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公的用人哲学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龙镇 本章:齐景公的用人哲学

    齐景公没有食言。公元前517年十二月,他亲率大军进攻鲁国,拿下了郓城。

    回想起来,这已经是齐景公第二次做类似的事了。第一次是公元前536年帮助燕简公复国,当时为了对燕国用兵,他还特意不远千里跑到晋国去汇报工作,获得了晋国的许可之后才发兵。

    事隔近十年,当他再度多管闲事干涉鲁国内政的时候,却忘了再向晋国申请一张许可证。

    齐景公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特立独行了?还得从公元前529年的平丘之会说起。

    前面说到,平丘之会上,齐景公感到晋国的军事力量还很强大,未能与之争锋,于是屈从于晋国,参与了会盟。

    三年之后,也就是公元前526年春天,齐景公忍不住蠢蠢欲动,派兵入侵了徐国。对于齐景公来说,这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打的是徐国,考验的是晋国的反应。试探的结果令他兴奋不已,晋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而徐国和附近的郯国、莒国都被齐景公的来势汹汹吓坏了,几个小国君争先恐后跑到齐军大营去献殷勤,徐子更是将家传的宝器——甲父之鼎送给了齐景公。于是,这一年的二月,齐、徐、郯、莒四国在蒲隧(今江苏省境内)举行会盟,齐景公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东方霸主,大有与晋昭公分庭抗礼之势。

    恰在这年八月,晋昭公去世,其子去疾即位,也就是晋顷公。如果说晋国六卿对晋昭公还多少还有些顾忌的话,对于年幼的晋顷公,则是视若无物,晋国的大权彻底落入六卿之手。

    这一切,齐景公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晋国人如果团结一致,拧成一股绳,齐国确实不是它的对手;现在晋国公室衰落,政出多门,六卿各有各的小九九,那就没什么可怕的啦!

    公元前523年,齐景公以莒国不敬为由,派大夫高发讨伐莒国。莒共公弃城而逃,跑到纪鄣(zhāng,莒国地名,今江苏省境内)躲起来。齐景公又派陈无宇的儿子孙书尾随而至,破了纪鄣,莒共公只得再度逃亡。晋国对此仍然没有任何表示。

    公元前522年春天,宋国和卫国先后发生内乱。宋国的华、向二氏作乱,杀了一批公子、公孙,而且囚禁了宋元公的几位心腹大臣。宋元公与华、向二氏谈判,将大子乐作为人质交给华、向二氏,才将事态暂时平息下来。卫国则是齐豹、北宫喜、褚师圃、公子朝等人反抗公孟絷(zhí,卫灵公的哥哥)的欺压,杀死了公孟絷,祸及卫灵公。卫灵公紧急出逃,栖身于齐卫边境的城市死鸟(这都什么地名)。

    当时齐景公正好派大夫公孙青出使卫国。听到卫国内乱的消息,公孙青便派人向齐景公请示: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继续完成使命还是回国?继续前进的话,该向哪里递交国书,帝丘还是死鸟?

    齐景公的回答很干脆:“他还在卫国境内,就是卫国国君,你当然是和他打交道。”

    公孙青于是前往死鸟。见到卫灵公,公孙青准备行聘问之礼,卫灵公推辞道:“逃亡之君,失守社稷,羞于见人,您就别辱没齐侯的命令了。”意思是,我已经失势,当不起齐侯的聘问,你还是去帝丘找现在当权的人吧!

    公孙青说:“寡君在朝堂上明确命令下臣,要用谦卑的态度来服务您的执事,我不敢违命。”

    所谓执事,就是办事人员。这是春秋时期常用的外交辞令,实际上是指卫灵公本人,但是为了表示谦恭,不直指其人,而指其下属。意思是,我不配服务于您,能把您的属下的办事人员服务好就心满意足了!

    卫灵公一听,这么客气啊,有戏!越发撒起娇来:“君侯如果顾念两国之间的传统友谊,关照敝国,安抚社稷,那更应该在有宗庙的地方行聘问之礼。”有宗庙的地方,不就是帝丘嘛!这话说得含蓄,但公孙青听明白了,这是在暗示齐国应该帮助他回到帝丘啊!

    公孙青不敢接这个茬儿,两个人谦虚了半天,国书也没递交上去。后来卫灵公主动要求到宾馆拜会公孙青,公孙青认为这是“非礼”的行为,坚决不同意。卫灵公再三要求,公孙青不得已,命人解下自己车上的一匹良马,献给卫灵公作为见面礼,才在宾馆中接待了卫灵公。

    卫灵公何等聪明的角色?当即将这匹马作为自己的驾乘之马,以示重视。

    当天夜里,卫灵公就宿在宾馆。公孙青安排宾馆的戒备,亲自参加巡夜。卫灵公过意不去,推辞说:“寡人的忧患,怎么好麻烦您来操心?”公孙青回答:“齐国的下臣,就是您的牧羊人,如果不保卫您的安全,就是对不起寡君。”拿着警备的大铃和火把,在卫灵公卧室外站了一夜。

    这件事使得卫灵公大为感动。同年七月,齐豹与北宫喜发生内讧,北宫喜袭杀齐豹。卫灵公乘机杀回帝丘,与北宫喜结盟,重新控制了政权。齐国虽然在这件事中没有出力,却因为公孙青的出色表现,在诸侯中获得了良好的口碑。当时舆论认为,公孙青在卫灵公的危难时刻仍然能够以礼相待,说明齐景公崇礼敬人,当得起大国之君的称号。卫灵公复国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向齐国报喜,而且大大赞扬公孙青的有礼。

    齐景公十分得意,拿着卫灵公的书信给各位卿大夫传阅,说:“这都是你们教育得好啊!”把功劳让给大家。

    大家心领神会,纷纷赞扬齐景公领导有方。唯独大夫苑何忌板着脸,一言不发。齐景公问起来,他就说:“公孙青做得好,那是大伙教育得好;如果他做得不好呢?是不是也要我们一起担责任?古人说,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何况是同僚之间?我可不敢接受您的表扬。”把大伙搞得兴致全无。

    送给苑何忌两个字:拧巴!

    同年十月,齐景公得了一场病,久治不愈。各国诸侯派来慰问的使者一拨接一拨,应接不暇。齐景公有两个宠臣,一个叫梁丘据,一个叫裔款,他们对齐景公说:“咱们祭祀鬼神,务求丰厚,比先君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您病了那么久,连诸侯们都不安心,是祭祀官的罪过。诸侯们不知道,还以为我们不敬鬼神呢!您何不杀了祭祀官,也算是给诸侯一个交代?”

    齐景公觉得有道理,将这事告诉了晏婴,问他的意见。说句题外话,这也是齐景公的过人之处,虽然偶尔犯糊涂,但是在做决定之前,总是能够问对人。

    晏婴听了,脑子里浮现出两个字:荒唐!于是他给齐景公讲了一个故事。

    当年弭兵会盟,屈建问赵武,士会这个人的品德怎么样?赵武回答:“这位老先生治家有方,办理国事则竭尽全力,毫无私心杂念。他们家举行祭祀,对鬼神有什么说什么,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而且因为他们家做事光明磊落,也就没那么多疑神疑鬼,以至于祭祀官无所求于鬼神,落得个清闲自在。”屈建将这话转述给楚康王。楚康王深有感触,说:“能够做到人神无怨,难怪他能辅佐五代君主,领导晋国成为霸主。”

    齐景公不知是真没听明白,还是装疯卖傻,问道:“梁丘据和裔款说寡人够对得起鬼神,本不应该得病却又得了病,所以才说要追究祭祀官的罪责。您现在给我讲故事,是不是答非所问?”

    晏婴说:“所谓有德之君,内政外交办得井井有条,做任何事都不违于礼,人神无怨,他的祭祀官向鬼神汇报工作,有一说一,无愧于心。鬼神因此能够心安理得地歆享祭祀,国家因此受到祝福,祭祀官也从中分享到快乐。他们往往健康长寿,子孙繁盛,是因为他们不用替国君说假话,对鬼神保持了诚信。

    “但也有运气不好的,遇到淫乱的君主,内外不治,纵情私欲,高台深池,轻歌曼舞,动辄违礼,巧取豪夺,滥用民力,人神共愤,却不思悔改。祭祀官如果对鬼神说真话,那是报告国君的罪过;如果文过饰非,只说好话,那是虚假欺诈。真假都不好说,只能说些不相干的空话套话来敷衍鬼神。可是鬼神是那么好欺骗的吗?欺骗了他,就算你上再高档的祭品,他也不享用,还降祸于这个国家,祭祀官也不能幸免。昏君的祭祀官往往不得善终,是因为他们在鬼神面前言不由衷啊!”

    说句题外话,这古代的祭祀官,咋跟今天的一些媒体同病相怜呢?

    齐景公满脸通红,心想,好你个晏矮子,这不是绕着弯子说我是昏君吗?得,得——“那依您之见,寡人现在该怎么办呢?”

    “难啊!”晏婴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您听过那首歌吗?山中的树木,衡鹿(守山林的官吏)看着它;湖里的芦苇,渔人看着它;薮(sōu,湖泽之意)里的柴木,虞候(掌管山泽的官吏)看着它;海边的盐蛤,祈望(掌管海事的官吏)看着它。边远地区的老百姓,既要入城服役,又为边关的征税所盘剥;世袭的大夫们,强买强卖;政令毫无准则,征敛无度;宫室越来越漂亮,淫乐不断。国君的内宠,欺行霸市;国君的外宠,瞒上欺下;声色犬马,不满足就治罪;遭殃的是人民啊,诅咒不已。”

    齐景公怔怔地听着,若有所思。

    “诅咒是件很可怕的事。”晏婴接着说,“齐国地域辽阔,人口众多,如果大家都心怀不满的话,就算您的祭祀官再善于祈祷,挡得住那么多人的诅咒么?所以依为臣之见,杀祭祀官不解决任何问题,修整内政才是您现在最应该做的事。”

    齐景公一拍大腿:“说得好,就听您的!”马上下达命令,要有关部门放宽政策,撤销关卡,开放山林湖泊,减轻赋税,免除老百姓历年所欠的租税。政策推行下去,国内一片叫好,更为神奇的是,齐景公的病居然自动痊愈了。

    同年十二月,神清气爽的齐景公前往贝丘打猎,派人拿着弓去宣召虞人(掌管山泽的官员,类似于虞候),虞人却拒不前来觐见。齐景公十分恼怒,将虞人抓起来训问,虞人回答:“按照先王的规定,国君打猎的时候,建立大旗以宣召大夫,拿着弓去宣召士,拿着皮帽子来宣召虞人。下臣没见到皮帽子,所以不敢前来。”齐景公自知理亏,就把他放走了。

    从贝丘返回临淄的途中,齐景公在遄(chuán)台(地名,今山东省境内)停留了几天,晏婴一直陪侍左右。梁丘据得知消息,从临淄出发,日夜兼程,赶到遄台去迎接齐景公。

    齐景公看到梁丘据很高兴,对晏婴说:“只有这小子跟寡人和啊(唯据与我和夫)!”

    晏婴毫不客气地说:“他跟您那是同,不是和。”

    齐景公奇道:“和与同,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晏婴说,“拿做菜打比方吧,水、火、油、盐、酱、醋,到了厨师手上,就是用来和其味的。咸酸不足,则加盐醋;咸酸太过,则加水冲淡。君子吃了这样的菜,才会心平气和。君臣之间的‘和’,也是同样的道理。国君认为可以的事,其中有好的因素,也有不好的因素,为臣的责任是把那些不好的因素指出来加以避免,使其可以推行;国君认为不可以的事,为臣的责任是将其中有利的因素指出来,供国君参考。这样的话,政通人和,是真正的和谐。但是梁丘据不是这样,您说可以的事,他就说可以;您说不可以的事,他就说不可以。他哪里懂得和,只不过是您的应声虫罢了!”

    齐景公心想,我的本意不过是说梁丘据跟我走得近,你个晏矮子却借题发挥来教育我,真是见缝插针,防不胜防。他“嘿嘿”地干笑了两声,说:“您说得都有道理。寡人如果没有您,何以治国?可是如果没有这个梁丘据,寡人又觉得不快乐。这样吧,治国的事交给您办,找乐子的事就交给他办。寡人不干涉您治国,您也别干涉寡人寻开心,如何?”

    这话说得明白,梁丘据不过是个小人,我是不会让他参与朝政的。治国的事,还是交给你晏矮子去打理。

    晏婴听了,表示心悦诚服。

    对于和与同的关系,孔夫子有精辟的总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意思是不要老提什么统一思想,思想统一的表面下,是各种腹诽与不服气;要允许有意见分歧,要让大家都有表达真实意愿的权力,社会才有可能真正和谐。

    这一天,齐景公君臣几个喝着小酒,听着音乐,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齐景公颇有感慨地说:“如果自古以来,人如果能够不死,那又有多么快乐啊!”这是所谓明主的通病,国泰民安了,就想着万寿无疆。晏婴说:“人如果能够不死,那些快乐都是古人的快乐,哪里轮得到您啊?齐国这片土地,最早是爽鸠氏的,后来季萴(cè)氏取而代之,再后来又有逢伯陵和蒲姑氏,最后才到咱们的姜太公手里。人如果能够不死,现在还是爽鸠氏统治这片土地,快乐也是他的快乐,您恐怕不会觉得快乐。”

    齐景公点头称善。说句题外话,新陈代谢,本是世间常理,当权者若万岁了,后人还怎么过日子?

    就在齐国君臣其乐融融,国势蒸蒸日上的时候,宋国的动乱却加剧了。宋元公突然发难,杀死了华、向二氏送来的人质,向他们发动进攻。华亥、向宁出逃到陈国,华登出逃到吴国。

    公元前521年夏,华亥、向宁从陈国边境偷偷进入宋国,召集余党发动叛乱。同年冬天,吴军以华登为向导,入侵宋国,与叛军遥相呼应。

    宋元公派人向各国求救。齐景公当然不会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不等晋国发话,派大夫乌枝鸣火速出兵救援宋国。齐、宋联军在鸿口(今河南省境内)大败吴军,俘虏了吴军的两名将领。但是与此同时,华登率领的另外一支吴军却在叛军的配合下,在商丘城下打败宋国守军,直逼内城。

    宋元公想要弃城逃跑。大夫厨人濮劝谏:“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您可以要我们用性命守住这里,但是不能够让我们用性命来换取您的逃亡。现在还没到最后关头,请您再忍耐!”果然,没过几天,乌枝鸣带领齐军也赶到商丘城下。宋元公站在东门的城楼上观望,只见守军挥舞着旗帜,呼喊着口号,士气十分高涨。他不禁也受到了感染,亲自下城检阅部队,说:“国亡君死,不是孤一个人的耻辱,也是全体宋国人的耻辱,请诸君振奋精神,宋国兴亡,在此一战!”

    乌枝鸣也感受到了这种气氛,他对自己的部下说:“你们也看到了,敌人在人数上多过我们,要打败他们,必须抱有必死的决心。请大家放下手中的长戈,拿起短剑,跟我冲向敌阵!”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戈威力巨大,也利于保存自身,但是当双方进入混战状态之后,反而不好发挥作用。乌枝鸣的战术,就是要自己的士兵主动与敌军短兵相接,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果然奏效,叛军和吴军很快陷入混乱。厨人濮趁机杀出内城,拿了一块布包了一个人头,挑在车前,大声疾呼:“这是华登的首级!”叛军信以为真,纷纷弃甲而逃。

    这一仗,作为春秋时期第一次完全使用短兵器作战而载入史册。华亥、华登等人逃到了赭丘(宋国地名,今河南省境内)。

    同年十一月,晋国的救兵终于到了。晋军由荀吴率领,号召附近各国出兵相助,组成诸侯联军,共同讨伐宋国的叛军。齐景公欣然应允,派苑何忌带兵加入联军。

    这时候的叛军已经是强弩之末,怎么挡得住人数众多的联军?赭丘一战,叛军基本上全军覆没。华亥、向宁、华登再度出逃,不过这一次没有再去吴国,而是跑到楚国,得到了楚平王的庇护。

    通过平定宋国的动乱,齐景公在国际上的声誉得到大大提升。宋元公更是对齐景公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他最清楚,如果没有乌枝鸣在商丘城下拼死一战,他这个国君是否保得住,还真是个未知数。

    因为这层关系,公元前517年,当齐景公带兵攻取郓城,准备将鲁昭公送回国的时候,宋元公是积极配合的。当然,他的配合方式不是出兵,而是打算亲自去一趟晋国,请晋国出面帮助解决问题。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宋元公梦见大子乐已经即位为君,而自己和父亲宋平公穿着整齐的朝服在左右辅佐大子乐。这个梦的含义是不言而喻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宋元公将六卿召到宫中,说:“寡人不才,不能够团结亲族,让各位为此而操心,实在是惭愧。如果托各位的福,寡人得以善终,请各位在为寡人办丧事的时候,一切从简,不要比照先君的规格。拜托了!”

    六卿听到宋元公这么说,都很难过,回答道:“您如果说为了社稷降低自己的享受标准,我们不敢反对。但是根据宋国的法令,国君的丧事自有其礼仪制度,我们哪里敢擅自降低标准?”

    宋元公就是这样抱着必死的念头出发了,结果还没走到晋国,死于河南境内的曲棘。

    公元前516年三月,齐景公亲率大军,护送鲁昭公回到郓城。对此,《春秋》记载:“公至自齐,居于郓。”“至自……”,是《春秋》中常用的句式,意思是从某地回国。鲁昭公虽然没有进入曲阜,但总算是踏上鲁国领土,可以说是“至自”了。

    同年夏天,齐景公发布命令,严禁收受鲁国方面的任何财物。这就意味着齐国拒绝一切和谈的可能,非要和鲁国开战。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把季孙意如吓坏了,赶紧派申丰和女贾二人潜入齐军大营去找高齮(yǐ)做工作。

    高齮是谁?他是齐国的名门高氏之后。前面说过,公元前532年的栾、高之乱,高强被打败,逃到了鲁国,高氏由此势衰。高齮也不过是一介大夫,找他做工作有什么用呢?原来还有一层关系:高齮是齐景公的宠臣梁丘据的家臣。

    申丰和女贾去齐营的时候,确实没带什么礼物,仅仅是在怀里藏了二两锦缎。但是他们给高齮的许诺让高齮怦然心动:“如果您能够帮我们的忙,我们将帮您成为高氏的继承人,外加五千庾粮食。”庾是春秋时期的计量单位,五千庾相当于二百四十石,这张支票开得不轻。

    高齮拿着二两锦缎去找梁丘据,说:“鲁国人准备了一百两这样的缎子想送给您,无奈道路被封锁,送不进来,所以先拿了这些来给您看,不知道您满不满意?”

    梁丘据用手抚摸着光滑的缎子,消瘦的脸上竟然堆起了几层笑容。

    晚上,当他陪齐景公用餐的时候,突然说:“您有没有发现,群臣对这次行动似乎不是太尽力?”

    “哦?”齐景公眯起眼睛想了一阵,似乎有那么点意思。

    梁丘据说:“您千万别误会,不是群臣不愿意执行您的命令,而是另有原因。您想想看,宋元公为了鲁侯去晋国,不到半路就死了;叔孙婼为了让鲁侯回国,也无疾而终。这究竟是不是老天要放弃鲁国,还是鲁侯得罪了鬼神才至于这样呢?依下臣之见,您不如就呆在这里,让群臣跟着鲁侯去打仗。如果战局顺利,您就乘胜追击;如果不顺,您没有亲自出马,也不算丢人。”

    那个年代的人,最畏惧的就是所谓天命。齐景公被他这么一说,觉得谨慎一点也未尝不可,于是驻扎下来,将进攻鲁国的任务派给了公子鉏(chú,齐景公之子)。

    后世有人不解:鲁国人花了大价钱买通高齮和梁丘据,仅仅是换来齐景公不御驾亲征,有意义吗?答案是肯定的。以齐国现在这种上升势头,如果齐景公亲自出征,肯定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公子鉏就不同了,他虽然是“公子”,却非大子,地位等同于大夫,即使不能达成目的,也有很大的回旋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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