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伟大的音乐之夜,只有一个令人不快的意外。乐队演奏了半小时以后,一位老人来到酒吧,坐在了一张高凳上。拉里觉得似乎见过这人,但岁月会改变人的外貌,而且,拉里有时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自然也不大可能记住别人的名字。
风笛手开始吹一段角笛舞曲。一演奏起音乐,拉里就忘掉了一切,等他再次抬起头时,见那位老人仍然坐在那里,而且正直勾勾地盯着他。曲子的第二小节响起后,老人从凳子上下来,穿过酒吧,来到乐队所站的位置。离他最近的一位听众递给他一张矮凳,被他拒绝了。他从人群中挤过,径直走到角落里,坐在拉里·欧敦尔旁边带衬垫的长凳上。
“你好吗?”他问。
“很好。”拉里回答,“你呢?”
“也还好。”老人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旧的锡哨,礼貌地等别人开始演奏时加入了进去。接连演奏了几曲,老人都没对拉里或其他人说话,直到风笛手提前离开,引起同伴的一点骚动,别人的注意力都已转移时,他才靠近拉里,问:“你这次用的是什么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拉里才从惊恐中反应过来。“欧敦尔,”他用一种略带惊慌却不失神秘的语气回答,“拉里·欧敦尔。”
老人伸出干枯的大手握住拉里的手。“派屈克·欧海尔。”他说,“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叫派屈克·欧海尔。”
“当然了。”拉里说,虽然他仍然想不起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换名字呢?”
但派屈克·欧海尔已经缩回了手,开始用哨子吹奏一支古老而优美的里尔舞曲。很多人也陆续加入了进来。
吉吉·拜瑞这个名字并没有存在多久,妈妈告诉他发生的一切后,吉吉又叫吉吉·利迪了。他开始积极地排练乐曲,房子里重新充满了音乐。
“你别动,好吗?”他说,“我不管你现在该做什么事,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海伦顺从地坐在那里。吉吉沏好茶,拿出乐器来,包括他的笛子。尽管这些天他几乎没练过,但笛子似乎拉近了他和受人诽谤的曾外祖父之间的距离。
吉吉用笛子吹奏了曾外祖父的吉格舞曲,还有海伦打算教他的其他曲子。他们排练第二天晚上要演奏的一些曲目时,他又换成了小提琴。吉吉不再想俱乐部的事情了,总有一天他会去那儿,但不是明天。
同往常一样,时间过得飞快,不过因为能有机会一起演奏喜爱的曲子,他们还是坚持排练,直到实在太累了才停下来。吉吉又拿起照片。
“那些孩子是谁?”
海伦从他肩上望过去:“拿六角手风琴的是我母亲,另外两个是她的兄弟。他们后来都夭折了,我母亲继承了农场。她是唯一幸存的孩子。那段日子太艰难了。”
还有更多照片正面朝下扣放在破旧的信封上。海伦伸手想去阻止吉吉,可他已经拿到了照片。他看看妈妈的眼睛,得到了默许。他知道还没揭开利迪家最后的秘密,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的惊奇等着他。他把照片翻过来。第一张毫无秘密可言,是一位妇女站在一头灰驴子前,驴子后面的车上站着一个光脚丫的小女孩。
“这是我母亲和外祖母。”海伦介绍。
下一张是一对夫妻在照相馆拍的很正式的照片,男的手拿帽子站立,女的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两人都神情严肃地看着镜头。
“这是我外祖父母,”海伦说,“吉吉和海伦。”
吉吉因这两个与他们相同的名字咧嘴一笑,随即翻开最后一张照片。照片摄于仲夏的草场上,背景是很多草堆,两个乐手站在一座整齐的干草堆旁,一个年青女子拿着六角手风琴,站在空干草车的尾部,站在她身边的男子拿着一把小提琴。女子深色的马尾辫松了,显得很杂乱。她的脸要么是红色的,要么就是被晒黑了,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但小提琴手的脸在镜头中转开了,只能看见他漂亮的眉毛弧线和蓬乱的棕黄色头发下的颧骨。
“这是我母亲,”海伦说,“她是位优秀的乐手。”
“这个男的是谁?”
海伦迟疑了。沉默中,烧红的煤块塌下来,又开始燃烧。
“是我父亲。”海伦最后说道。吉吉早就猜到这一点了。他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拿着照片,另一只手拿着小提琴。
“这是他唯一的一张照片,”海伦继续说着,“我母亲从没有谈起过他,至少在她临终前没有,虽然她挺喜欢聊天。你知道,她的头脑……”她慢慢回忆着,“总之,她给我这张照片之前,我已经怀上你了。就算在那时,她都还疯狂地爱着他。”
“他是什么样的人?”吉吉问。
妈妈笑着耸耸肩:“据我所知,他有点狂放不羁,喜欢四处漂泊。有段时间,他像盖瑞特·巴里一样行踪不定。人们叫他‘帅小伙’。我母亲没听过他有别的名字,只有这个。他是个杰出的小提琴手,是我祖父母所知的最优秀的小提琴手,而且长得非常英俊迷人。”
她从吉吉手里拿走照片,惆怅地凝视着它。“我真希望他那时没有走。”她说道,“你知道,我只能梦到他,我从来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他怎么了?”
海伦耸耸肩,说道:“他有时来住一阵,然后再离开,后来他和我母亲开始恋爱,最后成为情侣。有一天,他走后就再没回来。”
“又是一起失踪案。”吉吉说。
“是的。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神父——当然是另一个神父——发现我母亲怀孕了,就试图说服我祖父母把她送到别处,等孩子生下来送给别人收养。那年头,单身母亲会受人歧视。”
吉吉点点头。现在到处都是妇女收容所,许多干了傻事的女孩子都被收留在那儿。
“感谢上帝,我祖父母没那样做。”海伦说,“这也是利迪家族被人指指点点的另一个原因——家里有人quot;更` duo 好`书 尽 在 福 哇t x `T小说下 载`站;没结婚就有了孩子。”
“现在又增加了一个。”
吉吉说。
海伦笑了:“事实上,他们一直都相信‘帅小伙’会回来。他最后一次离开之前,留下一件东西,那是他唯一的财产,他们相信他一定会回来取。”
“是什么?”吉吉问。
“他的小提琴。”海伦说,“就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