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是最难以界定的一个玩意儿。
同样的场景下,看起来同样性格的人可能会做出天差地别的选择,有些选择可能自己过后都不会相信那是自己选的。
老崔这人没啥文化,要是从正常看来,他也不算是个什么好人。
以前还没发现,到了这里又发现了他一个缺点,居然好色。
很显然在三岔河乡,他也没这个机会——或者偷偷去了那些特殊服务的地方,只要他不说也没人知道。
现在到了这里,遇到这里那些开放的女孩儿们,有些事情你情我愿的,燕飞都不能说什么。
总之这厮缺点一大堆,但是归根结底,他还是那个对自己足够狠的家伙。
能被一个号子里的人都认为是‘嘴严’,还能让人佩服,说他对自己不够狠所有人都得承认——没蹲过号子的可能觉得没啥,但是蹲过的才知道,进去还能‘嘴严’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所以他骨子里的狠,那是根深蒂固的。
他一开始就看到小江站了起来,用那种很是让人看不过眼的假装醉醺醺的样子,朝自己走来。
老崔是实在不能说话,不然他肯定得笑话小江,你这家伙的‘表演’,真是太外行太丢咱们的人了!
只不过现在这情况,他也没机会笑话。甚至他在想,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机会去笑话这家伙……他骨子里那种狠劲儿,让他觉得现在很屈辱,所以他压根没打算老老实实地被人逼着走出酒馆。
哪怕他反抗会招来子弹,或者会连累其他人——后面这点他那简单的脑子估计都没想,自己都这样了,哪管他洪水滔天。
他还有点不想牵连小江,你说他为了没必要的自尊意气用事也好,说他根本不懂冷静也罢,总之他就是这么想的。
小江这人和他绝对是两种人,如果不是在三岔河燕飞管着的那情况下,用三岔河乡的俗话说就是,两人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
但是必须得承认,小江这种人,你就算看不惯他,也对他产生不了多大恶感。
要不然现在也不会两人能一起出来上酒馆。
所以在小江快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老崔暴起反抗。
后面那个大胡子明显有点反应慢,他是没想到在他知道的情况里,这个好色的家伙居然还有胆色反抗——通常人们都觉得,好色的人必然意志不坚定。
而老崔的长相也不是那么正派,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威武不能屈,甚至不怕死的家伙。
大胡子哪知道,这家伙来的档案都是改过的,当初也是经历过‘很多事儿’的。因为有那啥记录不好过审,黑子弄了点那啥才把他洗白——当然这点也不必多说,总之不太那啥,但是又那啥不是。以牵牛花如今的那啥,办这点也那啥……
于是直到酒瓶子已经碰上大胡子的脑袋,枪声才想起。
在嘈杂的酒馆里显得有些响亮的枪声,和清脆的玻璃瓶碎的声音同时想起,老崔只感觉到自己肚子一凉还是一热,他没时间仔细感觉。
疼不疼的这会儿不是计较的时候,反正老崔觉得自己还能忍。
当初比这更痛苦的经历他也不是没见识过,只不过这几年有点养尊处优,都快忘了这感觉。
快忘了不代表就忘了,这时候他正全身血气上涌,就算察觉到受伤,也没忘记自己计划好的下一步动作。
当他转身的时候,一个胳膊去抄起酒瓶,另一个胳膊已经伸手朝原来身后的位置扫了过去。
对他这种家伙来说,只要能把对方的枪口扫到一旁,只要不打到自己,别人会不会被流弹打中他才不管——反正周围就一个自己人,其他人打到谁算谁倒霉呗!
这和在家的时候不一样,老崔心里这么想着。
他今晚也没少喝酒,偏偏脑子里居然清醒的很,这点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
在家里不管如何,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但是现在,他可没半点把握——我这是中枪了,要完蛋了吧?
这么想着,他手上根本没停,顺手把手里只剩下一小截的酒瓶,朝着大胡子的脖子扎了过去。
大胡子根本没想到这种意外来的反抗,刚才开枪也只是本能行动。而且人有了武器的情况下,总是习惯性的依赖武器。
而且因为一开始的大意,此刻的大胡子被酒瓶子砸的有些懵,仓促之间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想着重新用枪对着面前的家伙,再给他几枪。
那断裂的酒瓶子一扎就中。
瞬间血就从脖子里喷了出来。
好歹老崔也是在号子里锻炼过,又在三岔河跟着老高学过几手,他还是知道脖子的什么位置最致命的。
在他看来,自己都特么中枪了,还能不能活都不好说,再不拉个垫背的,给自己报个仇,那自己也白特么在世上走一场了!
既然存心弄死对方,那他就不可能只来一下——甚至他这一刻居然还握住了对方拿枪的手,拔出那截酒瓶又对着原来的地方来了一下。
实际上是噗嗤噗嗤好几下,反正觉得自己都不一定能抢救的崔章飞同学,用尽了浑身力气和自己目前的最快速度,扎了拔拔了扎,扎了再拔拔了又扎——这一刻他居然觉得自己这好像也值了,虽然没能和刚才那胸肌发达的妹子这么玩,但是现在也算过个手瘾。
就是有点恶心,面前这大胡子也太难看了,现在那大胡子半个身体都是红的,从脸上到上半身都是血。而且大胡子个子高,血都喷他脸上了,他眼里都是一片通红。
这时候酒馆里才有惊呼声响起,刚才的变故说起来长,实际上就那三两秒钟的事儿而已。
“呯!”
又一声酒瓶声响起。
小江默不作声地把酒瓶砸在一个刚掏出来手枪的家伙手上,把枪支打掉在一旁,然后上前一拳接着一个肘击,贴身对着这个家伙来了一连串的攻击,最后一脚把人踹开。
关键时刻更要冷静,对面这家伙个头太大,而且很壮,估计力气不会小,他不能被对方拉住。
“轰!”
一声巨响,吧台后边整天把自己做一副牛仔打扮的白胡子老板,忽然从柜台下抽出一杆散弹枪,对着房顶就是一枪。
接着大喊道:“都不要慌,趴下趴下!不要乱动……”
可惜这喊声只叫醒了一部分人,还有一小部分明显有些惊慌失措,甚至有人开始站起来乱跑起来。
一个女人尖叫着从小江身前跑过,小江让过女人,就见对面那个比他个子高了足有一头的壮汉脑袋晃了一晃,连被打掉的手枪也不要了,忽然转身就捂着下身往外跑去。
捂得地方是要害,小江并不是有意的,只不过谁让他个子太高,要不然这一脚是踢在小腹上的。以至于他走路有点踉跄,但是速度很快,趁着人群慌乱就跑了出去。
小江刚迈开步子想追,走了两步又迅速回来,推开几个乱跑的人,冲到了老崔的身旁:“老崔,哪儿中枪了,怎么样了?叫医生,叫医生……”
一直到此时,被老崔扎了拔拔了扎的那个倒霉家伙,才刚刚倒地。
老崔也跟着倒了下来,只不过他是坐着,对方是躺着;他还在惨笑,对方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听到小江问话,老崔才抬起头来,无视了酒馆里的纷乱,惨笑道:“小江,我是要不行了。以前兄弟又对不住的地方,你多担待。我知道你也不会计较,等下辈子再有机会碰上……”
“捣磕特儿,捣磕特儿……”小江又冲着还在拿着枪喊叫的老板喊了两声,才转头对着老崔安慰。“别扯淡,你这就是肚子上一枪,一会儿到医院取了子弹就行。这子弹进去就是小孔,还没得被扎一刀狠呢!”
接着又转头冲老板继续喊起了捣磕特儿。
老崔脸上有些尴尬,喃喃自语:“难道我还死不了……”
酒馆里的不少人也不是没见过枪,还是不少人在发现安全之后冷静下来,开始维持秩序的。很快酒馆里就开始乱中有序起来,酒馆老板放下电话,冲着他们两人喊道:“医生马上就来,先让他躺下,捂紧伤口,防止失血过多,看看他后边有没有伤口,子弹可能打出贯通伤……”
都特么贼有经验,小江这当过兵的都没想到这个。
旁边还有人拿瓶酒直接倒在毛巾上,递过来喊着让他们捂伤口的。
……
只能说燕老板眼光老道,深谋远虑。
当初从家里往这里带人,直接就挑了大部分当过兵的,还有老崔这样不怕事的。
如果是老老实实的普通工人带过来,遇到这样事儿铁定出大问题——虽然现在也是大问题,可是老崔终究只是中枪,还有精神说‘遗言’,看起来坚持到医生到来是肯定没问题的。
如果不是小江反应快,直接那个比他自己高一头还壮实得吓人的家伙的枪打掉,还毫不犹豫的上去攻击,后面发生也不好说了。
要说也活该老崔有这一劫,谁让他来了之后就觉得自己发现了‘新大陆’,颇有些放飞自我了呢!
至于这一劫过不过得去,就看他扛不扛得过去了!
……
小江一边给老崔捂着伤口,一边掏出来了手机,第一个就给燕飞打电话。
结果没通,又赶紧继续给黑子打电话。接通电话说了一下情况,让黑子赶快来之后,医生也就到了——小镇本来就不大。
这还是他们够倒霉,不然的话,说不定今晚上就刚好赶上医生也在这里——能混在小镇上的医生,也不是多厉害的医生,偶尔也会放纵一把,到酒馆里厮混一把。
虽然别的医术不厉害,但是对于枪伤,这厮倒是挺有经验——谁让这里以前枪支泛滥呢,身为医生,前些年谁还能不遇到几个受枪伤的?
来了之后直接在酒馆里开始包扎了一下,就让人用简易担架把人往他家里抬。
……
等黑子和老陈到的时候,医生已经开始在做手术。镇上的海登老镇长和治安员们都来了,还有个治安员有急救知识,在里面协助医生做手术。
最牛逼的是医生还在隔着他那简易手术室冲外边喊:“没有伤到太多内脏,只是肋骨断了一根。我简单处理一下,已经通知了城里的医院,等下救护车到了处理一下就没问题!”
更牛逼的出现了,老崔居然还在骂:“你特么连点麻药都没有吗?”
刚才中枪没觉得多疼,现在才知道疼。疼急了骂的,也顾不上用他那蹩脚的鸟语。
这里的人压根听不懂,医生和治安员不知道他在喊什么,都在劝他:“别激动,你现在要平静下来,不然情绪激动,会导致血液流动加快……”
老崔这厮也是倒霉的很,估计这就是他‘嘴严’的原因,对疼痛的忍耐度相当高。都开肠破肚了还能有力气骂人,也是神人一个。
关键这特么还不如疼晕过去,自己躺着睁眼也不是,闭眼也不是。闭着眼也能感觉一个人在自己肚子里掏来掏去的,想想都渗得慌。
睁眼更不行,再狠的人,这会儿也不会想看着别人在自己肚子里掏骨头玩。
实际上老崔是慌乱过度,他受伤的不是肚子,那一枪打在了肋骨上——前些年汤河县可是穷地方,大伙儿普遍个头不高,那个死去的枪手慌乱中就这么开枪,老崔运气好。
黑子他们在外边喊麻药,医生理直气壮地表示,他这里只是一个家庭小诊所,麻药用完了还没买。那玩意儿不太好买,因为管理的特别严格,不是随便就能从药店里买到的。
还能怎么办,只能继续等着——北河镇离城市有点远,好在现在是半夜,救护车不用考虑超速的问题,应该能快点到来。
但是再快也得一个多小时快俩小时,毕竟得保证路上不能再出意外。至于说中间这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只能指望眼前这个看着不怎么靠谱的医生,希望他能靠谱一次了!
也是急死人,黑子急的上窜下蹦,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接不通燕飞,忍不住发牢骚:“飞哥这家伙就顾着抱嫂子,都忘了咱们在看家了,连个电话都接不通。老陈你继续给飞哥打电话,打通了记得替我骂他几句。”
陈英军郁闷无比地拨着电话,心里腹诽不已:你小子怎么不骂,有本事你骂个看看?
黑子牢骚完老板牢骚小江:“你这怎么不看好他……”
老崔在里边还能回话:“黑子哥你别怪他,他看见我出事没耽误就过来,是我自己忍不了……”
黑子转头再骂他:“你特么老实躺着,少说两句,忍不了也得忍……”
老崔刚不吭声一会儿,结果外边的人更慌,又开始喊他,让他哼哼两声,让大伙儿知道他还没死。
乱成一锅粥,还是小江冷静的多,还提醒黑子:“刚才老崔弄死了一个人,我打的那个人逃走了。你通知场里一下,让他们准备一下,防止那些人去到牧场里报复。”
黑子又赶紧往场里打电话:“小陈,老邱,你们俩去我房间里,床底下有俩小玩意儿。那些找事的死了个人,怕去那里报复。对了,那玩意儿得通电了才能用,你们研究一下,不懂了喊我,记得用完了找地挖个坑埋起来……”
那边陈泰广和邱大壮听话的去找东西,踹开黑子的屋门,到床底下一看拖出来一个大箱子。
死沉死沉的一个大箱子,刚一打开,见到里边的‘小玩意儿’,顿时面面相觑,从心底里一声卧槽不约而同油然而生。
箱子里油光锃亮的一把‘迷你刚m134’,大名鼎鼎的火神炮,俗称机关炮,又叫加特林,号称死神终结者的大家伙。
再加上那一长串的子弹,箱子不沉才怪。
这玩意儿直升机或者汽车上才能用的,所以黑子提醒他们说得通电。
再往床底下看一眼,怪不得黑子这床又高又宽又大,里边还有一个同样大小的箱子呢!
床底下里边就费劲多了,俩人费了点力气才给箱子拖出来。打开一看果然猜对了,有这俩大家伙在,育肥场一边支一个,来的人少了,真不够看啊!
至于说用了这种非法武器会有什么后果,都这会儿了,谁还顾得上想恁多。
总得先用了再说!
这是燕老板给黑子留的后手,关键时刻才让他用的。
至于东西的来历,直升机上拆下来的。
燕飞觉得自己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情况又和家里不同,乱糟糟的街头都能买到枪。牧场又在荒郊野地里,没点重火力他出门都不放心。
准备俩这种家伙,应该是可以了吧!
至于真有问题,一旦牧场受到袭击,这玩意儿的来历反而不重要了。就像他交待黑子的那样,大不了用完再藏起来,牧场那么大,随便找个地挖个坑,谁能找得到?
总之这些都不是关键。
老崔的命大的很,救护车到的时候,他虽然已经脸色苍白,终于扛不住晕睡过去两次,可是终究还喘着气。
医院是私立的,救护车上东西齐全的很,不同血型的血袋都准备了几袋。
好歹是把人救了过来。
就是一直到人都救活了,还打不通老板的电话……得亏没人知道燕老板谈完了设计思路,去看到刚睡醒的媳妇又干了点啥,不然意见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