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和情人约会完后返回,正走在一条通往房子的花园小道上。这时,我突然看见——从树木形成的绿色走廊看过去——我看见一个女性的身影,白色的,像石头一样,在月光下闪着光。我感觉这个漂亮的大理石般的女人似乎在同情我,她清醒过来,跟在我后面。但那时我被一阵无名的恐惧所笼罩,我的心开始怦怦地跳,相反——
啊,我真是一个胆小鬼。我像往常一样在生活的第二节,需要冒险的地方停了下来。不!完全相反!我没停。我尽我所能,飞快地跑掉了。
真是幸运!一个经营照相生意的犹太人设法给我弄了一幅我情人的肖像:纸上的人物就是提香的作品《镜子里的维纳斯》的翻版。怎样的一个女人!我想给她写首诗。不!我在画上写下:。
你唤起了我的热情,可是你仍然冰冷。只好裹上你代表专治的裘皮大衣;如果衣服不适合你的话它适合谁呢,我残忍的女神,我的漂亮爱人?!
过了一会,我增加了一些歌德的诗句,是我最近在《浮士德》的增补本中发现的:
致丘比特
他的箭,仅仅是魔爪,
他的一双翅膀,就是谎言,
他的角,藏在花冠下面,
我猜测,
像古希腊的诸神一样,
他,就是一个伪装了的恶魔。
我把画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斜靠着一本书,端详着它。
我感到既高兴又害怕。这个冷酷,严肃,有着大理石般面容的女子,她的魅力从黑貂皮大衣中显露出来,她冷冷地卖弄着她的风情。
我再次拿起鹅毛笔。写道:
“致爱人,致被爱着的人——多么幸福啊!当你崇拜一个把你玩弄于股掌的女子,当你成为一个漂亮女暴君的奴隶(她无情的把你踩在脚下)时,你的快乐就慢慢变淡了。即使是英雄萨姆森,他也曾经爱上过背叛他的黛利拉。黛利拉再次背叛了他,菲利斯人在她的面前揍他,挖出他的眼珠子。他沉醉在愤怒和爱的情绪里,他依赖这个女性叛逆者,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在阳台上吃了早餐,读着《犹滴传》,羡慕其中的主人公荷罗孚尼,因为他被女王般的情妇砍了头,他的死有一种血淋淋的美感。
“上帝惩罚他,把他交到一个女人手里。”
这句话打动了我。
这些犹太人多么不善言辞啊。他们的上帝——当谈到美好的性时,完全可以挑选更体面的词来表达嘛。
“上帝惩罚他,把他交到一个女人手里,”我重复着这句话。哦,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惩罚我呢?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们的房东太太来了。才过一夜她又变小了点。在绿色的葡萄藤中,一袭白色的袍子又出现了。是维纳斯呢还是寡妇?
这次是寡妇,因为塔尔塔科夫斯基夫人在行屈膝礼。寡妇竟然说想向我借些书阅读,太棒了。我冲进房间,抽出放在一起的几卷书就出来递给了她。
我想起来了——太迟了——我的维纳斯画像在其中的某本书里夹着呢。现在,这个妇女站在那里,她将会看到我澎湃的激情了。
她会说什么呢?
我听到她在大笑。
她是在笑我吗?
一轮满月!一轮满月在花园旁边的低矮冷杉上隐约可见。银色的薄雾弥漫着阳台,丛生的树木,眼睛所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薄雾使远方看起来就像泛着涟漪的水一样模糊不清。
我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有什么在呼唤我,在奇怪地催促着我。我又披上衣服,踱进花园。
我被草地,被她,我的女神,我的爱人吸引过来。
这是一个凉爽的夜晚。我颤抖着。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花香和树木的味道。这让人迷醉。
我的脑袋在思考什么!四周都是音乐。夜莺在抽泣。星星在蓝色的微光中闪耀,发出微弱的光芒。草地在月光下发亮,像一面镜子,又像池塘上结的冰。
维纳斯的雕像庄严肃穆,闪闪发光。
然而——那是什么?
一件长长的黑色裘皮大衣从大理石般的肩膀一直垂到脚底——我僵硬地站在那里,冲 她打呵欠,再次被不可名状的焦虑所笼罩,我溜走了。
我加快脚步。这时,我发现自己迷路了,正当我打算拐进一条绿色小道的时候,在我面前,在石凳上,坐着维纳斯,一个漂亮的石头雕像般的美人——不,是真正的爱之女神,有血流也有脉搏的爱之女神。是的,她活生生地向我走来,就像一个雕像突然开始呼吸一样。确实,才只有一半奇迹变成了现实:她的白色头发像石头一样发光,白色袍子像月光一样(或绸缎?)散发微微的光芒。黑色的裘皮大衣从肩膀上直垂下来。但她的嘴唇是红红的,她的脸颊有血色,她的眼睛向我射出两根绿色的恶魔之箭——随后她大笑起来。
她笑得很奇怪,因此——哦,简直没法形容,我的呼吸都被她夺去了!我一直逃,每走几码得停下来,喘口气,讽刺的笑声沿着昏暗的凉亭小路追随着我,穿过明亮的草坪,直到月光稀疏的黑暗中。我找不到路,我四处游荡,冷汗从我的额头流下。
最后我停下来,背诵一段独白。
她走了——一个要么迷人要么粗俗的人儿走了。
我骂自己:“笨蛋!”
这个词很有魔力,对我帮助很大。我放松自己,感觉又回来了。
我立即平静下来。
我一阵狂喜,重复道:“笨蛋!”
现在,我又清楚敏锐地看到周围的一切了:这儿有泉水,那边小路的两边是黄杨木,房子就在那儿,我朝它慢慢跋涉过去。
月光照在绿色的植物上,就像在上面绣了银色的刺绣似的。突然,我在绿色的植物后面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人影,我崇拜的,我害怕的,我想逃离的石头雕像般的漂亮女人在那儿。
我几个跳跃进了屋子,喘着气,沉思起来。
我现在到底怎么了:是一个浅薄之徒呢,还是一个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