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章艾忽然接到罗晓丹的电话,说是她们有个谈判遇到了些困难,希望章艾能过去,跟大家商量一下对策。章艾本来也是想晚上就去巴黎的,这样一来,她干脆决定现在就出发。
不过,当她问徐琦去不去巴黎的时候,徐琦却说明天切尔西对阿森纳,他必须去现场,所以就不去了。徐欣然很不满:“我跟你妈好不容易来一趟欧洲,你也不说好好陪陪我们。”
谁知,徐琦却并不买账,他一副油盐不进的口吻说:“拜托,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不要总干扰我好吗?”
徐欣然有点激动,章艾赶紧拦住他:“孩子有孩子的事,算了。”
徐欣然“哼”了一声,到一边生闷气去了。章艾赶紧叮嘱了徐琦一些事,无非是要他好好学习,最主要的是问他要不要钱。说来也怪,平时不怎么跟家里要钱的徐琦居然跟章艾要了五千英镑,不过也没说自己要做什么。
凯莉把章艾一行送到圣潘可拉斯车站,而且给他们订的居然还是商务舱,这让章艾他们觉得俱乐部能量还是很大的。因为商务舱的票一直很紧张,一般要提前预订。而凯莉能这么快订到商务舱的票,应该是不容易的。
圣潘克拉斯火车站原本就是伦敦的一个重要火车站,是在老车站的基础上翻建而成的,其外表保留了庄严的哥特式风格,陈年的老砖红墙仍然是建筑的主体,墙面和廊柱上很多残破的地方都经过精心的修补。大厅里通透明亮,一反哥特式建筑内的阴沉与威严,顶部采用了现代设计的钢筋玻璃穹顶,旅客们可以沐浴在明亮的日光中。巨大的钢铁支架顶天立地,支撑着斑驳的红墙,就像一位年轻强健的绅士搀扶着一位老迈却风韵犹存的贵妇。大厅的两侧是一家挨一家的店铺,它们厚实的木制门面、柔和的橘色灯光伴随着奶酪和肉汁的香味,散发着勾人魂魄的诱惑力。
在火车上一个白人美女坐在徐欣然的旁边,向徐欣然问了声好。徐欣然点点头,显得很有风度,其实,他不搭讪是因为英文水平差。
美女胸部很丰满,衣着半露半掩很有种含蓄的诱惑。刚开车不久就是午饭时间,跟世界上所有列车一样,欧洲之星上那份有三道菜的免费午餐味道很一般,徐欣然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倒是三个女人吃得蛮好,曾柔还跟对面的美女聊起来了,不过一聊才发现,美女是瑞典人,名字叫瑟莉娅,在巴黎工作,是一位单身母亲。
这让章艾很感兴趣,在中国,像瑟莉娅这样的绝色美女不但可让路人频频回首,而且行李有人抢背,账单有人抢付。做个美女,即便一事无成,找个成功男士一傍就足以衣食无忧。可是,这个瑟莉娅却还要自己工作养儿子,真是不可思议。最令章艾吃惊的是,瑟莉娅居然是在一家养老机构工作。要在中国,她即便不傍大款不进娱乐圈,也肯定是在非常体面的单位工作,怎么可能在敬老院呢!章艾问她为什么要在养老机构工作,瑟莉娅回答很简单:“我从小就爱照顾人,所以就来这里工作了。”
章艾的心被震撼了,她联想到让高尔夫巨星伍兹拜倒石榴裙下的瑞典美女是个女佣。瑞典美女跟中国美女太不一样了,她们工作只是因为兴趣、机缘、能力。
中国的美女为什么过度集中在娱乐圈和大公司?是因为中国社会环境对美女有着特殊需求,有大量的地方必须用美色点缀;还有个原因就是不同工作之间的经济收入与地位差距很大,导致趋利避害的美女们总流向能让自己的形象更为光鲜的位置。而在西方,人们对工作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分。不同职业之间的差异很小。社会福利的高度发达让人们衣食无忧,美女们也就完全没必要为了生存而一窝蜂地拥向某一份工作。
章艾忽然想起了顾梅梅、菲菲和格格,她们的生活状态,其实折射出一种社会的悲哀,在某种程度上,她们只是一种商品。列车在英吉利海峡隧道里行驶了有二十分钟左右,一出隧道便进入法国,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法国与英国是完全不同的风貌,在阳光的普照下,放眼望去,风景一览无遗,远远望去还隐约可看到法国平原上的酿酒坊。
章艾不由得赞叹:“法国农民把土地修整得多么漂亮啊!”
谁知,徐欣然忽然又说了一句:“那当然,这些土地都是他们自己的,也不会有人敢强行征收。”
章艾被他逗笑了,问:“你在大英博物馆时不是挺爱国的吗?”
徐欣然“哼”了一声:“我这也是爱国。”
瑟莉娅听不懂章艾和徐欣然在说什么,就问曾柔:“你们是在争执吗?”
曾柔笑道:“我们在谈论哲学。”
瑟莉娅敬佩地向章艾和徐欣然伸出大拇指表示赞叹。章艾看着徐欣然,有点忍俊不禁。
快到巴黎的时候,章艾又接到鞠副市长的电话,开始照例是一通感谢,正当章艾在想,他打电话给自己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感谢自己接待了一下鲁心语的时候,鞠副市长忽然说:“章总,有个私人的事情想麻烦你一下。”
章艾笑着回答:“鞠市长有事尽管说,只要是章艾能办到的。”
鞠副市长于是告诉章艾,他跟前妻离婚后,儿子一直在法国读书,自己一直想去看看他,可是由于工作忙,一直没机会。章艾忽然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不仅是要自己去替他看看,还要自己帮着他做点事情。于是她说:“这个鞠市长请放心,回头我办完事就跟他联系,你把他的电话发给我吧。”
放下电话,她心里暗暗盘算着,自己需要怎样做,才能让这个鞠副市长满意呢?现在的官员都是胃口很大的,做得不到位不但起不到效果反而会惹怒对方。但是,你搞得太大,下次他的胃口会更大,分寸的拿捏就是一个技术活儿。
列车准点到达巴黎北站,在巴黎北站一下车,章艾第一个感觉就是北站的黑人特别多,巴黎的黑人男子普遍比较高大强壮,每次看到这样男子,章艾都感到恐惧,是自己内心深处有偏见吗?不知道。也许有一些吧。章艾正走着,前面插进来一个好大个的黑人,天啊,就像一堵墙堵在章艾面前。周围都是他这样个头的男人,散发着莫名其妙的体味——也许是混杂了香水的原因吧。章艾把包搂紧,紧靠着徐欣然。这时候才觉得,虽然身边这个男人经常惹自己生气,关键时候还是个依靠。女人就算是什么企业家,终究还是女人。相反看看曾柔,她似乎没有什么恐惧感,跟瑟莉娅有说有笑地走着。
罗晓丹早已经在等着,但是,她还是很惊讶徐欣然的到来,不过,章艾没跟她解释徐欣然赶到伦敦的原因。罗晓丹也没深问,她问大家要不要在巴黎北站那个雕像旁边照张相,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黑人,章艾还是心有余悸:“咱们还是走吧。”
在车上,章艾提起了她着急上车的理由,罗晓丹笑了:“你以为这里是纽约啊,法国的黑人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文明的。”
在路上,罗晓丹不停地介绍着巴黎,她身材纤细而声音圆润,穿着打扮也有那么一丝和国内女孩不同的风格。
罗晓丹订的酒店叫丽兹酒店,就在著名的旺多姆广场边上。徐欣然一下车,就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真是美轮美奂啊!”
曾柔轻轻地“哇”了一声:“真是个浪漫的城堡!”
海明威曾经说过:“每当我梦到死后的天堂,这样的情景总是发生在巴黎丽兹。”据说,这是世界上最豪华的酒店之一。章艾读过一本书,说海明威为了能每个星期到丽兹的酒吧喝一杯,他需要拮据一个星期。他还去赌马,为了赢钱好增加去丽兹的次数。当获得巨大的成功,他的经济条件大大的改善,便把丽兹当成了他在巴黎的家。他说:“在巴黎不住在丽兹的唯一原因是没钱。”
章艾知道罗晓丹为什么要订这里,因为她们这次要搞定的客户是欧洲的老牌公司,只有在这样的地方,才能彰显腾大的实力。
丽兹酒店的装饰是巴洛克式的,描绘巴洛克风格的艰难,在于纷繁的亮点中很难捉住最美的一刻。
罗晓丹给章艾和徐欣然定的是行政套房,所有设施极其华贵,徐欣然不由得赞叹:“丽兹体现出更多的是历史的积淀,巴黎的气质,无与伦比。我们应该喝一点?”
章艾笑了:“我去跟罗晓丹谈事情,你自己洗洗澡,然后转一转,据说,海明威、莫泊桑都在这里住过。”
床头柜上《客人关系手册》的封面上写着:如婴儿般沉睡于灯火辉煌的城市,酣睡于巴黎丽兹酒店。这句广告语不知道为什么闪电一样划过章艾的脑海。不过,她并没有时间享受这些,罗晓丹还在房间里等着她。
走进罗晓丹的房间,罗晓丹正在跟一个人打电话,章艾听得出来,对方是一个腾大在法国的销售人员,他正在马赛出差,罗晓丹请他回来参加谈判。章艾能理解这一点,法国人最爱国,即使英语讲得再好也会要求对方用法语进行谈判,且毫不让步。因此,罗晓丹请这个员工回来,那是表示对法国客户的尊重。
实际上,这次跟客户的谈判重点并不是价格,对于腾大的产品来说,在欧洲一直奉行低价策略,这在客户中已经形成了固定的印象。而目前的这个客户更在乎的是技术的可靠性,而不是价格。
腾大的产品已经通过欧洲的认证,这实际上也就意味着腾大已经打开了欧洲市场的大门。现在要做的就是怎样在欧洲市场获得更大的市场份额。
看了罗晓丹递给她的那份厚厚的谈判备忘资料,章艾仔细看了看,感到很满意。于是,问罗晓丹:“你觉得腾大在这次谈判中成功的概率大吗?”
罗晓丹回答:“只要是在技术支持问题上沟通好,问题应该不大。现在的关键还是一个问题,我们招聘的法国本土技术人员还不够。你知道,我们办事处在英国的主要原因是面对着整个欧洲市场,而不仅仅是一个法国。如果在这里招聘一些法国技术人员,又会增加成本,你看?”
章艾陷入了沉思,腾大在欧洲之所以取得成功的两大重要因素是创新和本土化。因此,腾大未来在欧洲的发展过程中将会雇用更多本地员工参与其中。只是,法国有点特殊。它的文化过于独特。
章艾问:“如果成立一个法语国家技术支持部门呢?”
罗晓丹回答:“那自然是不错,可是,关键是这次的谈判我们该采取怎样的策略?”
章艾沉思了一下:“这样吧,你提出一个方案,如果费用数目不是很大,就按你的方案来。”
罗晓丹点点头:“我想在法国建立技术中心,致力于商务咨询和提供专业化服务。这样一来,中心就不是仅仅提供产品和服务,而是通过运用本地的人力和技术创新解决方案,可以不断开拓全球法语国家市场。”
“那好,这事你就做吧,回头写个正式的报告发回总部,我会尽快组织评估,争取早日批复。对了,这个客户的谈判我就不参加了,我和徐总玩两天就回去了。欧洲就拜托你了。”
罗晓丹坚定地点点头,看来,她对章艾的答复很满意,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自由的鹰,如果天空足够辽阔,她会统治她所目及的一切。
第二天一大早,罗晓丹就带着她的人马开始了与客户的谈判,据她说谈判至少要三天,因为这里面涉及很多问题。章艾自然不会影响她的工作,也拒绝了宣萱要安排一个人来带她们游巴黎的建议。不过宣萱还是给她推荐了两个吃饭的地儿,说那些地方出品的都是巴黎著名的美食。她甚至给了徐欣然个人空间,他可以去逛罗浮宫或者是其他地方,而自己则跟曾柔一起去购物。这个建议倒是不错,徐欣然本来也不喜欢和她一起逛街。在徐欣然看来,跟章艾一起购物简直是一场噩梦,在国内的时候徐欣然也许一年都不跟章艾逛一次街,这来到巴黎,他就更不会把时间浪费到商店里面了。于是,吃完早餐,他自己拿个包,带上他的宝贝照相机就出门了。
章艾临出门的时候打了个电话给鞠副市长的儿子鞠亮,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一面,对方说自己白天会很忙,晚上才会有时间,于是,章艾约了对方晚上在丽兹酒店见面。
章艾跟曾柔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第一站:蒙田大道。
很多人都以为去巴黎购物要去香榭丽舍大街,实际上熟悉巴黎的人知道,巴黎的奢侈品主要集中在和香榭丽舍交错相邻的蒙田大道。蒙田大道在巴黎显赫地位,老远就能嗅到时尚之中的贵族气息。
蒙田大道与弗朗索瓦一世街的交会处是Dior总店,外观看起来像座小小的白色宫殿,属于十八世纪建筑风格,大橱窗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精致的皮包和鞋子,以KateMoss为形象代言人的海报作为衬托,气派十足,光看橱窗就令人欷歔不已了。曾柔告诉章艾:“这里是陈慧琳为Dior化妆品拍摄广告的现场。”许多衣着光鲜的俊男靓女从这扇乳白色的门进进出出,也许是哪国的明星吧。
精心布置的橱窗前多了一条醒目的横幅:EnSolde(减价),这才让章艾和曾柔意识到,这是巴黎的减价月。就算是平时,那些名牌奢侈品比如Dior、LV,价格都要比在国内低20%到30%,现在再打个对折,任谁都忍不住想抢购一番。
章艾和曾柔买了很多东西,这些皮包和鞋子她俩不仅要自己穿,还要回国送人,重要的就是送给吴茵茹和丁思妍。上次丁思妍送了皮包给章艾和吴茵茹,这次一定要回送给她。时间过得蛮快的,光是Dior就让两个人消磨了一个上午,而这条街上的Chanel世界旗舰店和LV店还没有进去过。章艾觉得很累,就问曾柔:“怎么办?”曾柔看着面前的一大堆袋子,有点无奈地说:“我看,我们还是先去吃饭,然后把东西送回去,下午再来怎么样?”
章艾想想:“是个好办法。”
吃饭的时候章艾的电话忽然响了,是毛英华,他告诉章艾,他刚跟张梦阁、林晓伟吃过饭,张梦阁先行一步,他跟林晓伟聊了聊,通过林晓伟的口得知,当年林晓伟和顾云飞进入中央党校学习的事的确跟刘岳平有关,而且,后来刘岳平还通过关系让林晓伟做了全国青联委员。
章艾现在心里有了谱,虽然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刘岳平跟顾梅梅事件有关系,至少,刘岳平通过顾云飞了解到方亮的事情还是有可能的。现在有两个疑问还是没有解决,阿纲为什么要把顾梅梅介绍给方亮?难道仅仅是李佳薇为了让吴茵茹后院起火?这个理由不是很充分。再一个就是,即使方亮知道顾梅梅的事情,他是怎么把顾梅梅和刘子辉的事情告诉给顾云飞和刘岳平的?这不符合他一贯的性格啊?
刘岳平通过曾祥亮主动找到腾大现在看来是有目的的,腾大跟富有的关系很特殊,把地给腾大,看起来理由是冠冕堂皇的——复制中海信模式,实际上,这至少是给了刘励骏一个哑巴亏,刘励骏想做什么,可能都要顾及一下腾大的面子。最主要的是,中海信的模式让他没有从中作梗的机会。
可是,如果顾梅梅的事情也是他做的,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发现了顾梅梅与刘子辉的问题,完全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来处理啊,怎么会用微博这种形式?而网上的声音被和谐了以后,他们也没有下一步的行动,这是很令人费解的。难道是自己神经过敏?
“你怎么啦?”曾柔问。
“没什么。”章艾掩饰道。
主菜先上了烤鸡。这里的烤鸡主要特点是肉嫩而多汁。法国人评价鸡肉好吃就喜欢用“多汁”来形容。烤鸡边上还配了土豆泥,土豆泥打得非常细腻,还有浓郁的黄油味道,感觉像是在吃温暖的冰激凌。另一道炖牛肉不如想象得那么好,但是也不是很差。
吃过了饭,两个人回到酒店,在大堂里,章艾感到有点累,就对曾柔说:“咱们稍微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谁知道,就在章艾头刚沾上枕头,似睡非睡的时候,房间的电话忽然响了,这使她很意外,谁会把电话打到房间里来呢?她接起来,却是曾柔。曾柔对她说:“你赶紧看看微博!”
章艾打开一看,令她大吃一惊,居然有人在网上说,富有集团新的影视基地里开了个高级会所,还绘声绘色地说,某年某月某日,这里已经开业。甚至还配了一张有托马斯带领保安站岗的照片。
尽管这个帖子转帖不多,但是,这里面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是敏感的、要命的。因为安保问题,这些人应该拍摄不到那天参加人员的车牌,可是,会不会拍到某个人进入基地的照片呢?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章艾赶紧打电话给丁思妍,谁知,丁思妍那边一直在占线。章艾能想象得出她那边现在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
这件事情就不是一般人能搞得了的了,首先,是知道这件事内情的人很少,而且那次的安保做得非常严密,比在会所还要严密。里面的照片是不会流传出去的,可是,为什么会有人说那里要建个会所?
丁思妍的电话打不通,章艾趁机打了个电话给曾柔,告诉她下午的购物计划取消。这么大的事情,哪还有什么心思购物?看看表,已经差不多是巴黎时间下午三点钟了,现在大约是北京时间晚上十点,看看原帖发出的时间,大约是一小时以前,即北京时间晚上九点左右。看来,发帖的时间是有所选择的,这时候正是上网的人最多的时候。
章艾赶紧打了个电话给徐欣然,叫他赶紧回来,说是有要事相商。尽管章艾在商业上是一个极其果断的女人,但是,关键的时候,她还是需要有徐欣然在自己的身边。女人需要男人的帮助,哪怕他实际并不能帮助自己什么,她要的只是一种安全感而已。
章艾此时很想跟刘子辉或者是鞠副市长通个电话,可是,想想那样过于冒昧,于是,她犹豫了。
好在徐欣然很快就赶回来了,看见章艾的表情,他急忙问怎么回事。章艾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然后叫他看微博。徐欣然仔细地看了看那条微博,并仔细地看了一遍那条微博下面的评论。然后,他问:“老婆,你怎么看?”
章艾皱着眉头道:“这事很奇怪,她要在那里跟俱乐部合作搞一个分会的事是那天下午我才知道的,别人怎么会知道?”
徐欣然皱着眉头思考一会儿道:“这不奇怪,如果她想搞这个俱乐部的分会,她肯定跟不少人说了这个想法,但是,关键是什么人拍了这张照片,又发了这条微博,这是什么意思?”
“丁思妍不是有能力,能做网络消毒吗?这应该不是大问题吧?”徐欣然问。
章艾忧心忡忡地回答:“你还是不大了解网络。你也不知道这个发帖人是什么意思,贸然删帖反倒从另一方面证明我们紧张了。如果爆料人手里还有别的东西,他可能会利用我们删帖的机会抛出来,那样,删帖反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不理它?”徐欣然满脸的疑问。
章艾茫然地摇摇头:“不理它也不行,因为这个东西在那里早晚是个祸根。”
徐欣然长长地叹口气说:“唉,这个微博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章艾白了他一眼:“你不能这样说,微博是自媒体,它的出现给了老百姓说话的机会!”徐欣然有点强词夺理,他说:“你看,这微博最近给我们惹了多少麻烦?”
章艾“哼”了一声:“你做的事情要是能见光就不怕微博了。”
“商人的罪恶到底是出于其自身还是出自于社会环境,抑或是出于政策环境?罪恶之源到底在哪里?”章艾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话,但是,她自己也说不清这话是在回答徐欣然还是在自言自语。
“你们啊,为什么老是跟政府官员搞到一起?”徐欣然嘟囔了一句。
章艾叹口气:“只要有需求,就不会缺乏商人,尤其是善于钻空子、找关系的商人!跟丁大姐比,你老婆还算是老实人吧?可是,现在做生意,不是看你有多聪明,而是看你有多少关系,圈子决定了你的价值。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徐欣然说:“‘贪’字头上‘今’,下面‘贝’,这是告诉我们,财富只是今天在你手中,过了今天就谁也说不准了。”
章艾笑了:“你觉得我很贪吗?我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真正让人担心的是丁姐那样的商人,在任何一个朝代,在任何一种制度下都会存在,她游离在制度之外。”
徐欣然“嗯”了一声:“有时候,其实我还是理解你的。”
章艾轻叹一口气:“如果注定要做一个商人,那么就要随时准备接受与罪恶共舞的命运。”
丁思妍的电话终于打进来了,她问:“你看到微博了?”
章艾赶紧问:“这事怎么这么诡异?”
丁思妍回答:“事情倒是查清了,是《金陵风月》剧组的一个剧务发的,我叫林盛兰去找他了,估计一会儿会删除吧。”
“就这么简单?他怎么知道你想在那里搞俱乐部的分会?”章艾显然对这种说法不是很相信。
“你怎么看这件事?”丁思妍的声音有些疲惫。
章艾迟疑了一下,分析道:“你想啊,那天清场,有人说过是为什么吗?他们为什么知道要搞俱乐部?”
丁思妍回答:“当时也许不知道,后来我跟林盛兰说过,也许是他分析的。”
“你觉得这是一个孤立的事件,就是那个剧务好奇而已?”章艾觉得丁思妍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应该没什么问题,估计等一下就删除了。”丁思妍尽管显得疲惫,但是,还是很镇静。
章艾一下子迷茫了,难道是自己草木皆兵了?但是,既然丁思妍这样说,章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她“嗯”了一声。
丁思妍接着告诉她,利用富有酒店资产进行的融资,资金已经到位了,一两天就会把影视基地的事情搞定,希望章艾不要过于担心。
章艾说:“那就好,那就好。”
尽管丁思妍给她的都是好消息,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了,隐隐约约地,她感到丁思妍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在隐瞒着。
心情不好,章艾敲开了曾柔的门,她正在认真地看一些资料。见章艾进来,她问:“你想喝点什么?”
章艾心情压抑,问:“你在看什么?”
曾柔回答:“我正在看一些移民资料,进行一下比较。”
章艾问:“你觉得移民哪里比较好?”
曾柔指着电脑屏幕道:“我仔细看了一下,美英加澳条件都不错,英国的最难,美国的最快。你看啊,美国这里有一种移民叫EB-5投资移民项目,移民条件宽松、申请快速,无移民监、语言与资金来源要求。但是,缺点是EB-5投资移民项目均为有一定风险性的商业项目,政府不提供担保。而英国的这种企业家移民则是,只要申请人可创造10个全职工作职位,维持最少一年,就可以在三年后提早取得永久居留权;如果申请人的企业在三年内达到五百万的营业额,也可以提前取得永久居留权。”
章艾问:“美国的要多长时间?”
曾柔回答:“美国的移民最快一年半就可以办到,但是,英国的规定则是申请人如果获得官方认可的投资机构证明,有意注资至少五万英镑,可先取得六个月单次性的准企业家签证,在英国筹备好生意及投资项目,随后再转为企业家移民,五年后可申请成为永久居民。按你的条件,恐怕申请英国移民更现实一些。你目前在这里有企业,有就业,一切都会容易一些。”
章艾想了一阵子:“好,回去你就办这件事,越快越好。”
曾柔问:“章总,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章艾叹口气:“事情倒是没什么,只是在国内做企业,天天跟领导们打交道,我有种不安全的感觉,总怕出事,所以,还是提早办了移民的好。”
“我明白了。”曾柔点点头。
章艾忽然觉得鼻孔有点痒,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后,她问:“曾柔,你这个房间他们给你喷的是什么香水?”丽兹每间客房都会根据客人的嗜好专门配制不同的香水。至于大厅、走廊等公共空间,则选用埃及香料,然后通过送风口向外散播香气。
曾柔问:“怎么,你不喜欢?”
章艾点点头:“有些太浓。”然后,她看看表:“不然,我们再出去逛逛?”
曾柔想了想,问:“要不我们去酒吧坐坐?据说,海明威吧不错,就是有人抽雪茄,不知道你能不能习惯。”
章艾“嗯”了一声:“没问题,咱俩在国内请那些男人吃饭,哪回不有人当着咱们的面吞云吐雾?”的确,国内的官员也好,客户也好,还没有养成尊重女性的习惯,在餐桌上就旁若无人地抽烟,一点也不照顾他人的感受。
尽管是下午,海明威吧里还是有很多人。这里灯光幽暗,仿佛是某个电影的片段,男的西装绅士,女的美裙艳饰。
入门处的左边还有一小阁楼似的空间,比底下高出两三级台阶,章艾和曾柔被服务生引导到那里。两个人坐下,向下望去,戴眼镜的海明威半身铜像,静静地立于吧台一角;海明威的黑白照片,他和妻子的合影,他和大马哈鱼的合影,他和其他作家朋友的合影挂满了酒吧的墙壁。
桌子上,有一个烟灰缸,还有一本书。章艾看着那本书道:“当年,我在广播里听,是那样感动,没想到,现在居然就坐在海明威曾经坐过的地方。”
曾柔环顾四周,感叹道:“这里的场景就像一张油画。”
“对了,晚餐订好了吗?”章艾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订好了,就是箭鱼餐厅。那个客人七点到,去太远的地方不好。”曾柔拿出iPad回答。
品尝着点缀着红樱桃的高脚杯里的鸡尾酒,章艾说:“这里的感觉真的不错,国内就没有这样的文化氛围,一切都很浮躁。上回我去芝加哥的时候参观过海明威的故居,当时我就在想,这样的老房子,在国内早就被强拆了吧。”
两个女人开始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一聊到巴黎的好处就会谴责一番国内的坏处。的确,古老巴黎的气质岂是国内那些充斥着面子工程的城市所能比拟的。
曾柔一直在看着iPad,章艾问:“你在看微博?”
曾柔摇摇头:“不是,处理一下公司的事情。”
“算起来国内现在已经凌晨了,新的一天开始了。”章艾感叹道。
“这两天跟徐总关系也缓和了,还准备在外面玩几天啊?”曾柔问。
“怎么,想回国啦?是不是有帅哥啦?”章艾逗着曾柔。
一丝不屑从曾柔的脸上掠过,她说:“嘁,本小姐会为了帅哥放弃在巴黎的机会?说实话,我还没逛够,好多地方我还没去呢。只是,我是从来没有看到你这么休闲过,觉得有些奇怪。”
“说实话,我打算回去了。”章艾的脸上明显有些忧郁。
“你这次出来,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徐总吧?其实,我太了解你了,你其实也没真生他气,是吧?”曾柔眼睛盯着章艾。
章艾把眼神移开,她看着吧台,高凳上坐了个身材姣好的黑种女人,看起来很眼熟,似乎是在哪部电影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是哪部电影。章艾回答道:“你审问我啊。”
曾柔笑道:“你就说是不是吧。我觉得,你是被丁总和吴总的事情搞烦了,对不?”
章艾不敢看曾柔,一看她自己就会投降。她看着那个女人,言不由衷地说:“怎么会?”曾柔“嘿嘿”地笑着,在iPad上面指指点点着。章艾问:“怎么,处理完啦?”
曾柔也不抬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些工作,哪有处理完的时候。有些要求采访你的记者,我又不好不答复他们一下。你看看这个,《鹏城日报》的记者,一直想让我安排对你的采访,我都没安排。还有那些要求腾大赞助的,求助的,反正一时也处理不过来,我就慢慢处理了。”
“对了,有个事情,以后涉及捐款的,咱们都自己来做,特别是程光组织的捐款活动,一律不参加,官方慈善机构组织的更不要参加了。还有,所有的对贫困儿童的捐助,你都要安排行政部自己派人进行。”章艾忽然嘱咐道。
“知道了。”曾柔淡定地处理着事情,“对了,刚才丁总怎么说?”
“唉!”章艾叹口气,把刚才丁思妍的回答跟曾柔说了一下。曾柔听完皱着眉头:“我怎么觉得她有些事在瞒着你啊?”
“为什么这么讲?”章艾觉得曾柔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根源。
曾柔显得很费解,回答:“我说不好,直觉。”
曾柔说不好是正常的,因为有很多事章艾并没有对她讲,因此,她不能作出一个完整的判断也是正常的。可是,有些事章艾又没法跟她说,只好憋在心里。有些时候,人总是会陷入这样的两难,比如现在,章艾很希望曾柔能帮着她分析一些事情,但是,有些事情又不能跟她明说。她现在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金字塔,表面看起来很简单,其实,里面充满了很多神秘而未知的秘道。
一个电话进来了,是鞠副市长。章艾接起来,问:“怎么,还没睡?看起来很关心孩子啊。”
鞠副市长似乎有点喝多了,章艾似乎隔着电波都能闻到酒味。他问:“你们几点见面?”
章艾回答:“鞠亮说七点,还有几个小时。”
鞠副市长忽然叹口气:“章总,本来我喝多了,不想打这个电话给你。但是,我现在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跟你事先说明一些事情才好。也许,你通过这个电话会认为我是个贪官,再跟你伸手要什么东西,但是,这些话,我只能跟你说说。章总啊,在鞠亮面前,我是一个坏父亲。前些年,因为鲁心语,我跟他妈妈离了婚,当时鞠亮才上初二。这件事对他影响很大,他一直很恨我,学习成绩也受了很大的影响。再后来,他的性格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因此,等下你见到他的时候,可能会有些不习惯。”
章艾忽然很能理解鞠副市长现在的心情,她前两天在伦敦见到徐琦,他那个态度不也很让自己伤心?尤其是对于鞠副市长这样一个家庭来说,鞠亮算是单亲家庭长大的,身心肯定是会受影响的。作为父亲,他有些内疚是能理解的。于是,章艾说:“没关系,鞠市长,我能理解。”
鞠副市长沉吟了一会儿:“这样,我就直说了,这孩子身上有很多坏习气,基本上属于那种公子哥的类型,花钱大手大脚,我现在很难满足他的需求。这样吧,你看看,如果方便的话,在巴黎给他买个房子。算是我借你的,以后我给实验室多申请点经费,从那里面扣,你看怎么样?”
章艾心里一紧,她知道鞠副市长这种人不好打交道,原来只是以为给他儿子拿个几十万人民币就够了,而现在恐怕要翻很多倍才行。拒绝吗?自然是不行。答应?又不知道鞠亮的要求是什么。
她沉默了,半晌,鞠副市长问:“有困难吗?”
章艾有些迟疑地说:“我只是不知道鞠亮要求买什么房子,你知道,巴黎的房子跟奢侈品一样不便宜。”
“你问问他吧,他跟我说过,他看好了一套二手房,大概是将近五十万欧元。章总啊,真是不好意思,你知道,我是个没有钱的人,这些年工资也低,跟前妻离婚的时候财产都给了她,现在的房子还是市政府的公房,我租的。可是,孩子有这个要求,我这当爹的不给解决我心里不安啊。可是,怎么解决,我还是想了很久,我还是觉得章总可靠。我这应该算是以权谋私,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为人父,就要尽自己的义务,是不是?”鞠副市长接着说。
章艾原来以为鞠副市长会要求很高,没想到他的要求还是在预算之内的。但是,她还是说:“我想想办法吧,你知道,我们做生意的,有时候钱不一定那么凑手。”
“理解,理解。唉,章总,我这个要求实在是过分,叫你为难了,真不好意思。你要是真的觉得为难,也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鞠副市长连声说。
“鞠市长这么信任章艾,章艾备感荣幸,理当为鞠市长排忧解难。鞠市长请放心,我会想办法安排的。”章艾道。
鞠副市长长叹一口气:“章总,不瞒你说,这事让我愁了两年了,要不是我跟你很投缘,是绝对不会提出这个荒唐的要求的,麻烦你了。”
放下电话,章艾的心情忽然变得很糟糕,她和曾柔走出来,在酒店的购物走廊走了一圈,尽管那么多店铺,琳琅满目,她却一点购物的欲望也没有。现在,她越发觉得跟这些官员打交道是那样无趣,像鞠副市长,他跟自己的合作才刚刚开始就提出这样的要求,而且毫不掩饰,直接赤裸裸地就要钱,这也太没有素质了吧?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满足儿子的要求,尽一份父爱。其实,他暗示一下,也能起到一样的效果,可是,他就是这么直接,章艾真是想不通。
这么多年,章艾接触到的官员多了,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是因为他喝多了,酒后吐真言?也许有这个可能,但是,今天他不说,以后还会说到这个问题。跟张梦阁比起来,他们两个虽然都有点学者的风范,为人处世的方式却绝对不可同日而语——自己跟他很熟吗?
在如今的官场上,张梦阁太难得了。在鞠副市长的眼里,企业就是他们的提款机,给你们一个送钱的机会就是给你面子了。他们完全不尊重企业的感受,把自己当成了无所不能的上帝。
他是没有钱吗?按他这种跟企业家打交道的方式,他会有很多的钱,但是,他还是跟自己这样说了,尽管理由是借。可是,有这个借法吗?这分明就是命令。自己没有理由拒绝,即使是没有那个实验室,自己也不能拒绝,他虽然是省城的副市长,表面上管不到鹏城。可是,官场上的人关系都很微妙,你知道鹏城哪个人是他的人?随便给自己穿只小鞋,腾大就会伤筋动骨。在这个世界,商人不管怎么有钱都不能跟权力斗。你自以为自己羽翼已经丰满,实际上在权力的枪口下,分分钟会折戟沉沙。
看到章艾的表情,曾柔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好默默地陪着她,走进一家店铺,很快又无聊地走出来。章艾那一刻就像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完全没有了思想。即使内心千疮百孔,章艾依旧要守口如瓶。
夜色降临了。章艾和罗晓丹的谈判小组以及徐欣然和曾柔坐在箭鱼餐厅里面,这个餐厅外面有个花园,郁郁葱葱地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室内优雅明亮,天花板上的彩绘是蔚蓝的天空。窗帘被挽成漂亮的弧线,桌椅的样式都很古朴,但是透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华丽。
罗晓丹在向她汇报谈判细节,虽然经过了一整天的谈判,但她的头脑却异常地清晰。罗晓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每一句话都饱含了经年的智慧。
鞠亮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到了丽兹酒店的门口,章艾示意曾柔去接他。趁着鞠亮没来,她又跟罗晓丹聊了一些销售上的事情,她感到很满意,觉得自己在巴黎多停留也无益,于是,她叫徐欣然打电话给俱乐部,订票回国。
罗晓丹很奇怪,问:“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不多玩两天?”
章艾叹了口气,说道:“不玩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她尽量让自己放松,不使自己心里的郁闷传染给罗晓丹以及她的团队。
鞠亮来了,出人意料的是,他还带了个外国女孩子,名叫Jennifer,长得很阳光。鞠亮的穿着看似随意,但是章艾看得出来,所有的衣服都十分昂贵,比起年龄差不多的徐琦,鞠亮更像一个贵家公子。女孩子的穿着非常时尚,也难怪,这是巴黎,时尚之都,女孩子能不时尚吗?
章艾把所有的人都介绍给鞠亮,他很有礼貌地点头,章艾觉得他很阳光,不像是鞠副市长所说的那样一个单亲家庭成长起来的心理有点问题的孩子。
箭鱼餐厅的汤很特别,是冷的,不过味道很好,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法国鹅肝就不必说了,用罗曼尼康第红葡萄酒一配,很令人难忘。令大家叫绝的是那道“恺撒大袍”(给烤制的金枪鱼穿上朝鲜大蓟)佐甜胡椒,就连鞠亮带来的美女Jennifer也赞不绝口。
因为有Jennifer在场,虽然她不会说英语,但是,章艾还是明白了,原来“Ritz”(丽兹)一词的解释就是“极其时髦的,非常豪华的”。难怪这里号称是世界上最豪华的酒店之一。
鞠亮问章艾:“章阿姨,你知道吗?”
章艾有点迷茫,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就问:“他还会密码?”
鞠亮笑了:“我说的是一本书,那本书就是从这里——丽兹酒店开始的。”于是,他开始给章艾介绍,并靠记忆朗诵了一段的内容。
望着面前这个个子不高,但是却很有点文艺气质的男生,章艾甚至有点怀疑,鞠副市长向自己介绍的鞠亮是不是眼前的这个男孩子。鞠亮将大家带入了一种浪漫的意境,整餐饭也变得愉快起来了。下午,章艾叫鞠副市长搞坏了的心境,也开始逐渐恢复。听着鞠亮的介绍,章艾心里一直在想:自己整天在忙碌些什么?自己耗尽青春拼尽全力,拼命追求身外之物,结果是自己真的比别人有钱、有名吗?更重要的,自己真的因此而快乐吗?想想现在为了一次招标而弄得好朋友们相互猜疑,丁思妍和吴茵茹都与自己陌生起来,有意思吗?
记得以前丁思妍曾经跟自己说过,权力与财富,是女人的两个上帝。而能帮你走进天堂的鞋,就是事业。自己现在的事业算是成功的了,可是,自己真的成功了吗?习惯了这种弱肉强食的生活方式,为了保持领先,每个人都在赶时间、抢资源。进了电梯,明明已经按了楼层的钮,那灯也亮了,偏偏还要再按几下,仿佛这样就可以快一点;出了公司,明明已经下班了,却还要不停讲手机,遥控每一个环节;在生意场上,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赶尽杀绝。这样的游戏好玩吗?
“章阿姨,你在听吗?”鞠亮忽然再问。
“哦,不好意思,你讲得太生动了,我都听得入神了。”章艾赶紧解释道。
“不好意思,我今天太过激动,太过于表现自己了,让章阿姨见笑了。”鞠亮的谦虚越发叫章艾困惑,是鞠副市长不了解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对鞠亮的印象太好了?
趁着个机会,章艾把鞠亮叫到一边,大致问了一下房子的问题。鞠亮告诉她他看好了一套九十个平方米的公寓,差不多要五十万欧元,他一直希望父亲能给自己出这笔钱,可是,好长时间了,父亲一直没有兑现。
章艾静静地听着,心里在分析着,难道鞠副市长真的是没有钱?这笔钱也不是很多啊,付了就满足鞠亮的要求了,他为什么一直在拖着?
“这样,明天我就回国了,回头你发个账号给我,我会叫人帮你搞定的。”章艾拍拍他的胳膊,鞠亮很客气地说:“那就谢谢章阿姨了。我爸说了,他会尽快把这笔钱还给你的。”鞠亮的这句话不经意地透露出一个秘密,鞠副市长跟自己的孩子说这笔钱是借的。他这样说话章艾能理解,鞠副市长也不想给孩子一个坏印象。任何官员,即使是鞠副市长这样的官员也绝对不会不知道美丑,特别是在家人面前,他们表现出的也许真的是爱,尽管这种爱是那样不纯粹。
回到座位,看着鞠亮跟Jennifer亲密的样子,徐欣然忽然问了一句:“鞠公子,你为什么找了个法国女孩子?”
鞠亮的表情里带着一种轻蔑,回答:“巴黎的中国女留学生很多都是潘金莲。”
这句话把大家可惊住了,章艾笑着说:“你这孩子,打击面也太大了。”
谁知道,鞠亮一本正经地回答:“章阿姨,我绝对不是乱说。对了,你家公子不是也在英国吗?我相信,他将来找老婆肯定也不会找女留学生的。”
章艾和徐欣然顿时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鞠亮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的成分,如果事实真如他所说,那么,一切就太可怕了。
“将来你会在法国定居吗?”曾柔忽然问。
“应该不会。”鞠亮很肯定地回答。
“为什么?”曾柔问。
鞠亮看看身边的女孩子:“法国是没落的贵族,值得崇拜的人都已作古。法国人傲慢,高税率让每个人都很慵懒。动不动就罢工,连酒庄主人都要走上街头。我将来要回国,中国多好,有机会,我一定会有发展。”
章艾不知道他说的“发展”是什么意思,她估计,将来的鞠亮如果回国,一定会进入政府机关的要害部门,然后,会被提拔。这就是官二代未来必然的发展道路吧?
因为第二天罗晓丹和她的团队还有谈判,所以,上午章艾和曾柔又去老佛爷百货采购了一番。站在老佛爷百货里,举头望着新拜占庭风格的穹顶,这座昔日公主的宫殿,现在挤满黑头发、黄面孔。耳边听到的都是母语,有的来自顾客,有的来自商场的中文广播。摊位与摊位之间排列紧张,一线名牌或还有独立的容身处,Chloe、Marc Jacobs之类副牌的摆放就同地摊没什么区别了。没有细心的服务,所有营业员都扯着喉咙、疲于应对——买名牌如买白菜,是对此处场景最好的形容。而这样惊人的、挥霍的购买力都未能给中国游客带来欢迎与尊重,有钱都不行,这座商场的冷漠与不友好令人毛骨悚然。
章艾有点后悔了,对曾柔说:“咱们干吗来这里?”但是,说归说,做归做,她们俩还是大肆采购了一番。如果不是实在提不动了,还想再买些东西。别的不说,就是各种男装,绝对的世界顶级名牌,都比国内便宜好多。章艾和曾柔一边采购,一边谴责国内的物价,样子就像两个愤青。
午饭后,章艾就叫丽兹酒店派车将他们送到了戴高乐机场。坐在车上,徐欣然看着自己钱包里面剩下的几张钞票,感叹道:“唉,现在的欧元真没有品位,以前的法郎印得多好,都是文人艺术家的头像,看着就花哨。现在用欧元,买什么东西都没有一掷千金的那种豪迈了。”
章艾笑着道:“回头回了国,你应该去趟越南,越南盾花着有感觉。”
徐欣然不无讥讽地说:“我倒是想去越南,我就是怕某些人不放心。”
曾柔笑眯眯地看着章艾,不说话。章艾岂能被他给将军?于是冷笑着:“想去就去,别不敢啊,给习焕章打个电话,你们可以组团嘛。”
谁知道,徐欣然更是一脸的鄙夷,他说:“你别那么假装大方。你既然那样支持我去越南,干吗昨晚不给我点机会去黑森林?”
这句话说得够劲,惹得章艾也忍不住笑了。曾柔捂着嘴,看样子也很开心。
徐欣然所说的黑森林,事实就是里凯旋门过去不远有一大片空地,那里叫黑森林公园,夏季时有很多露宿者,这里同时也是野鸡野鸭的巢穴。你开车驶进公园,就有脸色苍白、满面饥容的少男少女迎上来,跟你讨价还价,然后搭上车子离去,或者就地解决。清晨去黑森林公园散步慢跑的话,长椅边,树丛里,随处可见满地狼藉的纸巾和保险套。
章艾的电话响了,是毛英华,他告诉章艾,刘岳平正式通知他,宝山汽车电子基地那块地已经正式进入招拍挂的公示阶段。章艾心里一阵高兴,她说:“好啊,你的工作很有成就,这样,我回头就叫财务总监把拍卖保证金打过去。”
这种情况叫定向拍卖,说白了就是对于经国家或市级投资主管部门审批、核准或备案的大型工业项目,明确出让地块的建设项目类型、投资要求等土地使用条件,采取定向挂牌方式公开出让。
“那好,回头你回来,我约刘主任,大家见个面。”章艾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毛英华收了线。
章艾他们提前了很多时间来机场,有一个重要的目的,那就是退税。虽然在老佛爷百货买的东西在老佛爷百货已经享受了12%的退税,可是,在英国和巴黎其他地方买的东西则需要在机场退税。
海关退税的地方,就在不远处一条通道的口上。通道中间有两排休息用的座位,两侧还有一些商店。通道的口上一边是海关、一边是退钱的税务,从海关这边办完就直接到另一边领钱,安排得还是挺方便的。
海关的窗口里面坐着两个法国帅哥,看了看章艾递上的护照,然后问她,要申报的东西在哪里?章艾指了指身后的行李箱,其实为了方便检查,她和曾柔在酒店已经将要退税的物品集中放在了两只箱子里。帅哥探头看了看箱子,抬手就在税单上盖上大印,然后用带法国口音的英语对章艾说:“OK。”章艾一愣,有点不相信这么容易。
退税也异常简单,一个银发法国女人看了章艾的税单,她的绝大多数的商品是用信用卡支付的,她就让章艾填上信用卡号。然后告诉章艾,钱会打到章艾的账上。这让她很意外,上次她在英国出境,那个英国老太太光检查税单就磨蹭了半个小时,这法国人的办事风格真的大不相同。
机场里有许多免税店,章艾和曾柔把身上的现金都集中到一起,交给徐欣然叫他买些东西。徐欣然问:“都买什么?”
章艾半真半假地说:“你就给你的那个詹芳买点什么吧。”这句话顿时叫徐欣然有些面红耳赤,章艾自己也知道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火,于是笑着说:“开玩笑,别介意,你想买啥就买啥吧。”
过了很久,徐欣然回来了,买了些乱七八糟的,塞在一个大大的背包里。快上飞机的时候,章艾忽然接到了吴茵茹的一个电话,她问:“章姐,你还在巴黎吗?”这些天章艾没有跟她通电话,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巴黎?不过,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一定是鞠副市长跟她说的。
“我正在机场,准备回香港,稍晚一点的飞机。怎么,有事啊?”章艾回答。
吴茵茹叹口气:“等你回来再说吧。”声音显得极其沮丧。
放下电话,章艾有点不好的预感,心想:她是不是知道了方亮和顾梅梅的事情?
飞机比正常的起飞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不过还算顺利。上了飞机,章艾跟曾柔坐在了一起,徐欣然自己坐在了后排。跟他同坐的是个法国女教师,在鹏城工作,汉语不错,尽管人不是很漂亮,但是,徐欣然显然很喜欢跟她坐在一起。
章艾低声对曾柔说:“这人啊,只要是不跟我在一起,他怎么都高兴。”曾柔“嘿嘿”地笑着,不予置评。
令章艾意外的是,公务舱的空姐中有一位是中国人,是个非常健谈的空姐。她介绍说她自己非常喜欢空乘工作,所以做不够。原来是国航的乘务员,后来嫁给了法国老公,就入了法国籍。在法国做过生意,但还是喜欢做空姐,正好法航招中国航线的空乘,她正好合适就又干起了老本行。她介绍说法航很重视中国航线,选的都是新飞机,餐饮配得都很好,包括空乘人员的制服都是找法国的名牌服装设计师专门设计的。的确,法航那种深蓝色的制服很好看,中间还配了一条红色的腰带,很优雅。
起飞不久,就开始用餐。先是香槟和前菜,前菜是三文鱼和虾,都是章艾爱吃的。回头看看徐欣然,他正安静地睡着,很奇怪,刚才还跟那个女教师谈得热烈,怎么一眨眼就睡着了?
主菜不错,是鹅肝,味道很地道;还有章艾喜欢的芦笋。
曾柔回头看看徐欣然,他还是在睡着,于是,曾柔问:“要不要叫徐总起来,先吃点饭,然后再睡?”
章艾想想也是,就回头叫醒徐欣然。谁知,他说不吃了,章艾叫他把坐椅调好再睡,他也是迷迷糊糊的,章艾只好自己走过去,帮他调好坐椅,给他盖上毯子。徐欣然立刻沉沉地睡下,章艾想了想,跟女教师换了个座位,自己在徐欣然身边坐下。望着像婴儿一样酣睡的这个男人,章艾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柔软。尽管他不断地犯错误,可是,跟习焕章和方亮比起来,那又算得上什么?他们犯的都是原则性的错误,甚至是动摇家庭根本的错误,而徐欣然这些错误跟他们比起来,也算是小菜一碟了。
分析起三个人的不同,习焕章犯错是因为丁思妍不给他权力,对他百般防备而造成了逆反心理;徐欣然则是因为章艾的惯纵,而对自己要求不严。那么,方亮这是为什么?章艾觉得,方亮就是对外遇缺乏免疫力。
章艾现在已经到了不惑的年龄了,她再也不相信什么激情。她觉得激情只是瞬间的焰火,尽管灿烂可是绽放过就消散了,只有一种温情才能持之以恒。身边这个男人算是对自己有温情吗?当然算。
章艾也把自己的座位调好,但是却睡不着,打开飞机上的娱乐系统,开始看一个美国片子。
偶尔,她转过头看看身边的徐欣然,嘴角露出一丝甜蜜,在这样的夜航里,在发动机的低沉轰鸣中,机舱里其实很安静,无法安静的,可能就是章艾的心了。章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感性起来,只是在心里对徐欣然说道:认识你,真好!感觉想你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痛苦,算是甜蜜的痛苦吧!世上有几十亿人,我却嫁给了你,这是一种缘分吗?
不知不觉地,她渐渐地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似乎是在大海中的一条船上,海面很平静,她很想叫徐欣然,可是找遍了整条船,却找不到他。她忍不住喊出来:徐欣然!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飞机正在颠簸,原来自己是被这阵颠簸摇晃醒的。扭头看看徐欣然,他正在专注地看着一部中国影片。
“你醒啦?”徐欣然问。
章艾“嗯”了一声,她问:“你吃饭了吗?”
徐欣然将耳机放到一边,点点头:“我吃了。”
“几点了?”章艾问。
徐欣然说:“上飞机之前,我把表调到了北京时间,现在是早上七点半。我们应该在中午到香港吧。”
“现在到哪儿啦?”章艾又问。
徐欣然笑了:“飞机的飞行路线并不是直线,而是要经过N多个导航点和飞行情报区,所以没有飞行计划的话还真答不上你这个问题。还有五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估计在印度洋上空吧。”
“你不睡啦?”章艾问。
“不睡了,你接着睡吧。”徐欣然道。
章艾坐起来,斜倚在靠背上,把椅子调斜,然后说:“不睡了,咱们聊聊吧。”
徐欣然笑道:“聊什么,谈情说爱?”
章艾骂了声:“无耻。”然后,她按键叫空姐送过来一杯水,然后给徐欣然要了咖啡。她叹口气:“上飞机之前,吴茵茹打了个电话给我,情绪不是很好,我怕她是知道了方亮的事情。”
徐欣然忽然“嘿嘿”地笑起来,章艾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问:“你笑什么?”
徐欣然显得很开心:“这个方亮,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没想到能干出这么大的事情来,真是让人想不到。”
“你这人怎么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章艾有些不满。
“我只是觉得方亮这小子挺有种的,要么不干,要干就干大的。”徐欣然笑嘻嘻地说。
章艾眯着眼睛看着他,身体开始变得僵硬:“怎么,你想跟他学学?”
谁知,徐欣然一摆手:“咳,你这人太没幽默感。”然后,戴上耳机,自顾自地看起电影来了。
章艾觉得他话里有话,就伸手摘下徐欣然的耳机,问:“你什么意思?”
徐欣然想重新戴回耳机,又被章艾夺了下来,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徐欣然想了想:“你有没有想过,李佳薇没有理由把顾梅梅和方亮搞到一起,那丁思妍有没有这个可能?”
“你啥意思?你是说这可能是丁姐叫阿纲干的?别扯了,这简直像电影,局中局,谍中谍,案中案。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章艾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就取笑徐欣然。
徐欣然摇摇头,显得很认真:“我觉得有这种可能。”
“为什么这样说?”章艾看着徐欣然,觉得可能自己刚才在睡觉的时候,他自己吃饭时香槟喝多了。
徐欣然看章艾的表情,知道自己再看电影也是不可能了,他干脆关了娱乐系统,将坐椅调整到正常状态,然后将身体倾向章艾,问:“你不觉得李佳薇也许并不知道这件事吗?”
“哦?你为什么这样想?”章艾觉得徐欣然这么说很没道理。
徐欣然说:“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李佳薇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一直想不明白,但是,这两天我在跟我的一些朋友通电话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说看见过丁思妍和阿纲开房。”
对此章艾并不感到惊讶,那天在岛上,阿纲身上的香水肯定是有催情作用的,后来他们去俱乐部了,开房是正常的。可是,她还是有疑问,难道阿纲是被策反了?不大可能啊?阿纲不是一个缺心眼的人,这事对李佳薇不利,他怎么会去做呢?没听说他们姐弟之间有什么矛盾啊。
“我觉得你这个分析不靠谱。”章艾道。飞机忽然有点颠簸,向窗外望去,已经有曙光了,但是,下面是一片浓云,不知道是哪里。
“的确,我没什么证据,但是,如果你按我这个分析分析下去,一切就变得合理了。你看啊,丁思妍是不是对李佳薇和习焕章之间的事情了如指掌?她怎么知道那么多?就算她在习焕章和李佳薇身边都有人,也不会知道那么多吧?唯一的解释,那就是有一个李佳薇不防备的人,那是谁?自然是阿纲。再一个,就说方亮这事吧,方亮跟顾梅梅有事,对谁最有利?”徐欣然眼神很复杂,章艾心里一动。的确,方亮如果跟顾梅梅有事,那就是一箭双雕。一是让吴茵茹后院起火,二是叫李佳薇控制刘子辉的如意算盘落空。
看章艾不说话,徐欣然接着说:“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些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你跟曾柔去酒吧了,我在房间里上微博,终于想明白了。这件事一定跟丁思妍有关,她在这件事里是最有利的。”
“可是,我想不通,既然这样做对她有利,她干吗把这件事捅到微博上?这样不是反倒触及了她自己的利益了吗?”章艾眉头紧蹙。
徐欣然笑了:“这件事我也想通了,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什么意思?”章艾问。
徐欣然笑了一下,扭头看了看窗外,窗外依旧是浓云密布,飞机也在不时地颠簸着,他似乎自言自语地说:“要送早餐了吧?”然后,他接着说:“这件事我也想通了,把这件事捅到微博上的应该另有其人。我这两天分析了一下,觉得是刘岳平的可能性最大。”
“哦,这个想法倒是跟我的猜测有些一致,只是我现在还没有证据。”章艾说,可能是侧身时间久了,她有点累,把坐椅调成正常的位置,然后打了个哈欠。
徐欣然也开始活动自己的颈部,然后说:“我是这样分析的,刘岳平这样做也有他的道理。你想啊,按理说,如果朱书记调整,应该是刘励骏来接任最合理的。但是,现在都风传刘励骏要来鹏城,而刘子辉又跟刘励骏走得很近,打一打刘子辉,对于整个政治局势应该是会起到微妙的作用的。”
“你这就是凭空猜测了吧?”章艾问。
徐欣然这回倒是很爽快地就承认了:“我的确是猜测,不过,你不觉得我这种猜测是有道理的吗?”
“可是,刘励骏来不来鹏城,这恐怕不是这种小事能决定的吧?”章艾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她问。
徐欣然摇摇头:“你恐怕是低估了微博的影响力。你可能不知道,就连咱们省委书记程国光,都每天上微博。”
“真的?”章艾有点奇怪,章艾认识省委书记程国光,也认识他的夫人陈丽文,但是没有什么深交,章艾只是知道陈丽文跳舞水平一流。然后,她补充一句:“刘岳平怎么不通过其他的渠道?”
“是的,如果刘岳平想阻止刘励骏的到来,他会有诸多的方法,干吗用这个方法呢?这个我也没想明白。”徐欣然也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这个问题。
机舱里的人开始逐渐醒来,不时有人去洗手间,曾柔也起床了,她问:“怎么,你俩一夜没睡啊?”
徐欣然回答:“睡了一会儿,飞机有些吵,怎么也不能跟家里一样。”
曾柔笑了:“看起来,两公婆谈得很开心,怎么样,有初恋的感觉吗?”
章艾伸手打了她一下:“叫你胡说!”
梳洗完毕,乘务员送来早餐,除了点心以外每人有三片熏肉。章艾觉得太咸,给了徐欣然。徐欣然看着那红红的熏肉感叹道:“盐能改变肉的味道,钱也能改变人的本质。”
章艾“哼”了一声:“一趟欧洲行,你变成哲学家了。”
“你老公一直在思索人生,只是你不了解而已。”徐欣然带着一种狡黠的表情看着章艾。
这句话还真叫章艾有点震动,是啊,这些年自己一直忙于生意,对自己身边这个男人过于忽视了。一直以来,自己总以为他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对腾大也没什么作用,实际上,他也有他的内心世界,只是自己不了解这个世界而已。看来,回到鹏城以后,自己的确应该多关心一下他了。习焕章和方亮之所以会有问题,其实,还是因为丁思妍和吴茵茹本身有了问题。丁思妍的强势会让男人感到自己永远生活在阴影之下,而吴茵茹的爱又会使男人充满压力。夫妻之道,一张一弛才是正路,绷紧了,线会断,放松了,又可能叫爱情陨落。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强烈,章艾向下看一下,依旧是浓云,这一路上,除了在巴黎起飞时天气是不错的,貌似这一路都是浓云密布,香港会有一个好天气吗?飞机会平稳地着陆吗?
正想着,飞机又开始颠簸起来,而且持续的时间很长。徐欣然道:“原以为大飞机会比小飞机更加平稳,没想到,颠簸起来比小飞机更加剧烈。”
章艾“嘿嘿”一笑:“这就跟做企业一样,小企业小风险,大企业大风险。腾大做到现在,在别人看来是很好,似乎不用做事也没有问题,实际上前进的路上随时都会有陷阱。”
徐欣然似乎很理解地将手放在章艾的手背上拍了拍:“我能理解,老婆,所以,这么多年,我很少参与腾大的事情的原因也是在于此。一个企业要有一个声音,一个决策,声音多了会找不到方向,决策多了会使企业面临的风险增加。”
章艾心里一热,她明白这是身边这个男人的真心话,看起来他好像整天关心那些与生意无关的事情,实际上,这正是他关心腾大,关心自己的另外一种方式。
章艾忽然很感谢这次旅行,虽然这次旅行没有预想得那样快乐,可是,最大的快乐也许就是从诸多的不快乐中体验到的。
飞机又剧烈地颠簸起来,章艾心里有些恐惧,她抓紧徐欣然的手,仿佛要把他和自己永远连接在一起,血交融,骨相连。
飞机在大雨中在香港降落,降落之前窗外一片混沌,几乎什么也看不见,飞机颠簸得特别厉害,好几次下降的速度忽然加快,人有一种失重的感觉,心都似乎要涌到喉咙了,胃里顿时像火烧一样。这种颠簸越接近地面越严重,章艾甚至有些要呕,但是,她强忍着。
他扭头看了看徐欣然,只见他牙关紧咬,嘴唇紧闭,脸色苍白,应该也觉得很恐惧。于是,章艾问:“你害怕啦?”
徐欣然勉强地笑笑:“有点不舒服。”
就在这时,飞机猛地倾斜一下,机舱里一阵低呼,但是,很快,大家就感觉到了飞机接触到跑道的那种震动。机舱里一片骚动,估计刚才每个人都很紧张。
章艾向舷窗外望去,飞机轮子在跑道上激起很高的浪花,此时就像一艘高速快艇,正在水面上滑行。
香港机场大雨滂沱,以前章艾有过几次雨中降落的经历,但是,这次她不知道为什么恐惧感如此强烈。飞机还在跑道上滑行着,雨在舷窗上划出一道流动的瀑布,远远地望去,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以前飞机在香港降落的时候,章艾总为这个建在海边的机场的景色所迷恋,但是,今天外面却是一片迷雾。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诗: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目前,她和腾大似乎就在这样的一片浓雾里,看不清前路,看不清身边。这会有危险吗?章艾的心此时就像这香港机场的天气,一片混沌。
老子的第五十章是这样写的:“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於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凶虎,入军不被甲兵。凶无所投其角。虎无所用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仔细读读老子的这段话,尤其是最后一句“以其无死地”,说的就是“我根本就不去那些可能威胁我生命安全的环境”。用商场行话说就是一个字——“避”。可是,章艾和腾大能避开这些危险吗?
章艾扭头看了看徐欣然,他此时的脸色好多了,遇到章艾的眼神,他友好地笑笑。这个笑容让章艾心里有些发酸,刚才要是真的遇到了危险,儿子徐琦会怎么样?想想这一辈子,奋斗的目的是什么,努力的结果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他。
想到了徐琦,章艾忽然心生一种悲壮,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徐琦,自己也要勇敢地走下去。腾大不能老在迷雾中徘徊,腾大一定要走到光明中去,在光明中展示腾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