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汉普郡,惠特科姆庄园第1节 汉普郡,惠特科姆庄园
早起,苦干……寻找油田。
让·保罗·格蒂
1893年8月23日,汉普郡,惠特科姆庄园
开始?
让开始见鬼去吧。开始只是借口,是对失败的辩解。如果事情变得很糟糕——事实上情况也总是如此——那一切也都是因为三个年轻人所选择的行为方式,跟事情开始的方式一点关系都没有。
从另一方面来说,大家都是凡人。球一旦开始滚动就很难让它停下来。开始就是开始,在这个故事里,开始并不仅仅是很糟。
是糟糕之极。
***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一个七岁的小男孩站在厨房里。他正在给自己做一个黑莓布丁,一个足有他脑袋那么大的布丁。脸被炉火映得通红的厨娘在他身旁提起炉子上沸腾的水壶,一壶新冲的咖啡冒出腾腾的热气。整个画面充满了温馨,闲适和幸福。
小男孩的母亲帕梅拉·蒙塔古正在楼上分娩她的第四个孩子。在前三个孩子里,只有一个——正在大嚼布丁的盖伊——活过了最初的几个星期,所以这一次她和她的丈夫亚当爵士非常紧张,但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医生和接生员都陪在她的身边。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没有出生。没有死亡。没有仇恨。最重要的是:没有开始。
但是,一秒钟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突然之间传来重重的敲门声,插销一阵摇晃,一股冷风迎面吹来。一个瘦弱的女孩就像一阵风一样卷了进来。一阵雨落在她的身后,冲洗着台阶。
“拜托,小姐,拜托,先生,帮帮忙,”女孩焦急异常地屈膝行了个礼。“我妈生病了。她正在生孩子,可她难产,她说她生不下来,她的脸白得跟鬼一样,我爸叫我尽快到主屋这边来找人帮忙,求求你,小姐,求求你,小姐,求求你,小姐。”
厨娘怀特太太把女孩牵到灯光下。
“亲爱的,你是杰克·克瑞里的女儿吧?”
“求你,小姐。对,小姐。莎莉·克瑞里。莎莉·克瑞里,我妈妈正在生孩子,而且——”
“哦,亲爱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你先定定神,我去找亚当爵士。如果你想,你可以——”
盖伊打断了她。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但很果决。他抬起手,动作就像一个人在停下一匹马。
“用不着,厨娘。让我自己来告诉她。”他举起自己的布丁和给他父亲准备的咖啡,转向小女孩,“你回去吧,等这儿用不着医生之后,他才可以去你们那儿。目前他必须留在这儿。”
他走上楼梯,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哦,而且去一次得付5几尼,对了,还得派人照顾他的马。”
上了楼之后,他放下手中的战利品。给父亲的咖啡,给自己的黑莓布丁。他一句话都没提到莎莉·克瑞里。他一句话都没提到小女孩的母亲。在他长达七年的人生历程中,盖伊·蒙塔古知道世界上有两种人:请得起医生的人和请不起医生的人。这是非常简单的常识,是世界上最显然的事情。
他吃完布丁,打个饱嗝,然后就上床睡觉去了。
***
当天晚上,在经过12个小时的艰辛之后,帕梅拉·蒙塔古生下了一个健壮的男孩,一个哇哇大哭肺活量惊人的小东西。生产的过程非常简单。一点都不复杂,一点都不困难。
同一天晚上,在庄园劳工居住的一间小屋里,一个名叫杰克·克瑞里的年轻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妻子惨叫了一个晚上,在旁帮忙的只有村里两个没有经验的女孩。最后,克瑞里自己跑到了主屋那边,请求见一见亚当爵士。亚当爵士一听他说完,马上就让医生和接生员赶到小屋那边。
太晚了。很简单的臀位分娩,任何一个医生或是接生员都能轻而易举地解决的问题,但它耗尽了这位母亲的力气,也使情况变得更难处理。医生迅速切开她的腹部,用剖腹产的方式将孩子取了出来。一个健壮的男婴儿在屋子里的小床上哇哇大哭地出生了。
健壮,但是没有母亲。
年仅26岁的可怜的贝特西·克瑞里在手术开始之前就已经筋疲力尽。她失血过多,再也没有清醒过来。在24号的黎明降临之时,小男孩的母亲去世了。
事情就是这样。
两人出生。
一人死去。
一次导致严重后果的自私行为。
一个开始。
杰克·克瑞里没法自己抚养儿子,这是很显然的。
他只是个工人,而且已经有一个小女儿需要他照顾。在短期内,当地有一些妇女很乐意提供帮助,但从长远看来,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他的姐姐——现在住在90英里之外的德文郡——把他的女儿和儿子都带走。他姐姐肯定是会答应的,但对杰克来说,去一趟德文郡看望两个孩子等于是去一趟世界尽头。这让他感到了一种同时失去三个亲人的锥心之痛。
但援助来得比他想像的要快。
主屋里的亚当爵士和帕梅拉夫人正担心着自己的孩子。他们的新宝宝艾伦开始咳嗽。并不严重。事实上,是非常轻微的咳嗽。接生员说咳嗽是很正常的,医生也这么觉得,亚当爵士也这么觉得。可这是咳嗽。帕梅拉已经有两个孩子没有活过6个星期,她害怕再失去第三个。
亚当爵士花了一整天时间把所有事情仔仔细细想了一遍,然后提出了他的建议。他的妻子马上同意了他的建议,然后亚当爵士就去找了杰克·克瑞里。他的建议是这样的。
杰克·克瑞里的小宝宝——洗礼时他被以祖父的名字命名为托马斯,——由蒙塔古一家来抚养。他和小艾伦将会像兄弟一样一起长大。他们将会分享房间、玩具、教育——所有的一切。用亚当爵士的话来说,汤姆宝宝“将会像我们亲生的孩子一样长大。他永远都是我们的儿子艾伦的兄弟。当然了,你,还是他的父亲。他会喊你爸爸,喊我叔叔。你什么时候想见他都可以,说句话就行。”
对杰克·克瑞里来说,这种提议是无法拒绝的。这意味着,他的儿子将会在父亲的面前长大。这让这可怜的人在突然陷入的生活灾难中抓住了一丝希望。他答应了。
对蒙塔古一家来说,这一安排只会带来好处。当然了,他们很内疚。盖伊的行为是不可饶恕的——他已经为此挨了一顿痛揍。从更实际的角度来说,他们至少能为汤姆提供一个家。
但事情还不仅仅如此。帕梅拉喜欢孩子,而这个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弥补了她失去的那两个孩子。更重要的是,汤姆的到来对艾伦宝宝来说好像是一种魔力。从汤姆的婴儿床抵达主屋的那一刻起,两个孩子之间那异乎寻常的亲密就很明显。在婴儿时期,他们的婴儿床摆在同一间卧室里。如果其中一张床出于什么原因被移动的话,另一个就会马上醒来,哇哇大哭。在初学走路时期,汤姆会定期被带到他父亲杰克的小屋里去。一开始大家以为汤姆更希望自己一个人去,但只要一这么做,他马上就会显得很不高兴,还握起小拳头,直到艾伦也被容许一同前往。
到世纪末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到6岁半了。他们都很茁壮、幸福,而且很健康。
艾伦长得稍高一点,而汤姆则稍壮一点。艾伦的头发是白色的,眉毛则浅得几乎看不见。而汤姆已经初具相当英俊的容貌:光滑而又乌黑的卷发,一双蓝色的眼睛。两个孩子亲密无间,去哪儿都形影不离。他们的交流是如此的亲密,以至于一方经常能猜透另一方的想法。
庄园的客人们经常把他们误当作双胞胎(当然了,不是那种同卵双胎胎),过了一阵子之后蒙塔古一家也懒得再去纠正他们了。两个孩子就是双胞胎。同一天晚上出生,在相邻的婴儿床上长大,由同一个乳娘喂养。他们就是双胞胎。惟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喊亚当爵士“爸爸”,另一个喊他“叔叔”。这是一个微小的区别,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但问题不在这儿。
再小的事情也可能会发展得不可收拾。
第一部分 汉普郡,惠特科姆庄园第2节 1901年元旦
1901年元旦。
新铺上沙子的马房里,马匹和猎人们都不耐烦地转着圈子。寒霜在钟塔上闪闪发光。猎犬用四爪扒着地面,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发。
7岁半的汤姆·克瑞里还不到打猎的年纪,所以他很恼火。他跟艾伦已经在马房里徘徊了半个小时。猎人们正相互递着雪利酒,两个孩子试图从他们那儿讨来一杯。他们从厨房偷来了热点心喂狗。可汤姆还是很恼火。他想骑马,想去打猎。
“我回去了。”他宣布说。
回去的路上,他从盖伊那灰色的母马旁边擦过。那马不知为何竖起鬃毛,往后退了几步,撞上汤姆。
盖伊坐在马鞍上转过身。“真对不——”看清是谁之后,他马上改口,“小心点,小兔崽子。”他挥舞着马鞭,汤姆都能感觉到头顶上被抽动的空气。
汤姆对他怒目而视。这两个孩子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盖伊喜欢欺负弱小,而汤姆就是他的目标。可汤姆是个斗士,一个以牙还牙的斗士。这一次,汤姆避开马鞭,嘴里还发出驴叫。这种驴叫是一种刻意的侮辱。小的时候,盖伊对马有一种恐惧心理,所以他是在驴背上学会骑马的。而汤姆在马背上则像他在大多数情况下那样无畏,所以已经有望加入亚当爵士的十六大猎手之列。
“你这个马童!”
可盖伊的侮辱之词只对上了汤姆的背影。汤姆打算去寻找新的乐子。
他先去了一趟厨房:通常那儿总会有温暖的食物和有趣的闲聊。可今天他的运气没那么好。他偷点心的时候被人看到了,所以现在不受欢迎。汤姆考虑着要不要叫上艾伦一起去他爸爸那儿。杰克·克瑞里教过这两个小子怎么狩猎:怎么用手去抓鳟鱼,怎么设陷阱抓兔子,怎么在黑暗中静静地移动。汤姆刚刚下定决心,就听到了图书室里传来的声音。他很困惑。亚当爵士也出去打猎了。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呆在图书室里呢?汤姆推开了门。
弯腰站在亚当爵士的桌边的那个人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他长得圆圆胖胖,蓄着海象胡须,脸色犹如白垩。他正弯腰站在屋角的电话机旁边,对着话筒大喊,而听筒正紧紧贴在他的耳边。
他正在大喊大叫——跟钱有关的大喊。商业,金钱,购买权,公司合并。汤姆烦躁的心情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他两脚生根地站在那儿,急切地想要听到更多内容。
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在他7年的人生道路中,他从来没有听到过一个富人谈论金钱。他听他父亲谈过,他听佣人们谈过。但对亚当爵士和那个阶层的人来说,金钱好像是不可触及的话题。好像对这些已经很富有的人来说,金钱就像空气:存在于你周围的一样东西,不需要你去考虑的一样东西。而汤姆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他知道盖伊总有一天会继承惠特科姆庄园以及周围的田地和农庄。他知道艾伦也处于同等的地位:不像盖伊那么幸运,但也不差。而汤姆呢?他不知道。他和艾伦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饭菜,学一样的课本,玩一样的游戏。可艾伦的爸爸是位绅士。汤姆的爸爸不是。7岁半的汤姆理解不了自己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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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已经看够了,但还没有听够。他大声敲了敲已经打开的门,然后走了进去。那人抬起头来。
“哦,你好!”
“你好。”
“我猜你肯定就是小艾伦。”
汤姆摇了摇头,“我叫汤姆。”
“哦,汤姆!早上好,小伙子。”
“你是谁?”
“我叫诺克斯·达西。罗伯特·诺克斯·达西。”
汤姆皱起眉头:这名字对他来说毫无意义。达西面前的桌上摊放着地图,那是一张用褐色和红色粗线条绘制的地图,上面零星写着一些地名,看上去就像是《天方夜谭》里的地名。汤姆好奇地瞅着它们。
“那是哪儿?”
“波斯。确切地说,是波斯西部和美索不达米亚东部。”那人微笑着回答了汤姆直率的审问。
“为什么?你要去那儿吗?”
“不。我在找东西。”
“什么?”
“油。”
汤姆沉默了片刻。
“什么?”
“油。”
汤姆又皱起眉头。这一次他的困惑更进了一步。“如果你需要油,厨房里有的是。”
“海象胡须”大笑起来。“不是那种油。是机动车用的那种油。”
汤姆正打算指出他的错误,告诉他村里的搬运工会很乐意送几桶汽油过来,但那男子继续说了下去。
“并不是因为我需要汽油这样东西,而是因为我想赚钱。”
“钱?”
“海象胡须”点了点头。“钱,年轻人。我希望能买下波斯的石油勘探权。如果我能找到石油,我会把它成批用船运回英国。等石油到了英国,我就可以把它卖给任何拥有机动车的人——任何拥有发动机的人,确切地说。”
汤姆的双眼睁得像铜铃那么大。他说不出为什么,可他觉得他正在聆听一种极为重要的真理。他坐下来,凝视着地图。
“波斯?”他问道,“波斯有石油?”
“我希望如此。”
“波斯的哪儿?”
“地下,甚至有可能就在地下一英里。”
“就像煤矿?”
“对,有一点像煤矿。”
“那钱呢?如果能挖到石油,你就能赚钱?”
“这正是我的目的,年轻人。”
“很多吗?很多钱吗?”
“海象胡须”做了一件事,一件——只是可能——会永远改变汤姆一生的事。他把这小家伙提到桌上,然后蹲下跟他平视着。
“年轻人,你想知道一个秘密吗?”
汤姆点了点头,“想,请告诉我。”
“海象胡须”顿了片刻,神情非常严肃。“石油就是未来,”他说,“石油是新世纪的燃料。汽车需要它,轮船需要它,工厂需要它。不管是谁,只要能找到石油就会发财。不仅仅是发财——他们将会成为世界之王。”
**
当天晚上,汤姆跟亚当爵士交谈了一番。
“叔叔,那个人是谁?你的那个朋友,叫诺克斯什么的。”
“诺克斯·达西?”亚当爵士轻笑起来。“他跟我说你们俩聊了聊。达西是我的一个朋友,是个生意人。”
“他很会做生意吗?”
“这我得承认。以前他只是个住在澳大利亚的普通人,后来他碰到两个矿工,那两人跟他说他们能找到金矿。”
“然后呢?”
“他们真的找到了。达西帮他们在这个基础上建起了一个企业,一个非常非常出色的企业。他变成了英国最富有的人之一。全世界最富有的人之一。”
汤姆两眼圆睁,“叔叔,他说要想发财,最好的办法就是寻找石油,他说的对吗?”
亚当爵士又笑了。“如果达西先生这么说,那几乎可以肯定达西先生是正确的。”
第一部分 汉普郡,惠特科姆庄园第3节 轮到亚当爵士出马了
不管是对是错,达西先生都下了赌注。靠着金矿积累了一大笔财富之后,他热切地将其中的一大部分投资到波斯的石油勘探工作上去。
但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首先,在波斯从来没有发现过石油。或者这么说:从地质学上看到处都是石油的踪迹,可从来没人伸下钻头取出石油。在波斯没有,在美索不达米亚没有。在整个阿拉伯半岛都没有。
还有第二个问题。波斯王国本身。这是个贫穷的国家,一面受到英属印度的欺压,另一面又受到母国俄国的欺压。这两个大国争抢着控制权。因此,要想获得钻探权不仅仅是个商业问题,还是一个政治问题。
这就轮到亚当爵士出马了。
在定居英国之前,亚当爵士做过外交官,他曾出任英国驻德黑兰大使。他认识波斯国王。他清楚这个国家的政治。他知道谁有分量,谁没有。
所以元旦那天达西才会来找亚当爵士。他有个建议,内容如下:亚当爵士帮他赢得采油权,使他有权进行钻探。做为回报,亚当爵士将会得到一大笔佣金。亚当爵士对这一冒险很感兴趣,当即表示同意。他去了一趟德黑兰,娴熟地进行谈判,用黄金贿赂高层官员,用纸币贿赂低层官员。甚至连为国王送晨间咖啡的宦官他都贿赂到了。
该做的亚当爵士全都做了。
1901年的5月28日,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他拿到了合约。
两个月后。一家人正在吃早饭。汤姆和艾伦闷闷不乐地戳着面前盛得满满的麦片粥。
然后男仆送来了邮件。一般情况下,邮件应该送到亚当爵士的书房等他过目,可今天亚当爵士要进城,所以等不及了。他默默地看完几封信。汤姆和艾伦摆弄着麦片粥。盖伊——他已经过了被迫吃这玩意儿的年纪——故意在他盘子里摆满了腌鱼和炒蛋,以此来惹恼汤姆。帕梅拉像往常那样在床上吃完早饭,下楼来喝杯茶,并且送送她丈夫。他们间或交谈几句。窗外的风吹得百叶窗吱吱作响。
突然间,亚当爵士打破了沉静。
“哦!天啊!”他把信扔下,“达西太慷慨了!真是太慷慨了!”
他迫切地希望着大家赶快发问,而帕梅拉是第一个发问的。
“达西?亲爱的?他怎么……”
“用地权。他分了一大部分给我们。”他又拿起信,“‘你的出色工作真是让人高兴……等等,等等……很高兴地送你一份小礼物……从代拉姆港到波斯波利斯一线以南地区的钻探权。’我的天啊!”
可是,虽然亚当爵士很惊诧,可他的惊诧跟汤姆的惊诧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汤姆一下子坐直身子,双唇发白,两眼圆睁。
“你是说我们可以在那儿钻探?我们自己?用不着询问别人?”
亚当爵士笑了。“对,汤姆。我们拥有钻探权,用不着询问别人。”
“波斯波利斯以南的任何地方?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
“没错。”
“山脉,”他说,“我们拥有那些山脉。”
他说的对。自从见过达西之后汤姆就变成了石油迷和波斯狂——而等亚当爵士介入波斯石油事务之后他就更是如此。他在亚当爵士的图书室里学到了所有他能学到的关于波斯的地理、气候、地质、部落和政治等方面的知识。
“没错,扎格罗斯山脉。设拉子和鲁克纳峡谷附近的荒郊。我想,在那儿寻找石油肯定是件苦差事。”
汤姆摇了摇头,有点恨恨地顿了一下脑袋。“那一带没有多少机会。最好的地方是北部。”
“哦,你不能指望那家伙把他的权杖交给我们。毕竟——”
“可还是有一些。”
“什么?”
“还是有一些机会的。我并没有说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个少年的狂热不由让亚当爵士笑了起来。“天啊,汤姆!我相信,达西的钱袋简直深不可测,但我还是不认为他已经准备好了钻探的开销。我也不认为我们——”
“那能把它给我吗?”
“你说什么?”
餐桌边的寂静突然变得空洞洞的。他们五个人就像是坐在圣保罗的大殿中单独进餐。
“能把它给我吗?用地权?如果你不想要的话。”
亚当爵士微笑起来。也许他是想鼓励汤姆收敛一下他提出要求时的直率,也许他是想缓和一下不知为何突然升起的危机感。总之他笑了。
他的做法是错误的。汤姆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他指向盖伊。
“他会拥有房屋和所有土地。艾伦会得到——我不清楚——钱?农庄或是别的什么?”
汤姆已经快8岁了,从零碎听到的佣人们的闲聊中他逐渐拼凑出事实。但他说的没错。
亚当爵士的表情变得很严厉。“艾伦会拿到一些钱。没错,马尔伯勒外面还有一座小庄园也是他的。那会带来一些收入。”
“然后呢?那我呢?我会得到什么?”
亚当爵士舔了舔嘴唇。汤姆的直率经常会表现得很像蛮横。更重要的是,不管是谁,在早餐时候如此直率地讨论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缺乏教养了——更别说是一个8岁的孩子。可是,正当他准备做出严厉批评时,帕梅拉打断了他。
“怎么样?”
她说的这个词近乎于耳语,差不多也就是张开嘴借着呼吸将这个字呼了出来。但亚当爵士还是听到了。他和妻子交换了一下眼神。汤姆提到的问题是他们俩私底下经常谈论到的问题。帕梅拉希望汤姆和艾伦拥有完全一样多的庄园份额。而亚当爵士则知道,他的资产是有限的。每给汤姆一分钱,艾伦或盖伊就会少继承一分钱。在他看来,他得对自己的儿子公平。在他的心底,他不认为养子应该和自己的亲生骨肉拥有相同的权利。
“怎么样?”帕梅拉又说了一遍。“还是说你打算去那边钻探?”
汤姆凝视着他,就好像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已经走进屋里,如果他的注意力分散哪怕才一秒钟,他都有可能永远失去这样东西。
“汤姆,你希望成为石油商,是吗?”
“对,叔叔。”
“这种生意不好做。”
“没错,叔叔。”
“你知道,光有一小片土地是不够的。你需要钱,人力,机器,还有——”
“我知道,叔叔,我知道。”
亚当爵士把茶水一饮而尽,站了起来。他抚乱汤姆的头发。“石油商,嗯?”
“我希望如此。”
“嗯,很适合你,汤姆。你已经拥有了一片美好的土地用来起步。”
第一部分 汉普郡,惠特科姆庄园第4节 汤姆拿到了用地权
汤姆拿到了用地权。
当然了,不是合法地拥有——毕竟这孩子才8岁——但用地权终归是他的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件可以和盖伊、艾伦以及亚当爵士所拥有的东西相对等的东西。
而且不仅仅是对等。是更好。
因为,虽然汤姆还小,可他从一开始就有一种认知。他没办法用语言表达这种认知,可他就是知道。而且他的认知是正确的。
因为石油不仅仅是石油,不像白菜那样只是单纯的白菜,也不像钢铁那样只是单纯的钢铁。石油不仅仅是一种液体。它比其它任何一种日用品都更重要。石油也不像黄金那样贵重,因为黄金被戴在女士的脖子上时会金光闪闪,煞是美丽。
石油让世界运转起来。虽然这还只是二十世纪的初期,但它的巨大作用已日趋明显。汽车需要它,轮船需要它,工厂需要它。无论是在陆地还是海上,整个世界都成了石油狂。海军开始改用石油。陆军的枪膛里装满了用石油副产品做成的弹药。化学家们每天都会发现石油的新用途;因为它,速度记录被一再打破;人们开始梦想利用它来飞行。
但这也不是石油如此重要的原因。
原因是这样的。人类无法制造石油;只有上帝才能。如果你有一大片土地,还有足够多的储蓄,你可以自己造一个汽车厂。你不喜欢汽车?那就买块更大的地,给自己造一个飞机厂吧。或者是成立一个航空公司。开一家商场。开一个银行。
石油不是这样的。并不是人人都能靠石油生意来发家致富。要想做石油生意,你得拥有一片坐落在油田之上的土地。如果你没有钻探权,不管你有多富有都是白搭。这就是原因。
石油不仅仅是燃料,虽然它是世界上最好的燃料。
石油不仅仅是金钱,虽然它是世界上仅次于金钱的东西。
石油是权力,因为人人都想要它,而它的总数就只有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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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libus orabat dictis arasque tenebat,”男教师读道,“cum sic orsa loqui vates.”
他在惠特科姆庄园的教室里踱着圈子,用手敲击着这首拉丁诗的韵律。汤姆和艾伦并肩坐着,书本也并肩摆在他们面前。本来他们是可以看看窗外的,可教室的窗户刻意地修得很高,除了一大片正方形的天空之外什么也看不到。汤姆打了个哈欠。
“Sate sanguine divum, tros Anchisiade, facilis descensus Averno,”男教师继续念着,“克瑞里,翻译一下,好吗?”
沉默。
男教师皱起眉头。“那蒙塔古,请你来翻译一下。”
艾伦也直直地坐着像块石头,目光低垂凝视着课桌。他跟汤姆不一样,汤姆是真的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可艾伦觉得这么做很困难——虽然困难,但在这个时候却非常必要。
“如果我没理解错,你们俩是不是都没准备今天的课程?克瑞里?蒙塔古?”
然后汤姆开口了。“拜托,先生,我们更希望学习波斯语。”
6分钟后,两个孩子都站到了亚当爵士面前。他们面前的桌上放了一根黄色的教鞭。这件工具很少动用,但并不意味着现在不会动用。汤姆和艾伦闷闷不乐地盯着它。
“你们不想学拉丁语?”亚当爵士问。
汤姆摇了摇头,虽然很轻微,但是很坚决。
艾伦重复了双胞胎兄弟的动作,但又加了一句,“我们不介意学习拉丁语,爸爸,可我们觉得再学点其它有用的东西会更好。”
“比如说波斯语?你们觉得它很有用,是吗?”
两个孩子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的关系是如此的密切,几乎不用说话就可以猜透彼此的想法。这是大人们必须习惯的无法更改的事实。艾伦朝汤姆微微点了点头,像是确认某种无形的协议。
“你看,这是为了石油,”艾伦说得合情合理,“我们到时得使用这种语言。”
亚当爵士用手掩住嘴。两个孩子对望了一眼,然后又一起看向教鞭。
“如果你们想学波斯语,我想我可以安排一下,”亚当爵士说,“我不喜欢的是你们没有准备拉丁语的课程。怎么说也不能这么做。”
“哦,可我们准备了。”艾伦说。
“准备了?可是——”
“我们当然准备了,爸爸,”艾伦打断他,迅速地把上午的课程翻译了一遍,“我们这么说是因为不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重视我们。”
亚当爵士皱起眉。“你们可以跟我说的。如果你们说了——”
“我说过,”汤姆打断他,“总共两次。两周前的早餐一次。上周又说了一次。”他的语气里带有一丝断然的倔强;并不是希望惹来麻烦,而是为麻烦做好准备。“你总是说或许吧。”
“那好吧。波斯语,在找到老师接手之前,前几课由我来上。”
“谢谢你,爸爸。”
说话的是艾伦,但对他们俩而言,谁说的并不重要:其中一个总能说出另一个人的想法。
“很好。那就回去学拉丁语吧。至少我这么想,,除非你们还有别的想法要告诉我。”
他的语气充满了讽刺,但讽刺对八岁孩子起不了什么作用。两个孩子又对看了一眼,这次说话的是汤姆。
“谢谢你,叔叔,我们觉得现在也该是学习地质学的时候了。”
汤姆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无辜,可亚当爵士知道隐藏在这种表情之下的是钢铁般的意志。亚当爵士被激怒了,可他又觉得很骄傲。即骄傲又喜爱。他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
“再加上地质学,是吧,汤姆?那好,再加上地质学。”
长达两年的时间里,钻探工们不停地钻探。
1902年和1903年都过去了。诺克斯·达西现在已经是蒙塔古一家的朋友,他会随时通知亚当爵士他在波斯取得的进展。亚当爵士再去通知艾伦和汤姆。那儿的条件简直让人无法忍受。酷热、尘土、昆虫、设备故障以及疾病,种种这些使石油勘测成为了恶梦般的苦差。开销呈螺旋型大幅上升。连达西这样的富人都开始担心这一切给他的钱包所带来的影响。
可最糟的还不在这儿。
最糟的是:到目前为此,虽然已经投入了两年时间和数十万英镑,但还是没有找到石油。
不管怎样汤姆还是热情依旧,虽然每一次失望都像是一次重挫。两个孩子坚持着波斯语的学习,可是当亚当爵士建议将课程从每周三次减为每周一次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反对。他们的地质学课程坚持了一阵子,然后老师就出国了,课程也就作罢。亚当爵士没有再找新的老师。孩子们也没有提出请求。
然后一切都改变了。
1904年,两个孩子这时都已经10岁了。在1月的一个美好的日子里,诺克斯·达西从伦敦发来一封电报。“天大的好消息,”他在电报上写道,“终于发现石油了。”
汤姆整个人都疯狂了。
他看到电报后兴奋地大叫一声,声音之大,弄得远在马房的猎狗都开始吠声震天。他拉着艾伦一起快乐地飞奔出屋子,飞奔过院子,飞奔到他父亲那儿,然后再飞奔回来。汤姆的快乐情绪持续了整整一天。
当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就在盖伊恭维亚当爵士新建的猎枪室时,汤姆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叔叔,你干得不错。我也会在我的庄园里那么做,等我有了庄园以后。”
第一部分 汉普郡,惠特科姆庄园第5节 最先爆发的是盖伊
最先爆发的是盖伊。
汤姆新生的自信中有一种让他无法容忍的东西。两人之间累积已久的旧恨和近来酝酿的新仇蠢蠢欲动,终于在2月初的一个周末爆发,当时园子里到处都是客人——包括一位伯爵的漂亮女儿,18岁的盖伊正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去把我的马牵来,马童!”盖伊在走廊里经过汤姆身旁时说道,还不时轻弹着他的耳朵。
汤姆突然站住。
“你的马?”
“你都听到了,马童。我今天想骑骑马。”
汤姆的脸色变白了。他们俩虽然相隔七岁,但在需要对抗的时候汤姆从不退让。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盖伊,将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他的目光就好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地审视盖伊。然后他垂下目光,耸了耸肩说,“随你便,我无所谓。我这就去。”他慢慢走远。
盖伊简直不敢相信汤姆居然这么听话,不过他不介意等着看汤姆出场。一群客人走出客厅,盖伊陪他们逛到屋前。他穿着一身骑装,站在那儿和客人们聊着天。伯爵的女儿也站在那儿。盖伊(虽然有点发胖,但还是比较迷人帅气,足以弥补这一缺陷)站在那儿嗖嗖地抽动着马鞭,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她经常开怀大笑,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些微有些脸红。
然后汤姆出现了。
他严格执行了盖伊的命令——或者说几乎是严格执行了。他去了马房,也牵来了一匹坐骑,而且牵着套好笼头的坐骑走到了盖伊指定的地点。
可他牵来的不是盖伊的灰马,而是盖伊十几年前学习骑马时骑过的驴子。盖伊的马鞍和马镫可笑地悬挂在驴子的背上。这头驴子已经老了,走动的时候总是滑稽地点着脑袋,就像是故意惹人发笑。而汤姆则夸张地表现出一种高级男仆的不可冒犯。更荒谬的是,他甚至找出一双白手套和一顶仆从戴的旧帽子。
“你的马,先生。”
客人们放声大笑,并纷纷鼓掌。这看起来就像是一出无伤大雅的闹剧,值得为之鼓掌。可汤姆还没表现完呢。他把马牵到盖伊和那姑娘面前,然后跟那姑娘悄悄耳语了一番。
“请原谅我牵来这驴子,女士。他就是在驴子上学会骑马的,你知道,小家伙有一点胆小。”
盖伊的脸气得发白,可周围全是观众,他只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和其他人一起大笑鼓掌,然后牵过驴子,往马房的方向走去。汤姆接受完大家的恭喜之后,赶到他的身后。
“我会杀了你的,你个小兔崽子。”盖伊说道,连头都没有回。
“你是说,就像杀死我母亲那样?”汤姆问他。很早以前他就从佣人们各种版本的蜚短流长中知道了自己出生时的故事。
他们已经走进了马房。几个马夫看着他们,低声地吃吃作笑。盖伊停下脚步,用马鞭指着马房和远处的主屋。
“你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现在不是,永远都不会是。明白了吗,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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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阵子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但盖伊没有原谅,没有忘记。
4天后,盖伊和亚当爵士单独呆在台球室里。亚当爵士刚刚收到诺克斯·达西传来的消息。波斯的油井一天只产一百二十桶石油,但很有希望将产量提高到更加盈利的程度。达西很有希望找到商业投资者与其分担风险和利润。
“我们那一小部分用地权的价值肯定也上涨了。”
“对,我想应该是的。我想,只要他们找到哪怕一丁点儿石油,就很有可能会找到更多的石油。”
盖伊是个不错的台球手,他将3颗球轻轻抛到桌上,然后开始用球杆推动它们。亚当爵士看着他打球,但他自己这些天来几乎不再动手,而是满足于品着白兰地看他儿子玩。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些用地权?”盖伊问道,“我觉得,如果你想出售的话,现在正是时候。”
亚当爵士惊讶地抬起头。“啊,这个问题问得太不地道了!那不是我说卖就能卖的。小汤姆可是把它当成了宝贝。”
盖伊击球的同时发出一声嗤笑。桌布上的三颗球打着旋儿。盖伊站直身子,擦了擦球杆。
“小汤姆确实有可能把你的东西当成了宝贝,可是,如果从商业角度来说现在正是出售的大好时机,我敢说你会这么做的。”
“我也敢这么说,可那是汤姆的用地权。”
“合法的吗,爸爸?真是让人吃惊。”
“不,不,不,当然不是合法的。但从道义上来说是的。我告诉过他他可以拥有用地权。”
“你有说过吗?真的吗?我记得,你是跟他说那是一片不错的土地。这两者可不是一个意思。”
“哦,拜托,盖伊!我当时的意思就是说他可以拥有用地权。他也知道我是这个意思。这东西已经迷住了那孩子。”亚当爵士尖锐地说。盖伊是他的大儿子,也是他的继承人,可有些时候他的行为很不得当,有些时候亚当爵士一点都不喜欢他自己的儿子。
“没错,爸爸,”盖伊说,“可是,你没说到关键。你把那片地给他是因为你确定那片地毫无价值。如果你确定那片地有一定价值的话,你是绝对不会这么轻而易举把它让给别人的。”
亚当爵士皱了皱眉,挥了挥白兰地酒杯,像是想把儿子的观点拂到一边去。
“嗯?你会吗?”盖伊坚持问道。
“不,我想我不会。可那不是——”
“爸爸,我能直言不讳地说两句吗?”
“看上去你很擅于此道。”
“用地权是你的。从法律上来说是你的。你之所以让一个八岁的孩子梦想着来管理它,是因为他很显然地喜欢做梦,而你也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制止他。可现在,从各个方面看来,用地权都有可能真的具有一定的价值。先生,请假设一下,伦敦的某个投资财团正准备花钱收购这见鬼的玩意儿。比如说,十万英镑。如果是那样呢?你为艾伦所准备的一切跟这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在这件事上我考虑的不是我自己,但是,如果你的大儿子和继承人比你从下人房里救回来的孩子要具有更远大的前程的话,这样看起来比较好,我想这应该是不容忽视的事实。”盖伊野蛮地击打着桌上的球。球杆一次又一次地将红球打入球袋。象牙与木头撞击时发出了刺耳的声音,红球也随之消失。“我想你对小汤姆已经够慷慨的了,爸爸。我不敢说你对艾伦足够重视。”
从那一刻起,事情开始朝着可怕的、可以预测的方向发展。
亚当爵士无法将盖伊的话置之脑后,因此他决定悄悄地给他在伦敦的股票经纪人写封信,请他——谨慎地——估量一下波斯的用地权有没有任何价值。亚当爵士告诉盖伊他已经做了这些事。盖伊等了几天,然后告诉了汤姆。
汤姆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他马上闯到亚当爵士那儿。
“叔叔?”
“汤姆!你好啊!”
“用地权是怎么回事?”
亚当爵士喜欢而且赞赏汤姆。这孩子有勇气,有决心,有天份,还有激情。可是在他愤怒的时候,他会变得非常无礼,甚至是极端无礼。亚当爵士皱起眉头。
“什么是怎么回事?”亚当爵士的语气中透出警告之意,可汤姆已经不顾一切了。
“你对我的用地权做了什么?”
“那不是你的用地权,汤姆。它在我的名下,我是你的监护人。”
“你做了什么?”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做了什么?”
“盖伊。”
亚当爵士慢慢地回答着,试图保持冷静。他点了点头说,“在盖伊的建议下,那是个不错的建议,我正在采取步骤评估一下用地权是否具有出售价值。在距我们的土地不远处,达西先生即将有重大发现,从这一点看来,它非常具有出售价值。”
“我的土地。我的用地权。”
亚当爵士开始动怒。汤姆的无礼太过火了。
“那不是你的用地权,汤姆,没有东西是你的,除非等到我把它给你。”
“你已经把它给我了。你说过。”
“我说那是一片不错的土地,希望你在梦想的过程中能够得到乐趣。它可能会成为你的——有一天它可能会成为你的——这种想法的出现是因为我当时认为它没有价值。”
汤姆踉跄着退了一步。他撞上了一个桃木餐柜。
“你把它给我是因为你觉得它毫无价值?”汤姆轻笑了一声,“而现在你要把它收回去,因为盖伊建议你这么做?”他眨了眨眼,垂下眼帘看着餐柜,餐柜上放着一只花瓶,旁边的相框里放着一张全家福:亚当爵士、帕梅拉、盖伊、汤姆和艾伦。“谢谢你,叔叔。我懂了。”
他点了点头,好像是在向自己确认某件事,然后他将手挥过餐柜,将相片拂到地上。同时他也几乎是在无意之间将花瓶碰倒。随着一声巨响,蓝白相间的瓷器砸到地上,摔得满地都是碎片。
汤姆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团混乱,然后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