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葛会元跳了起来:quot;没有!quot;
一直在另一个屋里注意地听着他俩谈话的卢华忍不住地赶出来说道:quot;老葛……quot;葛会元涨红了脸叫道:quot;没有!quot;这时,小妹突然冲到葛会元的卧室里,不一会儿,拿着黄江北的那个批条跑了出来。说:quot;这是我昨天替您收拾房间找到的……quot;葛会元忙上前去夺。卢华一边护着小妹,一边对葛会元说:quot;会元……一二十条人命啊……quot;葛会元疯了似的大叫:quot;松手!你们想把它交出去?你们愿意让那些人杀了黄江北?quot;田曼芳一时也慌了手脚:quot;卢姐,您松手……小妹,给你爸沏杯茶……quot;
田曼芳把小妹搂在自己怀里,竭力让自己也平静下来,然后对葛会元说:quot;葛总,您喝口茶。您和我,还有卢姐,还有平平和小妹,我们都不愿那些人借这件事搞倒黄市长,这是真心的。黄市长他不是一点私心都没有,但正如您说的,他不贪,他心里有老百姓。他还有别的一些能干之处,章台不能缺了这样一位父母官。但我们同样不愿意您为这样一件事毁了您清白的一生。您一生已经够坎坷的了,您还有卢姐,还有这一大家子人。现在中央和省委的领导,已经在亲自过问章台的问题,您们都还有好日子在后头。所以我来跟您商量,能不能让我来承担这件事的责任……quot;葛会元一怔。田曼芳平静地:quot;您听我说。我不是个好人,在田卫明挪用公款这件事情上,我起过很坏的作用,没有煞车管这件事,我也要完。您以前说过,多给章台留下一个干净的人,这比什么都好。所以,我求您把这批条烧了,让我来承担这个责任,也算我最后为章台、为咱们万方做一件好事……quot;说着,田曼芳哽咽了。葛会元呆了一会儿,又慢慢低下头去。
田曼芳用满是冷汗的手,紧紧拉住葛会元那双一直在颤栗的手,恳求道:quot;葛总别犹豫了……quot;
葛会元还是不作声。许久,大约总有七八分钟吧,他突然抬起头,让卢华和小妹上外头去,说他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要单独和田曼芳说。卢华和小妹犹豫了一下,走了。小妹故意地让门留了个缝儿,但一向不拘小节的葛会元,这回却精细地觉察了小女儿的这点quot;小花招quot;,走过去用力地把门撞死了,还quot;咔quot;地一下,把门锁也上上了。静了片刻,葛会元急促促地开始向田曼芳叙述起什么来。而后,又是一片寂静。而后他俩短促地议论了一会儿,好像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于是又寂静了下来。十分钟后,门开了,田曼芳走了出来,脸色十分沉重,简短地安慰了一下卢华和小妹,就匆匆走了。
大约到这个令人难以接受的夜晚快要过去的时候,黄江北家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这子夜后、天亮前的电话铃声听起来格外地惊心动魄。为车祸事件的善后,几乎是刚进家门,刚在沙发上躺下的黄江北,浑身一颤,忙折起身抓起电话。是小妹打来的,她问:quot;我爸爸在您那儿吗?他说他上您那儿去看您了。quot;黄江北心里一紧,一种极不祥的预感袭来,使他浑身立刻颤栗起来。卢华忙从小妹手里拿过电话,着急地补充道,他说他去看你,都走了好几个小时了……一直到现在还没见他回来。
黄江北说了声,您别急,我马上就过来。拿起依然还在门背后滴水的雨衣,叫通了市府小车班的电话,等他赶到葛老师家,卢华抽泣着在门口已经等了他好大一会儿了。卢华说:quot;田曼芳走了以后,他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让进,后来我想去劝他休息,才发觉书房门是开着的,他不见了,桌上留个条儿,说是去看您了……quot;
黄江北忙走进葛会元的书房。
书桌上有一幅墨色淋漓,显然是刚写不久的真草条幅,上面写着quot;苍天在上quot;四个斗方大字。黄江北的眼眶一下湿润了起来。
卢华说:quot;老葛失踪前,除了写了这个条幅外,还把你给他的那批条烧了……quot;
随着卢华的指引,黄江北看到在书桌的一角的烟灰缸里的确有一大片烧成了灰的纸。在烟灰缸旁边还放着有他亲笔开的一个信封。
黄江北问:quot;他跟田曼芳说了什么?quot;
卢华说:quot;他把门关死了单独跟她谈的。quot;
黄江北安抚道:quot;您别急,葛老师不会出什么大事的……quot;
黄江北急急忙忙地下楼去,刚出楼门,见一辆小车明晃晃地开着车灯,直扑这儿而来,走近了一看,竟是田曼芳那辆蓝色的马自达。
果然是田曼芳,跟她一起来的还有郑彦章和葛平。田曼芳在听葛总跟她谈了那个quot;重大quot;情况后,觉得问题复杂了,自己一时拿不准主意,想来想去,还是去找了郑彦章。郑彦章还没等田曼芳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叫了声:quot;快走,跟我去找葛老头儿!quot;但还是晚了一步。
田曼芳说,葛会元告诉她,真正要为煞车管事件负责的,认真计较起来,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万方的总经理,直接给生产流水线上下达使用这种煞车管命令的人。另一个是田副省长。
quot;田副省长?quot;在场的所有的人都叫了起来。
是的。接到黄江北的信以后,葛会元很伤心。他能理解自己这个当年的学生急于让万方出成品车的心情。但他不能理解江北居然愿意冒这么大风险,去为自己做一件quot;重大政绩quot;。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学生,过去没这个毛病。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热衷于不该有的quot;政绩quot;。quot;政绩quot;不能从根本上造福于老百姓,何为quot;政绩quot;?从来不敢对抗上级的他,这一回决定要做一回不听话的人。他把黄江北的信往抽屉里一锁,想好了,不管他什么市不市长,决不采用那个非常不保险的煞车管。他甚至想着还要把江北找到家里来好好地quot;骂quot;一顿。江北做学生时,他都没舍得骂过他,现在得骂了,不能再惯他这些毛病了。在这个阶段,不管谁来缠他,他就是不松口,就是不用那个煞车管。曲县长为这件事,一天打过八次电话给他,他都红着脸顶住了。如果后来不是田副省长亲自打电话来干预,他本来是要做一回真正的总经理的。后来,他接到了田副省长的电话,后来,由中央工作组查清(那已是多半年后的事了),曲县长见葛老头儿这一回出乎异常地quot;顽固quot;,急了,就去找田副省长,逼着田出面。田本来不想掺和这件事,但曲县长这一回也不是quot;稀quot;的了,因为这件事跟他老家的利益关系太大。眼看自己又要退了,这个厂子跟他退休后的日子,有莫大的关系。他quot;威协quot;田,请他一定要开口说话。他有这个本钱,因为田借钱去上海深圳炒股这件事,只有他可以出来作旁证。当初,田招集人在丽都大酒家谈论这件事时,在场的,除了那两位被委托人,在股票被全部套住后,已携带剩余款,跑出境去了。现在唯一能出来说quot;是quot;或quot;不是quot;的,便只有他。田自然明白这一点。儿子的问题再大,也不能把他怎么的。但自己这一百多万的事,就足以使他下台。也许,因为他是个副省级干部,能饶他一死;也许,正因为他是副省级干部,而要他一死,以警天下人天下的副省级干部。他只得给葛会元打电话,甚至说了这样的话:要真出了事,我来负责,你老葛就别操心了。葛会元顶不住了。他毕竟只是个quot;葛会元quot;啊。他手里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他是听了田副省长的话才下令使用了这批煞车管的。而那帮人现在却四出活动恨不能上电视台广播电台去张扬,葛会元是根据黄江北的指令,才使用了这quot;操蛋quot;的煞车管的。我当时要是稍稍地硬气一点,就不会给江北造成这样被动的局面。是我把江北推进了死胡同。我是一切事故的罪魁祸首。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我来承担。
听到这儿,黄江北明白,葛老师大概是找不回来了……
但无论怎样,总还要找啊,总得知道一个下落啊。
黄江北亲自指挥着人们寻找葛会元。葛平、小妹、万方的工人、特派的民警、还有田曼芳、夏志远、单昭儿……都出动了。找了一天,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