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清风习习。院落上空,不时掠过一两只“吱吱”嘶叫的蝙蝠,在幽静之中透出一股莫名的诡秘和阴森来。
司马府内的后堂却是烛火通明,巍峨的屏风上雕刻着一条镶金嵌玉、五彩夺目的鸾凤。它引颈向天,展翅高翔,引得四周百鸟齐舞,美不胜收。
屏风下面的木榻之上,相对坐着谏议大夫董昭和丞相府主簿司马朗二人。木榻两旁各自站着一位清秀书童,手持长柄团扇,轻轻往榻上的司马朗二人扇着凉风。
去年,司马朗的堂弟、许都令司马芝娶了董昭的亲侄女董珊为妻。自此以后,司马家和董家的关系可就变得愈发密切了。所以,董昭到他们司马府中做客,就同在自家宅内一般进进出出,毫无拘束,一切都亲近得很。熟稔得很,也自然得很。
“久闻司马府中的清茶隽永恬淡,味冠许都,今日得有口福,实为至幸。”董昭啜了一口手中玉杯的清茶之后,一边咂着那清芳甜爽的茶味,一边伸手捻着颌下花白的胡须,摇头晃脑称赞不已,“司马世家的茶道,当真是妙绝天下。”
司马朗呵呵一笑,从桌几之上提起一只立鹤形绿玉壶,轻轻又往董昭那盏羊脂玉杯中注满了明黄晶亮的茶水,伸手一礼,恭然说道:“董大夫既然喜好我司马府中的清茶,便请您在此敞开胸怀饮个痛快吧!待会儿,本座再让府中兄弟一展家传绝艺,为您多多沏上几壶送来。”
“够了!够了!这一壶清茶,已让老夫回味无穷了。”董昭急忙止住司马朗,脸色一肃,深深说道,“你我之间,现在也该谈一谈正事了。”
司马朗闻言,立刻面容一敛,恢复了一派庄敬沉着的气度。他袍袖一举,轻轻往外一拂。
侍立在木榻两侧的那两名书童会意,齐齐放下手中团扇,无声地退下,顺手把两扇堂门也掩上了。
刹那间,后堂之上,便沉寂了下来。董昭和司马朗面面相觑,各自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唉!……推助曹丞相晋爵加礼这件大事,眼下有些难办呐!”董昭端起玉杯放到唇边,刚欲啜饮,眉头一皱,又索然无味地搁回到了桌几之上,脸上现出几分苦恼来,“这几日来,老夫前去拜访了杨太尉、王司徒,没料到他俩虽然受了‘三公’之位,却似乎并不太领曹丞相的情面,连‘投桃报李’这样的规矩都不懂。尤其是那个杨彪,一听到老夫是为推助曹丞相晋爵加礼之事而来,竟然大发雷霆,把老夫轰出了府来。”
“哦!杨太尉、王司徒当真这么不领曹丞相的情面?”司马朗面露惊愕之色,左手手指放在桌几之上轻轻叩了数下,思索片刻,又开口问道,“那么,董大夫可曾到荀令君府上去请教过此事吗?”
“哎呀!我的主簿大人!”董昭左掌在自己膝盖上一拍,右手一抚胸前须髯,硬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杨彪、王朗这两个老匹夫本已受了曹丞相推举而授的‘三公’之位,尚且不愿出头领奏为曹丞相晋爵加礼,又何况荀令君始终未曾接受曹丞相半分好处呢?荀令君那里,老夫连门都不敢去叩——若是再被他一顿奚落,老夫日后还怎么在朝廷里立足?”
司马朗听罢,沉吟着思忖许久,亦是无计可施。他喟然一叹,有些无奈地说道:“本朝之中,最有资历、最有声望出面领奏呈请陛下为曹丞相晋爵加礼的贤士大夫,就是荀令君、杨太尉、王司徒这三位大人。你我如果不能说动他们三人出面领奏,即便硬要强行推动此事,只怕也不会争取到多少足够分量的名士、宿儒、卿僚的响应和支持。唉……难道推助曹丞相晋爵加礼一事,就这样‘搁浅’了不成?本座实在是不甘心哪!”
“司马君,你也不必太过焦虑了。如今许都城中,荀彧、杨彪、王朗三人的门生故吏遍布要津,联成一气,‘一动俱动,一静俱静’,哪里是这一两年里就能轻易撼动得了呢?”董昭见司马朗忧形于色,便开口宽慰起他来,“推助曹丞相晋爵加礼一事,须得从长计议,也不必急在这一时。这样吧,老夫再去探一探贾诩、华歆他们这些外来名士的口风,瞧一瞧他们的态度如何?”
“现在,也只有恳请董大夫前去辛苦一趟了。”司马朗急忙端起玉杯,向董昭敬上了一盏清茶。
董昭也不推辞,接过了玉杯,一仰而尽,径自风风火火地去了。
目送着董昭的身影迅速消逝在堂门外的夜色之中,司马朗静立半晌,徐徐吁出了一口长气,仿佛是面对着眼前的一片虚空,慢慢开口说道:“想不到曹丞相此番晋爵加礼,竟会遭到这等阻力,奈何?奈何?”
他话音刚落,那座巍峨的屏风背后,缓步踱出了他的二弟——司马懿,站到木榻一侧,在他身后垂袖而立。
等到大哥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之后,司马懿才地开口说道:“大哥,曹丞相此番晋爵加礼,乃是关乎汉室存亡的紧要关头。所有忠于汉室的名士大夫都会极力阻挠此事。我们遇到的阻力焉能不大?这一切,本就应该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啊!”
“唉……为兄何尝不知此事推进开来必会阻力重重,举步维艰?”司马朗双眉紧拧,摇了摇头,长长一叹,“但是,它的难度竟如此之大,确实是为兄始料未及的……”
“不错。今天上午小弟还亲自前往荀府替大哥和董大夫出面去向荀令君游说了一番……”司马懿脸上波澜不惊,“小弟在荀令君那里亦是尽了全力了!只不过,此事实乃关乎汉室存亡的关键,纵然是张仪、苏秦复生,也难以说服荀令君、杨太尉他们领衔支持曹丞相晋公加礼的。”
司马朗忽地回过头来,目光中带着深深嗔意:“既是如此,你又为何一意鼓动为兄去向曹丞相进献这‘重设三公,笼络人心,借力晋爵,更上层楼’的计策?你这不是把为兄和曹丞相都贸然推到铜墙铁壁上去硬碰硬撞吗?”
“大哥,这‘重设三公,笼络人心,借力晋爵,更上层楼’的计策本身并无错失之处。各方士庶都清楚,当今许都城中,撑起汉室基业的,乃是中原四大世族:一是以杨太尉为首的关中弘农杨氏;二是以荀令君为首的颖川荀氏;三是以王司徒为首的山东王氏;四是以我司马兄弟为首的河内司马氏。”司马懿迎视着司马朗嗔怪的目光,娓娓说道,“而今曹丞相听从小弟此计,不惜分己之权,当场建议重设‘三公’之官,以太尉之位笼络杨氏一族,以司空之位笼络荀氏一族,以司徒之位笼络王氏一族,再以丞相府主簿、东曹属等亲信枢要之职拉拢我司马氏一族,意图换取我们四大世族联手推戴他获得国公之爵、九锡之礼,以非常之赏显耀天下……往近了看,是想收揽人心,纳为己用,往远了看——其实是在蛀空汉室的柱石!这等计策,怎不高妙?”
“高妙自然是高妙——可它好像不怎么管用啊!”司马朗转开了头,愁云满面地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沉沉叹道,“二弟你也看到了,即使已经抛出了‘三公’之位作为厚礼,杨太尉、王司徒仍然表态不肯拥戴曹丞相,而荀令君那里更是毫无通融余地……剩下我司马氏一族和董大人他们几个人,实是孤掌难鸣。”
“大哥勿忧勿急。其实咱们能‘先天下之势而谋,夺天下之机而动’,抢在其他卿僚将臣前面向曹丞相献进这一条妙计,便已是我司马家大大的收获了。”司马懿从容而言,从自己胸襟里慢慢摸出三枚光洁明润的白玉棋子来,托在右手掌心之上,伸到司马朗的眼前,“您记得建安十三年之夏,父亲大人在密室中用这三枚白子为我们所摆下的那盘喻示着沛郡曹家之大势走向的棋局吗?这三年多来,曹操荡平了西凉马超、韩遂,抚定了关中雍凉二州,已是扎扎实实地走到了他曹家棋局的第二步。身拥不世之功,手挟震主之威,效仿当年的王莽,登上周公之位,然后剪除一切异己,独揽天下大权,为日后以曹代汉奠下坚实之基。他的势力目前既已膨胀如此,若我司马家还不见机上前献计劝进,自有其他人捷足先登——那时,可就对我司马家的千秋大业有些不利了……”
司马朗面容一敛,静静地看着司马懿掌中那白莹莹的三枚棋子,默然半晌,方才悠悠而道:“二弟说得对。曹操既已迈进了这第二步,我司马家也确是只能遵照父亲大人生前的精心规划,及时顺应时势,极力推助曹操晋公加礼,借此与之同步而升,为沛郡曹家立下开国之功,从而势压群僚,一枝独秀,以便于我们更好地施展‘异军突起,后发制人,扭转乾坤’之大略!”
司马懿听得微微点头,用手指拈起那三枚白玉棋子,随意把玩着,让它们发出叮叮琮琮的悦耳声响,缓声而言:“大哥您明白这一点就好。”
“咱们也不能光想着如何只从曹操身上谋利。”司马朗似有所悟,开口提醒道,“曹丕也是我司马家‘异军突起,扭转乾坤’之大计中的一个关键角色,二弟你对他可千万不能放松了。”
“大哥您放心。曹丕现在对小弟已是倚为心腹,可谓言听计从,小弟自信完全能够将他操控自如!”
“眼下他身处逆境,又想倚仗我们帮他夺嗣继位,当然对我们是言听计从,如奉纶音;待到他有朝一日得偿所愿,自立旗帜之时,就未必还会对我们信任有加了。”司马朗“嗤”了一声,悻悻然说道,“你看曹操和荀令君两人之间的关系……”
“大哥——您这个比喻有些错了。”
“错了?错在哪里?”
“曹丕绝不会成为曹操,他永远也不会有凭着一己之力而自立旗帜的那一天,而我司马家中人也绝不会像荀令君那样,纯然仅以恩德道义羁系于人而不屑以深谋秘计制约曹家。”
“你怎么能说荀彧就不屑用深谋秘计来制约沛郡曹家?其实以杨太尉、荀令君、王司徒为首的汉室遗忠,早就和沛郡曹家展开了种种明争暗斗!”司马朗横了司马懿一眼,“二弟,你可知道曹丞相已经建议陛下任命夏侯惇为大内卫尉?你又可曾知道——与此同时杨太尉和荀令君联名上奏,推荐了荀令君的得意门生金祎大人担任了许都城的京兆尹?在这个时节上,夏侯惇为什么会成为大内卫尉?金祎为什么会成为京兆尹?二弟明白了吗?”
司马懿听了,闭口不答,面上毫无异色:大哥!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讲的这两件事?曹操任命自己的同宗堂弟夏侯惇为卫尉之职,就是想要借铲除前卫尉马腾之机把皇宫牢牢掌控在手,以最切近的距离监视和挟制天子刘协。但同时,杨彪、荀彧推荐自己的亲信弟子金祎担任统管许都京畿军政事务的京兆尹,则分明是从外围的第一线来防备和对抗屯驻在皇宫大内的曹氏军队!大哥你说得没错——汉、曹双方确已在无形无声之中展开了一场场看不到硝烟的生死较量!但让司马懿心仪的是,荀令君的施为却始终是有章有法,有理有节的,来得磊落正大——你曹孟德以夏侯惇而扼大内,我荀文若则自当以金祎而拱京畿,你得其内,我得其外,就是警告和制衡你不要逼君太甚了。
“唉!依为兄之见,这大汉天下迟早都是他们曹家的,这个时候谁还能阻挡得了?”
“曹丞相胸怀韬略,手握兵权,恐怕不是杨太尉、荀令君等儒士文臣所能抗衡的。”司马朗沉吟了许久,才喃喃地说道,“唉!关中杨氏、颍川荀氏毕竟也是我河内司马氏的世交啊!为兄真不忍心见到他们有不测……”
“可是,当年不可一世的董卓不也是胸怀韬略,手握兵权吗?末了,他还是丧生在以前司徒王允为首的一群儒士文臣的手中了。”司马懿静静正视着他的大哥,直言道。
“曹丞相之雄才大略,岂是董卓所能比拟的?”
“荀令君之足智多谋,亦非前司徒王允所能比拟。”
“这……”
“依小弟之见,汉、曹相斗,一时之间必是难分高下。而我司马氏正是他们双方必争的外援。倘若我司马氏暗助汉室,则汉室胜;倘若我司马氏暗助曹家,则曹家胜。此刻,我司马氏所处之地位,甚是微妙。”
“微妙?时下尚还有何微妙可言?我司马家此番这般深切地介入了推助曹丞相晋公加礼之事,就已经决定了完全将我司马家的未来投注在了曹氏一族之上,和他们同进同退,同攻同守了!”司马朗双眉紧皱,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你看,今日之局势,实在是进退维谷啊!为兄现在是欲进,前面已是荆棘重重;欲退,只怕又负了曹丞相之重托。何况以我司马氏一族之力逆天强行推助曹丞相晋公加礼,为兄深觉力不从心。为兄可没有二弟你那样的雄才大略……早知此事这般难办,为兄倒真不该贸然献计劝进来蹚这趟浑水,学一学贾诩、钟繇他们这些‘老滑头’作壁上观该多好!”
司马懿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大哥一脸的忧色与悔意,也不言声,只是唇角微微撇了一下,眸中隐隐掠过一丝不屑。待到大哥唠唠叨叨地说罢之后,他才又开口道,“不错,今日之局势确是进退两难。但是,恐怕我们司马家除了咬紧牙关奋勇直前之外,亦是别无他路。大哥意下如何?”
“这……这……”司马朗一时语塞起来。
“大哥,请容小弟说得切直一些,今日之局势,非但是进退两难,而且是骑虎难下!”司马懿面色凝重,肃然说道,“虽然目前在外面上蹿下跳,联络各方的只是董大夫一人,我们司马家似乎还在置身事外,暂时未被别人发觉。但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朝野上下都会知道我司马家也是推助曹丞相晋公加礼的同党。那时候,我们才是真正的退无可退。”
“唉,二弟——为兄也是担忧这一点啊!”司马朗听了,不禁踌躇着说道,“其实,依为兄之见,你这条帮助曹丞相‘借力晋爵,更上层楼’之计既已提出来迎合了曹丞相的心意,效果便可谓已然达到。日后不如来个适可而进,暂且徐思而缓处,辨机而慎动……能够不和杨氏、荀氏、王氏三大世族正面交锋,就千万不要正面交锋。否则,三大世族届时会将所有的压力都发泄到我司马家身上,那可就麻烦了——当年郗虑屈从曹丞相之意而诬害孔融大夫之后不就是被三大世族攻击得体无完肤了吗?更何况我司马家与三大世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交结至深,真要正面交起锋来,必是两败俱伤的残局啊!”
“大哥过虑了。小弟自然会把握好这一切的分寸的。不过,和他们既不能正面交锋,那就换成‘隔山过招’罢。”司马懿脸上淡淡而笑,温声说道,“小弟还是坚持这样一个看法,恰是在这样险峻而艰难的局势之下,我司马家更应该紧紧攫住这个机遇,逆水行舟,迎难而上,独辟康庄,独创奇功,一举获得曹丞相最大的满意和信任!”
“二……二弟!”司马朗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满面惊讶地看着司马懿,半晌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你……你真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偏向虎山行啊!你居然还想以‘阳予阴取,先予后取’之术操弄他曹孟德?他可不是曹丕!”
“大哥,我们有时候就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俗话说得好:‘破得险中险,方为人上人。’天下之事,危险越大,则机会越大;困难越大,则成就越大。我们司马家若能突破难关,为曹丞相争得国公之爵、九锡之礼,则曹丞相必有重报。”司马懿越说越是兴奋,末了竟是手舞足蹈,满脸放光,“只要曹操视小弟为第二个‘郭嘉’,小弟便有机会施展身手暗暗操弄他!——到时候,这许都城中,便是我们司马家族独占鳌头了!同时,也离我司马家‘异军突起、后发制人、扭转乾坤’大计的全面实现就更近一步了!”
“二弟……二弟……”司马朗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你一向庄重自持,动不逾矩,今日却连番口出狂言,未免太过自负了!”
听到司马朗这番话,司马懿顿时面色一沉,一下便敛去了脸上的高傲狂放之情,整个人一瞬间就像变成了一座青铜雕像般冷峻镇静。
他向司马朗深深俯下身来,缓缓道:“大哥教训得是。小弟一时失态,实在是有违圣贤中庸之道,让大哥见笑了——不过,关于推助曹丞相晋公加礼之事,小弟胸中已有一条计策,只怕有些浅陋,说出来难免会贻笑大方。”
“二弟,喜怒哀乐不形于色,言谈举止从容中道,令人无从窥测,这才是大圣大贤的修为。为兄相信,以二弟之隐忍坚毅,将来在这方面的造诣必是非同凡响的。”司马朗见司马懿刹那间便将自己的表情和心境调控自如,心底亦是暗暗称奇,沉吟着开口说道,“你有何计策?且说来让为兄听一听。”
“本来,董大夫他们一心想要联合许都城中的名士大夫共同推戴曹丞相晋公加礼,这固然是上上之策。”司马懿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是,为了遏制曹丞相此番坐大成势,也为了维护朝局的平衡,杨太尉、荀令君、王司徒他们必会千方百计阻挠不已,使董大夫等人不能得手。所以,这条上上之策,就成了纸上谈兵,再也无用了。”
“这一点,我们都看到了。”司马朗微微摇头,轻叹一声,“正因如此,我们才会落得个骑虎难下的局势!”
“其实,我们可以跳出许都城这个小圈子,放眼四海地考虑如何推戴曹丞相晋公加礼这件事。依小弟之见,我们亦不必将目光都投注在许都城里的那一帮名士大夫身上。”司马懿平平静静地说道,“大哥可以这样设想一下,如今中原之域,共有四十八州郡,统管一百三十万户士民——倘若这四十八州郡的太守和刺史代表自己治下的所有士民一齐联名上奏推戴曹丞相晋公加礼,那将是何等惊人的一个局面?”
“唔……让中原四十八州郡的太守、刺史代表自己治下的士民们,先行联名上奏推戴曹丞相?”司马朗一听,立时呆了一下,随即又面露狂喜之色,握紧了双拳连连挥动,喃喃地说道,“对!对!对!先从四方州郡将曹丞相晋公加礼之事烘托而起,我们再在许都联络一批名士大夫互相呼应,便可一举打破朝中死气沉沉的局面了……二弟,你这条计策想得真是精奇、高明啊!”
看着司马朗一时也兴奋得有些失了态,司马懿只是静静而立,脸上始终波澜不惊,眸中亦是深如大海。
司马朗正在夸赞之际,忽然心念一动,不禁微一皱眉,又向司马懿问道:“对了,这四方州郡的太守、刺史,似是来历复杂,谁又能说服他们步调一致地联名上奏推戴曹丞相呢?”
“这一点,亦请大哥不必担心。小弟在东曹属一位上也干了有些日子了,渐渐也瞧出了一些端倪来。”司马懿从容不迫地答道,“曹丞相对许都城里朝廷中枢内的汉室名士文臣确是难以操控自如,对他们发动的清议之力更是不易招架,但他对四方州郡长官的任用之权却是一直紧握在手,从未落空。中原四十八州郡刺史、太守之中,十有八九都是曹丞相从自己信得过的亲族、家臣、家将当中精挑细选后外放出去担任的。所以,要说服他们代表自己治下的士民们一齐上奏推戴曹丞相,身为东曹属的小弟自信还是颇有几分把握的。”
“哦……这些太守、刺史真的大都是曹丞相的亲信、死党吗?在这个汉曹之争的紧要关头,他们真的靠得住吗?”司马朗沉吟了好一阵子,还是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疑虑抛了出来,“倘若荀令君以其当世儒宗、百官楷模的威信与德望前去影响他们,他们也难保不会缄默观望啊!荀令君实在是太难对付……”
“大哥所虑甚是。如果荀令君亲自驾临四方州郡游说他们,我等自然是束手无策。”司马懿面色沉沉地点了点头,“但是,如果荀令君不能亲自出面而仅凭一纸书函便去游说他们,小弟自信还是能够以自己的雄辩之才与他一争长短的。不过,大哥勿忧。此时此刻,荀令君分身无术,只得以坐镇许都为重,而对四方州郡鞭长莫及。只要小弟亲自出马,不怕那些太守、刺史不乖乖呈上推戴表。”
“唔……听你这么说,你可是决意要亲自出马前去游说这些太守、刺史了?”司马朗一愕,“二弟,既然荀令君分身无术,不能出面游说各州郡太守、刺史,那么我们这边派谁去说服他们也都一样了。这样的事儿,还是让为兄派董大夫去办吧!”
“不可!大哥!游说四方州郡太守、刺史联名上奏推戴曹丞相,实乃一桩不世奇功,岂可假手他人去办?”司马懿急忙摆了摆手,劝住了司马朗,“我司马氏只要能自力独行一举办成的事儿,就无须过于借助他人之力了。切记,切记,既能谋事,又能成事,才会大功独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