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果然有消息了。他们从那个公交车总站附近的派出所那儿得到了一点线索。一个来上早班的售票员捡到了修小眉的手包,会同总站的领导和治安主任一起检查手包,从手包里发现了修小眉的身份证,多张银行金卡,在一部掌上电脑里又发现那里记录着多位省委省政府领导家的电话号码,觉得蹊跷,他们立即把它交到派出所片儿警手里。“公交总站的人最后见到我嫂子是什么时候”贡志和问。“末班车,最后一辆车进场。”片儿警说。“他们还记得,当时还有谁跟她在一起”贡志和又问。“就她自己。”片儿警说。贡志和指着梳妆台上放着的一张修小眉的照片,问:“他们能确认,昨晚见到的就是她”片儿警说:“错不了。我们仔细问了。当时车上人特少。你嫂子衣着打扮不同寻常,气质也高雅,一上车就特打眼。最后下车,乘客就剩她一个。所以,车上俩售票员都记得特清楚。”
“后来就没见她上哪儿去了”“后来车场上的人也都下班啦。谁管谁呀”这时,又进来两个警衔更高一些的警官,都是志和的朋友:“贡哥,咋了嫂子出事了”贡志和刚想对他们说清情况,只见张大康对他使了个眼色。贡志和便随张大康走到单元门外头的走道里。张大康告诉贡志和,他还有点事,要先走一步。贡志和冷笑道:“干吗呀,警察一来,你就躲”张大康淡淡一笑道:“你愿意让你那些警察朋友知道还有一个叫张大康的人也在掺和你们贡家的事儿不会吧”他见贡志和不作声了,又说道:“我要最后跟你说一句话。这句话,不管你是信还是不信,反正我要跟你这么说。志和,我张大康就是把全世界的人都害了,也不会去害你嫂子。怎么跟你才说得清呢她总是让我想起我中学时偷偷喜欢过的一位可怜的女老师……所以,你如果真想尽早地找到你这位嫂子,就请你不要再误导你那些警察哥儿们,别让他们紧着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再见。我要有什么消息,会及时通报给你的。”说着,便向楼下走去了,但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问:“还有件小事,你能帮个忙吗帮我约一下省里那位宋副书记……”贡志和忙回绝:“对不起,这你可得找省委办公厅。”张大康忙苦笑笑道:“行。行……”
张大康因为近来一直得不到宋海峰的任何消息,心里有一点发毛。今天想趁见到贡志和的机会,顺便打探一点真实情况,却没料碰了个软钉子;匆匆下得楼来,又找不见公司的那两辆车了。四下里寻视,才发现,车开到另一幢楼的楼门前去了。
“我看警车一辆接一辆地往这儿开,赶紧让司机把车挪这边来了……你跟姓贡的提宋海峰的事了吗很怪,好多天都没见这位宋老兄在省报上露脸了,指不定是出事了……”张大康的一位高级助手一边为他拉开车门,一边低声问道。张大康却只是板着脸,什么话都没说。临开车前,他又最后看了一眼修小眉家那个他太熟悉的窗户,还有那块微微飘拂着的窗帘。这块淡青色的窗帘还是在他的提议下买来的。修小眉喜欢暖色调,喜欢带一点非洲黑人风格的强烈色块。但他还是建议她买这淡青色的。“从长远考虑,你需要这份安宁。”他对她这样说。她接受了……这时,有人从修小眉家的窗户里探出头伸出手来,好像是要关窗子了。大概房间里的那帮人也准备撤了。张大康赶紧让司机启动。当车拐过最后一个弯去的时候,他执意地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修小眉家。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突然地涌出一股无名的酸楚和哀切,绵绵的……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再也看不到这扇窗户了,再也不会踏进这楼门了,很可能再也看不到修小眉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不祥感,瞬间居然像流散的焦油似的,弥漫到了他每一个关节,脏器,使他的四肢似灌了铅似的滞重麻木,心里也一阵阵发嘘,发凉……司机见他迟迟地挺直上身回头探看什么,便有意放慢车速。他却突然发起火来:“路口要变灯了。你还不赶快抢过去”
贡开宸坚持要把潘祥民等老同志写的那份情况报告加印送省委常委阅,使原意不想把这件事闹大的潘祥民既感意外,又不无有些难堪。待焦来年走后,办公室里只剩贡开宸和潘祥民两人,贡开宸问:“报告已经送中央了吗”潘祥民说:“先跟你这位通气,再考虑怎么报中央的问题。”“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请您向那几位老同志转达:在上报的时候,能不能在材料里不提马扬,只提我。今后在组建大山子集团公司的过程中,不管有发生什么样的原则性错误,这个责任,由我一个人来负,不要再牵扯马扬了。老潘,K省出一个人才不容易啊。”“你先别这么说,也许中央认为你们的做法是对头的哩”“即便中央不认为我们是错的,有关部门得知,在K省有那么些老同志对马扬有看法,为了缓和矛盾,他们很可能就不考虑让马扬留在K省任职了。这对我们K省还是一个损失啊。所以,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讲,都请你们几位慎重考虑一下,可以向中央反映你们的看法,但不要把马扬再卷进这档子事情里……”
这时,外间屋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去复印那份情况报告的焦来年办完事,赶紧地接电话。接罢电话,很紧张地闯进来报告:“马……马扬出事了……”
贡开宸和潘祥民一下都站了起来。贡开宸忙问:“出……出什么事了”说着,心间一阵针扎似的绞疼,居然就上不来气,忙捂住胸口,自觉地揉了两下,赶紧把腰也弯了下来。焦来年赶紧上前扶住,问:“怎么了”贡开宸大大地喘了口气:“没……没事……”潘祥民忙掏出自备的一小瓶救心丸,嘱咐道:“放两颗在舌头底下含着……”贡开宸却推开潘祥民的手,还在强调:“我心血管没病。”然后就试着去挺直腰,赶紧问:“马扬到底出什么事了”
马扬颅内再度出血,病情危急。马小扬跪在马扬的病床前,泪流满面,抓着马扬完全没有知觉的手,轻轻地叫唤着:“爸……爸……”一个多小时后,一架标有“八一”军徽和红十字图案的直升飞机就缓缓降落在大山子医院主楼前的那个广场上了。
“怎么搞的”贡开宸大步走进医院的急救室,问。黄群忙站起,呜咽着回答道:“今天一早,他就说脑袋不舒服……”贡开宸问院长:“马主任现在能挪动吗军区的直升机还在等着。”
在马扬的病床前,不便讨论马扬的病情,院长便把贡开宸带到院长室,征询似地看看马扬的主治大夫,让他先拿个主意。主治大夫忙答道:“能送军区总院,或省医大附院当然更好……”贡开宸打断他的话:“现在还在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赶快判断一下,到底能不能挪动他”贡开宸一催,主治大夫便结巴起来:“按……按说……按说……”贡开宸不耐烦了:“这时候到底能不能挪动他快下结论。”院长一看这情况,便赶紧接上话头说:“最好还是别挪动。可以的话,请军区总院和医大附院脑血管外科方面的专家来帮着抢救……”贡开宸问:“在那些大专家到来之前,你们能采取什么措施”院长说:“我们会采取一切我们能采取的措施……”
贡开宸沉吟了一下,然后十分动容地说道:“方院长,马扬我就交给你了。拜托。”院长忙说:“我们一定尽我们最大的努力……”贡开宸说:“不是什么努力不努力的问题,是要保证给我抢救过来。”院长说:“这个我们心里明白。您不说,我们也明白。您看……”说着,他撩开窗户上的窗帘。贡开宸看到,在医院主楼前的广场上,已经黑压压地挤满了闻讯前来看望马扬的普通百姓群众。总有上千人之多。贡开宸心头一热,眼眶湿润了。
陆军总医院和省医学院脑外科方面的专家教授很快赶到了大山子。在研究对马扬的抢救方案前,大山子医院的院长一边走一边低声吩咐一位主治医生:“……你去看看心血管科这会儿谁在最好是让他们的科主任马上过来给贡书记瞧一瞧……”
这时,焦来年陪着一位直升机上的军医匆匆走了过来。院长忙把焦来年拉到一旁,低声问:“贡书记过去心脏有问题吗”焦来年一惊:“怎么了”院长说:“你先说,他的心脏过去怎么样”焦来年说:“他的身体壮着哩。每年都查,没问题。各项指标比我们这些四五十岁的都棒”院长说:“不能大意,六十出头的人。我瞧着他今天有点不太对头。你得控制着他一点,千万千万……”会诊最后研究决定,就在大山子给马扬做手术,请陆军总院的副院长主刀。一直到做完手术,医院主楼前的空场上还围着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