕惋惜的憾事。
而司马懿的急中生智,对魏国来说,却是一件莫大的幸事。倘若当时廖化识破了司马懿的伎俩,认定头盔抛在东边小路上,反而证明司马懿会向西逃窜,从而领兵朝着西边穷追不舍,那么整个战局将为之一变,此后蜀魏的全部历史,势必也会被重新改写。
但是,当我们宏观地回顾历史时,便会发现,无论哪个朝代,无论何种场合,都存在着两种力量,一种是人类的自然力量,另一种则是超越人类力量的天运,或曰偶然。
由此次司马懿从廖化刀下死里逃生这件小事,足可瞥见魏国的国运与司马懿个人的运势何其强盛。而反观蜀国的运势,却显得逊色不少,孔明的神机妙算与十拿九稳的战役,总是由于细枝末节的阴差阳错而功亏一篑,即便能取得总体的成功,却始终未能给予魏国致命一击。这只能让人认为,无论何时何事,都是依照某种既定的运势在进行,这种既定的运势完全超然于人类的力量与智慧之外。
却说司马懿虽然一贯小心谨慎,此番还是中了孔明的圈套,使魏军损失惨重。
回到渭水大营后,他深居简出,独自反省:“仔细想来,屡次失手,与其说是中了孔明奸计,不如说每次都是自己心中把持不定,到头来事与愿违,咎由自取。要想不再被孔明诓骗,只有更加坚定心志,切不可见异思迁,为假象所惑。”
在战术上,司马懿重拾守势,不断加固城寨防备,以深沟高垒、坚不出战的策略,对付采取攻势的蜀军。
再说蜀军打得司马懿险些丧命,士气更为旺盛,全军上下充满了每战必胜的信心。
廖化将司马懿的黄金头盔献于孔明,扬扬得意地夸耀道:“我把司马懿狠狠教训了一顿,追得他只能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姜维、张嶷、王平也兴高采烈地各自禀报当夜的斩获。
“俘获的木牛流马有一千余辆,光是装载其上的粮米就有两万多石。如此一来,我军的兵粮该不会短缺了。”
“是啊,诸位辛苦了。”
孔明对诸将逐一表彰,论功行赏,但他心中却感到一丝挥之不去的惆怅。他不禁想到,倘若营中还有关羽式的豪杰,此人必不会为战场上占得如此蝇头小利而沾沾自喜,肯定还会心有不甘地叩头请罪:“承蒙丞相授予如此绵密神谋,末将却被司马懿略施小计,便使如此重要的敌酋漏网,辜负了丞相的厚望,实在惭愧。”话虽未说出口,但此时孔明的内心却萦绕在凄凉愁绪之中。
“啊!关羽已亡,张飞既殁,旧时部将一一逝去,蜀中已无大将了。”
他的战术构思有无尽的科学创造力,也自信能以此战胜任何敌人,然而蜀军阵营中良将如此匮乏,只能使他不时产生独木难支的乏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