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十分,撤销通缉令的新闻节目在边阳市台的《晚间报道》上出现了。石楠神采奕奕地面对广大观众说,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杀害罗雄的犯罪嫌疑人冯爱华已经归案,对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经省公安厅调查小组和市政法委、市公安局联合会议决定,从今晚十点四十分,撤销对宋杰同志的通缉令,恢复其名誉……
十一点过九分,宋杰和杜晓飞赶到了政法委的门口,他俩犹豫了,生怕被门卫看到,又无端的生出是非。杜晓飞竖起指头在嘴上嘘了一声说,我先侦查一下。她来到窗前一看,门卫正在看电视,电视上石楠正播报撤销通缉令的决定,她一下疯了般跑过来拉过宋杰说,你看,电视上正在播报撤销通缉你的决定。宋杰隔着窗户一看,石楠正在说,从今晚十点四十分,撤销对宋杰同志的通缉令,恢复其名誉……宋杰的泪水不由得“哗”地一下淌了下来。八天,他像度过了八年,日日夜夜地提心吊胆且不说,压在他心灵上的负荷和所蒙受的屈辱使他难以忍受。没想到就在今晚,就在现在,真相大白,他的耻辱被彻底地洗刷干净了。是党,是组织又还给了他一个清清白白的名誉,他怎么能不为之激动万分,为之热泪盈眶?
来到郭剑锋的办公室,郭剑锋激动地握住宋杰和杜晓飞的手说,没有保护好你们,让你们受委屈了。就这一句话,宋杰的泪水又不由得淌了下来。郭剑锋说,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省厅来的张子辉张处长。张处长,这就是宋杰和杜晓飞。张子辉握住宋杰的手说,我们的公安队伍,为有你这样的好警察而骄傲。然后他又握住杜晓飞的手说,敢用手枪顶着公安局局长脑袋的人,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没想到却是警中一朵花。杜晓飞不好意思地说,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让张处长见笑了。张处长说,哪里。正因为有你们这样坚持正义、敢于舍死忘生的好警察,才维护了我们共和国的这座大厦不受侵害,才维护了老百姓的利益,让他们安康乐业。我们真为有你们这样的好人民警察而感到光荣和骄傲。老郭,是不是先听听宋杰和杜晓飞的汇报,然后再安排下一步的工作?郭剑锋说,好好好,就让宋杰和杜晓飞谈谈,你们已经掌握了哪些证据。宋杰说,我和杜晓飞刚刚搞到了两盘录音带,先听听再说。杜晓飞说,好,我先放刚得到的这盘吧,说着便打开了录音机,将那盘磁带放了进去。
十一点十分,刘国权看到了撤销通缉令的消息后,马上一个警觉,这是怎么搞的?这个赵伟东是怎么搞的?凭他对政治的高度敏感性和嗅觉力,很快就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个不妙的兆头。他本来一直对赵伟东这个人没有多少好感,但是,于又川非要用这个人,他也就只好同意了。他知道,这个人是于又川的人。于又川用他是为了抹平一些难以抹平的事,他也希望他上任后把这些疙疙瘩瘩的事儿抹平,抹平了对谁都好。他虽然假装糊涂,不闻不问,但是,他内心是非常清楚的,就是想让于又川操纵着干,只要不出乱子就行。没想到现在还是出了乱子,他不能再假装糊涂了,必须要问个明白。于是他打通了赵伟东家里的电话,赵伟东的老婆一听是市长的电话,马上热情地说,晚饭后他就出去了,要不,你给他打手机。刘国权要了他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响了好半天,对方才接通。
刘国权说:“请问你是赵伟东赵局长吗?”
赵伟东显然没有听出刘市长的声音,就没好气地说:“你是谁?”
刘国权说:“我是刘国权,赵局长,你的火气真不小呀?”
赵伟东一听说是刘国权,不觉吓出一身冷汗,便嘿嘿一笑说:“对不起刘市长,我没有听出是您的声音。忙案子忙昏了头,所以,话说得有点冲,请市长不要见怪。”
刘国权说:“你忙案子忙的是些什么案子呀?那个宋杰,你一会儿说他是犯罪嫌疑人,一会儿又说抓到了真正的犯罪嫌疑人,要撤销通缉令,你是怎么搞的?你给我说实话,绝对不能隐瞒。”
赵伟东早就听出了一身冷汗,刘国权一说完,他就结结巴巴地说:“刘市长,是这样,我们从案发现场认定就是宋杰干的,本来完全可以做进一步的核实,可是他持枪逃逸现场,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所以我们为了严肃警纪,才通缉他。没想到省厅又从中插了一杠子,未经我们公安局许可,秘密逮捕了我们的人,又进行了秘密审讯,说是冯爱华招供了,又召开所谓的联合会议,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冠名,作出了撤销通缉令的决定。”
刘国权一听,知道情况有所不妙,肯定是他们的一些事情败露了,就问:“你说实话,他们还查到了哪些问题?”
赵伟东说:“再没有了。不过,刚才于董事长说,好像宋杰和杜晓飞潜入他的住所,盗走了他的什么贵重东西,看起来他很着急,我们现在正在搜捕这两个人。”
刘国权心里一阵发紧,又问:“他说了没有,究竟盗走了他的什么东西?”
赵伟东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他好像说,杜晓飞拿走了他的……可能是他的什么证据。”
刘国权说:“真是些无用的东西!”
不用问,那些东西肯定是于又川从苟富贵那里拿到的那些。他不销毁放着它干啥呀?莫非还要当做把柄来控制我?挂了机,刘国权越想越生气,真他妈的一帮小人、一帮无赖。随即,他抄起电话,拨通了于又川的手机。
刘国权说:“你现在在哪儿?说话方便吗?”
于又川说:“说吧。”
刘国权说:“苟富贵的东西是不是让宋杰和杜晓飞他们给拿走了?你必须说实话。”
于又川说:“是的,我现在正在搜寻他们。”
刘国权一下恼了:“于又川,你是不是太聪明了?你不毁了它,留着打算干什么用?是不是还要以此为把柄来要挟我?”
于又川好像比他的火气更大,对刘国权不客气地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就是要毁,也得找个空隙毁,他们盯我盯得这么紧,我总不能随便扔了吧?”
刘国权知道这是于又川的搪塞。事已至此,再争吵也没有什么用了,就说:“你打算怎么办?”
于又川说:“能怎么办?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刘国权气愤地说:“也让我跟着你们去倒霉?”
于又川说:“你这是什么话?得好处的时候怎么不说?”
于又川的一句话差点把刘国权噎了个半死。他预感到大势已去,就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于是,便抱着一线希望说:“你让赵伟东卡住出口要道,出动全部警力,包括武警部队,来一次大搜捕,兴许还有一点希望。如果到了明天,他们把东西转移到别人手中后,就是逮住他们也没用了。”
于又川有气无力地说:“好吧。”
听完录音带,张子辉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说:“这真是令人触目惊心呀!我以为边阳的水很深,没想到竟然深到这个程度。老郭,说说看,现在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该怎么办?”
郭剑锋说:“当务之急,先把赵伟东逮起来。出现一个坏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还带着枪,更可怕的是他还指挥着一个有枪的队伍,而这个队伍又是由组织上交给他去管。如果不把他收拾起来,就很难控制住于又川。至于怎么处理刘国权,我们可以通过陈厅长汇报给省委,由省委去作决定了。现在边阳市的情况很糟,权力几乎掌握在刘国权一个人的手里,市委书记杨志清软弱无能,只知道表面上和稀泥,根本没有自己的主见。所以,在这个特殊阶段,我们一定要当机立断,先控制住局面,扼制住他们的犯罪行为再说。”
宋杰说:“郭局说得没错,现在他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刚才,就是二十分钟之前,他们还以为杜晓飞在救护车上,为了销毁这些罪证,炸毁了救护车。要不是杜晓飞早下车一步,这些罪证和杜晓飞早已灰飞烟灭了。为了防止他们疯狂的报复行为,不使国家的财产和人民的生命再受到危险,不能再犹豫了,必须采取果断措施,先控制住赵伟东,然后,出动所有警力,一网打尽于又川的黑势力集团。”
张子辉看了一眼杜晓飞说:“你也谈谈。”
杜晓飞说:“我同意大家的意见。为了防止赵伟东狗急跳墙,最好的办法就是设套诱捕他。”
张子辉说:“好,就这么定了。先考虑设个套儿,让赵伟东不知不觉地进来,把他拿下。然后,集中警力,全面出击,一网打尽于又川的黑恶势力。至于刘国权,派人二十四小时监控起来,以防外逃,等请示省里后,再对他采取行动。”
正说到这里,他的手机响了。他说:“对不起,我先接一下电话。”他打开翻盖,接听了起来,他一边听着,一边“嗯嗯”地点着头。末了说,好,你们等着,过一会儿我就回来。合了机,他说:“刚才是刘杰来的电话,他说黄心潮也招供了,说杀害罗雄的罪魁祸首是赵伟东。黄心潮说,赵伟东一直让他密切注意宋杰的动向,一有情况立即向他汇报。那天宋杰说要审讯罗雄,他就立即打电话向赵伟东作了汇报。赵伟东给了他一小包药,指使他毒死罗雄,再嫁祸于宋杰。他回来一思考,觉得他有冯爱华的把柄,就让冯爱华干了。看来,赵伟东真是血债累累,死有余辜。”
十一点五十分,在张子辉的办公室里,张子辉拨通了赵伟东的手机,张子辉说:“老伙计,现在还没有休息?”
赵伟东没好气地说:“案子不破,我能休息得了吗?”
张子辉说:“宋杰和杜晓飞入室盗窃的事儿查清楚了没有?”
赵伟东说:“已经查清了,这是真实的,但是这两个人现在下落不明。”
张子辉说:“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吧,我的一个部下发现了杜晓飞,她好像受伤了。”
赵伟东的声音一下洪亮了起来:“是嘛,她现在在哪儿?”
张子辉故意犹豫了一下说:“她现在的地方太安全了,可能有人保护着她,要不,你过来一趟,我们研究一下具体的方案。”
赵伟东高兴地说:“好,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张子辉说:“做好准备,等他一进门,就逮起来。”
十二点七分,赵伟东急匆匆地上了楼,刚进入张子辉的办公室,就被宋杰和杜晓飞一左一右拿下了。
张子辉拿过省厅的逮捕证说:“赵伟东,你被逮捕了。”
赵伟东破口大骂了起来:“张子辉,你他妈的纯粹是一个小人,你凭啥逮捕我?”
张子辉说:“这叫兵不厌诈。凭啥?就凭你犯下的滔天罪行!”
赵伟东说:“我告诉你,我也是一个堂堂的公安局局长,逮捕我也得市委批准,你这样乱抓人,后果你是知道的,就怕你好抓不好放!”
张子辉说:“不好放,就不放了。你还奢望出去?还奢望有人来救你?你做梦去吧!”
这时,郭剑锋进来说:“赵伟东,你就别再幻想了,从你害死毕大海的那天起,你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只不过这一天到来的有点晚,让你又害死了罗雄。”
赵伟东说:“你胡说,这都是不实之词。”
张子辉说:“现在还没有工夫同你说这些,到时候会让事实说话。押下去!”
凌晨一点钟,在市公安局,全体民警、武警排成队列,整装待发。张子辉代表省公安厅调查组宣布了撤销通缉令的决定,又宣布了逮捕赵伟东、黄心潮、冯爱华的决定。然后又宣布成立打黑中心领导小组,郭剑锋任总指挥。郭剑锋随即宣布了今晚的行动计划,说了一声“出发”!队伍迅速分散开来,有的上了警车,有的上了大卡车,各种车辆呼啸着,像一股巨大的洪流,涌出公安局的大门,涌上了大街,涌向工业园……
一点二十分,长青集团公司被我公安民警、武装警察团团围了起来。
守在家中的左子中一看这阵势,知道大势已去,不可逆转了。急忙给于又川拨通电话说:“大哥,他们已经将我们围起来了,你别回来,赶快逃!”
于又川说:“子中,那你呢?我来救你。”
左子中说:“你别来,你救不了我,赶快逃,不逃就没机会了。”刚说到这里,宋杰和杜晓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左子中不慌不忙,仍然手持话筒,稳稳地坐在靠背椅上。
杜晓飞说:“举起手来!左子中,我真恨不得一枪崩了你,为我死去的弟弟报仇雪恨。”
左子中说:“不用了,还是为你节约一颗子弹吧。”说完,突然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地上。
宋杰突然拿起吊在桌边的话筒,对方没有挂机,还在接听着。
宋杰喂喂了两声,对方才说:“你是宋杰?”
宋杰说:“对,我是宋杰。归案吧,于又川,你逃不了了。”
于又川冷笑一声说:“你是不是还要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那我就试着漏一次。”
宋杰说:“我还要说,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绝不放过你。”
于又川说:“那就在天涯海角见面。”说完,收了线。
宋杰将话筒一扔,回头看到了郭剑锋和张子辉也进来了。宋杰说:“左子中中毒死了,我刚与于又川通了电话,他现在还在边阳。”
郭剑锋随即拿起对讲机说:“各交通要道,对出城车辆一定要进行严格检查,绝不能放于又川出城。”
宋杰略一思忖,突然灵机一动说:“我听出来了,知道于又川在什么地方。”说着向外飞奔而去,杜晓飞也跟着跑了出去。
郭剑锋说:“注意安全,发现情况立即同我联系。”
宋杰应声道:“知道了。”
上了车,杜晓飞问:“他在什么地方?”
宋杰说:“他肯定在北环南路那片树林旁。”
杜晓飞说:“你怎么判断出他在那里?”
宋杰说:“我跟他通电话的时候,听到搅拌机的声音。我在那一带躲藏过,树林旁正在修建一个度假村,搅拌机日夜鸣响,听声音好像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此刻的于又川真的在那片小树林里。刚才,当他听到警笛发出的一声声鸣叫就知道公安局采取了大行动。他原以为是赵伟东发现了什么新情况,一看警车所去的方向正好是他的工业园,心里不免有点发蒙,就避开锋芒,隐蔽起来。然后给赵伟东打了一个电话,想问个究竟,没想到对方已经关机,心里不觉产生了一种不妙的兆头,莫非赵伟东已经……这个念头刚一闪过,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就在这时,左子中给他打来了电话……
他一下子愣了。他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仿佛还在梦里。晚上,他与边阳市的头号人物共进晚餐的时候,他的情绪还非常乐观,现在才过了几个小时,天就被翻了个个儿。一个小时前,他还与左子中策划于密室,没想到现在他却到了另一个世界。难道,真的大势已去了,连边阳市的头号人物也无法扭转这种趋势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刘国权的电话。
刘国权着急地问:“情况怎么样?有结果吗?”
他说:“结果有了,很糟。他们已经向我下手了,我的公司已被他们团团包围,左子中服毒自杀了。幸好我在外面,免受劫难。现在,还有没有办法扭转了?”
刘国权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你……你呀?你已经把事情做成这个样子了,让我怎么扭转?你不仅害了你,也害了我。”
于又川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别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你要是扭转不了这个局面,那我们就只好亡命天涯了。”
刘国权说:“晚了。现在就是想亡命天涯,也没有机会了。他们肯定安排好了防守,你能逃出去?”
于又川说:“他们暂时还不敢对你怎么着,这正好是一个机会,我们一起出逃。如果错过了今晚,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刘国权站起来看了看窗外,发现树荫下人影绰绰,不觉一阵紧张,气就攻上心来,便愤愤道:“我早就后悔了,怎么就认识了你?你要是不留一手,早把那些破东西毁了,何至如此?你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但砸了自己,还砸了别人。”
于又川说:“别在相互埋怨了,我与你,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想办法赶快逃走,只要逃出去,我们还有生的希望。”
刘国权说:“你是不是临死还要拉我去垫背?你别心存幻想了,我已经被人监视上了,想逃也逃不出去了。再说,我也不愿意再见到你这种人!”
于又川狠狠地说:“那你就去死吧!”
刘国权气得大骂道:“认识你这种无赖,是我一生最大的耻辱,也是我一生最大的悲哀和失败。”
于又川说:“你怨不了别人,只能怨你太贪。”
于又川“啪”地一声合上手机,他心一阵阵地往下沉,那种感觉就像乘上电梯朝下落,他无望地闭上了眼睛。左子中走了,赵伟东被他们逮起来了,刘国权临死前又同他反目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令他猝不及防。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出路在哪里?
他突然听到了一阵警车的鸣叫声,心想不好了,他们追来了。他迅速发动车,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他无法断定前面等待他的是什么,求生的欲望迫使他只想摆脱警车的追击,逃出去,逃出边阳。
他从环北南路穿到环北大道,还是没有摆脱后面的警车。莫非是宋杰?他的脑子里一闪,马上断定了就是他。他一定是从刚才的电话里判断出了他所在的位置,否则,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这么准确地知道他就在这一带。他从后视镜中看到,警车大概离他只有一二百米,要想摆脱它有点不太容易。倘若前面再一夹击,他就成了瓮中之鳖了。他突然打通了列民的电话,问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刚才他还和列民等七八个弟兄在一起,他们乘坐着面包车,他独自开着大奔,正在这一带寻找着宋杰和杜晓飞时,发现情况有所不妙,就立即通知列民他们掩蔽了起来。他想让列民他们出其不意,给宋杰一个冷不防。列民在电话那头说,他们在环西路工地旁。他说,你给我准备好,我的车马上就开过来了,注意我后面的那辆警车,干掉它。列民说,好。冷一彪死了后,他就让列民当了保安处的处长。列民虽说没有冷一彪那一身好功夫,但他也不失为一个忠心耿耿的亡命之徒。挂了机,他不由得一阵自得,心想,宋杰,这一次我让你死定了。
与此同时,杜晓飞正拿过对讲机说,一号一号,我是杜晓飞,我和宋杰在环北大道,咬定了目标,对方正在向环西方向驶去。一号发话道,五号五号,请注意安全,我们马上就到。宋杰紧紧盯着前面那辆大奔说,于又川现在已经穷途末路了,你要做好战前准备,防止他狗急跳墙。杜晓飞掏出枪说,我们最好还是要活的。
车刚拐向环西路,杜晓飞的对讲机响了。五号五号请注意,我是一号,我是一号,我们已经从新星中路插入环西路,目标现在到哪里?杜晓飞答道,一号,我是五号,目标已经出现在环西路,我们紧紧咬着目标。挂了机,杜晓飞说,我们的人已经赶到前面了。就在这时,突然从旁边冲过来一辆面包车,眼看就要两车相撞,宋杰大喊一声,注意。一打方向盘,刚刚错过面包车,突然,“砰!砰!”两声枪响,打碎了车上的玻璃。杜晓飞一伸手,又“砰砰砰”接连向面包车开了几枪,只听子弹打在车门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就这样,他们相持了大约几分钟,前面开过来一辆防暴车,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一个个整装待发。宋杰的警车刚与防暴车错开,后面的面包车便慌不择路,一拐弯上了旁边的小路,防暴车也一拐上了小路,直向面包车追了过去。
宋杰这里刚刚摆脱了面包车的纠缠,却把目标丢了。宋杰说,目标丢失了。杜晓飞突然打开对讲机说,一号一号,刚才出现意外,目标丢失了。一号说,我们正迎面向你们赶来,注意各个岔路口,估计目标上了岔路。车刚路过加油站,杜晓飞发现朝西的一条岔路上仿佛有红灯闪了一下。这时车已错过路口。杜晓飞忙说,掉头掉头,我发现刚才的岔路上有车。宋杰迅速一个大掉头,一拐弯,上了朝西的小路,果然看见很远的地方有车灯闪烁。宋杰说,没错,从车灯上看就是它。
周围是一片农舍,黑黝黝的,没有路灯,宋杰拉响了警报器,风驰电掣般地向前呼啸而去。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想必他们接火了。
正在追途中,从侧面的山沟中突然开过来了一辆火车,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慢慢地向前开来。杜晓飞高兴地说,好,这辆火车来得太及时了,这次看他于又川往哪里逃!宋杰说,于又川诡计多端,你还要留心注意点周围的环境。杜晓飞说,好的。与此同时,火车就像一条黑色的巨龙,横跨在了他们的前面,那辆小车还是没有抢在前头过去,不得不停下了。宋杰说,做好准备,他已经停车了。就在他们快要接近目标的时候,一个黑影迅速一闪,上了火车。他们俩几乎同时发现了。宋杰一个急刹车,车刚停稳,就下来说,你留守在这里,我去追他。杜晓飞说,注意安全。宋杰应了一声,一跃身,攀上了火车的最后车厢……
刘国权放下电话,一阵哆嗦。他不知道是被于又川气的,还是因为紧张恐惧所致?他没想到,自己玩了一辈子人,到头来还是把自己玩了进去。放着平平安安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走这条道呢?
晚上十一点多,他在家里看了边阳市《晚间新闻》,又分别与赵伟东、于又川通过电话后,他就意识到了一种危机。他感到了一种可怕的东西正向他袭来。他感到恐惧、感到紧张,更感到心慌。于是,他向田菊花打了一声招呼,说是要到班上去改份材料。他从家里徒步来到市政府,想一个人默默地待一会儿,就一直待到了现在。
现在,一切都晚了。说什么都晚了。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被押上人民的审判台接受审判,最后,在一声枪响中结束他的生命。上帝给予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没有什么好选择的了,死已经成了他无法逃避的选择。如果说还有什么选择,那只能是选择用什么方式去死而已。当他一旦选定了要走这条路之后,他反而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他镇定了下来,头脑也是如此的清晰。是的,死是生的最好解脱,当生不如死的时候,死是最好的逃避方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却产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倾诉欲,他想把多少天、多少年压在他心里从未告诉过别人的话掏出来,也好让人知道,他这位边阳市第七任市长为什么会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不期望得到别人的同情和谅解,他只想告诫人们,前车之鉴,不要再走他的路。于是,他便铺开稿纸,在上面大大地写了一行字:一个市长的自白。
他写了很多,写出了他的堕落,写出了他的忏悔,也写出了他的一些思考。放下笔,他禁不住泪流满面……他看看表,已经到了凌晨五点钟了,他拿出了一把手枪。这把枪,还是他当上市长后搞来的,他本来是用它来自卫的,现在却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把枪口对准了太阳穴,正要扣动扳机时,又将枪放下了。他想向他的亲人打一声招呼。
他拨通了国外的一个电话,女儿说,老爸,这么早就醒了?他说,老爸有点想你,睡不着呀。女儿说,妈妈好吗?他说,你妈挺好的,你好吗?女儿说,我挺好的,我十月份结束学习,就可以回家了。他说,好呀,来吧,我们挺想你的。女儿说,老妈呢?你让她接个电话。他说,我不在家。女儿说,你是不是同我妈吵架了?你们俩分开了?他说,你瞎说啥?我出差在外地。女儿说,老爸,我可警告你,你对周怡怎么好我都不管,可你得对我老娘好点,她把一辈子的心血都操到你身上,你要是再那个,就太对不起我老娘了。他说,我的宝贝女儿,你一万个放心好了,你老爸不是那种人。
挂了电话,他心里一阵发沉。又想起了周怡。
昨晚,他们吃过饭后,他与周怡来到了她的住处。他们仍然少不了肌肤之亲。一阵颠鸾倒凤后,刘国权向她问起了孩子的事。周怡说,她还没有做。刘国权说,你是不是不想做?周怡就笑着撒娇说,国权,你别让我做好不好,咱们总得有个孩子嘛。再说了,又不需要你承担什么责任,大不了我离开边阳,给你减轻压力好不好?刘国权说,你真的喜欢孩子?周怡点点头,像个乖乖女一样。刘国权就揽过她说,其实,我也想要个咱俩的孩子。希望她是一个女孩,就像你一样漂亮。周怡说,如果是个男孩,就像你一样有本事。刘国权说,但是……刘国权刚说了一声但是,就被周怡捂住了嘴。周怡说,我不让你说但是,你不是说好了嘛,你也想要,那咱们要就是了。刘国权说,好好好,我不说但是了,你要想要孩子,就必须离开边阳。行不行呀?周怡说,是不是我一说要孩子,你就不要我了?刘国权说,你真是个傻孩子,我怎能不要你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换个环境,这样,也可减少我的压力。等条件成熟了,我就与你在一起生活。周怡说,真的?刘国权说,有了我们的孩子,不在一起生活那怎么行?周怡高兴地说,好,只要你答应要孩子,你怎么说我都随你。刘国权说,等这一阵忙过之后,我给你安排一个去处,到时候可能见面就不方便了,这也是我迟迟下不了决心的原因所在。周怡说,为了长远利益,你该忍的时候就忍一忍嘛。
没想到分开还不到一夜,却要生离死别了。一想起这些,他禁不住鼻子一阵发酸。如果他走了,周怡怎么办?她会不会要生下孩子?如果生下来,孤儿寡母以后怎么办?他实在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他慢慢拨通了周怡的电话。周怡显然睡得正熟,半天接起电话说,谁呀?都什么时候了,打什么电话?他没有吱声,默默地将电话挂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田菊花还没有睡着,电话一响她就接了起来。昨晚,田菊花一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已经预感到了情况不妙,可又不好问他,就一直等着他。他说,你还没有睡着?田菊花说,我在等着你。他的泪水一下淌了下来。他说,你睡吧,如果我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田菊花一下放声哭着说,你要想开点,哪怕出了多大的问题,我愿意同你一块儿去扛。该退的,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他们退清。万一城市待不下去了,我们回农村老家,开荒种地,也能过得很好,没有什么犯愁的。刘国权微微闭起眼,一任泪水往下流。这是个非常贤惠的女人,虽然没有给他带来过燃烧的激情,她却默默地陪了他半生,默默地奉献着她的一切,直到人老珠黄。可他,给予她的太少太少了。他觉得真有点对不住她。他强忍住自己的感情说,睡吧,老伴儿,别为我熬垮了身体。挂了机,他毫不犹豫地拿起枪,对准太阳穴,“砰”地开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