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玉专门打了个越洋电话过来,与程一路商量回国的事。张晓玉当然不太想回来,她在澳洲,已经渐渐地熟悉了。英语也好了起来,能与人作一般的交流了。张晓玉说自己先在澳洲呆下来,一边照顾儿子,一边也打点工。等过几年程一路退下来了,也一道过来。或者,她让程一路干脆别干什么秘书长了,还不如到澳洲来谋一份差事。人在官场,整日里心慌气短,让人挂念。何况现在的官场,也不是什么干净得让人留恋的地方。
张晓玉的话有些说得自然有理,要是平时,程一路或许能听进去一些。但现在,他一句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只是回响着程小路说的话:空间改变一切。他不能让空间改变了张晓玉,而要解决这个问题,让张晓玉回来是唯一的选择。
程一路听张晓玉说完,只说了一句:马上准备回国。
张晓玉还想解释什么,程一路却把电话挂了。
坐在办公室里,程一路却在想:看来张晓玉是有些变了。以前,她一般是不太问这些事也不太想这些的。时间改变一个人,空间也可以改变一个人。看来程小路说的话也还真的有几分道理。
还放在桌上,已经有好几天没看了。上次简韵从乔晓阳副部长家打来电话,后来他给她发了个短信,可是简韵一直都没回。简韵不回,他也就不好再问。直到今天上午,简韵才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大赛结束了,自己得了第一,下个月就要到省台去上班了。程一路提到发短信的事,简韵说:“我看到了,我怎么能让秘书长过来呢?南州正是风雨交加,秘书长过来,只会给别人增添话头。我可不想我们之间传出什么新闻来。”
程一路听了笑笑,心里却想:别看简韵平时大大咧咧的,这个女孩子还真心细。而且在这个时候,程一路如果真为简韵比赛的事到了省城,也许就会传出莫须有的绯闻。官场上的新闻就两类,一类是人事安排,另一类就是男女关系。张晓玉出国了,也许早就有人把眼睛盯着程一路看,瞅着他在男女方面的动作。他要去了省城,岂不正中下怀?
“那真要谢谢你了,简韵。不过还是要祝贺你!”程一路道。
简韵笑着说:“我不要什么祝贺,只要秘书长以后多给我提提建议。到目前为止,你可是一条也没提过。”
“你以后是省台的大主持人了,我还能提?不过放心,我一定会看的。谢谢你的书,不错。”程一路边说着边将书翻开来,正好看到湖边落日的一节。程一路道:“哪天回来,我替你接风。”
“接风?小女子谢谢秘书长了。我不敢当。不过,秘书长,我看着你就感到亲切。”简韵说着停了一会儿,又道:“官场上像您这样的人不多了。”
程一路听着这话突然有点感伤。一直到简韵放了电话,程一路才缓过神来。
雨一直在下,这样连续的雨天有一个多月了。南州整个处在防汛之中。中纪委的工作组和省纪委的专案组也一直呆在南州。一些被双规的干部在继续审查之中,那些张敏钊案件所涉及到的数字不大的官员,大都在限定时间里到工作组交待了问题,除了个别情况严重的,其余都正在考虑给予党纪政纪处分。至于到底是哪些人到了工作组,程一路也不清楚。这是保密的,而且程一路觉得也没有必要去打听这事。一打听,到底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自己不在其中,就已经行了。程一路感到最近人们看他的眼光总是异样,可能所有的人都会想:怎么程一路没进去呢?
冯军和刘卓照都先后到工作组去了趟,这是他们事后告诉程一路的。程一路说:问题说清了,就是好事。既然组织上已经明确了态度,就不必再多想了。放下包袱,好好地干工作。
刘卓照在电话里笑着说:“是要放下包袱了,反正该说的都说了。说出来了,心里倒放松了。不过今年的进班子大概没戏了。没戏了也好,让方良华他们上吧。他们年轻。我不行就到人大或者政协去,好歹也是副厅。”
程一路当然也只好笑笑,人事的事,谁都说不准。
冯军是在吃饭后对程一路说他到工作组的事,程一路一点也没感到意外。冯军一直与张敏钊走得近,但是,冯军在尺度的把握上看来还是有分寸的,不然就不是能说得清楚的问题了。冯军说完有些不服气道:“现在哪个干部不送礼?怪就怪张敏钊倒了,还有多少干部没倒的,送得更多。”
“老冯,你不要总是乱说。”程一路道。
冯军哈哈一笑,“我乱说?你看看这条短信。”说着拿过手机,翻出一条短信来,念道:“不跑不送,降职使用;光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这写得多好,不是我们想送,而是……”
“唉,别说了。牢骚话而已。”程一路说着,却反复地想了那几句话。冯军又翻出一条短信,念道:“裤子改上衣,是提拔重用;男裤改女裤,是交流使用;衬衣改裤衩,是降职使用;风衣改围裙,是挂职锻炼;背心改胸罩,虽说是平调,但位置很重要。”
程一路听了,没有说话,冯军道:“这才是真正的民谣!”
程一路看着冯军的脸,明显的瘦了,而且黑。就问防讯的形势怎样,冯军叹口气道:“十分严峻。仁义这地方也不能再呆了,换届时我一定要上来。现在一些当地家民开采的小矿,保护设施不能到位,危险得狠。我是夜不能寐啊,就在这儿跟你吃饭,脑子里却翻滚着滔天的洪水。这雨太下久了,有些地方山体松了,我担心哪!”
“也是,这么多年没下过这样大的雨了。”程一路说着望望窗外,天依然是蒙蒙的,没有晴朗的迹象。他本来想告诉冯军,那些从仁义撤走的矿主正在联名告他,已经引起了高层注意。有人说冯军从中得到过好几百万的好处。但是,程一路没有说,这时候,冯军的心也够乱了,再说,岂不乱上加乱?
冯军问到张晓玉,程一路说很快就要回国了。冯军道:“人家争着出去,你却让他回来,是太想了吧?”
“那也不是,她在那儿不太适应。”程一路笑着说。
“不适应?不太可能吧?不过回来也好,两地分居久了总不是好事。团长哪,我可听说……”冯军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可听说你屋里有个年轻的女的,是吧?”
“啊”,程一路先是一惊,接着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呢?是有一个,我老家那儿的。平时去我那儿给我洗洗衣,搞搞卫生什么的。你怎么听说了?”
“关心领导私生活,也是我们的一项工作啊”,冯军狡猾地笑笑。
冯军走后,程一路静下心来一想,既然冯军都这样说了,外面还不知道怎么在说。堂堂的市委常委、秘书长,妻子出国了,家中养着一个陌生的女子,能不让人乱想吗?当初二扣子把荷花带来的时候,程一路也曾担心过。不过看荷花也还老实,又是老家的熟人,何况家中也是需要一个收收捡捡的,所以后来也就没太在乎了。他在电话里曾把这事对张晓玉说了,张晓玉说很好,还叮嘱要适当地给点工钱。现在看来,程一路太轻视也太大意这件事了。
想到这,程一路打电话给二扣子,让他晚上过来,顺便让荷花也来,将上次带来的野菜烧了,他要回家吃饭。二扣子正在市里,一听差点乐翻了,说马上就安排,一定让秘书长吃得好好的,吃出风味,吃出特色。程一路没有多话,说那你准备吧,就挂了。
二扣子这半年多来没少到程一路家里,有时是拿烟拿酒,有时是送钱。最近一两个月少了,一是程一路晚上不再给人开门,二是整个南州官场都处在动荡之中,敢顶风送礼的人也不多了。这样倒也清净,更重要的是让程一路心理上少了压力。前几天,听省里的一个朋友传来的消息,程一路极有可能出任南州市委副书记了,程一路问谁来当书记。朋友说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书记不会是王一达。
王一达当不上南州市委的书记,那么下一步他怎么办呢?除非离开南州。一个市长出去安排,是不会太好的。何况王一达现在既然当不了书记,就说明了省里对他不是太感冒。想再能安排出什么好位置,是不大可能的。程一路甚至有些为王一达感到不平了。王一达跟任怀航之间斗了四年,如今任怀航上去了,到省委宣传部任常务副部长了。虽说不是什么太显赫的位置,但毕竟是常务。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南州这样官场地震之时,他能回省里,并安排到那样的一个位置,不能不说是有来头和了不起的。任怀航自从跟乔晓阳一道走后,就再也没回南州。他的一些个人用品,还是小刘用车子送到省城的。小刘回来说怀航书记过好了,脸上泛着红光。只是一样习惯改了,手不再在头发上摸了。
市委办公楼静静的,除了雨声,就是程一路自己的呼吸声。天气潮湿而沾乎,气压低,一切都仿佛压在了沉重的石头之下,艰难地呼吸着。
下班后,程一路谢绝了一个应酬,让叶开把自己送回家。叶开笑着问:“秘书长很长时间没有直接回家吃饭了,今天怎么?有喜事吧?”
程一路笑笑,没有说话。
回到家,二扣子已经在了。荷花正在厨房里忙着。不一会儿,菜就上来了,都是些乡里的野菜和小菜,程一路看着就很舒心。荷花在边上站着,程一路道:“都坐下来,今天我们三个好好地喝一杯。”
二扣子已经从桌后摸出瓶酒来,“这是我们乡下的米酒,味道正。我知道叔喝惯了好酒。改改口味,也不错。叔,是吧?”
程一路点点头,二扣子就把酒开了。荷花也喝了点,程一路酒一进口,就感到这酒平和,味正。毕竟是跟秘书长喝酒,二扣子到底有些放不开,只是一个劲地陪着秘书长喝。喝着,电话响了,荷花接了。过一会儿,就来喊:“是婶子!”程一路懒懒地上前接过,张晓玉说:“今天是你生日!”
“啊!”程一路自己也忘了,张晓玉又说了几句话,两人也没谈回国的事,电话就挂了。程一路回来,笑道:“你婶说,今天是我生日。真快啊,又长一岁了。”
“那得祝叔生日快乐!”二扣子赶紧拉着荷花一道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敬了程一路一杯酒。程一路也没拉,喝了,然后说:“也难得你们,为我做了不少事。你们可能看着叔在市委上班,就风光。其实不知道啊,叔有时也想做点事。可是回头一想,什么事也没做。还不如你们修修路打打工的实在!”
二扣子举着酒杯,颤颤地说:“看叔说的,咱们村里人都在感谢叔。这就是做了大事!至于我们,能给叔做点事,少让叔操点心,就够了。”
程一路看着二扣子,虽然有一点小小的油滑,但是乡下人的质朴还是在。再看荷花,大概是喝了两杯酒,脸红得像山里的野杜鹃。程一路让二扣子斟了酒,再喝。米酒入肚,甜丝丝的,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将两瓶酒喝完了。程一路感到头有点昏了,他才想起晚上叫二扣子和荷花来吃饭的真正目的,便哆着嘴道:“你们回去吧,过几天你婶……你婶要回来了。从……从明天,你们……你们就别来了。”
二扣子还在嘟咙着什么,程一路却倒在沙发上睡下了。
醒来时,程一路已经睡在了床上,天亮了。他看见床上还睡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女人。他迅速地从床上蹦下来。
外面,雨还在不断地下。
程一路的头开始疼了。他打电话让叶开过来,到了办公室。已经是上班时间了。陈阳来泡了茶,随口道:“秘书长昨晚喝多了吧,现在还有酒气呢。”
“是吧”,程一路摇摇头。
马洪涛却从走廊上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嘴里说:“不好了,秘书长,出事了。”
“出事了?什么事?”程一路问道。
“冯军冯书记死了”,马洪涛紧张得腿在抖动。
程一路也呆了,又问了一句,的确是冯军死了。马洪涛定了定神,才道:“刚才仁义那边打电话过来,昨晚仁义的雨特大。好几个矿区渗水了。冯书记带队亲自检查,结果被埋在一座矿井口了。同时出事的还有县委办的两个同志和安全局的局长。”
程一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里涌出了泪水……
雨终于停了,初秋的阳光金黄而明亮。
程一路站在窗前,看到那些樟树,在秋阳之中,都抖落了身上的雨水,舒展开了它们精致的绿色。连日的雨,使樟树也像一个得了忧郁症的孩子,失去了精神。现在好了,阳光出来了,小小的树叶在阳光中,静静地打开。清香也在它的静静打开中,一缕缕地沁入肺腑。
组织部长徐成过来了,他要同常振兴副书记一起,找马洪涛谈话。
程一路因为分管政研工作,自然也参加了。马洪涛的脸色却是郁郁的,一点笑意也没有。程一路拉了他一把,让他坐下。徐成开口说:“马洪涛同志,你大概也知道了。组织上决定调你到仁义县工作。暂任县委副书记,副县长,代理县长。”
“这个我知道了”,马洪活说着望望大家,又道:“可是,我不太想去。我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基层工作。我怕我干不好!”
“有什么干不好的?一个市委政研室主任下去,能说干不好工作?洪涛同志啊”,常振兴停了一下话头,喝了一口茶,“洪涛同志啊,你还年轻。到基层锻炼,也是组织上对你的一种肯定,更是一种关心。仁义今年来是情况复杂了点,但是,越复杂的地方越能锻炼人,越能培养人。市委让你下去,也是充分考虑反复权衡的。你不能辜负组织上的希望哪!当然喽,基层工作不同于机关工作,有基层工作的特点。这个,你要下去以后,加强学习,多听当地同志的意见。搞好团结。特别是对一些遗留问题,要认真对待,深入分析。”
马洪涛听着,却把眼睛扭过来朝程一路看了看。
常振兴便道:“一路啊,你是洪涛同志的老上级了,你说说。”
“其实刚才常书记都说了”,程一路故意谦虚了一下,“不过,既然是洪涛同志下去,我也就说几句。仁义是个自然资源比较好的地方,以前冯军书记在那儿,一直想做活这块大文章。但是,这里面矛盾多,问题也多。洪涛同志下去后,可能首先就要处理好这个问题。尊重前任的原则,又要针对当前的实际情况,这样才能走好第一步。现在,仁义还没有配书记,你去之后,事实上是主持县委县政府的工作,担子很重哪!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会干好的。怎么样,有信心吧?”
“我可真的没多少信心”,马洪涛笑笑道。
常振兴、徐成和程一路都哈哈一笑,谈话就算结束了。然后大家开始闲谈。徐成说:“省里正在酝酿调整地市级领导班子了,可能最近就会有动作。”
“也是要调了,马上就要开党代会了。听说有几个市已经开过了。”常振兴把茶杯端在手上,茶上的水气,袅袅地上升着。
马洪涛就说要先走了,还要收拾收拾。程一路说也是,徐成说:“明天上午,我让李副部长送你到仁义去。”马洪涛笑着道:“不必要了,不行我一个人搭车去吧。”徐成拍拍他的肩膀,“一个堂堂的县长,搭车去报到,这不是廉政啦,这是作秀。”
大家说说笑笑,然后徐成和马洪涛就走了。常振兴却叹了口气,程一路看着也没问。常振兴道:“不知省里到底怎么安排了南州的班子?现在南州人心很乱啦。”
程一路也叹了口气。南州最近确实人心浮动,传言不断。虽然张敏钊案件工作组已经撤走了,但是另外一个专案组还在。加上冯军又死了,整个局势扑朔迷离。王一达最近突然变得沉默,大概是从什么渠道得到了省里的一些传闻,所以开始慎重了。
在这些已经被双规了的人中。马怀民是一个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人物。他一直与冯军,在矿山的开采权上有争议。而且多次扬言冯军在这里面有问题。冯军还没等到上面来查,却因公先去了。查的方向不知怎么就转向了原任县长马怀民。这一查,却也是让人大吃一惊。马怀民在矿山开采的事情上,受的好处费也有上百万了。
马怀民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调到了物价局,还是没有能逃掉这人生一劫。
“最近同怀航同志联系过吗?”常振兴不经意地问道。
“没有,他到省里了,忙得狠哪”,程一路笑着摇摇头。
“也是”,常振兴道:“他一走,留下南州这么个摊子,哈哈……难哪,难哪!”
程一路也喝了一口茶,看着常振兴没有说话。常振兴又道:“听说阎丽丽放出来了?”
“不会吧?什么时候?”程一路有些惊讶。
“我也是听说的,大概就在前两天。不过我还听说她要到北京去……”常振兴好像说着有些无奈了。
“到北京?”程一路问道:“到北京去,就她?”
“是啊,这个女人不简单啦!”常振兴的话里既有感叹,也有佩服。
两个人正在谈着,陈阳过来喊秘书长,说王士达市长有事找他。程一路笑笑,就出门往政府这边来了。
王士达办公室里满是人,程一路进去后,其它的人都一下子散了。王士达苦笑了下,“你看,我这个市长也不好当啦。到处都要钱。七处冒孔,八处冒烟。唉!”
程一路坐下来,王士达望了望他,然后耸耸自己的粗脖子,笑着说:“一路啊,让洪涛同志到仁义,他没什么意见吧?”
“他有什么意见?服从市委安排。刚才常书记和徐部长才找他谈了话。他态度也很好。”程一路故作轻松道。
“年轻人要下去锻炼,基层工除必不可少啊!”王士达说完瞟了眼程一路,然后才道:“滨江大道的招标会是最近开吧?准备处怎么样?”
程一路就将准备情况一一地汇报了,王士达点点头,“这很好,程序上一定要阳光。至于结果,也要考虑一些具体问题。招标结束后,立即着手动工。老百姓都在看着政府,不能再拖了。”
“这个我知道。”程一路答道。,心里却在想着那个叫叶峰的。前几天叶峰还打电话来问这个事。他没有多说。可能事后又打了王士达的电话了。
程一路端趟杯子,轻轻地泯了一口。王士达像有什么话说,却不好开口。程一路道:“市长要是没事了,我就过去了。”
“啊啊,真还有点事。是这样”王士达说着把身子往前移了移,正要继续说,却又站起来,把门关了。然后道:“最近南州风波很大,弄处省里对南州的班子配备也有不同的想法。有人甚至在背后搞我。这种风气不好啊!我最不喜欢暗中使冷枪,这算什么本事?我跟怀航同志这么多年,也没在背后说过他一个不字。”王士达说着,仿佛有无限的委屈。
程一路没有做声,官场的上的话谁都没法拿准。拿不准的话就表明态度,这是大忌。王士达继续道:“一路啊,我一直是很敬佩你的。你看,南州这次风暴这么大,很多人都对你有想法。可事实上是你一点边也没沾着。这好啊,不容易!”
“谢谢市长,没沾上才是正常,一沾上就不正常了,是吧。”程一路笑笑。
“也不是仅仅正常不正常的事,这反映一个人的修养。以前张敏钊出事时,我还真有些担心。现在看来是多余的了。不过我听说,不仅仅省里,更上层也有人赏识你啊。”说着,王士达的笑分明有几分意味了。
“这哪有?连我都不知道”,程一路赶紧说。
“嗬嗬,这个不说了,不说了。下一步有机会也给我说说嘛,南州这个局面下,最要的就是团结啊。”王士达转了话题。
程一路点点头,他知道王士达已经表述清楚了自己的意见,就告辞了。王士达一直把程一路送到走廊上,亲热地握了握手。程一路一直到上了车,还好像感到王士达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中午程一路参加了市党史办接待新四军老同志的欢迎会,这些老同志虽说年龄大了些,但爱党爱国的激情一点没有减弱,相反,说起现在社会上的一些事情,比年轻人火气更大。这里面就有方良华的老父亲。方老说起腐败,牙根似乎都在打颤。程一路听着,也只是笑笑。他想起当初方良华刚下到县里时,为了当个书记,也是这个方老,拄着拐杖,差点把任怀航办公室的地板给戳通了。可是这会儿,他的刚正,甚至让程一路都有些羞惭。因为是老同志,特事特办,中餐安排了酒。这些老同志,酒量不大,但多少都还能喝上一杯。程一路也礼节性地喝了几杯。最近他很少喝酒了。
叶开把程一路秘书长送回家,自己便找地方去了。程一路开了窗子,让阳光照进来。顿时屋子里有了一缕缕金黄。自从上次那次生日喝酒后,程一路让荷花回家了。后来二扣子专门跑来,解释说根本就没什么事。那酒也是真的米酒,只是叔身体太累了,所以喝了有点醉。而且,荷花也是看着叔醉了,留下来照顾叔。啥事也没发生。只是那丫头天快亮时困得不行,便倒在床上睡了。“真的,叔,您就相信我和荷花吧。”二扣子差一点跪了下来。
“这事不说了,但是,从今以后,你们不要再来了。以前的事,谢谢你们!”程一路扶起二扣子。二扣子的眼泪已经出来了,“叔,我二扣子再坏,也不会坏到害叔您的份上。您是我们村里的恩人。您这样,让我怎么回去跟大家交待啊?”
“就说你婶回来了”,程一路道:“她下个月就回来了,正在办证。”
二扣子还想说什么,程一路却开了门,送他出去了。不过临走时,程一路又补了一句:“你们工程的事,我会跟钱书记说的。”
现在,程一路坐在沙发上,屋里清清净净的。再过几天,张晓玉就要回来了。她等程小路新学期开学就动身。张晓玉骨子里总归还是个传统的女人,到了程一路发火的时候,她还是依了程一路。而且,程小路也明确表态,希望妈妈回国。所以,张晓玉打电话给程一路,告诉他很快就会回来。程一路只是嗯了几声,然后说:“越快越好!”
程一路起身站到窗前,阳光正在香樟树的树叶上慢慢踱步。他又想起上午王士达说的话。听那口气,其实是在说程一路上面还有人,这次程一路能不出事,也是与上面的人照顾有关。说真话,程一路自己也不知道。从张敏钊的事一出来,他先也感到有些紧张。但是,随即他知道张敏钊交待的名单中居然没有程一路的名字,他就清楚些张敏钊的用心了。吴兰兰也曾经打电话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忙。他谢绝了。他不想吴兰兰再掺和进来。更重要的是,他心里清楚,就他所平时受收的那些礼品和卡,在官场上是再平常不过的了。何况他还将卡处理了。
但是,现在王士达说出这样的话,而且说得那么肯定,这里面怕不是什么空穴来风,而是有些由头的。是谁呢?在省里这一块,他虽然也有熟人,但他并没有主动去找。他在大脑里将这些人仔细地搜了一遍,好像都没有可能。能给他说话的人,至少要具备几个条件,首先要够资格,其次要愿意,还要说出来有作用。这样的人并不多。程一路想着,突然想到乔晓阳。上次简韵在乔晓阳家里给他打过电话。是不是简韵这丫头找了乔晓阳呢?乔晓阳是省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权力在一些副省级领导之上。他要是真的帮着说话,也是能起一些作用的。但程一路总觉得这不大可能。而且就简韵这么个女孩子,也不会把问题想得那么深那么透彻的。
回到屋里,程一路准备稍稍睡一会儿。电话却响了。是刘卓照。程一路问在哪?刘卓照答说在县里呢。一个人在办公室,就想起团长了。程一路笑笑。刘卓照道:“吴兰兰打电话来了,说她准备出国了。”
“是吗?什么时候?”程一路问。
“就是最近吧?听说到美国。”刘卓照说:“好像是去定居了,听说她嫁了一个老外。”
程一路的心里还是一紧,沉默了一下,问:“那她在这边的投资呢?”
“她已经将公司转手了,所有的业务都交给新公司了。”刘卓照补充说:“连同她在我们这的投资,还有仁义的,更多的是南日的。”
“啊!”程一路叹了口气。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叹这口气。刘卓照笑道:“团长有些舍不得了吧?哈哈。她告诉我,就不给你打招呼了。另外,她让我告诉你,老首长很想你,希望你到北京,有空能去看看。”
“这个,自然的。”程一路答道。
刘卓照又问了些党委换届的事,程一路含糊了几句。挂了电话,程一路立即给北京的老首长家打过去。老首长自己接了。程一路喊了声老首长,说:“我是一路,您老还好吧?”
“好啊,好得狠哪!怎么想起了我这老头子?哈哈。南州现在安定了吧?我就说现在形势严峻,怎么得了?不过,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首长一口气说了一大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