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谈正事吧!”刘铭传这样说,同时亲手去关上了房门。
这不用说,“正事”是关于剿捻的机密。三个人在屋角聚在一起,并头促膝,低声密商,未入正题以前,刘铭传先取出一个信封,冷笑着递给郭松林说:“你先看看这个!”
打开信封一看,是一道“廷寄”的抄本:“李鹤年奏:豫军马队追贼,枪毙任逆,并西北两路防堵情形,暨襄城匪徒滋事,现饬查办各折片。善庆一军,前同刘铭传在赣榆地方,剿捻叠胜,枪毙逆首任柱,已据李鸿章奏报获胜情形,并将该副都统奖励矣。”
看到这里,郭松林停了下来,皱眉说道:“这我就不懂了,枪毙任逆,完全是淮军的事,跟豫军什么相干?要河南李中丞去奏报?”
“不就是报功吗?”杨鼎勋说。
“那又怎么扯上善庆呢?”
“李中丞的原奏不知道怎么说的?不过也猜想得到。”刘铭传说,“不扯一个当时在火线的人,怎么能够报功?”
“喔,我明白了,是一出‘十八扯’!”郭松林笑道,“先把善庆扯上,那一支蒙古马队算是豫军,再把任柱跟善庆扯上,当时他在火线上,打死任逆,他自然有分。如是一扯再扯,就算成豫军的功劳了。”
“对了!”刘铭传说,“我反正挨骂受气,经历得多了,象这样的事,无所谓。现在我把你们两位老大哥拉在一起,我得有个交代,拚命打来的胜仗,倘或让人冒了功去,教我怎么对得起两位?所以该有个办法。这话先不谈,你再往下看!”
下面这一段提到西捻的头目张总愚:
“张逆现盘旋于延绥一带,非东走晋疆,即南入豫境。该抚务令马德昭等,择要扼扎,以备不虞。枭匪近扰定州,豫省彰卫各属,相距非遥,河北之防,尤为吃紧。”
“啊!”郭松林吃惊地说,“西捻如果回窜,倒是件很麻烦的事!西捻、盐枭,倘或再加上东捻,那样一合流,可就再不容易制服了。”
“就是这话!”刘铭传说:“西捻回窜,怎么样跟直隶的盐枭合在一起,淮军管不着!
淮军只管办东捻。不过东捻要突破运防,窜入河北,那……,”他神色异常严肃地:“那是可以掉脑袋的事!”
“话再说回来,”郭松林说,“等西捻回窜河北,即使不能跟东捻合流,声气相应,我们这里的仗也很难打了!”
刘铭传与杨鼎勋都不作声,但微微颔首,深深注视,彼此目语之间,取得了一致的看法,情势摆明在那里,对捻军的这一仗,如果办得不够痛快,不够干净,将会引出许多麻烦。
郭松林在想,这一次刘铭传可真是大彻大悟了!要论将材,此人智勇双全,且有远略,带兵驭将亦有他自己能得士卒效死的一套做法,不愧为大将之器。但他就跟李鸿章一样,功名心太盛,喜欢用手腕,甚至也不无纵寇自重的情事。于今历经顿挫,朝旨严督,舆论讥评,在他都成了鞭策的力量,激出他一个决心,要奋力自效,急于剿平东捻,替他自己、替李鸿章、替淮军挣个面子。更难得的是他已了解到,面子要大家一起来挣,胜仗更要大家一起来打,所以一心一意讲求和衷共济,不但不象过去那样争功诿过,甚至宁愿委屈自己,结欢友军。光是派粮台上的委员,替自己去找窑姐儿这件小事,就可以看出他的推心置腹。这样的朋友,得要捧捧他!
于是他慨然说道:“省三!这一仗的关系重大,我完全明白。自己弟兄,不必客气,怎么打法,你说吧!我全听你的。”
“子美,少铭!”刘铭传激动地分握着郭、杨二人的手,“有你们两位老哥捧我,这一仗非打胜不可。生死关头的交情,才是真正的交情!我太高兴了。”
“彼此一样。”杨鼎勋说,“省三,你把今天所得的谍报先跟子美说一说。”
“现在各方面的情势是如此,”刘铭传从靴页子里取出一张手画的山东地图,指着西南方说:“运河一入东境,到利津出海,一共八百多里,目前最紧要的是从张秋到东阿鱼山的六十多里,因为这一带已经冻得很结实了。少帅已调树字三营增防,可保无虞。现在就怕捻匪西窜,扑齐东一带的运河,所以我请潘琴轩,专守西面,一面防运,一面接应。”
“这样,形势就很明白了!”郭松林接口说道:“北面是汪洋大海,东面登、莱两州是个‘口袋’,大军由南面往北挤,不是挤入那个‘口袋’,便得往西面突围,我们各当一路。”
“是!”刘铭传又说,“子美,此中有天意!”他指点寿光东、西两面的两条河说:“东面是弥河,既深且阔;西面,你看,清水泊连看北洋河,两河如带,束住了捻匪,这是他的一个绝地!往东西两面突围都很难,要想逃生就得往南面。”
郭松林瞿然而惊,“说得不错!”他在想,这才是真正的生死之斗,就象血海深仇的冤家相逢于狭路,谁打倒了谁,谁才能过得去,其间毫无闪避的余地。
“捻匪那面的情形,今天早晨也有确实的消息来了。”刘铭传又说,“任柱虽死,仍旧数他的‘蓝旗’强。”
“任柱死了,谁带他的部队?仍旧是他的一兄一弟?”
“是的,任定和任三厌,还有个刘三猫。”
“赖汶光呢?”郭松林问。
“赖汶光在白旗的时候居多。”刘铭传说,“目前捻匪的部署是,蓝旗在东,白旗在西,子美,我想请你……。”
他的话没有完,郭松林便摇手拦住了他:“不用提那个‘请’字!等我先跟少铭商量一下。”
杨鼎勋跟郭松林配合成“一大枝”,而以郭松林为主,他要跟杨鼎勋商量,自然有他们的不足为外人道的打算,所以刘铭传很知趣地起身,预备避开些好让他们私下谈话。
“你不用躲开!”郭松林却拉住了他,“我只问问少铭,愿意担当那一路?”
杨鼎勋打仗勇敢,私底下却喜欢跟十几岁的少年似的闹着玩,于是笑道:“你先别说出来!我们俩,每人在手掌心里写个字,看看想法可相同?”
“这也好!”郭松林别有意会,欣然赞同,取了支水笔来,递给杨鼎勋。
两人背着身子各自写了字,杨鼎勋先伸手,掌上写的是个“蓝”字。郭松林一看,笑嘻嘻地也把手掌一翻,上面是个“东”字,“东”就是“蓝”,捻军蓝旗在东面。蓝旗较强,郭松林打算攻坚,倘或杨鼎勋表示愿意担当西路,攻捻军白旗,郭松林便要另作考虑,不肯伸出手掌来,明显地与杨鼎勋示异。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刘铭传极其欣慰,他也希望郭、杨能担当东路,这倒不是为了避强就弱,主要的是潘鼎新在西路,彼此呼应配合,比较适宜。
“倒不是什么英雄!”郭松林说,“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打这儿看,少铭跟我是一条心。”
“其实跟省三、琴轩又何尝不是一条心?”杨鼎勋很兴奋地笑着,“‘三人同心,其利断金!’这下子东捻非垮不行。”
刘铭傅紧接着说:“就为了大家一条心,我有十二分的把握,所以,”他很谨慎地回身看了一下,低声说道:“我想把出队的日子提前。”
“喔,提前到那一天?”郭松林问。
刘铭传不答他的话,先解释提前的理由:“我责成粮台四天以内办齐干粮,一半也有先声夺人的作用在内。现在外面都知道起码得四天以后才有一场恶战,今天谍报回来也说,捻匪也相信这话,作的都是四天以后迎战的打算。还有捻匪惊魂丧胆,饥寒交迫,都想好好儿歇一歇,这两天根本没有戒备,各人都在想办法,怎么能吃一顿饱的?兵法有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我们提前开一宝,打他娘的一个措手不及。
子美,你干不干?”
“怎么不干!什么时候,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来不及。准备明天晚上,起更出队。”刘铭传又说,“行动务须机密!”
郭松林和杨鼎勋深深点头。三个人又谈完了一些必要的联络配合的步骤,各自散去,召集营官秘密下达命令。
刘铭传综领全局,格外辛劳,一样样检点交代,直忙到深夜,方始休息。
身体虽累,精神亢奋,刘铭传辗转反侧,不能入梦,夜静更深,忽然想起家乡,神魂飞越,心里是说不出的那股如渴如饥,要去看看儿时钓游之地的欲望。这样直到寒鸡初唱,一颗乡思如火的心,才能渐渐冷下来。
睡不到多少时候,便即惊醒。这一天有许多事要办,依照预定的计划,首先要找赵老师和李同知这两个乡绅,给他们一个信息。巧得很,刚要派人去请,赵、李二人带了一个人来谒见。
这个人才是真正对刘铭传有用的,是个秀才,名叫杨锡龄,乡团实际上是他在办。那天刘铭传、郭松林联名请客,他正好到省城里去采办军需,未能赴约,这天特地来致谢,顺便要请示乡团该如何帮助官军来打捻军?
有些乡团可靠,有些乡团不可靠,这一带的老百姓,跟捻军没有什么乡情友谊的瓜葛,而且一直吃捻军的亏,自然可靠。但任何乡团有个改不掉的毛病,那些年轻小伙子爱出风头,倘或得知一桩机密,会到处去说,自炫消息灵通,所以刘铭传不肯把这天就要出队的决定告诉杨锡龄。只问他那个圩子强,那个圩子弱,以便了解能够得到多少助力?
杨锡龄人很能干,也很诚恳,原就开好了一张单子,预备面报刘铭传,这时便取了出来,双手奉上。
单子上开着各个圩子的名称、方位、有多少人、有多少刀、矛、白蜡杆子、多少土枪,光是看人与武器的比例,就可以察知强弱。
“很好,很好,”刘铭传对他很满意,“总在这几天就要见仗了,请老兄早早作个预备。”
“是!”杨锡龄说,“各圩日夜有人巡逻看守,其余的只要锣声一起,个把时辰,就能成队。现在要请大人的示,官军一开了仗,各圩光是自保呢,还是出圩开火?”
“问得好!”刘铭传点点头说,“以自保为主。如有零星逃散的捻匪,自己量力处置,不过,务必要慎重,不可轻举妄动,更不可贪功远出。有句话,我此刻必得跟三位言之在先,倘或那个圩子为捻匪攻破盘踞,官军是无所姑息的。”
这就是说,官军要攻入圩子剿捻,大战之下,势必玉石不分。赵、李、杨三人悚然动容,彼此商议着,立刻把他的命令传达下去。
“对了,请各位赶快把我的话,通知各处。”刘铭传又说,“我有样小玩意相赠。”
他送了他们每人一支洋枪,名为“后膛七响”,亲自教了他们用法。赵、李、杨三人无不高兴,因为,一则这是洋枪中的利器,再则是“刘大帅”所送,足以夸耀乡里。
等送走了三名乡绅,刘铭传出发视察各营,官兵的士气极好,行动沉静迅速。到了初更时分,各营悄悄移动,最先出发的是副都统善庆和铭军中由记名总兵陈振邦所率领的马队,其次是郭、杨两军,最后才是刘铭传,亲领中军压阵。
善庆和陈振邦的马队,照预定的计划,是要抄东捻的后路,这是一支奇袭的部队,所以马蹄上都包了草,好减低声音。士兵虽未如古时候那样“衔枚”——用枝竹片勒紧在双唇之间,让人讲不了话,但也下达了严厉的“禁声”的命令,所以一路由西转北,直抵清水泊附近,都没有什么惊动。
马队将到清水泊时,东路已经发动了攻击。蓝旗捻军,仓皇迎战,从任柱死后,蓝旗捻军由他的兄弟分领,任定带的是“步贼”,这时亲自持着长矛,率领三千多人,敌住了武毅军和勋军的先锋,接着任柱的胞弟任三厌,带着马贼,一阵风似地卷了过来,抵挡郭、杨两军的马队。
在西面的白旗捻军,为善庆和陈振邦的马队一冲,上来就吃了亏,但白旗人多,而西路的官军因为鼎军在外围,铭军又因为刘铭传要照应郭、杨两军,有意偏东,以致在人数上众寡不同,但也还能够扯个平。
东西两路,都成了相持不下之势,捻军人多肯拚命,官军士气也旺,又占了洋枪的便宜,人数虽少,仍能稳得住阵脚。但听杀声震天,洋枪劈劈啪啪,一阵阵地响,每响一阵,便有一排火光在暗空中闪耀,彼此象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涨而复退,总在那一带拉来拉去。
西路铭军的步队,由总兵唐定奎、刘克仁率领,唐定奎的胞兄唐殿魁,是刘铭传手下第一个得力的将领,上年尹隆河一役,力战阵亡,那时唐定奎方在合肥省亲。湘军和淮军都是子弟兵的格局,兄死弟继,视为当然,所以唐定奎接统了他哥哥的部队。跟郭松林一样,唐定奎打捻军,也是要报仇雪恨,当然特别打得扎实。
他的对手是牛洪,捻军都叫他牛喜子,机警而慓悍,唐殿魁正就死在他手里。仇人虽未相见,听说是牛洪的部众,唐定奎越加奋发,下定决心非打垮他不可。
于是他跟刘克仁商量,要选拔敢死之士冲锋——就称为“选锋”。挑个空旷隐蔽的地方,在灯笼火把照耀之下,宣达命令,征募勇士。
这是玩儿命的勾当!其实打仗谁又不是玩儿命?既然都是玩儿命,得要玩出个名堂来,“选锋”只要不死,便有极厚的奖赏,而且马上可以领“委札”,当上一个官儿,即令阵亡,家属亦有优恤,何乐不为?所以一宣布了命令,举手的举手,开口的开口,站出来的站出来,立刻便有许多人应征。
唐定奎非常高兴,照花名册点一点人数,共有五百余名之多,临时编组成三队,卸下洋枪,各持大刀,靴页子里或者腰上插一把匕首,各用白手巾缠臂,以便于黑头里辨认。等部署停当,随即分道前扑。
两军相峙之中,有一座小小的山岗,“选锋”悄悄摸了上去,月黑天高,捻军并无所知,但居高临下的选锋,却影绰绰地把捻军集中的地点,大致都已看清。这样屏息以待,只听后面连放两排枪,枪声极其整齐,这是一个讯号,第二排枪的余响犹在,选锋们都已一起冲了下去。后队随即往前移动,一面压住站脚,一面好相机进攻。
选锋乘下坡之势,飞奔直前,等捻军发觉时,已是短兵相接,凡是选锋,一定气壮,裹入敌阵,见人就砍,牛洪的阵脚,顿时就松动了。
其时刘铭传的中军亦已赶到,一路呐喊而来,声势极盛,牛洪要分队抵御,就有些兼顾不到,唐定奎和刘克仁的后队,往前猛扑,西路的捻军,终于被击溃。这一下牵动了全面,刘铭传本来就打算着支援郭、杨二军,一见西路得手,不愿把兵力置于无用之地,麾军偏东,合力去对付蓝旗。
蓝旗虽狠,能力敌郭、杨,但也讨不了便宜,这时加上装备极好的铭军精粹,虽有牛洪的部众合流,亦无济于事,被冲成几截,各不相顾。另一面善庆和陈振邦看白旗的马队,向西南逃散,并不穷追,照预定的计划,沿北洋河而上,越过清水泊去抄东捻的后路。
后路是随军流窜的老弱妇孺,因为官军势盛,东捻仓皇应战,倾巢而出,所以后路极其空虚。那些老弱妇孺,这一两个月让官军由山东追到江苏,江苏追到山东,沿路不知死了多少人?剩下的也都筋疲力竭,一息奄奄。在这样的数九寒天,没有多少人身上有棉袄,加以山东对他们来说是“客地”,找粮食相当困难,本就啼饥号寒,怨地恨天。这时让官军马蹄奔腾,洋枪乱放,吓出一片哭声,实在是濒于绝境,自觉生不如死而又不甘于死的哀号,那凄厉的自恨生不逢辰的怨声,随着呼啸的北风,散入火光闪烁的平畴暗空,入耳的感觉就象有把刀子在刮心,酸得要叫人掉眼泪!
捻军心酸,官军也心酸。但这不是发善心的时候,那些哭声传到前面可以瓦解捻军的“士气”,所以陈振邦下令放火,他这里一放,那面善庆的部队如法泡制。火光中马队往来驰骤,把老弱妇孺都逼了出来,披头散发,衣破露肉的妇人,拖着泥人儿似的孩子,一面跑,一路哭,跑不动的拖,拖不动了便都覆身在孩子身上,使劲拿手捶着地面,哭得抬不起头来。
于是前面的捻军整个儿垮了!背水而战,置之死地而不生,长矛敌不过洋枪,根本无法扑,捻军只好一路丢辎重、丢马匹、丢随身所带的东西,有金子、有珠宝首饰。有个营官想捡便宜,让刘铭传发现了,派人抓到马前,亲手拿马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阵前执法,其效如神,官军就此对地上的东西,看都不看。看了心里难过,只是争先立功,人人都象多长了两条腿,撵得飞快。
撵到水深且阔的弥河西岸,捻军还能成队形的,只有一支马队,向南逸出,除去投降,被擒的以外,不是被杀,就是落水,再就是伏身在尸骸堆中装死,以求逃过这一劫。当然也有少数逃散了的。
这一场血战下来,天已经亮了,只见弥河中漂满浮尸,但也有水淋淋爬上东岸,急急逃命的。在弥河以东的,官军无法追,弥河以西,北洋河以东,在寿光这一带的零星股匪,官军还在扫荡。
当官军酣战的那一夜,寿光一带的村庄圩寨,处处鸣锣,聚集团练壮丁,彻夜防守,有那胆大的,爬上圩墙作“壁上观”,替官军呐喊助威。杨锡龄等人没有想到刘铭传说干就干,当夜就会动手,急忙带上那杆“后膛七响”,骑马到各处传话:务求自保,千万不可轻举妄动。等天亮大局已定,无所顾虑,杨锡龄自己就首先开圩,领着团练,到处拦截搜索,收拾漏网的零星捻军。
这时郭松林和杨鼎勋已往南追了下去,刘铭传留在寿光,清理战场,杀敌几何,俘获多少,都还在其次,首先要查明的是那些匪首的下落?
第一个报到的消息是,赖汶光下了弥河,生死不明。接着来报,找到了任定的尸体,还有不大相干的,洪秀全所封的“列王”徐昌先、“首王”范汝增的遗尸和“印信”。至于最要紧的任三厌、牛洪、李允三个人,就不知去向了。
一听如此,刘铭传不敢耽搁,当夜率领亲军,往南追击,同时报捷。捷报到了李鸿章那里,飞章入奏,少不得铺张扬厉,大叙战功。说寿光大捷,阵斩捻军两万余,弥河“乱尸填溢、水为不流”,俘虏一万多人,夺获骡马两万匹,赖汶光堕马落水,已在弥河淹毙,残匪数百人往南流窜,不难一鼓荡平。
实际上残匪还有数千人,领头的就是赖汶光,由山东往南,窜入江苏沭阳。此时各路统兵将领,都已得到大捷的消息,眼看功成在即,无不踊跃争援,要在这要紧开头出一把力,不肯让淮军独收全功。于是漕运总督张之万的“漕标”;安徽巡抚英翰的皖军;江南水师提督黄翼升的炮艇,都大起忙头。淮军系统的山西布政使刘秉璋和李鸿章的幼弟李昭庆,亦统兵拦截。一时八方风雨,都会集在两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