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韩信伐齐 老郦生蒙冤被烹
<er">滩水半渡 狂龙且兵败身死
韩信在黄河岸边扎营,却并未前进,齐民强悍,天下皆知,区区四千人,如何能攻齐?韩信连日来眉头紧锁。蒯通走来帮韩信收拾几上的兵书,韩信看着他:“先生除了会解九连环,难道就不会点儿别的?”蒯通知道韩信在挖苦战事非他所长,笑笑:“我还会解心结。比如将军眉心之结,蒯某立时可解。”
韩信挑起剑眉,很是疑惑地看着蒯通。蒯通侃侃而谈:“大王明知四千人不可攻齐,而命将军者,借重将军之威名也!将军自投汉以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困章邯于废丘,擒魏豹于安邑;尤其是突袭井陉,背水一战,以三万人击溃了二十万赵军!可以说是名震天下!仅‘韩信’二字,足以抵十万雄兵,令齐人闻风丧胆矣!君不见,您一渡黄河,田横就将十万大军紧急布置于平原一线,历下也是如临大敌。如此说来,您的兵力应该说是十万零四千,哪里是只有区区四千人?”韩信听着,果然眉头舒展,淡淡一笑:“哪有这种算法?毕竟要想个办法,让齐人降服。”
“将军不妨先虚张声势。我已让士兵化装为魏、赵平民,悄悄潜入临淄,宣扬将军的威名,在齐人中制造对将军的恐惧与崇拜。将军可听过一个童谣:‘蜈蚣怕鸡,鸡怕人,人怕蜈蚣’?我新编了一首童谣:‘韩信怕汉王,汉王怕霸王,霸王怕韩信!’现在该已在民间传开了。”蒯通说得很得意。韩信听了却很不安:“不好!大王听见,又要吃醋!”蒯通笑笑:“先别管他。我让他们散布说,汉王敢把您手中的兵全调去打成皋,就是知道您胸有奇计,定可一举征服齐国。这理由编得咋样儿?”韩信笑得很无奈。
郦食其到达临淄的馆驿,却被晾了整整一天,他大嚷着:“你们的驿使在哪里?叫他来见我!”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人跑来:“老先生有何吩咐?”郦食其气愤道:“你们大王既然接我来临淄,为什么不马上见我?若是再不见,老夫就回去复命了!”驿使笑笑:“老先生休要焦躁。不是我们大王与田横丞相怠慢您,实在是摸不清汉王的真实意图。我们听说,他已派上将军韩信统率大军,强渡黄河,侵入我齐地。我齐国上下,正同仇敌忾,准备与贵国决一死战!在这个时候,老先生却说奉命而来,与我国讲和修好。孰真孰假?孰是孰非?实在是让人难以判断!”郦食其大笑:“哈哈!堂堂圣人之邦,竟然连‘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道理都不懂!当今天下,能与楚霸王相争者,唯有汉王!楚汉相争之势已成,齐国不归楚,即归汉。这一点,贵国田横丞相心里清楚吗?”
驿使笑笑:“大人们心里的想法,我们哪里能够揣测?不过,依我想,丞相可能还是想在楚汉之间保持中立吧?”郦食其断然道:“不可能!这样只会使齐国夹在楚汉之间,如同窜入风箱之中的老鼠——前后受气!”驿使点点头:“那,齐国就投靠霸王吧。毕竟,霸王强而汉王弱。天下早晚还是霸王的。”郦食其摇头:“非也!非也!圣人言,得人心者得天下。霸王虽强悍,他得人心吗?相反,他的所作所为,尽失人心!就说他对齐国的态度,何等霸道!何等无理!如果不是这样,齐国也不会反他。想一想他在征齐之后,对齐国民众的伤害和残杀,我真不敢相信,齐国君臣竟然还有降楚的想法?这等于是把自己的人民当作羊群赶入虎口嘛!汉王仁厚,天下尽知。齐国若能与汉王结盟,对齐国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彭城一役,汉王五六十万大军都被项霸王击垮,连汉王本人都差点成为俘虏……”驿使故意提到刘邦最惨烈的失败。
郦食其手一摆:“胜负乃兵家之常,何足道哉!现在,还没有几个月,汉王不是又卷土重来了吗?不仅征服了魏、赵、燕、代等四国,而且在汜水大破楚军,重新收复成皋,现在汉王内有韩信、周勃、灌婴、樊哙,外有英布、彭越,帷幄之中,还有张良、陈平等谋士,……”驿使插了一句:“还有您郦老先生!”
郦食其笑着一摆手:“郦某不值一提!可以说,汉王帐下真是猛将如云,谋士如雨!汉中、关中又有萧何丞相精心经营后方。尤其重要的,是汉王一直牢牢控制了敖仓,未被项羽所夺。所谓‘手中有粮,胸中不慌’。与此相反,楚军在粮草补给方面却困难得多,粮道又数次为彭越所劫。军队没有粮草,怎么打仗?就凭这一点,应该投谁,靠谁?贵国君臣还不心中有数吗?”
驿使脸上露出微笑,拱拱手:“领教。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既然汉王有联络我齐国的诚意,那,韩信干什么来了?”郦食其哈哈大笑:“原来你们担心他?哈哈哈!贵国君臣可知,韩信上将军此番入齐,率领了多少兵马?”
“听说四千有余,不过,……”驿使想说,韩信一人就顶十万雄兵。郦食其打断他的话:“区区四千人,就能攻下齐国?这不是开玩笑吗?难道贵国就如此不堪一击?放心吧!他不是来打你们的!反而是来帮你们的!如果贵我双方签约,项羽肯定大怒。万一他来袭扰齐国怎么办?汉王已经首先考虑到这一点,故而命韩信上将军率部分人马,进驻齐地,以防不测!若是霸王来犯,也可尽我们的责任,出手相助。”
郦食其巧舌如簧,说得驿使心悦诚服:“原来如此!受教了!”他站起身,“我就不打扰郦老先生了。汉王既然想得这么周到,我想,大王与田相国一定都会领情。您请稍待。最多今夜,您一定能见到大王与相国。告辞!”
果然还没入夜,从人便来请郦食其入宫。郦食其走进齐王宫,见大殿上有两个人:年轻一些的男子身着王服,一望便可知是齐王田广。而另一位,身着绿色锦缎深衣,头戴远游冠,竟然就是白天郦食其已经见过的“驿使”。郦食其立刻明白此人便是大权在握的齐国丞相田横。田横微微一笑:“正是在下。今日已经聆听过老先生的训教,得益匪浅!”
齐王田广笑着:“郦先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孔子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田广已经听丞相转达了汉王的好意。看来,是我们误会了。我已命中原郡及历下守军,撤消对韩信的防备,以表示我方的诚意。”田横笑着:“还是请郦老先生先入席,咱们边喝酒边谈吧?郦老先生是有名的高阳酒徒。我君臣早就仰慕已久,临淄之酒,也是天下美味,正好用来招待贵客。”郦食其提鼻子闻了下:“啊!闻到这醇醪的味道,老酒徒已不饮而醉了!哈哈哈!”
韩信听说郦食其已经说动了齐国君臣,答应了与汉结盟,齐军全军后撤,正欢天喜地准备回家收麦子。他立时傻了,汉王没通知他这档子事儿呀,自己该怎么办,也撤军不成?蒯通走上前来:“大将军!我们现在要进军!”韩信吓一跳:“进军?郦老不是已经说动齐国,与我结盟,怎么能进军呢?”
蒯通进言:“上将军您想想!郦食其不过一介腐儒,他是借上将军之威,才迫使齐国君臣投降的。他虽系大王所差,但大王并未正式通知我们,我们完全可以不理睬!相反,齐国相信了他的话,撤消了防务,却给上将军送上一个大大的机会!如此一来,您用这四千兵,真的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征服齐国了!”
韩信吓一跳!刘邦意图已明,如逆其意趁机偷袭,是为不忠。郦食其人在齐国,不理会他的生死,是为不义,这等不仁不义之事,韩信断断做不来。
蒯通了解韩信秉性,决定激他一下,蒯通道:“将军您就甘愿让天下人耻笑您空有大将之名,还抵不上人家一条舌头吗?老郦生以三寸不烂之舌,说下齐国七十二城。您手中有千军万马,反而无所作为!您还当什么大将?干脆把上将军让给他来当吧!”韩信有些犹豫:“那,打得?”“当然打得!大王又没有命令让你停止攻齐,有什么打不得?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就行动!”蒯通说服了韩信。
齐军忽然听到一阵鼓声传来,由远而近,声音越来越响。汉军踏着鼓声,走过了他们守卫的阵地。鼓声震耳,杀声震天。
刘邦用飞鸽传书,通知韩信停止攻齐。蒯通将书信交给韩信的同时,加了一句:“不过,鸽子的命运不好,在路上就被老鹰给吃了!”蒯通诡异地一笑,像变魔术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只已经烤熟的鸽子:“尝尝吧。鸽子肉的滋味如何?”韩信接过来,有滋有味地嚼着烤得香香的鸽子肉。
在音乐声中,郦食其与齐王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歌舞。郦食其喝得醉醺醺,咧着没牙的嘴直乐:“大王您看!就像这样的日子多舒服!真的再不要打仗了!”齐王笑着:“是啊!但愿我们两国永不动兵戈!”田横匆匆走进,气愤大喊:“郦食其!你到底是不是汉王的使者?为什么韩信却趁我两国讲和,我军撤消防务之机,突然袭击我平原郡,兵临历下?”郦食其吓出一身冷汗:“啊?有这等事?”
齐王慌了:“丞相!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上了这老东西的当?”田横狠狠地:“对!这老不死的东西,用花言巧语让我们相信他,韩信却趁机来进攻我们!来人哪!把他给我绑起来,烹了!”几名齐国的护卫闻声冲进来,将郦食其扭住双臂,五花大绑,推出宫殿。郦食其像傻了似的,毫不反抗,任其所为。
齐王宫前广场上架起了火,鼎中水已经烧得沸腾。齐王和田横阴沉着脸立在鼎前,望着沸水翻滚。齐王怒喝一声:“烹了他!”士兵们上去就要剥去郦食其的衣裳。田横突然叫道:“等一下!”士兵们停止了行动。田横走到郦食其面前,盯着他,“我国以诚意待你,你却勾结韩信,诓骗于我,烹杀你,该是不该?”
郦食其白眼一翻,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但事已至此,他心知说什么都是枉然。“你若能出面制止韩信,叫他立即停止进攻,我就饶你这条老命!”田横其实并不想得罪刘邦。郦食其哈哈大笑:“你以为,我会为了保住这条老命而阻止他吗?你以为,他会为了我这条老命而放弃进攻吗?你们真是太天真了!”
郦食心里明白,韩信如果顾忌他肯定不会进军,既然已经挥军攻齐,自然不会听他老酒徒的话。
田横手一挥,士兵们上来就扒郦食其的衣服。郦食其慌了,边挣扎边嚷嚷:“哎哎!别扒!衣冠不整,何以见先人于地下?”士兵们不容分说,一边扒着他的衣裳一边把他朝鼎前拖去。一阵风吹来,鼎下的火堆卷起一股浓烟,几乎迷住了齐王和田横的眼睛。他们在转头的当儿,似乎瞥见一个白花花的东西被投进了鼎里,溅起水花。士兵奔来:“不好了!汉军已攻入历下门!”田横与齐王慌乱地骑上旁边早已备好的马,拼命逃走。所有的人都跑了,只剩下仍在着火的铜鼎和依然沸腾的水。
郦食其的死讯传来,正准备从成皋出发的刘邦在城下勒住了马缰,怔怔地望着韩信派来的信使。旁边,其他的将领和谋士们全都愕然。信使道:“上将军确实不清楚郦老先生已到临淄,更不知道他与齐人达成了协议。从头至尾,他对此事都一概不知。对郦老之死,他也深表遗憾!……”刘邦没看他,朝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子,马疼得撒腿就跑,刘邦一边纵马飞驰一边流下泪来,韩信给他吃了个哑巴亏,老酒徒的命就这样没了。但是,他既不能责备韩信,又没有时间悲伤,他最大的敌人项羽正虎视眈眈看他的好戏。
公元前204年11月,楚霸王项羽统兵直扑成皋!汉王刘邦亲自指挥抵抗,凭借鸿沟天险与筑好的堑壕,以强弩、擂石和滚木顽强抵挡楚军。在广武山前将楚军攻势击退,保住了山后的敖仓和成皋。霸王令楚军在鸿沟东岸安营扎寨,与刘邦隔沟相峙。
一道深深的鸿沟,像是分界线,把广武山前的丘陵地带分割成了两大块。隔着这道沟,平地拔起了两座用石头和木头构筑的营寨,一边飞扬着黄色的楚旗,另一边则飘着汉军的红旗。
鸿沟,又称广武涧,原是一条魏人开挖的运河。现在,它成了楚汉相争的分界线。在中国象棋的棋盘上,至今还能看到它的存在。公元前204年至203年,项羽和刘邦就在这儿相峙达一年之久。
与此同时,韩信的军队势如破竹,齐王田广逃往高密,相国田横逃往海岛,齐国全境迅速被韩信占领。这下项羽坐不住了,他立刻派龙且率领二十万大军去往齐地,解决掉韩信!
钟离昧暗地嘱咐龙且:“将军不可轻敌!韩信非比当日帐下执戟郎,您要认真对付才好!”龙且笑笑:“咳!龙就是龙,虫就是虫,我不信,就那小子,能是我龙且的对手!”钟离昧提示他:“齐人爱国,其心可用。您不如避开与韩信交锋,先寻到齐王和田横,以帮助他们复国的名义,让他们去招抚齐人,跟韩信作战。这样,韩信势必处处被动挨打,粮草不继,我们也就可以不战而胜了。”龙且笑笑:“行了,老兄!打仗的事,不用您来教我。您就替霸王守好荥阳城吧!别再被刘邦夺了就好。至于我,一定要跟韩信正面打一仗。我就不信,打不过这个小小的执戟郎中!”他大步走去。钟离昧愣在原地,只好深深叹了口气。
韩信决定选择滩水作为歼灭龙且的战场。这里比邻高密,韩信料定龙且人生地不熟,一定会首先跟逃入高密的齐王会合。
齐王田广带着他的臣民在城外欢迎楚军。龙且骑马而来,见齐王站在道旁,不慌不忙地下了马。齐王急忙迎上去,深施一礼,龙且坦然受之。齐王落泪:“小王被汉王、韩信所欺,仓促失国!得将军相救,感激莫名!”龙且笑了笑:“好说,韩信算什么东西?我当将军的时候,他还在背饭锅呢!这种家伙,竟然也成气候了,真让人想不到!”“是啊!久闻将军威名!我齐国君臣全靠您了!”齐王拭泪。龙且没理会齐王,兀自说着:“我自入齐以来,韩信对我,望风而逃!我都来不及好好跟他打一仗,实在是叫人遗憾!……”
话未说完,探马跑到跟前:“报告将军!韩信大军就在潍水对岸驻扎!”
龙且冷笑:“哼!不必入城了。直接开到潍水去吧!”齐王连忙劝阻:“将军远道而来,一路跋涉,人饥马乏。不如先入城休息。待我召集四乡民众,先对汉军阵地进行骚扰……”龙且大手一摆:“不用!我二十万大军,难道对付不了一个韩信?他现在也不过几万人吧?不堪一击!行了!大王别管了。您只要让人杀猪宰羊,给我们做好饭,等我们收拾了他,再一起欢宴吧!告辞!”他一拱手,翻身上马,带着大军走了。齐王呆呆地望着,忽然想起,叫道:“哎!龙将军!潍水这几天涨水了,人马过不去呀!”
潍水的水位此时并不高,因为韩信已经命人用沙袋筑坝,堵塞了上游的白浪河。人不够,水来凑,韩信以两万人对抗龙且二十万大军,自然要想出办法,水淹废丘的一幕即将在这里重演。韩信看着水势因受困明显减缓,打起帅旗,正式扎营。他要制造一个潍水水流清浅的假象,引龙且入水。
韩信交代士兵们:“你们一听龙且来了,马上把旗帜放倒,往四面跑!逃得越乱,越慌,越好!”士兵们笑起来。一个胆大的士兵嚷道:“以前在魏国,经常逃跑!跟了将军您,都不会逃了!”韩信笑:“那就把以前逃跑的劲儿拿出来,使劲表现吧!逃得像样儿的,本将军有赏!”士兵们鼓起掌来。
韩信交代手下另一拨士卒:“你们看着,等楚军半渡,便点起狼烟,射出火箭,通知曹参将军!”曹参正守在白浪河口。
天亮之前,龙且的大军来到了潍河岸边。韩信的营地就在对岸,红旗招展,一杆帅旗在晨风中飘扬。龙且没有领受齐王的好意,他觉得那样即使胜利,也很没面子。龙且跟韩信太熟悉,正是这种熟悉的假象,使他半点儿没将韩信放在眼里。他认为,以他龙且的身份来对付韩信,都已经是给了韩信天大的面子。
龙且探了下河水,发现并不深,大喊着:“还等什么?过呀!抓住了韩信,本将军有重赏!”立功心切的楚军已经有人骑着马冲到了河里,士兵们不顾水冷,纷纷向水里跳。水才到大腿根,确实可以涉过。越来越多的楚军开始渡河。放眼一望,河里尽是人。
龙且朝对岸挥着马鞭:“冲啊!朝汉军的大营冲!朝韩信的老窝冲啊!”楚军们呐喊着冲上了对岸,顾不得放下湿漉漉的裤腿就朝汉营冲去。
龙且观望着,只见汉营的旗帜乱了,有好几十杆旗纷纷倒下,眼看有不少汉军跑出大营,逃向四野。龙且哈哈大笑:“他们跑了!走啊!给我追!”他驱马下水,加入了楚军渡河的行列。
埋伏在潍水对面的士兵见楚军已半渡,连忙放烟,放箭!曹参看到信号,将手狠狠朝下一劈!早已做好准备的士兵们急忙将前一夜刚垒好的沙袋搬开堆倒,被阻拦的白浪河水狂泻而下,连沙袋都冲开了。士兵们还在将决口扩大。很快,障碍全除,潍水开始暴涨。走到河中间的龙且感觉不对:水怎么涨上来了?原来只到马腿的河水涨到了腰部。马的行走已经很困难。好多楚军士兵都被激流冲走了!河里一片慌乱的叫声,乱作一团。龙且的亲兵急忙上前帮助他们的主将,艰难地把马往河滩上拽。
又一支火箭带着啸声冲上了天空!灌婴的骑兵挥舞着刀,突然从埋伏处冲出,呼喊着杀向正在渡河的楚军!刚刚爬上岸的龙且来不及组织抵抗,已经被汉军团团围住,马也栽倒了。龙且弃马步战,用手中剑猛砍了几个汉军,但他也被汉军的几支戈矛同时刺中,睁着不甘心的两眼,仰天倒在了血泊中。项佗见龙且被刺死,连忙打马狂奔,逃向旷野。
项羽急于应付刘邦,暂且顾不上韩信。于是韩信有了忙里得闲的日子。韩信入住齐王宫作为临时行辕,他身着便服,懒懒地半躺着,手执酒杯,欣赏着美女歌舞。魏美人不在他身边,自从魏豹被杀,魏美人终日以泪洗面,日渐憔悴,幽居深宫。而今韩信想要美女可是太容易,天下但凡有些头脸的贵族都巴不得把自己女儿送到韩信身边,韩信也渐渐习惯了奢侈舒适的生活。
从一个受人侮辱的胯夫,一个乞食漂母的浪子,到今天,当上了汉的上将军,统率千军万马作战,又住进了齐王的宫殿里,享受美味珍肴,旷世珠宝,绝代佳人,韩信心满意足。但是蒯通不这样想,他认为韩信当有更大的作为,更大的野心,他进言道:“将军真是了不起!以数千兵力,就一举荡平了齐国全境。不如您就来当齐王吧?”韩信很有自知之明,他为了攻齐,不顾刘邦意愿,牺牲了郦食其,刘邦现在没找自己算账就不错了,他还敢奢望当齐王?
“除了将军,谁还有资格当齐王?”蒯通没有放弃努力,“将军想过没有?即使您不想当齐王,齐国也得有个王才好。齐人素来爱国心强,难以驯服。只是以汉的将军来治齐,我恐怕早晚齐民还得造反。那对您和汉王都会是更大的麻烦。所以,当务之急,要解决这个名义的问题。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哪怕您暂时假借一下齐王的名义?”韩信愣了一下:“假王?”他慢慢坐起来:“这倒可以考虑。汉王不会多心吧?”
蒯通笑笑:“如果他连这个要求都不答应,那未免太小气了!您可以写一封言词恳切的信,把道理给他说清楚。我安排人马上给他送去,先听听他的反应吧?”韩信点头:“就麻烦先生帮我起草这封奏表,一定要说得委婉而恳切,不要引起汉王的误会才好。”蒯通大包大揽:“放心吧,这是在下的强项。我看,不如就让曹参跑一趟。您先把这件事跟他说清楚。他是汉王的人,汉王若是有误会,他可以代为解释。”
刘邦在广武山狭小的洞穴中走来走去,烦闷得不行。项羽最近调来一批箭手,射得很准,射程也比一般人要远,为免受伤,白天也只好藏身于洞里,这种像老鼠一样的日子让人受不了了。
张良劝他稍安勿躁,“这种箭还不是我担心的弩箭,它跟一般的箭并无不同,只是箭镞小而坚利,不是用铁或青铜,而是用一种特殊的合金制成。既然是这样,数量势必有限。我让他们以稻草扎成人形,再穿上衣服,不时让人举起,以吸引楚军射之,这样来消耗它。据说,这两天,射来的箭明显减少,看来,他们的箭所剩也不多了。”
刘邦十分高兴,他脱下袍子,摘下冠,递给陈平,“把这个拿去,给草人穿上!楚军看见,肯定以为是寡人,他们非射不可!”陈平阻拦:“不好吧?这样不大吉利,……”刘邦打断他:“什么不吉利?我不忌讳这个!能够消耗他们的箭,才是最要紧的!拿去吧!肯定管用!”陈平接过来,往外走。夏侯婴钻了进来,两人差点来个头碰头。
“大王!曹参来了!”夏侯婴说道。曹参一见刘邦,就激动地跪下:“大王!张先生!陈先生!又见到你们了!”刘邦笑着点点头:“行啊!起来吧!曹参!你们的仗打得很漂亮!”曹参站起身:“托大王的福!这回征齐,咱们在韩上将军的指挥下,仗的确打得很漂亮!”他腰一挺,头撞在了低矮的洞壁上,“哎哟!”刘邦幸灾乐祸地笑着:“撞头了吧?这就叫得意忘形!”
曹参按照刘邦的指示坐下来,开心说着:“总算抓了田广和田光,杀了田吸,把田横也逼上了海岛,齐国是被拿下来了。可是,齐人很爱国,若仍以汉将的身份治齐,怕他们不服。所以,韩信上将军特意派我前来,送这份奏表给大王,希望您能批准,允许他暂以齐王的名义发号施令……”刘邦越听越生气,没等他说完,一脚踢开了面前的几案,跳起来骂道:“娘的!老子在这儿苦战苦守,天天盼他来!他给老子来了个这!……”
曹参吓呆了,怔怔地望着他。张良和陈平慌了,同时拿脚去踢刘邦。刘邦的两腿同时被踢,疼得“扑通”一声跪坐下来,回过头望着二人,两人都朝他摇头。曹参重新拜伏在地:“大王息怒!上将军此举,确是为替大王镇压齐国!别无他意!这一点,末将可以担保!”他低头呈上韩信的奏表,“他的意愿和苦衷,在表中写得很清楚!请大王自己看吧!”刘邦愣了愣,又回头看看他的两位谋士。张良和陈平同时凑上去,一人对着他一只耳朵,低低地跟他耳语起来:“大王!千万不可以发怒!”“大王不如允其所请……”
刘邦突然明白过来,就算自己不答应,韩信也已经是齐地真正的王了,于是他一边接过韩信的表章,一边态度急转,转而哈哈大笑:“你们瞧韩信这小子!小家子气!既想当王,就当真的王嘛!还搞什么假王?曹参!你说说,他立了这么大功劳,寡人就封他个王,又有何不可?”曹参十分激动:“大王英明!大王若这么做,会鼓舞前线将士的士气,让大家更加尽心竭力,供大王驱使,为大汉建功立业!”
刘邦微笑着点点头:“好啊!很好嘛!陈平!你马上督促他们铸造齐王印玺。子房!您就辛苦一趟,代替寡人去临淄,立即封韩信为齐王!”三人同时拜伏在地。刘邦望着伏在面前的三人,仍在笑,却已变成苦笑和冷笑,甚至是狞笑,他大袖一甩,跨过他们,径直走了出去。
夏侯婴将戴有汉王冠的草人立了起来。在晚风中,草人大袖飘飘,真有汉王驾临的样儿。“嗖”地一声,从鸿沟对面射来了一支箭,正中草人,接着,又有几支箭射过来,都扎在了草人的身上。刘邦刚才晦暗的心情一扫而光,童心大发,叫着:“放倒!放倒!”夏侯婴忙把草人放倒。看着扎满箭头的草人,刘邦高兴得像孩子:“管用!办法不错!”夏侯婴摇头:“还是距离远了,没啥力道!”刘邦给了他一巴掌:“都射成这样了,还嫌没力道?你真想把寡人射成刺猬呀?混蛋!”两人坐在地上,相对哈哈大笑。
韩信着玄衣皂裳,戴高山冠,其形制“高九寸,铁为卷梁,制似通天,顶直竖立,不斜却,无山述展筩。”他恭恭敬敬朝托着齐王印玺的张良拜了三拜,双手接过印玺,展示左右。蒯通带头鼓掌,王宫内响起一片欢呼:“汉王万岁!齐王千岁!”张良满面笑容,用手势制止众人的欢呼,从容道:“当前,正值楚汉相争的关键时刻。汉王殷勤期待齐王殿下能镇伏齐人,安定地方,以为大汉之屏障与后援。王且勉之!”韩信十分激动:“韩信定不负汉王重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他重新一揖,“子房先生远来辛苦!韩信感激不尽!请里面更衣休息。我马上就来。”
蒯通陪韩信换上常服,听韩信要将自己介绍给张良,他笑笑:“我……我还是别去了。他是黄老之术,我是纵横术,我们聊不到一起去。您去了,也不用提我。对了,听你说起过他的小师妹,现在是不是还在汉王的身边?”韩信怅然:“应该是吧。好久没她的消息了!”“自从知道魏豹被杀,魏美人总是喜怒无常。长此以往,恐怕不行吧?您现在已身居王位,不如,趁此机会,求子房先生把他的小师妹许给你。这样,对巩固您在汉王面前的地位也会大有好处。您看呢?”蒯通建议道。韩信的眉头舒展开来,“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蒯通!你替我考虑得太周到了!”
齐王宫内室。韩信与张良分宾主落座。
韩信拱手:“子房先生知遇之恩,韩信没齿难忘!”
张良笑笑:“齐王不要客气。这是汉王知人善任,也是你自身充分施展了才能,创下了功业。当日看不起你的人,今日该要后悔了吧?”
韩信非常开心:“大概是这样。最后悔的,也许莫过于项王了?哈哈!”
张良附掌,笑道:“拜将封王,人生至此极矣!还望足下珍惜今日,莫负知己!”
韩信恭敬道:“先生请放心!韩信谨受教!那个,小薄姑娘好吗?”
张良愣了一下:“她很好。难得你还惦记她。”
“姑娘于我有恩德,韩信岂敢遗忘?不知,姑娘可曾许人?”
韩信这话问得突然,张良正色:“齐王为何有此一问?”
韩信红了脸:“实不相瞒。我后宫那位魏美人,自从得知其兄被汉王诛杀,抑郁成疾,每日喜怒无常,这样的女子,哪堪充当王后?我想,小薄姑娘聪明贤德,对我又一直很好,能不能请求汉王,准许我娶她为后?我一定会善待她!”
张良叹口气:“这话,齐王要早说就好了!我师妹确实对您青眼有加,可是,您却娶了魏美人,令她非常失望!现在,她已经是大王的人了!而且,刚怀上大王的龙种。”
韩信傻了:“啊?大,大王?”
“是啊!晚了!您说得太晚了!”张良感慨着。韩信哑口无言。
在韩信惋惜着小薄的同时,项羽也在惋惜自己的不识韩信。项羽站在寨墙上,默默望着鸿沟对岸汉军的大营。本来,小小韩信,并不值得他这样抬举。项羽深信,十个韩信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无奈目前分身乏术……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他决定派人去说服韩信,只要他不帮着刘邦,自己可以承认他齐王的地位,并在打败刘邦之后,跟他平分天下!钟离昧举荐道:“末将手下有个武涉。既跟韩信是小同乡,又一起当过兵。据他说,二人的关系不错。”项羽命令道:“马上带他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