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林自打挨了处分，一直不服气，也一直就再没主动进过市局的大门。所以，他一旦在市局大院里露头，就引起一阵不大不小的议论。quot;嘿，新鲜，今天这位天老大怎么又瞧得上咱这破庙了？quot;连马副局长都这么说。

    quot;您当领导的，别跟下边人一般见识……这一段，也够他难受的了。再怎么的，他这回算是彻底服输了，认识到自己错到家了。上回他写的检查都已经上纲到自毁长城这一点了，就差没写上反革命暴乱了……真可以了……quot;郭强上局里来开会研究quot;12.18quot;这个案子，便为方雨林在一旁敲着quot;边鼓quot;。

    quot;可以不可以，谁说了算？你？quot;马局毗儿了郭强一句。

    quot;当然是您了，那还用说？！在这个地面上，谁还敢跟您争呀？！他既然都主动求上门来了。您就开个恩，见他一下，把他召回大队算了。现在不正急着用人嘛！quot;郭强笑道。

    马副局长拧起眉毛反问：quot;我开恩？我召他回来？这事我马某人一个人能定吗？这得局党组讨论。别跟我油腔滑调的，让他等着。quot;

    郭强忙说：quot;我也是为工作着想嘛。12.18这个案子在中南海都挂了号，限期破案，压得大伙儿都喘不过气……quot;

    马副局长瞪了郭强一眼：quot;喘得过气得喘，喘不过气也得喘。在中央领导限定的破案时间之前破不了这个案，我完蛋，你也甭想好过！我先撤了你！quot;说着拿起一摞卷宗，向门外走去。

    吃晚饭时，郭强来看方雨林。方雨林问郭强：quot;马局到底见不见我？他是不是非要我卸一支胳膊给他？只要他开口，甭管胳膊腿还是脑袋，我马上卸给他。quot;郭强毗儿他：quot;你这会儿着急上火了？早干吗去了？你一来，领导就得见你？你方雨林是什么人？领导他爹？还是领导他妈？还是领导的领导？毛病！quot;说着掏出一本《邓小平文选》，quot;啪quot;地一下扔在方雨林跟前，quot;马局说了，你这人哪，就是欠学习！quot;然后转身走了。

    方雨林无奈地拿起《邓小平文选》，开始背诵。后来的两个小时里，居然把谈论我国与非洲关系的那篇文章背得滚瓜烂熟：quot;……我们非常关注非洲的发展与繁荣。我们高兴地看到策二次世界大战后，许多非洲国家都独立了……quot;然后，他就睡着了。

    不管怎么样，方雨林已经下了决心，quot;痛改前非quot;，死克在刑侦支队，好好干。

    第二天，郭强来通知他，局党组批准他回刑侦支队。尔后，郭强关上门，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公用信封，放在方雨林面前。方雨林不明白这是一封什么信。不等方雨林开口问，郭强拿起信封往外一倒，从信封里倒出十几张百元大票。quot;这干吗？quot;quot;这是全大队同志的一点心意。quot;方雨林心里一热：quot;至于吗？quot;quot;你说至于不至于？quot;方雨林不说话了。quot;这里还有几位局领导的一点心意。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给两位老人添点营养。另外，大队正式向局里打了个报告，想为你妈申请一点医疗补助。估计不会给的太多。但……多少能救一点急吧。quot;方雨林沉吟道：quot;我这都成了什么了！quot;郭强认真地说道：quot;甭管成什么，给，就拿。咱拿这钱是干干净净中规中矩的！quot;方雨林苦笑着摇了摇头说：quot;唉，干干净净，也烫手挠心啊……quot;郭强说道：quot;医疗补助是马局让办的，他还在想办法替你解决雨珠的下岗问题。别看这老头当面总是不给人个好脸，有时还挺粗暴，其实心眼细着哩，好着哩，尤其是对下面的干警，更实在。我跟他十来年了，太了解他了。他那张大专文凭还是我替他去跑来的……quot;

    方雨林一楞：quot;是吗？quot;

    郭强忙叮嘱：quot;是什么码！这话哪说哪了。你可别给我上外头瞎白话。quot;

    方雨林忙点头：quot;你把我当啥了？quot;

    郭强笑道：quot;你？我还不知道你？一激动，谁也挡不住，全给抖搂出去了……quot;

    方雨林沮丧地：quot;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懂事？quot;

    郭强笑着拍了拍他：quot;有些方面，的确。quot;

    quot;你说……quot;方雨林还想听听郭强对自己的看法。郭强却打断了他的话：quot;好了好了，现在说你工作的事。明天你上检察院报到……quot;

    quot;检察院？干吗又把我支到检察院？quot;方雨林又多心了。

    聪明的人往往多心。quot;要觉得我这个人多余，干脆把我支到锅炉房去算了！quot;

    quot;又来了是不是？有特殊任务！quot;

    quot;特殊任务？你干吗不去？quot;

    郭强故意叹了口气：quot;我倒是想去，可人家哭着喊着点着名要的是方雨林。人家那儿不缺行政干部，只缺破案能手。要不，你去跟人家做做工作，让他们把我要了去，怎么样？检察院食堂的包子远近闻名，个大，皮薄，馅多，我还真爱那一口哩。quot;

    方雨林还是不相信：quot;你们他妈的要挤兑我，总有说头！quot;

    郭强有点听不下去了：quot;谁他妈的挤兑你？你这是什么思想方法？见谁都像偷斧头的贼！好好好，方雨林，我跟你说不通。你有能耐，你自己跟局领导说去。quot;拿起电话，就往马副局长办公室拨号。

    好不容易才折腾回刑侦支队，方雨林当然不能让他这会儿去领导那儿说什么，立即伸过手去摁断了电话，并问：quot;到底怎么回事？quot;郭强已经懒得再跟他多嚼舌头，只说：quot;你自己去问局领导。quot;

    quot;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前一段突然中止5.25一案的侦查，就是因为当时发觉5.25一案跟东钢股票案有某种牵连。为了进一步深挖此案，也为了不打草惊蛇，当即决定，对5.25案的主要嫌疑人严密监控，但暂时不收网，把侦查的重点暂时转向东钢。quot;当天下午，郭强陪着方雨林去找马副局长，马副局长这样对方雨林说道。quot;由于东钢案当时涉及的只是经济问题，是行贿受贿问题，省反腐领导小组决定把这件事交检察院去做。当时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枪杀知情人的程度。这起杀人案可以说都是在警方的眼皮底下发生的，真是公然挑衅。有关领导决定，立即从公安检察抽调精兵强将，组成联合专案组，在省反腐领导小组的统一领导下，强攻此案。联合专案组以检察院为主，组长由他们的乔副检察长担任……quot;

    方雨林忙问：quot;张秘书被杀案也归这个专案组被吗？quot;他一心都悬在这个案子上。

    quot;这还由咱们公安局方面负责。当然，两方面会密切配合……quot;马副局长答道。

    quot;那……还是把我留在重案大队吧。quot;方雨林小心翼翼地请求。

    quot;方雨林，你怎么那么多事？quot;非常了解方雨林的马副局长知道不能让这小子得寸进尺，必须先把他给quot;打quot;闷了才行，把quot;事故quot;quot;消灭quot;在萌芽阶段，否则后患无穷。

    方雨林果然不做声了。郭强在一旁幸灾乐祸似的笑道：quot;该，该，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就得让马局这么来收拾你！quot;没想到马副局长转身也瞪了他一眼，啐他一口：quot;呸，你有什么可高兴的？quot;郭强也不做声了。接着，马副局长问方雨林：quot;听说你最近连着到来凤山庄作案现场去了好几回？quot;方雨林答道：quot;也没好几回，就两回吧。quot;quot;看出点啥名堂来没有？quot;马副局长又问。方雨林谦虚地：quot;部里都来专家了，我能看出啥名堂。quot;马副局长瞪他一眼：quot;我跟你说东，你别跟我扯西。quot;方雨林犹豫了一下：quot;反正……乱乱乎乎的……也没理出什么头绪来。quot;quot;真的？quot;马副局长斜起眼角，仔细打量了一下方雨林。方雨林忙说：quot;跟您我还玩儿虚、的？quot;马副局长淡淡一笑，说道：quot;好了，没事了。有车回吗？quot;就把他两位打发了。

    郭强是开车来的，提出让方雨林跟他车走，以便在车上还可以聊聊案子。方雨林却借口quot;没理出什么头绪quot;，拒绝了。

    这让郭强有点生疑。大队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方雨林这小子对谈案子特别有瘾，绝对入迷，能不吃不喝不睡地把大伙儿都拖稀了。只要一谈起案子，谁都受不了他那股痴迷劲儿。今天怎么会不想谈了呢？而且连车都不想坐，只想自己骑那辆破车走。

    郭强就觉得这里肯定有什么quot;猫儿腻quot;，心里特别不踏实。到了院子里，打开车门，他没急于上车，先小心地查看了一下车后座，又去打开后备箱查看了一下，尔后又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确认方雨林既没quot;躲quot;在他车上，准备跟他恶作剧一把（这小子常这么干），也不在大院里做别的打算，这才上车发动了马达，徐徐驶出院门。一出院门，他便开始加速。当车飞快地驶到最近那个拐弯处时，突然，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从拐弯处人行道上的一棵大树背后蹿出，向他做了个非常肯定的手势，让他把车拐到对面的那条小马路上去。他定睛一看，正是方雨林。等郭强把车驶过那条小马路，方雨林便飞快地钻进车里，用力关上车门，说了声：quot;照直开，去自然博物馆。quot;

    郭强楞住了，只是问：quot;你小子又在搞啥名堂？quot;他真quot;怕quot;他。这小子鬼名堂特别多，是quot;防不胜防quot;。方雨林此时却一脸的严肃，只吩咐：quot;快走啊！quot;说话时，还向后张望了一下，好像是在查看后头有没有跟踪。看来这小子是有真名堂，郭强便不再追部。

    车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也似的向前驶去。十来分钟后，便驶到了自然博物馆正门前。方雨林却说：quot;再往前开。quot;郭强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方雨林向一边紧挨着自然博物馆的一条小马路指了指，让车向那儿驶去。那儿有博物馆的一个边门，方雨林带着郭强匆匆从边门进了博物馆。今天也许是馆休日，高大黝暗的展厅里空空荡荡，耸立着一些巨大的古猛犸象骨架桥本、恐龙复制标本、蓝鲸标本。尔后两个人坐一部老式的电梯上了楼。出电梯口，有个穿工作服的老人守候在一块大木牌前。木牌上写着quot;参观者止步quot;。方雨林好像跟他挺熟，无声地打了个招呼，老人就放行了。随后是一条窄长的楼道，整个楼道被一道五合板做的门一分为二。前边那一半，似乎是行政办公部分，后边半部是工匠制作部分，分别为木工间、美工间、模型间，等等。方雨林带着郭强走到楼道的最尽头，似乎再无去处了，于是他掏出钥匙打开一旁的一扇小门。楼道里的光线极暗，这小门门板的颜色和墙壁的颜色又完全一样，不经人提示，绝对不会有人注意这里还有一扇小门，更不会想到这样的门里居然还会有那样一个quot;密室quot;。

    所谓的quot;密室quot;，其实就是一个洗相片用的暗室，还堆放着一些除摄影以外的各种专业用书，主要是化学、电子、医学（法医学、药物学、解剖学）等方面的，还有一台型号比较老的电脑。最有特点的是，两侧墙上挂满了本市一万分之一的街区详图。这种地图详尽到标上了每一条小胡同里的每一棵老槐树、每一个公共厕所和每一个公用电话的位置。还有一面墙上挂的是近年来本市发生的主要凶杀案的现场勘察照片，都是大幅的，当然也都是血淋淋的。看得出这里是单身男子居住的，因为它还很quot;乱quot;。趁方雨林草草收拾房间的空儿，郭强也草草地翻了一下这些书，浏览了一下墙上的图和照片。

    quot;你小子什么时候还搞了这么个秘密住处？quot;郭强忍不住问道。过去，他一直以为掌握着这个好朋友的一切秘密。看来，在这个世界上，谁也别夸这种海口。

    quot;跟一个朋友借的。quot;方雨林说道。quot;你知道我家住房情况，完全没法工作和学习。quot;

    quot;朋友？什么样的朋友？男朋友？女朋友？quot;

    方雨林笑道：quot;单身汉还能跟谁借？当然是女朋友。quot;

    郭强做出一种夸张的表情，叫道：quot;你小子那边眼丁司令员的闺女处着，这边又……quot;

    quot;又什么又！这一个是严格意义上的朋友。quot;

    郭强却说：quot;别逗了，男人跟女人在一起，甭跟我说什么严格意义！quot;

    方雨林笑道：quot;就你这号人邪性！quot;

    郭强指着插在墙上一个市兜里的一张大幅女人照片问：quot;就是她？quot;

    方雨林说：quot;没错。quot;

    郭强一脸的羡慕：quot;好靓呀！quot;

    方雨林抽去那张照片，里边又露出一张小伙子的照片：quot;这是她丈夫。quot;

    郭强捶了方雨林一下，笑道：quot;哈哈，你小子还留着人家丈夫的照片？quot;

    方雨林却一本正经地：quot;哈个屁！这两位都是我大学里的同学。加上丁洁，我们四个当时是最要好的。他俩公派出国了，去美国研究司法鉴定。女同学的父亲是这个自然博物馆的副馆长，那年博物馆保险箱被盗，保险箱里藏着好几份世界顶级的史前鱼化石标本，惊动了中科院和国家文物总局的领导，搞了多半年没弄出个名堂。我来帮了一下忙，找到了个线索，把案给破了，还把那几个标本给追回来了。博物馆的几个领导高兴得不得了，一定要给我一点什么奖励。我说，奖励么，就不必了，如果可以的话，申申--就是我那个女同学，走了以后，她在这里使用的这个暗室能不能继续借给我用？几个领导说，好啊好啊，你来，我们真还求之不得呢！以后这里再出什么事，我们就不怕了！quot;

    郭强笑道：quot;哈哈……你小子……人家蒙吃蒙喝，你小子是蒙住。quot;

    方雨林深深地叹了口气道：quot;住房啊住房，谁要给我一间独居住房，我一准给他磕仨响头。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不方便，我小妹都那么大了！其实，我也难得上这儿来住……毕竟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小妹的生活还没着落……局里又那么忙……quot;

    郭强笑道：quot;行了行了，别解释。我不来查你在这儿私下干了哪些秘密勾当。快说，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quot;

    quot;对不起你呀，今天馆休，没处打开水给你沏茶，我这儿又没饮料……quot;

    quot;喂，别再跟我兜圈子了。快说，你在12.18案子里有什么重大发现？quot;

    方雨林犹豫了一下：郭强不耐烦地催道：quot;婆婆妈妈个啥嘛！quot;

    方雨林认真地看着郭强，放慢了语速。说道：quot;也许是我不该说的……quot;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每当他要说出什么重大的事情来，他总是用那种细细追究的眼神盯住对方，并把语速放得特别平和。果然，他说道：quot;我直接怀疑，这起枪杀案跟省市领导中某个人有关。quot;

    郭强一听，受不了了，上前一把卡住方雨林的脖子，把他顶到墙上，咬牙切齿地训斥道：quot;你小子不长记性？活腻了！quot;方雨林被卡得喘不过气，忙用力推搡。郭强红涨着脸放开方雨林，拿起自己的手包、大衣和帽子，便向门外走去。方雨林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赶紧追上去说道：quot;你听我说……quot;

    郭强用力推开他，吼了他一嗓子：quot;你给我闭嘴！quot;

    方雨林被他推得差一点摔倒，踉踉跄跄地退到墙边，勉强站住了，又扑过去吼道：quot;郭强，你狗日的瞅瞅你手里的大盖帽，瞅瞅那大盖帽上的国徽！quot;郭强冷笑了一声说道：quot;你以为这国徽是对着所有人的？你……你真是喝苞米糊糊长大的，满脑子浆糊！quot;

    这句话着实把方雨林激火了，他突然冲了过去，一把卡住郭强的脖子，黑起了脸，横眉竖眼地大叫道：quot;那你说，它对着谁，又不对着谁？你说！你狗目的，说！quot;突然间，他却又主动松开手，颓然地坐倒在一边的旧椅子上，自己苦笑了起来。

    郭强被卡得连连咳嗽着。方雨林已平静下来，便去洗手池那边的水龙头上，放了一杯自来水，递给他。郭强一把打翻那杯水嚷道：quot;你狗目的还想害我拉肚子？quot;

    方雨林没做声。他不想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他打开门，对郭强说道：quot;既然你不敢听我说，那你走吧。走啊！还要我用八抬大轿送你？quot;他吼叫起来。

    郭强反倒不动了，也没生气，只是直盼脸地看着方雨林，就像是在看一个非常熟悉而又非常陌生的人。方雨林拾起郭强掉在地上的大盖帽，并把它用力扔给郭强，搬了撤嘴说道：quot;拿着你这顶只对着老百姓作成作福的大盖帽，走啊！quot;

    郭强平静地走过去关上门，反问：quot;小子，你知道刚才你自己说了句什么话吗？你知道你说的那句话的分量吗？quot;

    方雨林冷笑：quot;我不是3岁小孩。现在已经查实，张秘书被杀，可以排除情杀和仇杀。我们的侦查视点只能落在他是东钢股票案的知情人这一点上。只有他和熊复平才知道这30万份内部职工股最后落到了哪些领导的腰包里，偏偏他被杀掉了。你说是谁会下这毒手？东街卖烧饼的老头，西街站柜台的大姐？那一号的杀得着他吗？quot;

    quot;那你说是谁下的手？高才生，证据，这得拿证据说话。

    现在谁都明白，杀张秘书的人肯定跟拿股票的人有关，但只知道这个没用。现在连凶手到底是怎么离开现场的都搞不清楚。

    你！你还想指控什么省市领导？你有病？quot;郭强抢白道。

    quot;我现在有一点线索能说明凶手是怎么离开现场的……quot;

    方雨林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现场勘察时拍的照片给郭强看。

    quot;警犬队来了以后，我跟着进了现场。你注意到这只警犬的眼神没有？它一个劲儿地往上看，后来它还老向上蹿……quot;

    quot;上边我也查过，没人。quot;郭强反驳道。

    quot;但警犬不会平白无故地躁动不安的。你上去看的时候，上边的确已经没人了。quot;

    quot;你的意思是说，上边曾经待过人？quot;

    quot;是的。凶手非常清楚，当时警力充足的来凤山庄离他作案的那幢旧别墅非常近，枪响以后，现场一定会很快被包围起来。而且所有通往外界的通道也都会被封锁。这儿方圆多少里，人迹罕见，一片雪野，动一动都会留下痕迹，跑不出多远，他就会被追踪而至的我们逮住。按常规的想法，人们总以为凶手作案后要尽快地逃离现场。这家伙就钻了人们这个思维常规的空子，偏偏不跑，就躲在现场……听到枪声最早赶到现场的是警务中队的几个同志，他们没带警犬，大部分同志甚至都没带武器。当时现场非常混乱……quot;方雨林说着又拿出一张照片。拍的是一根后窗外的水管。虽然这些天里又下过雪了，在水管的旧雪痕上又覆盖上了一层新雪，但仍能辨别出那些有人爬抓过的地方。接着，方雨林又拿出两张照片，问郭强：quot;这是那天我刚到来凤山庄值勤时拍的一张风景照，当时光线还可以，没有用闪光灯。这是案发后，我无意间在同一个位置又拍的一张，是用了闪光灯的。你注意到这两张照片上有什么不一样吗？quot;

    郭强仔细辨别了一下说道：quot;没什么不一样啊，除了一个光线亮一些，一个光线暗一些……quot;

    方雨林又拿出两张放大成40寸的照片：quot;你再看看这两张，是刚才那两张的放大。quot;同时还递给郭强一个放大镜。

    郭强用放大镜仔仔细细地在两张照片上对比着搜索着。放大镜移近停车场，忽然间，放大镜停住了，停在了一辆汽车的影像上。因为整个停车场在画面上只占一个不大的位置，所以这辆汽车就显得很不起眼，放大后，影像都很模糊。放大镜很快地又移到另一张照片上，并在停车场上同一个位置反复搜索了几遍，却没有发现那辆汽车。quot;少了一辆汽车。quot;郭强说道：quot;为什么？quot;方雨林明知故问。quot;凶手是坐车走的？quot;郭强反问道，quot;可当时所有的道口都已经封锁了呀！quot;

    方雨林问：quot;如果凶手穿着警服，或者凶手是我们内部的一个什么人，甚至是一个领导……情况会怎么样？quot;

    郭强却向：quot;你先回答我一个另外的问题。凶手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对他非常不利的时机来了手？quot;

    方雨林说道：quot;解释只有一个，他临时得到消息，知道那天聚会结束后，有人要找张秘书谈话。情况逼得他必须在聚会结束前下手，否则，他将彻底完蛋。quot;

    郭强反问道：quot;聚会结束后，领导要找张秘书谈话了解东钢股票这件事是绝对机密的，凶手怎么会在事先得到这个消息？quot;

    方雨林也反问道：quot;你说为什么？quot;

    quot;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是属于能得到这个机密消息的圈子里的人？quot;

    quot;也许凶手本人不一定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但他一定跟这个圈子有十分密切的关系，这样他才会得到这个消息。quot;

    郭强一惊：quot;quot;你说……凶手甚至有可能是那天晚上参加聚会的人中间的一个？quot;

    方雨林肯定地说道：quot;绝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quot;他指着那几张照片又说道：quot;从现场的情况看，凶手绝对了解来凤山庄和那幢旧别墅的情况，也绝对了解案发后，警方可能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quot;

    郭强不做声了。过了好大一会儿，郭强问道：quot;你跟马局汇报过这些想法吗？quot;方雨林摇了摇头。郭强说道：quot;这你就不对了。走，找他去。quot;方雨林不肯去。郭强拿起衣帽就向外走去，并说：quot;你要连咱局里的领导都信不过，那真是见了鬼了！走！quot;方雨林仍迟疑者说：quot;不是……quot;郭强推着方雨林往外走：quot;不是个啥？quot;方雨林忙说：quot;兄弟，你先别上火……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让你上这儿来，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quot;郭强又用力推了他一把：quot;还有啥可商量的？走，找马局汇报去。走啊！quot;

    方雨林犹犹豫豫地向外走去。

    郭强回过头来提醒道：quot;带上这些照片。quot;

    方雨林听话地拿上照片。

    郭强又说：quot;带上现场勘察记录。quot;

    方雨林又犹豫了一下，一边找记录本，一边问：quot;你怎么知道我还有现场勘察记录？quot;

    郭强说道：quot;这还用知道吗？快走吧。quot;说着，他先走出门去了。方雨林随后也跨出房门，掏出钥匙，回身准备给门上锁。就在把钥匙插进锁孔的一霎那，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极度不安地猛跳起来，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看了看郭强。郭强这时也回过头来看了看他。这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从郭强的眼神里究竟觉出了些什么，但那的确是一种非常陌生的东西，令他极度不安的东西。他本能地从锁孔里抽出钥匙，赶紧回到屋里，并一下关上了门，把郭强关在了门外。

    郭强立即冲了过来，用力拍着门，叫道：quot;雨林！雨林！

    你又犯啥病呢？quot;

    方雨林却怔怔地在屋里站着，怀里还紧紧地抱着那些他视为生命一般重要的照片和现场勘察记录，似乎对自己突然间做出的简猛之举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好长一段时间对郭强的叫喊和敲门，都没有任何反应。因为下午还有会，郭强没再跟方雨林僵持，只说了一句：quot;没跟我商量妥以前，你别跟任何人透露你对案子的这些分析。记住啊！quot;然后就匆匆走了。

    后两天，郭强一直参加局里的年终总结评比会。在会场上，郭强一直是心不在焉。两天来主持会议的人说了些什么，他基本都没听进去。他一直在回味着方雨林对案子这个大方向的判断，并为之quot;胆战心惊quot;。

    quot;郭强，咋整的，蔫不拉唧的？quot;最后一天散会时，早就发现了他这情绪的马副局长凑到他身旁，关心地问。

    quot;没……没事……quot;他没说实话。在没做通方雨林的思想工作以前，他不想直接由自己去向局领导报告此事。事情还没到如此紧急的地步，不能把好朋友逼到那份儿上。所以，后来他虽然又想去找马副局长汇报，甚至都到了马副局长办公室的门口，并来回走了好几遍，有一回，手都伸到门把上了，但还是犹豫再三，没敲门。出了市局的大门，他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方雨林这quot;狗脾气quot;，毅然决然地掉转车头，快速地向自然博物馆驶去。但等他冲上楼，那个守候在quot;参观者止步quot;牌子前的老人挡住了他。

    老人告诉他方雨林两天前就已经搬走了。郭强不信，强行冲到那个楼道尽处，用力撞开小暗室的门，果不其然，里头已经搬空了。虽然桌子椅子等家具都还在，但属于方雨林的东西却一件都没有了。墙壁上的地图没有了，那些现场照片没有了，书也没有了。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仿佛这儿从来没住过人，更没搬走过东西似的。

    郭强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