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不怎么透亮,溜溜的风声,若有若无。
陈上早来见邹云,左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公文夹,右手里提了一个红颜色的塑料袋,一指头左右长的头发,乱蓬蓬像是顶着一团杂草。
陈上早是邹云到能源局后相中的第一人。陈上早任现职前,是西北公司的常务副经理,土生土长的西北人。有一次,邹云陪同李汉一去西北公司检查工作,一眼就看上了这个不起眼的西北人,回来后不久,邹云借局机关处级领导干部调整的机会,把陈上早从大西北连根拔出,移植到了上江,对此陈上早在心里存下了一份感激,因为事前他没见过邹云,也没有通过谁给邹云送过一分钱的东西。
陈上早走过来,把塑料袋放到办公桌上,笑着说,邹书记,那个啥,老家的一点特产,您尝个鲜。
怎么,刚进机关,就学会这一套了,陈书记?邹云撇了一下嘴,拿起塑料袋捏了几下,看着陈上早问,枸杞吧?
邹书记不是狗鸡巴。陈上早一本正经地说。
邹云感觉他的话不对味,就眯着眼,瞧着他说,那你告诉我,邹书记不是狗鸡巴是什么?
陈上早愣愣地望着邹云,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邹云这时还真就判断不出他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嘿嘿,邹书记,您这手,厉害,一摸,就知道是个啥。陈上早点头道,不过,这一包,不是种植的货,种植的东西,就不值得送给邹书记了,这是野生的,纯天然,皮薄肉厚,颜色正,籽少,味那个啥,甘甜,一粒,顶种植的几百粒还要管用呢。那个啥,邹书记有学问,比我识货,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野生的了。
听你这么一宣传,这些枸杞,快成金豆子了,我说陈书记。说着,邹云打开塑料袋,捏起几粒枸杞,放到嘴里,细嚼。
陈上早目不转睛,盯着邹云的嘴,偶尔他的嘴也跟着动一下。
野生的吧邹书记?
邹云看着陈上早,终于没有憋住,嘴巴大张,格格笑起来。
陈上早也就跟着笑,这样邹云就基本断定,他是在装糊涂,在玩语言快感。
你才是野生的呢,陈上早!邹云一指陈上早,笑声还是没有止住。
陈上早脸上一红,嘻嘻,邹书记,俄这嘴,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邹云说,不会说话我能笑成这样?真真假假,你小子比谁都会说罗圈话!
陈上早摸摸后脑勺,指着邹云胸口道,那个啥,邹书记,你挂彩了。
邹云低头一看,白色t恤衫上,几处都染上了红色,不禁道,好哇陈上早,我这件压箱底的法国鳄鱼,算是让你的狗鸡巴毁了,这下你的野生狗鸡巴,可真是值钱了。
陈上早脸上的笑,宣宣乎乎的,看着很舒坦。
邹云问,什么事?说吧。
陈上早就往沙发一坐,望着邹云说,那俄就说了,邹书记?
那个啥陈书记,时间就是金钱,你快说吧。邹云也坐到了转椅上。
陈上早又嘿嘿笑了几声,开口说正事,邹书记,庞总那桩事,我打听得差不多了,事儿的性质嘛,是鱼缸里捉鲨鱼,他们看花眼了。
邹云回味他的话,而后一笑,觉得陈上早的这个比喻,蛮形象生动,点了点头。接着,他又想,事隔一夜,陈上早就有了这样的收获,可见他的能量!
陈上早一番察言观色,又道,借帐号给人洗钱,数额不算太大。邹书记,那个啥,你要不要,把人弄回来教育一下?
你还有这道?邹云问。
能试试,试好了,庞总还不一辈子都记住邹书记的恩情。陈上早说。
邹云明白陈上早的意思。只是这个意思来得有点突然,他没有相应的时间仔细考虑到底有没有必要,拿这件事去讨庞总一个人情。不过从大局上着眼,尽快把庞总弄出来,倒是应该的,因为他在那个地方呆着,对能源局来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那你得使多少银子啊?邹云说,我手里可是没有这笔活动经费。
花钱算啥,咱就使用一张嘴办,邹书记。陈上早说。
邹云站起来,大惊小怪道,哎呀陈书记,你这能耐大了,你要是接着展示几次风采,你脚下的路,可就是直奔能源局纪委书记去了!
邹云故意把正经话,涂上了一层玩笑的色彩。自从陈上早进了局纪委,大楼里资深的人,就把陈上早的前途看到了,纪委这一路还没有书记,邹书记下面也没设副书记,只要陈上早把脚下这几步路走稳当了,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这把椅子,到时他一落屁股,也就坐上去了。
人求进步,这是老理,邹书记,那个啥,我身上的光啊,亮的,还不都是你邹书记照上的。陈上早说,表情格外虔诚。
邹云搓了几下手,不由得把目光,从陈上早的脸上移开。他再次从塑料袋里,捏出几粒枸杞,填进嘴里,边嚼边说,野生的,就是好哇,没有污染,味道纯正,就像陈书记似的,好哇!
俄,说不过你咧,邹书记。陈上早嘿嘿一笑,操着浓重的家乡口音说,邹书记才会幽默,说话艺术咧。
邹云挥挥手,抬起头说,真要是不费事,就把庞总,弄回来吧,到时你代表局行政和党委,好好跟他谈谈话,有新情况,你再来跟我说。也就这两天吧,冯局长就该回来了,我总不能把家看个七零八落丢东少西吧?
那个啥邹书记,俄明白,俄明白。陈上早频频点头,过后换了脸色说,邹书记,那个啥,还有点事,俄得说进你耳朵。
邹云皱了一下眉头,瞅着眼巴巴看他的陈上早说,说吧。
陈上早舔了一下嘴唇,身子倾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邹书记,收到两封匿名信,都是往东能公司的门牌上屙尿的。
邹云点点头问,有什么具体内容吗?
陈上早犹豫道,举出来的几个问题,都还拨拉不出来龙去脉,飘忽呢。
邹云走出几步又回来,有轻有重地说,陈书记,响水不开,开水不响,炸油条讲究的是油温,你说呢?
陈上早扑闪着两眼,本能地点着头,挪动了一下问,邹书记,你要是再没啥事了,俄就先回去了。
邹云说,好吧,那你就回去忙吧。
陈上早走后工夫不大,保卫处田处长就来了,邹云招呼他坐,他怕什么似的连连摆手,站在桌旁,把这几天来的工作,连枝带叶地撸了下来,礼品一样送到邹云的办公桌上。临了说到花圈这件事,因为至今也没有查出眉目来,田处长也只好把这件事淡化处理,脸上遮遮掩掩,话不往细节上说。
其实这时的邹云,也不想在花圈这件事上过多地难为他。
田处长见邹书记挺平静,就抓紧时间汇报下一步的工作安排,直到田处长把准备好的话都讲完了,进入请示工作阶段了,邹云才开口说,田处长,冯局长不在家,咱们大家也只好多辛苦点,打起精神头,都尽量把自己的工作做到冯局长放心的程度,有什么事,及时沟通。
那好吧,邹书记,您忙着,我先走了,等有新情况,我再来汇报。田处长点头哈腰说。
目送田处长走出门,邹云才放下端着的肩头。
在邹云当家作主的这些日子里,行政一路的处室长,大小事都来汇报请示,一时间搞得邹云这间办公室,成了机关大楼里人气最旺的地方。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那些处室长的心态动向,邹云能摸到边。在官场上跟人,近视眼哪行,眼神好坏决命运荣辱,谁不想跟有实力有能力的主儿,就算是临时贴一下,那也得找有潜力的。通过改变陈上早的命运,邹云在这座大楼里,一天比一天能感受到别人越来越拿自己当回事了,一些人也不再觉得自己是那一类嘴巴没毛,办事不牢的外来淘金者了,他们正在默默接受自己,并用行动靠近自己,使得自己在能源局里人气指数,日益增长。
叭嗒一声,邹云那只悬空脚上的皮鞋,掉到了地上,他把自己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