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航的头等舱候机室里,伊涛等着晏雯晓换衣服出来,忽然接到了安妮的电话,她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她问:“要登机了吗?”
伊涛看看表:“还有一会儿。”
“那好,一路平安。”安妮的声音很轻,很柔,甚至有种空蒙。
“安妮姐,你也保重。”伊涛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
安妮声音有点沙哑:“替我好好照顾雯晓。”
“明白,我会的。”伊涛回答。
正好,晏雯晓换好了衣服出来,黑色的衣服宽宽大大的显得很是飘逸,就像是暗夜里的一个女侠。
伊涛向她招招手,对安妮说:“安妮姐,雯晓过来了。”
安妮“哦”了一声:“你把电话给她。”
伊涛把电话递给晏雯晓,对她说:“安妮姐。”
晏雯晓狐疑地接过去,在伊涛旁边坐下,尽管她在洗手间里梳洗了一番,补了妆,洒了香水,但伊涛还是能隐隐约约地闻到一股酒味。
不知道安妮在电话里说什么,晏雯晓只是低头应答,不时抬头看一眼伊涛,伊涛明白,她们的对话一定与自己有关。晏雯晓显得有点倦怠,伊涛心里暗生怜惜,挥手叫了一杯咖啡,晏雯晓冲他挑挑眉,并没有笑,还是“嗯、嗯”地跟安妮对话。
广播通知登机了,伊涛站起身,看着晏雯晓,她还是不急不火地听着电话,直到有服务员来催,她才说了一句:“我明白了。”然后收了线。
国航的头等舱在硬件上跟国泰的头等舱没有太大的区别,因为是夜间飞行,起飞后不久服务员就过来铺床。伊涛看着旁边的晏雯晓,她显得很疲倦,可能是因为形象的问题,她还是保持着矜持的笑容。服务员铺好床,她对伊涛说:“我太累了,休息了,你要是不困就看会儿电视。”说罢,脱下拖鞋蜷腿躺在了床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伊涛也睡了,睡梦里,他似乎是在游泳,岸边有一群人在围观,他很想上岸,却发现自己没穿底裤。一紧张,醒了,却发现机舱里已经充满阳光,向舷窗外望望,一片蔚蓝,分不清是大海还是蓝天。
伊涛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飞行,但是像今天一样,有着这样愉悦的心情的时间并不多。是因为晏雯晓的原因吗?肯定是的,但似乎又不全是。
早餐还算可以,一个烧卖,一个烧饼,马马虎虎。
晏雯晓没有起床吃早餐,一直在睡。快到吃午饭的时候,晏雯晓终于醒来,她扭头看了看正在看她主演的电视剧的伊涛,轻声地问:“你早醒了?”
伊涛摘下耳机,关切地问:“你要吃东西吗?”
晏雯晓摇摇头:“不想吃,昨天的酒有点多,胃不舒服,我去下洗手间,你给我叫杯牛奶吧!”
“好的!”伊涛答应着,然后按灯叫来了空乘帮着晏雯晓收拾床铺。
没多久晏雯晓走了回来,伊涛很是奇怪,她似乎是变魔术一样,一转眼就把自己收拾得艳丽多姿,不知用的是什么办法?
“对了,安妮姐这几天要到鹏城跟你谈谈,我在北京有事,你一定要陪好啊!”
“昨晚她跟你说什么啦?”伊涛问。
晏雯晓把身体放松,调好座椅的角度,显得很随意地回答:“没什么。”
伊涛忽然觉得她的态度有些问题,但是又说不好有什么问题。他还想问点什么,却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伊涛俯身看着她,晏雯晓化着淡妆。淡妆不是简单的妆,它比浓妆更细致,看上去没怎么化,却让人有一种天生丽质的感觉,有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感觉,伊涛心里想。
直到飞机快要降落时,晏雯晓才睁开了眼睛看着伊涛,问:“你一直没睡?”伊涛微微地点点头,回答:“看着你睡觉是一种享受。”
一缕红晕飞上晏雯晓的脸颊,这是伊涛很少看见的表情,她说:“傻子。”然后伸出手握住伊涛的手,眼睛凝视着他,充满柔情。
伊涛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想把手缩回去,但是晏雯晓的手一紧,她低声问:“你爱不爱我?”
伊涛赶紧四处张望了一下,低声问:“在机舱里,说这个干吗?”
“你爱不爱我?”晏雯晓继续问。
伊涛低声说:“你疯啦?”然后像地下工作者一样继续环视了一下四周,道,“这还用问吗?你看不出来?”
晏雯晓摇摇头:“我看不出来,除非……”
“除非什么?”伊涛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有点紧张。
“除非?”晏雯晓的眼睛又标志性地一转,正想说什么,飞机忽然剧烈地颠簸起来,晏雯晓顿时有点花容失色,“怎么回事?”
广播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这股气流极其强烈,飞机不断地抖动,因为事发突然,乘客桌子上的刊物水杯震得满地都是。晏雯晓的手紧紧地握住伊涛,冰凉冰凉的,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伊涛,我怕。”伊涛尽管心里也很恐惧,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回答:“没事,没事,正常现象。”
晏雯晓忽然问:“如果今天真有不测,你会后悔吗?”
伊涛双手按在晏雯晓的手上,坚定地说:“跟你在一起,我不会后悔。”
话音刚落,飞机忽地向下一沉。伊涛的心似乎都涌到了喉咙,他很想吐,但是看着晏雯晓惨白的脸色,他使劲往下压了压,将头探过去,在晏雯晓的额头上深深地一吻。
那一刻,伊涛明显地感觉到了晏雯晓在发抖,整个人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快速地放了一遍电影,自己的人生刷地闪过,他问自己:“如果今天真的出现问题,还有遗憾吗?”他忽然想到了伊波,如果自己没了,她会将父母照顾好吗?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忽然一倾斜,一阵震动,飞机已经落地了。机舱里一阵欢呼,晏雯晓也叫了起来。
伊涛没有大叫,他默默地调整着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因为他不想让晏雯晓感觉到他也害怕了,男人总是想在女人面前表现得英勇一些,这是本性。在恐惧面前,只要你保持镇定,你就会找到战胜恐惧的方法,如果你乱了方寸,恐惧就会牢牢地抓住你。
坐在来接他们的车上,车子沿着机场高速向城里行驶。晏雯晓的脸色还是没有血色,看起来还是有点惊魂未定。伊涛握住她的手,凉凉的。
过了许久,晏雯晓忽然叹了口气:“咱们这也算是经过一劫吧?”
伊涛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虚惊一场。”
“你怎么这么不以为然?你是不是冷血啊?”晏雯晓忽然有点激动。
伊涛指了指前面开车的晏雯晓的助理黄小燕,给了晏雯晓一个眼色。晏雯晓说:“没事,小燕是自己人,你想说什么都随便。”
伊涛沉吟了一下,平和地回答:“我刚才并没怎么担心。你要知道,现在的飞机都是很安全的,都可以做到三级盲降,也就是说,不用飞行员,只靠飞机上的自动驾驶系统就可以安全降落。如果刚才的气象条件不能满足降落条件,飞行员是不会选择强行降落的。”
“我说你怎么像没事人一样?你这种博士就是跟我们不一样。”晏雯晓娇嗔地把手从伊涛的手里抽出来,打了他一下。
伊涛咧嘴一笑:“不过呢……”然后,他突然闭了嘴。
“不过什么?”晏雯晓追问着,但任她怎么追问,伊涛就是不说。
“雯晓姐,你就别问了,他不说一定是他也害怕了。”前面一直专心开车的黄小燕忽然插了一句。
晏雯晓狐疑地看了伊涛一眼,像警察一样问:“是不是?”
伊涛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坚决不回答。
黄小燕呵呵地笑着,对晏雯晓说:“行了,雯晓姐,你就别问了。你看他现在的样子,无声就是默许。”
晏雯晓扭头,用手指着伊涛道:“我再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你赶紧老实交代。”
伊涛把嘴凑到晏雯晓耳边,轻声说:“那阵子我在想,如果真的出事了,我能跟你死在一起,那也是幸福的。”
晏雯晓直起身体,静静地看着伊涛:“你真这么想的?”
伊涛表情坚毅地点点头。晏雯晓似乎有些恍惚,忽然,她扑上去亲了伊涛一下。这个动作被前面的黄小燕在后视镜里看到,她大声地嚷嚷着:“注意,少儿不宜。”然而,后排的两个人哪能听得进去她的抗议,热烈地激吻起来。
晏雯晓的房子在五环边上,据说是北京城前两年最高档的别墅区,沿着一条两边装饰着欧式雕塑和路灯的路进去,晏雯晓不停地告诉伊涛这两边住户的名字,大多数都是中国如雷贯耳的一些人物,不过以政经人物为主。伊涛心里很是奇怪,鹏城的政经人物不习惯扎堆,这北京怎么是另外一个风俗?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其实这也是个圈子,大家相互信任才住在一起的。况且,像这类人物的房子一定不少,在一起买房也不一定就住在一起,只是为了某种身份,就像一张名片。
晏雯晓家的邻居是一个叫顾刚的人。伊涛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晏雯晓一解释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阿萨、集子和顾刚号称“三剑客”,在京城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伊涛说:“我倒是听说过‘京城四少’和‘京城四公子’,怎么?还有个‘京城三剑客’?”
晏雯晓看着黄小燕和另外一个助理往屋里搬行李,语气里颇有些不屑,回答:“他们跟‘三剑客’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伊涛环顾四周,晏雯晓的这栋别墅并不大,比起她在洛杉矶的那套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袖珍别墅”。考虑到这是北京,价格也不会便宜,但当晏雯晓告诉他买这个房子时候的价格,伊涛还是大吃一惊,因为按目前的价格算,那等于是白送。不过,晏雯晓没说当初她买为什么这么便宜的原因,她只说是跟顾刚一起买的。晏雯晓没说顾刚是做什么的,但是,凭伊涛对阿萨和集子的了解,他也应该是个掌握着重要权力和资源的人。
伊涛问:“他常住这里吗?”
晏雯晓摇摇头:“他很少来这里,他太太和女儿早移民了,他平时住城里,这边主要是我帮他打理。”
伊涛“嗯”了一声,继续打量晏雯晓的这套房子。这套房子有一个不算小的院子,跟两边的邻居中间有矮墙相隔。院子里的花卉和树木都很高档,看得出来晏雯晓对其投入、修建、养护都钟爱有加。
伊涛不禁赞道:“你这个院子真的不错。”
晏雯晓有点得意:“那是,平时不忙的时候,我就喜欢在院子里赏花、听雨、喝咖啡,再不就做园丁。以前不忙的时候,几个好朋友在一起就是逛街,做美容,现在我一有时间就回家种地。”
伊涛感慨地说:“看看你的生活,想想我平时,除了研究新产品就是见客户,或者是接待经销商,缺乏情趣啊!”
晏雯晓有些半开玩笑地说:“那你就在鹏城买一套,或者是这次建厂房时,以专家公寓的名义建一栋呗?”
伊涛摇摇头:“在我管理团队的人都住普通住宅的时候,我不能自己住别墅?我不能这样做。”
晏雯晓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你这人还真是怪。”不过,可能是她自觉失言,马上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能理解。”
伊涛心里本来听到她的头半句话有点不快,一听她这样说,于是很真诚地说:“谢谢!”
晏雯晓回头对黄小燕说:“我带伊总在院子里转转,你把行李搬上楼,然后就安排吃饭吧!我和伊总要倒时差,明天国视还有活动,精神状态不好那可是要被耿总骂的。”
黄小燕爽朗地答应了一声,晏雯晓对伊涛说:“走吧,我带你参观一下。”
从小楼出发,铺着花岗岩的小路通向院子的四边,翠绿的草坪就像一块波斯地毯,各式稀罕的、茂盛的植物花草栽在院子的角落或盆里装点着花园。看得出来经常有人修剪,不用说,一定是晏雯晓自己做的。
“你这个园丁的水平还不赖嘛。”伊涛用赞赏的口吻说。
晏雯晓背着手,一步一顿地走着,眯眯地笑着回答:“那当然,我看了许多关于园艺的书,将来我退休了,可以开个盆栽公司。”
进门是一个六十多平方米的大厅,整个装修的风格是中式古典家居式。地面是青色带条纹的石材,天花吊顶用木料装饰,雕梁画栋,镶嵌着分散的点光源,整个室内没有巨型吊灯,但灯光很柔和。通向二层的楼梯贴着石面,栏杆是简洁的卷云栏杆,这样使整个房子的风格就像是一个北方大户人家。
大厅里摆设的多数是中式古典风格的家具,中式的方桌和黄花梨的椅子显得十分华丽。而成套原色黄花梨沙发使用了镶瓷的花几,加上中式条案的搭配,给室内增添了几分秀气。
整个房子最大的一组灯类似宫灯,但是上面又画了许多山川鸟兽,显得清新而空蒙。墙壁上挂着几幅画,走过去看,都是当代名家之手,晏雯晓介绍说:“这些都是他们送的。”
伊涛点点头,他明白,凭她的交际能力,这些画家送画给她是正常的。一楼还有餐厅和书房,书房里有很多线装书和卷轴画。
晏雯晓问:“感觉怎么样?”
伊涛说:“感觉文化氛围很重,这里不像是一个女人的居所,倒像个国学大师的家。”
晏雯晓笑了,解释道:“在设计的时候,我就跟设计师说,要让整个房子笼罩在一种传统文化的氛围里,在细节上不经意地展现出中式文化的风格。当然,现代的中式风格也并不是将老古董搬到房间里,而是有所继承并创新地加以应用。对了,我们上楼看看?”
二楼其实并没有什么,除了主人房和起居室之外就是几间客房,不过,中式风格依旧,特别是主人房里那架雕花大床的做工极其精美,一问果然是明代家具。床上用品是紫红色的,紫红色的娇柔中有一种艳媚,重重叠叠的紫红色搭配在一起,带有强烈的女性气质。伊涛笑着说:“也许这张床是哪个公主睡过的。”
晏雯晓瞟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是哪个皇妃睡过的?”
“你被皇帝睡过?”伊涛把脸凑到晏雯晓的耳边,很流氓地说。
晏雯晓眼珠一转:“你肯定知道,因为你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嘛。”
伊涛一下子反应过来,她这是在骂自己是太监,于是伸手抓她,晏雯晓灵巧地闪开了。伊涛继续抓她,终于抓到了,他揽着她的腰,恶狠狠地说:“敢骂我,说我是太监,有我这么强壮的太监吗?”
晏雯晓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眼睛瞪着伊涛:“谁叫你说我让皇帝睡过?”
“是你……”伊涛的话未说完,晏雯晓手里的电话响了,她一看号码,脸色大变,马上走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伊涛不知道她在跟什么人通电话,但是看她的表情,这种电话一定是不想让自己听到。想了想,他走进主人房的洗手间冲了个凉,经过长途飞行,身上黏黏的,用热水洗洗会减轻些疲劳。
暖润的水流让伊涛的毛孔绽放,他闭着眼睛,任水流冲击着自己,脑子里忽然回响起高尔基的:“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伊涛自己也感到好笑,为什么会想到?
伊涛走出洗手间,却惊讶地发现晏雯晓脸黑黑地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喘着粗气,看起来是在跟谁生气。
“怎么啦?”伊涛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半蹲在她面前关切地问。
晏雯晓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脸色很难看,看得出来,她是在尽量压抑自己的情绪,她说:“不好意思,做我这行,有很多东西要面对。这样,下面准备好了饭,你自己去吃吧,我就不能陪你了。对了,今晚我就不回来了,明天我直接参加国视的活动,估计也要很晚才能回来,你就自由行动吧。需要车子的话,车库里有。”
“问题很严重吗?”伊涛凝重地望着晏雯晓。
晏雯晓摇摇头:“也谈不上什么严重不严重的,有些事必然要面对。不过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伊涛,请原谅我不跟你说是为什么,有些东西跟你没关系,你也没必要参与,那样只能让你心烦。伊涛,我爱你,爱一个人要让他快乐,而不是让他无端地卷入一些是非。”
伊涛忽然有些感动,他凝视着晏雯晓的眼睛,真诚地说:“真正的爱情就是要一起分享快乐,一起面对痛苦,不是吗?”
晏雯晓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马上又摇了摇头:“亲爱的,对不起,有些事你没必要参与。这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有很多很多的原因。这样,我先走了,你吃完了饭就睡吧!”
伊涛点点头,站起身来拉着晏雯晓,轻轻拥着她:“雯晓,我也爱你,如果你有压力,尽量让我帮你分担一些,好吗?”
晏雯晓像猫一样温顺地点点头,那一刻,伊涛恍如就在梦境之中。他不知道晏雯晓现在承受的是怎样的压力,他很想替她分担,哪怕只有一点点。
那个晚上,伊涛一直没有睡着,脑子里山呼海啸,他几次走上阳台,望着远处北京城的灯光,他心里在问:“雯晓,你在哪里啊?”
但是,北京城的灯光比天上的繁星还多,他根本不知道晏雯晓在哪个窗口里,更不知道此时的晏雯晓在做什么。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跟明星恋爱恐怕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游戏,而自己居然正在游戏之中。这个游戏自己根本不熟悉,怎么玩?
直到北京的东方天际远远地有些鱼肚白,伊涛才蒙蒙地睡下,迷迷糊糊地睡着。床边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接起来却是刘岳平,刘岳平开口就问:“怎么到北京啦?”
伊涛含混地“嗯”了一声,他明白,刘岳平一定是在俱乐部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行程。刘岳平又问:“你在倒时差?”
伊涛头有点晕,他慢慢坐起来,声音有点低沉地回答:“是啊,快天亮了才睡下。”
“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刘岳平显得很抱歉,但是他马上又问,“你什么时候回鹏城?”
“还是罗蒙投资的事情?”伊涛问。
刘岳平回答:“不,是另外一件事情,有个朋友想认识你。”
伊涛想了想:“我这边还有点事情,我回去之前我们再联系,好吗?”
“好吧!一言为定,对了,晚上我叫一个朋友请你吃饭,等下会有人联系你。”
“不要那么麻烦了吧?”伊涛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他的一点心意。”刘岳平收了线。
这两天刘岳平给自己的电话比较勤,不仅仅是给自己介绍朋友这么简单吧?伊涛平时跟刘岳平接触得不多,一般都是有林晓伟或者是毛英华在场,他向来没有这么频繁地打电话给自己,这两天的电话让伊涛感觉到有点异乎寻常。
伊涛看看床头的闹钟,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于是他到洗手间冲了个凉,然后走下楼。黄小燕和另外一个助理不在,只有保姆在收拾打扫卫生。见伊涛下来,她连忙问:“先生,你要吃点东西吗?我给你做。”
“会不会很麻烦?”伊涛问。
“不麻烦,你想吃什么?冰箱里有我早上包的馄饨,猪肉馅的,晏小姐很喜欢吃的。要不,我给你下面。”保姆热情地说。
“你就给我煮一碗馄饨吧!”
坐在餐桌前等保姆煮馄饨,伊涛跟关璐璐通了个电话,知道公司一切正常,就告诉她自己会很快回去。关璐璐“嗯”了一声说:“好的,你提前打电话,我叫司机去接你。还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这次又有七个产品通过了欧盟CE认证。”
“嗯,我知道了。”伊涛收了线。七个产品通过了欧盟CE认证,这就意味着库珀的大部分产品都可以走向国际市场了。看来,今年的销售会上一个新的台阶。
伊涛一般在鹏城吃的都是南方的云吞,像这种北方馄饨还很少吃到,汤很清,馅料有点咸,但是咸得恰到好处。若不是等下还有约会,他一定会叫保姆再煮一碗。
一个电话来了,是安妮的。伊涛接起来,安妮的声音有点倦怠,她问:“在干吗?”
伊涛伸了一下懒腰,从餐桌旁站起来,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回答:“刚睡醒,吃了点东西,怎么,你那边都凌晨了,还不睡?”
“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安妮有点鼻音。
“怎么?安妮姐,你感冒了?”伊涛关切地问。
安妮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可能是空调开得有点大吧?怎么?一个人?”
伊涛走到秋千旁的躺椅上坐下,“嗯”了一声:“雯晓去国视做节目了。”
安妮“嗯”了一声说:“我知道,刚才我打电话给她,是黄小燕接的,说她正在化妆,我就打给你,说说话。”
安妮似乎在喝水,伊涛笑笑:“好啊,聊什么?”
“我在喝酒。”安妮道。
伊涛笑笑:“你可够浪漫的,一个人喝?”
安妮叹了口气:“红酒像饮料一样平缓地穿过肠胃。”
伊涛乐了,打趣地说:“安妮姐有点看破红尘的意思了。”
安妮显得很落寞:“不看破红尘又怎么样?刚才跟你姐夫通了电话,说了那事。他没有意见,只是不愿意跟我多说别的事情,他说要开会,唉!一贯的借口。”
“是不是你们的沟通有问题了?”伊涛小心翼翼地问。
安妮沉默了一会儿:“不是有问题那么简单,而是基本上没有沟通,如果不是我掌握着某些东西,恐怕他早就不理我了。”
伊涛心里明白安妮说的是什么:“你这次回国,好好跟姐夫谈谈吧!”
安妮很无奈地说:“看看吧,我叫他来鹏城了,他说很忙,要看时间。对了,你哪天回鹏城?我要看你的时间,你回去我才过去。”
伊涛想了想,回答:“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明天就会回去,因为我融资伙伴的谈判团队要来。”
“你会跟他们谈很久吗?”安妮问。
伊涛回答:“大的问题我已经跟融资伙伴谈得差不多了,他们主要是谈判细节。我就是礼节性地接待一下,主要是两家的管理团队的对接。”
“我明白了,那我明天就回去。”安妮忽然说。
“你订好了航班通知我,我去接你。”伊涛道。
安妮慢声细气地说:“我自己有飞机,什么时候倒不一定,你不用管我,我到了有人接。到时候你来我家就行了。”自己有飞机,这话她说得举重若轻,就像说自己家门前放了一辆自行车一样。伊涛有点震惊于她的财富,她到底有多少钱啊?
“那好,我随时恭候安妮姐。”不知道怎么,伊涛心里居然有了某种小小的期待。
耳机里不断传来嘟嘟的声音,这是另外有电话进来。于是,伊涛简单地跟安妮聊了两句就收了线。
接起另外一个电话,是一个陌生的男声,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刘岳平的同学,叫张安钊,晚上想请伊涛一起吃个饭。伊涛问:“在什么地方?我对北京不熟。”
张安钊道:“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就好,我叫司机去接你。”伊涛告诉了张安钊地址,他说,“那好,一小时之后有司机去接你。”
伊涛跟张安钊客气了一下,收了线。张安钊,这个名字很陌生,不过,既然是刘岳平的朋友,那肯定也不是普通人。
他的确不是普通人,当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辉腾停到别墅门口的时候,伊涛就一切都明白了。
车子没有进城而是沿着五环一直在走,然后转向香山,到了一个没有任何标志的铁艺门,有人过来查证件,司机拿了一个红色的卡片给他看了一下,就放行了。从铁艺门开进去沿着一条不宽的路往山上开,路两边都是苍松翠柏,遮天蔽日。伊涛心里想:这种地方就是站在香山的鬼见愁往下看,也不一定看得到吧?这条路的两旁有一两条岔路,但是却看不见通向哪里?沿途也没有看到有什么建筑。
司机一直不说话,伊涛也不好问什么。这种沉默更增加了某种神秘感,神秘,是一种感觉,但是,又是一种真实的存在。转过一个路口,又出现一个小路口,沿着小路往林子深处开,前面出现了一个有人站岗的铁艺门,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是一栋样式古朴的别墅,两边带着附楼,墙面上爬满了古藤,看样子这别墅有些年头了。伊涛心里一动,他大概明白了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下了车,有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迎了上来,表情平淡但是很有礼貌地说:“欢迎伊总,请跟我来。”本来伊涛以为他就是张安钊,但是这个年轻人说话明显有江浙一带的口音,显然不是张安钊。
走进大厅,伊涛感到很意外,地上铺着一种红白相间的花色很俗气的地毯,室内的家私样式也很落伍,特别是沙发,上面还罩着白色的布套,这似乎让伊涛顿时穿越到了他小时候。那时候他去父亲伊能德的单位,他们单位的办公椅上也是有布套的。然而,这种落伍的家私并没有让伊涛感到落伍,相反却让他感到一种威严,他身上顿时有一种凉意。
年轻人把他引到沙发旁坐下,低声说:“请稍等,领导在接见客人。”
年轻人端来茶,伊涛一尝,满口留香,绝对是极品龙井。这个小小的细节,让伊涛心里非常有感触。市面上那些动辄上万一斤的茶,跟这杯茶比起来,那些简直就是烂树叶子。
过了大约有二十分钟的样子,从大厅旁边的一条走廊里快步走出一个中等身材、身穿白色衬衫的年轻人,离老远就说:“抱歉,抱歉,伊总,有点事耽搁了,叫你久等了,安钊跟你赔罪了。”
伊涛赶紧说:“没事,没事!安钊先生。”他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个年轻人,只好用了一句中性用语。
张安钊的样貌很普通,内敛,平和。他跟伊涛握握手,笑着说:“伊总原来这么年轻啊,我听岳平提到你,他说起你的时候很崇敬,我还以为你是个老教授,原来是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帅哥,还是博士,真是难得。”
伊涛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安钊先生见笑了。”
张安钊平和地笑着:“走吧,吃饭去,顺便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穿过一条走廊,走进一个餐厅,装修很古老,墙壁的木板上甚至刷着以前常见的那种清漆,有的地方已经磨损了,露出斑驳的木质原底。
餐厅里有个大圆桌,圆桌旁坐着一男一女,男的长得很像一个小品演员,女的很艳丽,一种很俗气的艳丽。跟晏雯晓和安妮比较起来,多了些风尘的味道。
张安钊介绍说这个男子叫贾忠安,是做金融的。贾忠安跟他使劲地握手,连声说久仰。那个女人自我介绍叫林娜,却一下子勾起了伊涛的心事:赛琳娜!
贾忠安给伊涛的名片是一个他没有听说过的公司,是做私募股权融资的。翁林志控制的埃弗顿投资银行也有这个功能。林娜说自己没有名片,也没说自己是做什么的,只是跟伊涛交换了个卡片。
大家坐下,张安钊显得很随意地说:“今儿个贾总带来一条娃娃鱼,这可是稀罕物儿,咱们尝尝?”
“啊?娃娃鱼?不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吗?”伊涛有点大惊失色。
贾忠安赶紧解释:“这是养殖的,养殖的。”
他这样一说伊涛才放下心来,要是真吃保护动物,他还真是不落忍。
张安钊问伊涛:“喝点什么酒?我听岳平说,你的酒量很大。正好,贾总也酒量大,你俩PK一下,我来当裁判。”
“好啊,好几天没喝酒了,正好来个一醉方休。张司长,你这儿好酒多,我自己去选好不好?”贾忠安很熟络地说。
张安钊微笑地点点头,贾忠安拉起林娜出去了。
张司长?这么年轻就是司长了?伊涛看着张安钊,心里暗想。不过,他能住这样的地儿,应该是父母的缘故吧!
张安钊开始跟伊涛聊天,他似乎对鹏城很熟悉,甚至说了很多鹏城的小馆子。伊涛忽然有点醒悟,他忽然想起了有一个人—著名的张老。于是,他试探着问:“安钊先生,你跟张老是什么关系?”
张安钊呵呵地笑着,似乎很理解地回答:“看来岳平没跟你介绍我。我是张老的孙子,这房子就是他的,不过,他夏天在北戴河办公,这里就变成了我的天地。”
“原来如此,失敬。”伊涛虽然觉得有点不安,但是很快镇静下来了。又聊了几句,伊涛知道了,原来张安钊跟刘岳平和罗小可都是朋友。他忽然有点不好的感觉,觉得自己拒绝了罗小可有可能会得罪人。不过,还没来得及深想,就已经有人来上菜了。
第一道是清炖娃娃鱼,看起来肉质滑嫩,汤水很是清澈。说来也巧,贾忠安和林娜也回来了,拿了两瓶茅台,都是很老的包装,商标已经很旧了,看样子是张老的收藏。
“喝汤,喝汤。”张安钊谦和地对大家说。林娜给大家盛汤,伊涛注意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很艳俗,但还算是知书达理。
汤水味道很清甜,张安钊介绍说:“厨师是我家老爷子从南方带来的,厨艺一流,原来是省委的厨子。对了,林小姐,你多喝点,这汤有养颜的功效。”
林娜顿时笑逐颜开,笑道:“谢谢领导!”
接下来是三扒娃娃鱼和黄焖娃娃鱼,然后配了几个清淡小菜。
虽然是在张老家里,因为张老并不在场,而且张安钊和贾忠安很熟,又跟伊涛是同龄人,加上林娜很会见缝插针地插科打诨,气氛倒也是很活跃,不大一会儿,一瓶酒就喝下去了。大家的谈话也随便起来,从最开始的国际形势渐渐谈到国内形势。
贾忠安忽然问伊涛:“对了,伊总,你是鹏城那个俱乐部的会员,你认识富有集团的丁思妍吗?”
伊涛有点意外,反问:“富有集团的丁思妍?我在陈光定的慈善晚会上见过,不过她已经‘进去’了。贾总跟她很熟吗?”
“啊,不熟,所以才想问问你。”贾忠安的眼神在张安钊身上扫了一下,张安钊正专心地吃一块鱼,似乎没注意到贾忠安这个动作。
伊涛说:“听说她‘进去’以后,有关部门在查富有集团,不过不知道有什么结果。”
张安钊没有抬头,淡淡地说了一句:“要是真查,绝对不难查出问题,可是查出来以后又能怎么样?这都要权衡。因为丁思妍背后不只有一个刘励骏。”
“怎么?刘励骏还会牵扯出别人吗?”林娜在一边忽然插了一句,贾忠安似乎很不满,瞪了她一眼,林娜赶紧低头吃菜。
不过,张安钊似乎并不在意,他继续说:“富有集团的问题谁都看得出猫腻在哪里,别的不说,就说他们为什么能拿到那么多的政府订单?这就是问题所在,至于怎么处理,大家看结果吧!贾总,你就悄悄乐吧,那时候你想要投资富有的那个影视基地,幸亏没投吧?”
贾忠安嘿嘿地笑着:“这事儿还真得感谢岳平,不然就惨了。”
伊涛心里明白,既然刘岳平、张安钊和罗小可都是朋友,贾忠安跟他们熟悉那就不意外了。
“我给你介绍的生意能差吗?康乾盛那个视频网站,你没少赚吧?”张安钊举重若轻地说着,眼睛却轻轻扫了一眼伊涛。
伊涛对张安钊会意地笑了一下,举起杯对贾忠安说:“祝贺贾总。”
贾忠安颇有些得意地跟伊涛碰了一下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向下,表示自己已经喝光了。伊涛保持形象,虽然也干了杯,却显得很低调。不张扬,这是伊涛这么多年一直恪守的一个基本原则。
张安钊微微一笑,对伊涛说:“听说你在融资?怎么样,能不能给贾总一个机会?”
伊涛忽然明白了,今天这场晚宴实际上是张安钊给贾忠安拉场子。他微微一笑说:“早几天认识贾总就好了,我刚在美国融了一笔资金回来,暂时不需要了。”
张安钊嘿嘿地笑了一下说:“那不尽然,可以采取别的一些方法来变通,比如说到某个地方以你库珀的名义申请一块地,然后在那里建个厂。”
伊涛心里一动,这个想法跟安妮的想法有点异曲同工。如果能在贾忠安这里融一笔钱,或者在跟安妮合作时能争取更大的利益,或者干脆在别的地方复制安妮的模式,这也不失是一个让库珀加速发展的机会。不过,他嘴上却说:“这个暂时没有考虑,主要是我这个人是搞研发的,对其他不大懂。”
张安钊温和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笑着说:“你不懂,可是有懂的,林晓伟那个合作伙伴,龙大股份的毛英华不是懂吗?可以跟他商量一下嘛。”
“怎么?安钊先生也熟悉毛英华?”伊涛颇有些意外,于是问。
“熟悉,有机会我们到鹏城的俱乐部聚聚,我跟郑逸群副总经理也蛮熟的。”张安钊笑眯眯地看着伊涛。
“好啊,一言为定!”伊涛跟张安钊干了一杯。
不知不觉,两瓶酒就喝得差不多了。张安钊问伊涛:“要不要再来一瓶?很尽兴,多喝点吧!”
伊涛摇摇头,婉言道:“不了,已经恰到好处了,我要早点回去,太晚了女朋友不高兴。”
“刚才司机接你的那个地儿是你自己的房子?”张安钊似乎很随意地问。
伊涛没大在意,就说:“哦,是女朋友的。”
张安钊似乎有点动容,认真地看了伊涛一眼,表情变得很郑重:“你女朋友是做什么的?”
伊涛随便回答着:“演员。”
“演员?不是一般的演员吧?那地儿可不是一般的二三线小明星能住得起的。伊总,你老实交代,是哪个大牌明星?”张安钊似笑不笑地看着伊涛。
“是啊,伊总,你赶紧交代。”贾忠安也意味深长地看着伊涛,至于林娜,却出乎意料地带着一种奇怪的目光在看着伊涛,这让伊涛很是不解。
伊涛心里知道不好,就赶紧说:“这个就没必要说了,如果有结果,以后你们会知道的。”说来也巧,晏雯晓偏偏就在这时打来了电话。伊涛看了桌上的几个人,拿起电话就想走到门外去。谁知,张安钊说:“一定是你女朋友的电话,不准走,就在这里接。”他一使眼色,林娜赶紧作撒娇状,拦住了伊涛的去路:“不许走!”一副此路是我开的霸气。
没办法,伊涛只好接起电话,晏雯晓问:“你在哪儿?我打电话到家里,保姆说你出去了。”伊涛回答:“我在香山。”
晏雯晓似乎很惊讶:“你去香山干什么?”
伊涛回答:“跟朋友一起吃个饭。”
晏雯晓“哦”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我回家等你,你别着急,慢慢跟朋友喝吧!”
伊涛环视了一下在座的三个人的表情,故意说:“我知道,我很快就回来。”他特地用了个回来。
收了线,张安钊嘿嘿地冷笑着:“人家急了吧?”
伊涛故意说:“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女人嘛,有点小性子。”
张安钊看了一眼贾忠安,摇摇头:“看来咱们是不能继续留伊总了,人家有大事啊!”
贾忠安赶紧帮腔:“那是,非常大的事情,搞不好会出人命。”
伊涛感到脸上一热,张安钊看看他,又看看贾忠安,道:“看没看出来,说到点子上了。”
贾忠安一脸坏笑,并不说话,眼睛叽里咕噜地在伊涛的脸上搜索着什么。
张安钊打了个电话,对伊涛说:“好了,不难为你了,女朋友重要,叫司机送你回去。”
林娜在一边看着伊涛,表情有点古怪,伊涛一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在别墅门口,贾忠安忽然塞给伊涛一个信封:“这是两张邮船的船票,一年内有效,有机会带着女朋友去走走。”
伊涛感到很不好意思,赶紧推辞:“这不好吧,贾总?”
张安钊在一旁按住伊涛的手:“贾总的一点意思,收下吧!”
林娜在一旁插了一句:“伊总,你收下吧!贾总对别人可不是这么大方的。”语气里有点讥讽,伊涛以为这有可能是贾忠安平时对林娜比较苛刻吧,也没多往深处想。
车子还是原来那部,司机还是那个司机。车子在山路上转来转去,伊涛只看见前面不断扑来的大树,却看不到两旁的任何景色。可能是车子太快,他忽然有点恶心,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强忍着,任凭胃里翻江倒海。直到车子上了五环,司机似乎才发现他的不对劲,对他说:“旁边有个冰箱,里面有饮料,你喝点吧!”
伊涛打开手边的一个车载冰箱,发现里面都是外国的饮料。他想了想,拿了一瓶法国的依云矿泉水,也许这瓶水是冰箱里最便宜的饮料吧?喝了几口水,伊涛的胃里才逐渐舒服了一些,抬头看看司机,他正襟危坐,认真地开着车,甚至没有看过一眼旁边的导航显示屏。这些人受过专业训练,记忆力非凡,导航对他们几乎就是个摆设。
车转进晏雯晓的家门,令他意外的是,晏雯晓、黄小燕还有另外一个助理正坐在院子里聊天,看见车子进来,三个人不由得都站了起来。
车子静静地开走,伊涛走向三个人,晏雯晓看着那部辉腾的尾灯消失在一片树林的后面,转头面向伊涛,表情煞是诧异,她问:“你朋友是做什么的?怎么能动用这样的车子?”
伊涛走近她低声说:“是张老的孙子请我吃饭。”
晏雯晓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怪不得。”但是,她马上又很警觉地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伊涛低声回答:“是我们市长的公子介绍的,他们是同学,对了,他跟罗小可是同学。”
晏雯晓一听,马上又皱了皱眉头:“罗小可,怎么哪儿都有她?”
伊涛不止一次看到晏雯晓提到罗小可就不快,现在他基本上可以确定,她们两个一定有什么过节。伊涛坐了下来,看看黄小燕,又看看晏雯晓,她也坐了下来,将右腿搭在左腿上,姿势很是优雅,就像一幅油画。但是,她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快,伊涛明白一定是自己提到罗小可让她有些不愉快。本来他想跟晏雯晓解释一下,但碍于黄小燕和另外一个助理在,他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喝茶。
晏雯晓若有所思地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走到院子另一边的矮墙边打电话,声音不高,表情也很平静,不知道在跟什么人通电话。
黄小燕和助理开始跟伊涛闲聊,聊的都是这次他们在洛杉矶的一些事情,两个人还提到了晏雯晓买了礼物送给她们。但伊涛也不知道什么礼物是买给她俩的,什么礼物是买给乌梅的。
过了好一会儿,晏雯晓走了回来,面色平静地对伊涛说:“走吧,回去睡吧!”
那个晚上,晏雯晓居然没有跟伊涛做爱,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伊涛聊天。谈伊涛的父母将来会不会接受她,会不会对做演员的有偏见,甚至对伊波的婚姻作了许多设想,就是没再提罗小可。
不过,当伊涛谈到安妮要乘自己的飞机回来时,她幽幽地叹口气说:“本来以为在我开工前你能陪我两天,唉,安妮姐回来了,这是大事,你明天还是回去吧!我这两天把那条耽误的广告赶出来,就去横店开工了。你要把安妮姐陪好啊!”
“我会的。”伊涛回答。他忽然想起了贾忠安送给他的船票,下床去拿了出来,递给晏雯晓说,“这是别人送我的,一年内有效,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吧!”
晏雯晓拿着那两张船票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半天,终于又叹了口气:“伊涛,想想我们俩以后的生活,我真是有点感觉对不起你,总是要聚少离多。这种生活你能坚持吗?”
伊涛伸手搂住晏雯晓的肩膀,低声而温情地说道:“我能坚持,只要你不变。”
晏雯晓无言地把头靠在伊涛的肩头,似乎很无力。伊涛也默默无言,只是手上的力度大了一些。
良久,晏雯晓把那两张船票还给伊涛:“我想了想,恐怕这半年是没有时间了,正好安妮姐回来了,你看她有时间吗?你带她去,别过期了,怪浪费的。”
伊涛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大惑不解地问:“你说什么?你叫我跟安妮姐一起去?孤男寡女的?”
晏雯晓将身体从伊涛的手臂里挣脱,扭头看着伊涛,表情很严肃,她问:“你是不是对安妮姐有好感?”
伊涛脑子里的继电器马上噼噼啪啪响了一阵子:“你的朋友,我肯定有好感了。”
晏雯晓愈加地严肃,脸上的表情很僵硬:“别打岔,老实回答问题。”
伊涛将头往前探了一下,眼睛直视着晏雯晓:“怎么?你觉得我们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晏雯晓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伊涛,看着看着,忽然眼睛里涌出两滴大大的泪珠,接下来就是一串。伊涛有点不知所措,伸手去扶她的肩膀,晏雯晓使劲一扭,拒绝了他。伊涛不屈不挠,再一次抓住她,这次她没有躲,相反,她甚至是主动扑到伊涛的怀里,边哭边亲吻着他的胸口,不住地说:“我怕嘛,我怕嘛。”
良久,晏雯晓忽然叹息一声:“哎呀,怎么会吃安妮姐的醋呢?”
伊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用力地拥紧她。伊涛不知道今晚的晏雯晓为什么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那貌似哀怨实则依恋的表情,那外表冷漠内心如火的激情,如丝地传达着她内心的隐忍和性格的多变。
两个孤独的人相互保护,相互制约,相互问候,这便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