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飚,湖南醴陵严家冲人。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28年转入中国共产党。1930年9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土地革命时期,任红1军团第3军9师参谋、师干部教导队队长、作战教育科科长、红1军团第2师4团团长、红1师参谋长、红四方面军第4军参谋长。参加了中央苏区历次反“围剿”和长征。
抗日战争时期,耿飚任八路军第385旅参谋长、副旅长兼副政治委员。后到抗大学习。1944年9月任晋察冀军区副参谋长。
1944年9月,耿飚奉命离开延安去晋察冀。
行前,周恩来对他交代了一项任务:顺便把一个美军观察组护送到晋察冀去。这个美军观察组共11人,由马振武、韩叙、董越千同志当翻译。
当耿飚来到叶剑英驻地接人时,还没等翻译介绍,观察组一个身着制服、佩戴上尉军衔的胖子便冲耿飚迈出一步,“啪”的举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用生硬的中国话说:
“将军阁下,很高兴见到你。”
韩叙介绍说:“这是盟军观察组组长德穆克上尉。”寒暄之后,德穆克向他的部下歪了一下头,另一个美国人便拿着3支卡宾枪走过来,看来他们早已准备好了。
德穆克嘟噜了一句美国话。韩叙同志翻译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是送给你的一份小小的礼物,将军阁下。”
“谢谢!”面对这些烤蓝锃亮的卡宾枪,耿飚当然“不介意”。警卫员胡大方喜得合不拢嘴,过来抱起了枪。
美军观察组是继中外记者参观团之后,于7月22日到达延安的又一批外国客人。他们的总“头儿”是长期担任驻华武官的包瑞德上校。观察组的成员,大部分是史迪威将军的部下。
然而这些美国人架子大得要命。一上路,他们就耍开了大少爷脾气。当时,为了保证安全,上级派了一个警卫排随行。这些美国人把警卫当做他们的勤务兵,一会儿埋怨这里照顾不好,一会儿指责那里照顾不周,而且一定要吃西餐。不会骑马,甚至从哪边上马都不知道,一上路,就接二连三地从马背上掉下来好几个。于是他们便撒野,暴躁地抽打牲口。
耿飚便让翻译告诉他们:在这里骑马不比美国西部大草原,沟沟坎坎多,得悠着点儿骑。
这些美国人听着善意的劝说,更加气急败坏,一个个挥着拳头朝耿飚大声嚷嚷。
耿飚问韩叙:“盟军讲什么?”
“他们说:‘抗议给我们使用这样的马,将军阁下。’”
耿飚憋了一肚子气,决定每两个战士保护一个美国人,并帮他们学骑马,给他们示范,以便让他们尽快适应在黄土高原上骑马。两天后,他们的骑术大有长进,每当宿营下马后,还亲切地拍拍马脖子,吻一吻马脸,竖起大拇指夸这些马“顶好”。真是又可气又可笑。
接下来的问题是他们太散漫。路上过一辆牛车,他们也要停下来围观、拍照,嘴里发出“噢!”“噢!”的惊奇声。甚至妇女为什么不搽口红,老太太脚是怎样“变”小的等,都成了他们的问题,一天到晚围着耿飚“将军阁下”地问个不停。
接近黄河时,天空开始出现日军飞机。对八路军来说,行军路上遇到空袭,只要指挥员一声令下,几分钟内就会疏散隐蔽完毕。可是这些美国人却不行,一听见飞机声就乱了营,先是指着飞机大喊“在那边”,然后就策马乱窜,把他们的大衣、行囊扔得遍地都是。战士们解释“那是侦察机”,可他们哪里听得懂?
几分钟的骚乱,常常得用个把钟头才能收拢。有的骑马跑出好远,有的钻到灌木丛里、庄稼地里,找都找不出来,失去骑手的空马跑得四面八方都是。警卫排的战士们还得到处去找他们丢失的零星物品,大到电台部件,小到项链、十字架。
耿飚犯起愁来,照这样下去怎能通过敌占区?怎能突破封锁线?
战士们也有意见,都气呼呼地不搭理他们,美国人很敏感,对战士们的态度大惑不解。德穆克上尉便小心翼翼地来问耿飚:“将军阁下……”
此时耿飚正窝着火,便冒出一句:“什么‘将军阁下’,别叫了!”
德穆克惊愣地瞪大了蓝眼睛,两手一摊,肩膀一耸,愣住了。
耿飚仍不理他,只管催马前进。德穆克也不做声了,安静地跟在行列里。途中休息的时候,他们聚在一起,叽里咕噜地开了一阵会,其中一个便大声喊警卫员胡大方:“胡!你过来。”
胡大方是个很活泼的小鬼,心灵手巧,把马匹打扮得既又干净又漂亮。美军观察组的人都喜欢他。把他叫去,是为了询问耿飚发火的原因。
小胡通过翻译告诉他们:“你们太稀拉!”
“噢!”
“不能向我们的人耍态度!”
“噢!”
恍然大悟地“噢”一声。德穆克又问到耿飚说的“什么将军阁下,不要叫了”的原因。胡大方知道他误会这个称呼出了问题,但又不便实说是因为他们太散漫而引起耿飚发火,便飞快地找出一个理由:“一般来说,我们八路军是不这样称呼的。”
这小鬼还真有点儿“外交头脑”。美国人顿开茅塞,纷纷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同志?”
“首长?”
“先生?”
胡大方笑起来,对他们说:“你们叫他‘领导’好了。”
美国人大惑不解。翻译告诉他们:这个词的意思是:带领、引导。这倒很适合耿飚对他们的责任。
当晚在黄河边宿营,军区发来电报告诉耿飚:陈正湘、曾美同志已经带个营来接应你们了。由于马上要进入敌占区,耿飚便把美军观察组集中起来,给他们讲讲注意事项。耿飚的讲话常常被他们的问题打断。他们共同担心的问题是:“能不能安全通过敌占区?”“万一和敌人遭遇了怎么办?”“你们只有1个排,有能力掩护我们吗?”
耿飚一一解除了他们的顾虑。最后让他们换上便衣。谁知这一下乱套了,他们穿上陕北老乡的服装,你看我,我看你,突然笑得前仰后合,又打滚又蹦跳,直喊上帝。
过了黄河,队伍便开始夜行晓宿。敌占区的各级游击队和抗日政权早已接到通知,千方百计地安排好食宿条件,在日寇岗楼林立、路沟纵横的封锁线上,开辟出一条条安全“走廊”。每当队伍潜伏在出发线上等待游击队通知的时刻,在夜色里不时传来埋伏在敌伪内部的“关系”用暗语报告“平安无事”的时候,或者在日寇装甲巡逻车探照灯的“盲区”里闪电式地跃过铁路的时候,这些美国人总是又担心又激动,在他们的脸上、眼中和动作中充满了冒险的神情。
德穆克问耿飚:“领导,耿。我们该怎样评价这次伟大的冒险?”
耿飚想起在延安学习时常用的一句话:彻底的唯物主义是无所畏惧的。便对他说:“无所畏惧。”
德穆克向他的同志转达了这个词,引起一阵低低的“噢!”“OK!”
从此,他们便把这次行军称做“无所畏惧的行动”,把耿飚叫做“无所畏惧的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