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周游列国(下):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龙镇 本章:孔子周游列国(下):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叶邑的长官沈诸梁,人称叶公,是楚国名将沈尹戌的儿子。他对孔丘的到访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主动向孔丘问起治理国家的方法。孔丘还是一如既往地矜持,只说了六个字:

    “政在来远附迩。”

    也就是说,治理国家的关键,在于让远方的人投奔,让近处的人拥护。仔细推敲起来,这话等于没说,因为“来远附迩”显然是一种结果,而不是一种手段。但是叶公很满意,因为他到叶邑上任以来,发展经济,兴修水利,让老百姓休养生息,在楚国已经颇有名望。当时南方战乱延绵,叶邑地处河南,远离战乱中心,无形中成为了一片净土,很多江南一带的人拖家带口来投奔他。所谓“来远附迩”,他都做到了,因此对孔丘那句话很受用。

    有一天,叶公和仲由谈话,问了仲由一个问题:“您的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仲由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孔丘听说这件事,对仲由说:“你呀,为什么不对他说‘我们的先生是一个学习起来不知疲倦,教育别人从来不感到厌烦,发愤工作忘记了吃饭,常常怡然自乐而忘记了忧愁,浑然不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老人家’?”

    孔丘没有在叶邑久留,又回到了蔡国,路上遇到长沮、桀溺两个人在地里一块耕作。孔丘派仲由去向他们打听渡口在哪。长沮没有答,反问仲由:“坐在车子上的那个人是谁?”

    仲由说:“是孔丘。”

    长沮说:“是鲁国的那个孔丘吗?”

    仲由说:“正是。”

    长沮说:“那你还来问什么路,孔丘无所不知,他自己应该知道渡口在哪。”

    桀溺问仲由:“他是孔丘,你又是谁?”

    仲由说:“我是孔丘的弟子仲由。”

    桀溺一边劳动一边说:“动荡不安的局面走到哪都是一样的,谁能改变得了?你与其跟着孔丘到处躲避坏人,还不如跟着我们来躲避整个社会呢!”

    仲由回来把他听到的话告诉孔丘,孔丘凄然道:“人怎么可能和鸟兽同群?如果天下平安有道,我又何必四处奔波去改变它呢?”言下之意是,人是社会的动物,消极避世不是办法,主动去改变才是正道。本书作者以为,这也是孔丘最可爱的一面,始终保持着热情去积极地面对这个世界,甚至是带着一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天真去实践自己的理想。

    还有一次,仲由在路上和孔丘他们走散了,遇到一位背着草筐的老人。仲由问他:“请问您见到我的老师孔丘了吗?”老人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谁是你的老师啊?”说完,便拄着拐杖除草。仲由拱着手恭敬地站着。老人留仲由到他家住宿,杀鸡、做黄米饭给仲由吃,又叫他两个儿子出来相见。第二天,仲由赶上孔子,报告了这件事。孔子说:“这是位隐士。”叫仲由返回去再见他。仲由到了那里,老人却已经走了。仲由接下来说的一段话,很能反应孔丘的主张:“不做官,是不合义理的。长幼之序不可废弃,君臣之义又怎么能不顾呢?他想不玷污自身,却忽视了君臣间的大伦理。君子出来做官,是为了实行道义。当然,这个年头,道义不能实行,我是早就知道了的。”

    孔丘到蔡国的第三年,吴国出兵伐陈,楚昭王派兵救陈,驻军于城父。楚昭王听说孔丘在陈、蔡两国边境上,就派人去请孔丘。陈、蔡两国的大夫们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凑到一起商议:“孔丘是个能干的人,批评各国政治总是能击中要害。这些年来他一直住在我们两国之间,我们这些人都不在他眼里。现在楚国这样的大国都来请他了,如果他受到楚王重用,那我们这些在陈国、蔡国本来能够说上话的人可就危险了。”于是串通起来,发兵将孔丘一行人围困在两国边境的一片荒郊野地里,使得他们进退不得,粮食也供应不上。学生们都饿得两眼昏花,躺在地上起不来,唯有孔丘仍然坐在那里读诗唱歌抚琴,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仲由心里很窝火,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唱歌?故意问孔丘:“君子也会有走投无路的时候吗?”

    孔丘平静地说:“君子当然也有穷困的时候,但仍然能坚守节操,而小人到了穷困的时候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这句话的原文是:“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我们上中学的时候,都听孔乙己说过前半句,当时只觉得迂腐,现在看起来却觉得这句话的本义原也不错。

    仲由遭到这样的批评,立马老实了,乖乖地坐在一边。孔丘环视了一周,见到学生个个无精打采,端木赐更是满脸的不高兴。孔丘于是问道:“端木赐,我问你,你认为我是学了很多东西而且能够牢记不忘的人吗?”

    端木赐说:“是的,难道不是吗?”

    孔丘说:“不是,我只是能用一个基本的原理将所学的东西贯穿起来罢了。”

    端木赐听了,若有所思。

    孔丘知道学生们个个都有怨气,便将仲由叫到身边,问道:“有一首诗说‘匪兕匪虎,率彼旷野(既不是犀牛,又不是老虎,可是整天在旷野里跑来跑去)’。是我追求的理想不对吗?为什么我会落到这个地步呢?”

    仲由说:“也许我们还没达到仁的标准,人们对我们不够信任;也许是我们不够有智慧,所以人们才处处与我们为难。”仲由说的是实话,这些年来,他们跟着孔丘四处流浪,处处碰壁,没过一天安稳日子,主要的原因,可不就是孔丘的那一套理论不能被人们接受,甚至让人产生了抗拒的心理吗?

    孔丘听了勃然大怒,骂道:“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仲由,我告诉你,如果达到仁的标准就能让别人信任,那伯夷、叔齐还会饿死在首阳山上吗?如果圣人的智慧必能畅行无阻,那比干还会被商纣王挖心吗?”

    仲由走开后,孔丘又将端木赐叫过来,问了同样的问题。端木赐说:“这是因为您的目标太远大了,所以天下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容纳您。老师您能不能将标准降低一点?”端木赐的意思是,如果理想不能实现,那就必须与现实结合,适当地进行妥协。

    孔丘说:“端木赐啊,最好的农民能够把地种好,但是不一定能够获得好收成;最好的工匠能够把物品做得巧夺天工,但是不一定能够让买家满意;君子能够朝着自己的理想努力,让学问有条有理,一以贯之,但是不能保证一定能让世人接受。现在你不是想办法去实现理想,而是只想着让世人接受,这样的志向可不够远大!”

    后来孔丘又问了颜回同样的问题。颜回回答:“老师的理想太远大了,因此天下都容不下。尽管如此,您还是坚持不懈地推行它。不被接受有什么关系呢?不被接受才更像个君子!一个人修养不够,是自己的耻辱;修养够了却不被接受,那就是当权者的耻辱了。不被接受有什么关系,不被接受才更像个君子!”

    孔丘听得乐开了花,说:“颜家的小子真是不得了,如果你钱足够多的话,我情愿去给你当管家。”

    但是好听的话不能当饭吃。到了第七天,孔丘也扛不住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颜回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地跑出包围圈,向当地的村民讨了些米回来煮。孔丘闻到饭香,睁开一只眼睛,只见颜回这家伙正慌里慌张地用手在锅里抓饭吃。他不动声色,闭上眼睛又睡了一伙儿,颜回过来叫他吃饭。孔丘伸了个懒腰,说:“刚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先人,我自己先吃干净的饭然后才给他们吃。”

    颜回面不改色心不跳,很平静地说:“是这样的,刚刚碳灰飘进了锅里,弄脏了一些米饭,丢掉又不好,我就抓来吃了。”

    孔丘叹息道:“人们都说眼见为实,我现在才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应该相信自己的心,但是自己的心也不可以相信。你们要记住,了解一个人本来就不容易啊。”后世很多人认为孔丘这是在自责误会了颜回,我倒是觉得,他其实也无法肯定颜回是在偷吃还是在干啥,所以才得出一个“知人难”的结论。

    “孔子困于陈蔡之间”,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事件,他和三位学生之间的问答,颇有耶稣登山训众的意味,是后世儒家提升自我修养的必修课。

    后来孔丘派端木赐跑到郢都求救,楚昭王派兵来迎接孔丘,一行人才得以摆脱困境。

    楚昭王见到孔丘,十分高兴。两人会谈之后,楚昭王认定孔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大笔一挥,打算封给孔丘七百里地,好让他安心呆在楚国。

    七百里地,差不多是一个中等诸侯国的规模了。眼看孔丘就要阔起来,有人从中横插了一杠。

    令尹宜申问楚昭王:“大王派到各国的使者,有像端木赐那样能说会道、善于辞令的吗?”

    楚昭王说:“没有。”

    “那您的辅臣有像颜回那样德才兼备的吗?”

    “没有。”

    “您的武将有像仲由那样勇猛的吗?”

    “这个……也没有。”

    “您的官吏有像宰予那样能干的吗?”

    “没有。”

    “您想想看。”宜申说,“楚国的先祖受封于周天子,爵位是子爵,封地只有五十里。现在孔丘嘴里说的是三皇五帝的法令,干的是周公、召公的事情,您要是这样重用他,那楚国还能世代享有这数千里的广阔土地吗?您就不怕他拿着周礼来约束您,让楚国回到最初的状态去?当初周文王经营丰邑,周武王建都镐京,都是凭借着百里的地盘最后获得了天下。今天您一下子赏赐给孔丘七百里地,还有那么多能干的学生跟着他,恐怕不是楚国的福气。”

    楚昭王如梦初醒,将封赏孔丘的事情暂时搁置下来。但他对孔丘还是很尊重,让他养尊处优,过着很富足的生活。

    有一天孔丘坐车外出,路边突然蹿出一个疯子,拦在他前面唱歌:“凤凰啊凤凰,你为什么这样倒霉?过去的事情再说也没用,未来的事情或许还能改变。算了算了,现在的当权者有谁知道这个道理呢?”这首歌的原文是: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兮,来者犹可追也!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唱歌的疯子无名无姓,因为他拦住了孔丘的车,司马迁就称其为“接舆”,后人亦常用接舆来形容狂士。唐朝诗人王维曾经写过一首《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

    诗中以接舆比喻裴迪,而王维自比五柳先生陶渊明。有意思的是,陶渊明写过一首脍炙人口的《归去来辞》,其中有这样的句子: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无疑又是借了接舆讽孔丘的典故。

    孔丘听了接舆的歌唱,赶紧下车,想跟他好好聊聊。接舆却一溜烟地跑开了,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这件事后不久,孔丘便离开了楚国。据《左传》记载,这一年秋天,天空有云,形状有如火红的大鸟,追随着太阳飞翔了三日。楚昭王派人到雒邑向周朝的太史请教,太史说:“这预兆对大王不利,如果举行禳祭,可将灾难转移到贵国的令尹和司马身上。”楚昭王说:“不谷(诸侯谦称)除却心腹之病,却转移到手足之上,有什么意义?不谷如果没有犯什么大错,天难道会让不谷夭折?如果有罪,想逃也逃不了。”于是没有举行禳祭。不久之后,楚昭王去世。孔丘当时正在前往卫国的路上,听到这个消息,感叹道:“楚王是个明白大道的人啊!当年吴军入楚,他却没有失去国家,是有道理的。”

    孔丘再度回到卫国的第二年,吴王夫差和鲁哀公在鄫城会盟,吴国要求鲁国置办百牢大礼招待夫差,伯嚭还命令季孙肥前去面谈。季孙肥将端木赐请去应付伯嚭,事情才得以了结。后来端木赐又多次来往于鲁吴之间,为鲁国的外交事业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孔丘在卫国生活久了,便难免说些场面上的话,如:“鲁、卫之政,兄弟也。”别人都听得不明不白,后世的儒子儒孙则为了这句话殚精竭虑,写了很多论文来解释。其实那就是一句大白话,鲁国和卫国乃兄弟之国,没有什么深刻含义。孔丘的很多论述都是如此,就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在说大实话,没有任何深奥的理论。但是在任何时代,要人们回归到基本的常识,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当时卫国的国君是卫出公。前面说过,卫出公的父亲蒯聩因为得罪南子,一直流亡在外。因为这件事,国际舆论对卫出公颇有微词。而孔丘的学生中有很多人在卫国当了官,卫出公也很想请孔丘出来为他服务。有一天,仲由问孔丘:“听说卫侯准备请您治理国家,如果是那样,您打算最先做什么?”孔丘毫不犹豫地说:“先要正名。”

    仲由笑道:“哎哟哟,您可真是迂腐,还抱着那套理论不放。这年头,有什么名好正的?”

    孔丘说:“小子你也太不懂礼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法治不当,法治不当则老百姓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因此君子不论办什么事,必须先正名;他讲的话,都要能够付诸实施。因此君子对自己的言行,是不能有丝毫马虎的!”

    公元前484年齐国入侵鲁国,孔丘的学生冉求率领鲁国军队在曲阜郊外大败齐军。季孙肥问冉求:“你的军事才能是天生的呢,还是学来的?”这问题问得没水平,哪有天生会打仗的?所以,冉求回答:“是跟我的老师孔丘学的。”

    季孙肥问:“孔丘是个什么样的人?”

    冉求说:“他办什么事情,都要求名正言顺。他的所作所为,都可以让老百姓知道,可以告诉鬼神,不会有任何遗憾。”

    季孙肥说:“我想把他请回鲁国来,可以吗?”

    冉求说:“如果让他做我这样的工作,您即使给他两万五千户的俸禄,他也不会来。您要用他,就不能把他当作一般人对待。”

    这一年冬天,卫国大夫孔圉准备攻打自己的女婿大叔疾。事情的起因很狗血:当初,大叔疾娶了宋国公子朝的女儿为妻,按照买一送一的规矩,小姨子作为陪嫁,也嫁给大叔疾为妾。大叔疾对这个老婆不怎么感冒,但是对小姨子十分宠爱。后来公子朝失势,孔圉趁机挖墙脚,劝大叔疾休掉了老婆,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大叔疾。没想到大叔疾对前小姨子念念不忘,又将她召回来,安置在帝丘附近,还给她盖了一所大房子,待遇等同于现在的老婆。孔圉知道后,气得火冒三丈,想用武力来洗刷家族的耻辱。

    孔圉就是里提到的孔文子。孔丘称他“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家族里的事,他也免不了先问一下孔丘的意见。孔丘听说他要打内战,连忙说:“祭祀的事,我学过一些;打仗的事,我可一窍不通。”回来之后对学生说:“良禽择木而栖,木岂能择禽?”命令学生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孔圉听说之后,赶紧过来挽留。正在此时,鲁国的使者带着礼物到了,孔丘借坡下驴,于是回到了阔别十四年的鲁国。

    回来后,鲁哀公接见了孔丘,向他请教治国之道。在孔丘的一生中,已经记不起这是多少次被问及这个问题了,每次的答案都不一样。这次他的回答是:“关键在于选好大臣。”

    季孙肥也向孔丘问治国之道,孔丘说:“选拔正派的人,远离心术不正的人,这样的话,人心便会慢慢变好。”

    季孙肥又问:“鲁国现在盗贼为患,您原来当过大司寇,请问有什么办法治理?”

    孔丘冷冷地说:“如果你自己不贪财,就算你鼓励人家去偷盗,人家也不去。”

    可想而知,季孙肥最终没有任用孔丘,而孔丘也没有主动提出要求。多年以来,他一直坚持自己的理想,保持旺盛的斗志,希望改变这个世界,即使遇到诸多挫折也从未轻言放弃。但是,他毕竟是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子,他累了。

    公元前481年,当人们把那头在巨野泽中捕获的怪兽送到孔丘眼前的时候,孔丘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用一种干涩的语调说:“看来我的理想真是不能实现了。”

    据后人解释,麒麟是仁兽,是圣人出现的喜兆。然而当时天下大乱,战乱频仍,麒麟一出现便被俘获,孔丘伤感于周礼不兴,喜兆不应,因而有此一叹。

    另外还有一种流传很广的说法,孔丘回到鲁国之后,发奋修订《春秋》,希望《春秋》里的政治思想能够成为治国的理念,让后世君主开卷有益,让乱臣贼子感到害怕。“西狩获麟”后却心灰意懒,就此罢笔。当然,这种说法经不起推敲,只能姑妄听之。

    其实,早在获麟之前,孔丘就曾经对学生说过:“黄河里没有出现八卦图,洛水里没有出现文书,看来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相传上古伏羲氏时,黄河中浮出龙马,背负“河图”,献给伏羲。伏羲依此而演成八卦,后为《周易》来源。大禹时,洛水中浮出神龟,背驮“洛书”,献给大禹。大禹依此治水成功,遂划天下为九州,又依此定九章大法,治理社会。河图洛书被认为是隐藏着无穷的奥秘,特别决定天下兴亡气数的知识。孔丘一生中,很少谈及天命,也不谈论怪力乱神,然而到了晚年,却寄希望于河图洛书之类的超自然力量,真是让人唏嘘。

    据说颜回死后,孔丘曾经说:“老天爷这是要了我的命啊!”获麟之后,他更是伤心欲绝道:“没有人能够了解我了。”端木赐当时在场,问道:“您为什么这样说呢?”他说:“我不怨天尤人,从最基础的知识学起,越学越高深,越学越孤绝,真正了解我的,看来只有老天了!”

    有一天齐国传来消息,齐简公被陈恒弑于舒州(这件事马上讲到,在此不述)。孔丘斋戒三日,三次向鲁哀公请求讨伐齐国。鲁哀公说:“鲁国被齐国欺负很久了,您现在想讨伐它,可行吗?”孔丘说:“陈恒弑其君,齐国至少有一半人不支持他,以鲁国的力量加上齐国的一半,当然可行。”鲁哀公说:“您跟季孙肥去商量一下吧。”孔丘出来后,直接回了自己家。别人问起来,他就说:“我好歹也是个大夫,该说的话,不敢不说。”言下之意,我尽到责任就算了,没有必要强求。

    公元前480年,卫国发生一件大事。在外流亡多年的先大子蒯聩潜回国内,偷偷跑到孔悝(孔圉的儿子)家里,以武力挟持孔悝,发动政变。卫出公被迫逃奔鲁国。

    孔丘的学生仲由一直在孔悝家里担任家臣。政变发生的时候,仲由正好在外出差。听到政变的消息,仲由连忙往回赶,在帝丘城外遇到大夫高柴。高柴也是孔丘的学生,他对仲由说:“国君已经出逃,而且城门也关上了,你赶紧掉头,或许可以幸免于祸。”仲由说:“我食其俸禄,怎么能够避其祸患?”趁着守卫不备,偷偷地进了城,直奔宫中去找蒯聩。蒯聩挟持孔悝登台观望,仲由想放火烧台营救孔悝。蒯聩大惊,命家臣石乞、孟厌出来与仲由相斗。战斗中,仲由的帽带被斩断,帽子掉到地上。仲由说:“君子就算战死,也不能不戴帽子。”从容不迫地戴好帽子,结好帽带。石乞和孟厌趁机发动进攻,将仲由杀死。

    孔丘听到卫国动乱的消息,就说:“高柴这家伙会跑回来,仲由必定死在那里。”

    仲由的死讯传来时,孔丘正拄着拐杖在柴门外散步,端木赐陪着他。孔丘一时泪如雨下,说:“泰山崩了,梁柱断了,哲人枯萎了!”

    他又对端木赐说:“天下无道已经很多年了,没有人能够听从我的主张,难道不是很悲哀吗?夏朝人死了,灵柩停在东面的台阶上;周朝人死了,灵柩停在西面的台阶上;商朝人死了,灵柩停在两根柱子之间。昨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坐在两根柱子之间享受祭祀。今天早上,我才想起,我是商朝人的后裔啊!”

    七天之后,孔丘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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