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戈尔洛夫家楼上的客厅里,翻看着我从他书房里找出来的一大摞书籍,里面有法国人、希腊人和古罗马人对治国之法的阐述.突然,我听到楼下传来了门铃声,当玛吉娅开门让来客进来时,我听到了夏洛特欢快的说话声.我听到玛吉娅告诉她,戈尔洛夫不在家,但是我在.那一刻我真想赶快逃走,从窗户爬出去,或者躲到床底下去.但是,当她把玛吉娅打发走,自己来到二楼时,我仍然坐在那里.quot;你好,斯威特!quot;她快乐地说.我勉强起身时,她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她已经用上了戈尔洛夫给我起的爱称.quot;格尔沙去哪儿了?quot; 她显然也为戈尔洛夫起了个爱称.
我坐到长沙发上,把书籍推到一边,知道只要夏洛特在场,我为觐见女皇所做的准备就不会有任何进展.她像平常一样在房间里蹦来蹦去,一会儿拉开窗帘朝街上看看,一会儿又按她的口味重新调整窗帘;一会儿冲着天花板上的嵌板皱眉,仿佛戈尔洛夫会抓住那些嵌板一样;一会儿又拧长壁炉架上的油灯的灯芯.quot;他不在这里,quot;我愚蠢地说,quot;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quot;
quot;你怎么会坐在这里发呆?壁炉都快要灭了,而你还坐得离它那么远.quot;她笑着说.
quot;我……我只是不想去……quot;
quot;格尔沙应该会回来吃午饭吧!快到吃饭的时候了,你吃了吗?quot;
quot;什么?吃了!我……嗯,没有.quot;
她皱起了眉头.夏洛特碧绿的眼睛上方长着两道栗色眉毛,她竖起眉头时仍然很漂亮.我想她一定知道这一点,因为她皱眉的速度总是和她的微笑一样说来就来.她起初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看着我,慢慢从壁炉旁走过来,坐在了我的身旁.
quot;你知道我认为格尔沙会在哪里吗?quot;她侧过身望着我问.
quot;不,不,我不知道.他在哪里?quot;
quot;我认为他去找他妻子了,而且在和她谈离婚的事.quot;
quot;他妻子?quot;我猛地转过身来对着她说.
夏洛特点点头,那平静的神情表明她已经仔细研究过戈尔洛夫私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因而对这些问题有着十分的把握.quot;当然是的,quot;她用她那柔美的女中音嗓子说,quot;大家都知道他将得到女皇的奖赏,而且这些奖赏只属于他一个人,与他妻子毫无关系.这样的安排表明女皇已经默许他离婚.而且……quot;
quot;等等.你说的‘大家’指谁?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到有人议论这些事?quot;
quot;亲爱的斯威特,quot;她又笑了,然后捏了一下我的手.quot;你太不爱和女士们说话了!哈!这可是现在人人谈论的热门话题,圣彼得堡的每个人都在把这件事挂在嘴边上.quot;她摇摇头,似乎想嘲讽她自己,又想嘲讽其他人,但绝对不是嘲讽戈尔洛夫.她把脑袋凑过来,压低嗓音,像在搞什么阴谋似的说,quot;俄国没有人能容忍那个女人.哦,他们起初确实容忍了她,甚至羡慕她能大胆地追求她想追求的一切――情人、礼物、人们的目光――而且公开地追求这一切.他们认为格尔沙是个傻瓜.我从年纪大一点的贵妇们那里得知了这一切,而且也相信这是真的.可他现在回来了,如此风光又如此深沉,吸引住了许多人的目光.quot;
我刚才还以为夏洛特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让我忘却我心中的痛苦,可现在有个问题突然冒了出来,quot;你,夏洛特?你也被戈尔洛夫吸引住了吗?quot;
quot;那当然!我发现他非常有魅力!你是说我爱不爱他,啊,我当然爱他,不过是像爱一个男人那样去爱他.我是不是爱他这个男人?quot;她这么说是为了直截了当地回答我的问题,同时也是为了再帮我一把.quot;不爱.这就是我的回答!他在我眼里是个男子汉――但我只能像朋友一样去爱他!quot;她为自己这种圆滑得体的回答感到高兴,又笑了笑.
quot;可是……难道大家不再把戈尔洛夫看作一个傻瓜了?quot;我突然有了想和夏洛特聊天的念头――和她什么都谈,只有我自己的思绪除外,但我想聊天.
quot;戈尔洛夫是傻瓜!哦,不是!真正的傻瓜当然是他妻子.不错,他曾经有段时间显得像个傻瓜,任何人都不会把他列入自己的情人名单中――那些贵妇们虽然没有这么说,但我能感觉到.虽然她们声称当他妻子明目张胆地背叛他时她们个个都非常同情他,但她们说这番话时的神情说明她们当时根本不会考虑他.但我可以看出她们的虚伪,因为在她风光时,她们一直是她的朋友,而不是戈尔洛夫的朋友.可是现在……quot;她咬着自己的舌尖,然后抿着双唇,似乎内心在争斗着,看看是否要告诉我什么.她的脸突然微微一红,压低了声音说,quot;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莫斯科……还有贝耶芙鲁尔伯爵夫人的事吗?quot;
我当然记得非常清楚.
quot;她当时去是……是……好吧!你知道‘验证人’是干什么的吗?quot;
quot;我想我知道.quot;
夏洛特扬起眉头,点点头.
我说,quot;你是说,她跟我们一起去是专门为了……quot;
quot;‘验证’格尔沙――或者你?quot;她帮我说出了后半截话,quot;不,不是直接受命.我不那么看.也许她是被人指使,安妮是这么看的.quot;
quot;看……什么?quot;我越来越糊涂.
quot;当贝耶芙鲁尔伯爵夫人在最后一刻不邀而至时,安妮认为她是被人专门派来验证你的.验证.是的.别显得这么困惑不解!验证一下某个人的情人是否英勇.quot;
quot;我明白这一点,quot;我说,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以此来掩饰自己的难堪.quot;安妮对你说过这是她自己的看法吗?但你不同意她的看法?quot;
quot;嗯,我们当然聊过这件事!我们还和伯爵夫人本人聊过!她只是笑笑而已.不过,我认为她接受的命令并不具体.事情是这样的:一旦某个人通过了验证,有望成为女皇的情人,最后再由波将金决定女皇是否会对这个人满意.但即使是这样,这也并不意味着女皇就会 接受这个人.她――quot;
quot;等一等.你先等一下.验证人这个主意是女皇本人还是波将金想出来的?quot;
quot;嗯,这个问题问得好.有时候很难区别女皇和波将金的愿望.quot;
quot;对不起,请接着说下去.quot;
quot;我只是说贝耶芙鲁尔伯爵夫人有时候会去寻找一些情人,然后再举荐某个人.如果她能发现一个非常出色的情人,并且把这个人举荐给女皇,那么她本人自然就会得到奖赏.quot;
quot;所以……贝耶芙鲁尔伯爵夫人和我们一起去莫斯科就是为了要验证某个人……验证我们?quot;
quot;第二天晚上,格尔沙喝了太多的酒,也吃了太多的东西,结果病倒了.伯爵夫人告诉我说,格尔沙非常可爱,她自己不会放弃他.她把这告诉了每个人!所以你看,格尔沙的名誉被保住了.他成功了,成了一位已经被验证过的情人――这样一来,人们只有怪罪他妻子对他不忠.quot;
我坐在那里,眼睛盯着自己的双手.
quot;伯爵夫人告诉过每个人……甚至告诉了比阿特丽斯吗?quot;这个问题提得非常糟糕,我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让比阿特丽斯的名字进入到我们的谈话内容中来――因为我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夏洛特选择这个时候来访有她的目的.她一定已经听说了我去米特斯基家找比阿特丽斯的事,所以专程来给我上一堂课.
quot;比阿特丽斯,quot;夏洛特说,quot;是个波兰人.quot;
从夏洛特嘴里说出来的这句话让我再清楚不过地感受到人们对波兰人的轻视,虽然夏洛特说话时非常随意,没有刻意夹带任何.对于夏洛特来说,比阿特丽斯的波兰血统已经非常清楚地说明,无论比阿特丽斯听到什么或者没有听到什么,这对任何人都无关紧要.如果我刚才问到的是泽普莎或者除开比阿特丽斯以外的任何一位仆人,我肯定会得到直接的回答.一个侏儒,一个俄国农民――这些都重要,但一位波兰人却无关紧要.
我本想反驳夏洛特,告诉她比阿特丽斯的父亲是瑞典人,至于她母亲,谁知道呢?因为欧洲所有国家都曾经蹂躏过波兰.但是我不能那么说,因为我知道比阿特丽斯是不会那么说的.波兰西部的老百姓可以称自己为德国人,波兰东部的人则借用俄国人的习惯来给自己起名字.那些想在莫斯科或者圣彼得堡挤进上层社会的波兰人可以拐弯抹角地说自己是某某显贵的后人,但比阿特丽斯毫不隐晦地说自己是波兰人.一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对夏洛特产生了敌意,同时对比阿特丽斯产生了深深的同情.这让我内心感到更加痛苦.
quot;听我说,夏洛特――quot;
quot;斯威特,quot;见我双手紧握在一起,她将一只手懒洋洋地放在我的手上,打断了我的话.quot;我知道,quot;她柔声说道,quot;我们都知道你非常关心比阿特丽斯.你欣赏她会骑马,欣赏她在你把我们从哥萨克手中救下来那天表现得像个男人.可是你不能――quot;
quot;我救了你们的那一天?你是这么说的吗?quot;她起初想不让我打断她的话,然后则静静地坐在那里,大度地听我说下去.quot;夏洛特,我现在就告诉你,当着上帝的面告诉你.那一天如果不是比阿特丽斯,我们谁都不可能今天还坐在这里.我和戈尔洛夫会在另一个世界,还有你和所有那些小姐女士们……quot;我说不下去了,不是因为我无法想象哥萨克人会怎样对待贵族妇女(这我亲眼目睹过),而是因为我对俄国的每个人,包括我自己,突然感到的痛恨.
夏洛特点点头,笑了.quot;我知道,我知道.你早就说过这一点.你上次说出这一点时已经表明了你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尤其是对米特斯基亲王和谢特菲尔德勋爵,还有整个圣彼得堡.我们都赞赏你能这么做.亲爱的斯威特,我为这一点爱你!这表明你是位绅士!不过,别让我们的绅士风度影响到我们的理智,好吗?quot;她用手掸了掸身上黄色的绸缎裙,仿佛要把什么愚蠢的理智掸掉一样.
我不记得自己当时还想说什么,但就在这时,楼下的大门突然猛地被推开了,我们接着便听到一个女人接近歇斯底里的叫嚷声,又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quot;决不!quot;声音在大理石的客厅里回荡着.quot;决不!quot;声音传到了我们的耳朵里,我们站起身,走到楼梯口.
我们悄悄朝楼下望去,看到一位夫人正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而且仍然在大声嚷着quot;决不!quot;我们即使站在楼梯口,也仍然能看到她丰姿卓绝,精力旺盛,富有性感.只见她胸部丰满,腰部纤细,一头黑发夹杂着几缕银丝.她头发往后梳,如果不是愤怒得涨红了脸,她的脸庞一定会非常漂亮.然后,我们便看到了戈尔洛夫,他的神情似乎那女人根本就不存在,似乎那仅仅是某个别人心中的幻象,但绝对不是他戈尔洛夫心中的幻象.他把自己的帽子、斗篷和手套递给无比惊讶的男仆,然后就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他从前厅的保湿烟草罐中拿着烟斗走了出来.由于戈尔洛夫没有抽烟的习惯,所以我认为他全神贯注地把烟丝装进烟斗,拣出烟丝中的叶梗,完全是为了显示他对那个女人视而不见.戈尔洛夫每走四步,那个女人就走两步,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然后使劲挥动着手臂,加重语气地嚷着quot;决不!quot;
我惊呆了,回头看了一眼夏洛特.她瞪大了眼睛,朝我点点头,然后悄声说,quot;戈尔洛娃伯爵夫人.quot;戈尔洛夫朝餐厅走去,她摇晃着身子跟在他后面,夫妇俩走出了我们的视线.我们听到她从走廊里传来的尖叫声,总是那句话.
我们虽然很难听到外面的声音,但还是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响声.我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前,看到一辆马车――戈尔洛夫的马车――嗒嗒嗒地驶走了,那里还留着另一辆马车.我刚 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和夏洛特谈论比阿特丽斯的事上,没有注意到他们坐着马车到来.不过,我现在意识到,戈尔洛夫刚才一定是忍住火气穿过圣彼得堡的大街回的家,而他的妻子一定就跟在他后面,像现在一样站在那里大声叫嚷着quot;决不,决不!quot;
马车声渐渐离去后,夫妇俩现在又回到了我们的视线中,就站在楼梯脚下.戈尔洛夫一手拿着一只装有葡萄酒的长颈酒瓶和一只水晶酒杯,另一只手握着烟斗,转过身来,开始上楼.我和夏洛特为自己偷听他们夫妇的争吵而尴尬,赶紧后退几步,慌慌张张地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我们没有能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最后只好像白痴一样重新坐到我们刚才起身的长沙发上,假装在全神贯注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在叫嚷.
我们这种尴尬的局面随着戈尔洛夫走到楼梯顶而变得越来越痛苦,他的妻子跟在他身后也走了上来,以震耳欲聋的声音嚷着quot;决不!quot;不过,戈尔洛夫假装没有看到我们,而我认为她倒是真的没有看到我们;在她这样大声叫嚷的间隙,四周倒也不完全是一片寂静,而是她一阵阵声音不大的歇斯底里的发作――一会儿抽泣,一会儿恐怖地傻笑.戈尔洛夫平静地大踏步走过自己卧室的门口,手中的酒瓶慢慢晃动着,与酒杯碰撞后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戈尔洛娃的叫嚷声变得越发激烈,越发歇斯底里,quot;决不!决――不!quot;但是戈尔洛夫没有停下脚步.她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当他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并且将她拒之门外时,她立刻安静了下来,整个屋子里一片死寂.
这种寂静只持续了几秒钟,然后便是突如其来的猛烈发作,吓得夏洛特退缩了一下,紧紧抓住我的前臂.戈尔洛娃不仅重新喊叫了起来,而且还换了一些词.她一面用脚踢、用拳头捶打着房门,一面喊着,quot;你发过誓的!你发过誓!‘我决不离开你!’决不!决不!quot;
我想带夏洛特离开那里,悄悄下楼,免得任何一方感到尴尬――虽然事实上戈尔洛夫和他妻子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丢脸,而我和夏洛特也都在没有任何愧疚地看着.突然,戈尔洛娃从门口后退了几步,屋子里的空气再次凝固了起来,但这次不是一片寂静,而是疯狂的言词.quot;你是个骗子!quot;她一字一句地说道,quot;你和你父亲一样.quot;
片刻的寂静,就像炮弹装进弹膛时的寂静一样――然后就是爆发.房门突然被猛地拉开了,上面的铰链扭曲,门口站着怒气冲冲的戈尔洛夫.戈尔洛娃尖叫了一声,但站在那里没有动,仿佛铁了心要藐视他.戈尔洛夫的左衣袖上洒着葡萄酒――我真的相信他听到那里话时捏碎了手中握着的酒杯――但他的脸比衣袖上的酒斑还要红.他的右手仍然握着那只酒瓶,他将酒瓶在门把手上砸碎,然后将锋利的破瓶子像匕首一样举过头顶,一步步朝她走去.
quot;戈尔洛夫!quot;我尖声叫道.他停了下来,但绝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也绝不是因为听到了我的叫声.他妻子正视着他,脸红得像他一样,双手捂着嘴,脑袋往后一缩,目光顺着鼻尖紧紧盯着他.
quot;我再说一遍,quot;她毫不示弱地说,quot;骗子!像你父亲一样!quot;然后,她朝他啐了一口.
戈尔洛夫垂下了手中的半截酒瓶,他的脸慢慢变得非常苍白.他的右手沾着酒,比酒更稠更红的鲜血正从他的左手流下来.然后,他举起双手――在我看来几乎是懒洋洋地――猛地卡住了戈尔洛娃的脖子.
当我看到戈尔洛夫脸上果断的神情,并且听到戈尔洛娃被闷在体内的呼吸声时,如果说我还怀疑她是否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的话,那么当我使劲捶打着他的手臂,感到他的手臂像钢铁一样牢固时,我就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怀疑.我使足了劲也掰不开他的一根手指.我一面疯狂地掰着他的手指,一面尖叫着,quot;戈尔洛夫!戈尔洛夫!看在上帝份上!quot;
可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掰开戈尔洛夫的卡着他妻子的双手,即使是上帝本人也没有办法.我想,就算我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将它插进戈尔洛夫的心脏,他也会愿意在他体内的最后一滴血流干之前先看着她妻子的生命之火熄灭.
夏洛特救了她.正当戈尔洛娃的手臂已经毫无生气地垂下了来、脸上的红色已经变成紫色然后再变成蓝色之际,夏洛特用双手抚摸着戈尔洛夫的脸庞,轻声说道,quot;格尔沙……格尔沙!你不能杀了她!quot;她亲吻着他的脸颊、他的眼睛、他的耳朵,轻声说着,quot;不能……不能……不能……quot;
戈尔洛夫突然松开了他妻子,然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夏洛特.他的眼睛里噙着泪水,转身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卧室,并随手关上了门.
我们拍打着戈尔洛娃的手,然后拍打着她的脸,但仍然无法使她脸上恢复正常的颜色.不过,她的脸色已经由苍白变成了青紫,这给我们带来了希望.当男仆从楼梯拐弯处朝我们这里张望时,夏洛特冲着他喊道,quot;白兰地,你这白痴!快点!quot;
我们灌进戈尔洛娃嘴里的第一口白兰地起先又都流了出来,但第二口白兰地进了她体内,等到灌进第三口时,她咳嗽了一声.她坐起身来,我想再给她喂一口白兰地,但她推开了我的手.她想站起来,但身子一歪,我和夏洛特赶紧扶住了她.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怒视着我和夏洛特,猛地推开我们的手臂,奔到楼梯口.她在最上面几级楼梯上滑了一下,下到一半时踉跄了一下,滚下了最后几级楼梯.她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拉开门,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暮色中.我们听到她的马车辘辘地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