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飞和白雨不知自己破获的是建国以来最大的一宗制贩假币案,但他们都知道这是他们俩侦办案子以来最经典的合作。
市委市政府在政府礼堂召开了隆重的表彰大会,公安部发来了贺电,省公安厅厅长亲自宣读了嘉奖令,而被表彰的人员有一大串,一等功二等功都给了指挥有方的各级领导,轮到单飞和白雨头上的功就只剩下三等了。
单飞闷闷不乐地约白雨一起来到他们常聚的“天上人间”小酒吧。
白雨为单飞斟满一杯啤酒,又为自己倒满后举杯笑着说:“立功了,应该高兴,来,咱们为立功干杯!”
单飞脸色阴阴地一饮而尽把空杯子往桌子上一墩语含怒气地说:“干活时谁都找不到,立功了都冒出来了,当领导的也争功抢功,这就是中国特色!”
白雨再次为单飞满上啤酒对单飞说:“我不在乎那功给了谁,我在乎的是每破一起案子带给我的快乐,想想咱们小的时候,不是对公安人员充满了神往吗,咱们听的‘一只绣花鞋’、‘叶飞三下江南’的故事不是让我们充满了对警察的热爱吗?就拿我来说,如果当年不是你爸爸派冯叔把我从地道桥下面找回来,我现在就是火车站的一个盲流,这些年说不定早冻死饿死了,能够有今天我已经很知足了……”
单飞的气似乎消了一点,单飞端起杯喝了一口酒说:“我也就是说说气话,妈的人家三国时期的诸葛亮、曹操还知道论功行赏,以罪论罚呢。这起案子明明是咱俩的头功,可到头来咱却是个末等功。真他妈的憋气。”
两人一时无语。白雨看着单飞,想起他们小的时候最爱玩的就是“华容道”游戏,一到晚上,单飞和白雨各领着市革委大院的一拨孩子,白雨长得白,个子又高,自然是扮演白脸奸臣曹操,而单飞总要扮演好人,胜利者,先是当诸葛亮,指挥小孩们埋伏在各个角落,等着白雨那拨的孩子一路冲杀过来,分别将他们活捉,白雨体力好,跑得快,最后只剩下白雨一个人的时候,单飞总能算出白雨落网的地点,这时指挥孩子们将白雨团团围住,而单飞呢这时脸上挂上比如玉米须之类的假胡子,再来扮演关云长,让白雨求他放过一码。单飞就学着电影里的台词腔调说“你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捉放曹的游戏令单飞百玩不厌,每当这时,单飞就得意地大笑……
儿时的回忆总是快乐的,白雨想着想着脸上露出了真纯的微笑,单飞抬头看见问:“你笑什么?”白雨说:“单飞,别把虚名看得太重,立功的时候确是人前显胜,傲理多尊,可完了呢,还不是该干嘛还干嘛!”
“白雨,我可不想像你一样一辈子就这样打打拚拚下去,这一次你不能再拦着我,我已经想好了,我让我爸找冯叔他们,争取到干部处处长的那个位子!”单飞盯着白雨决绝地说。
白雨知道单飞的脾气,从小就是这样,他不甘心居于人下。小的时候,单伯伯问过白雨:“白雨,长大了你想干什么?”
“我要当冯叔那样的警察!”冯叔就是现在的公安局局长,白雨小的时候,一直没有弄懂冯叔怎么就能从地道桥下把他找到。
“单飞你呢?”单伯伯转头问单飞。
“那白雨要是当警察,我就当一个管警察的人吧!”
白雨想到这儿哧哧地笑了。
单飞不解地问:“你又笑什么?”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俩是怎么回答你爸爸的问话吗?看来人的志向是骨子里埋藏的东西,我本想扯着你办案子你会像我一样上瘾,看来你是喜欢官场仕途的人!”白雨和单飞说话从来都是推心置腹,直来直去,二人的关系既是兄弟又是朋友。
“可是你别忘了,我从来就不喜欢办案子时所面对的一次又一次险恶,这也是我放弃和你继续办案子的理由!”单飞对白雨也从不隐瞒思想。“我不想总在这么低层次上浪费时间和生命,我要登上更高的层次!”
白雨仍做最后的努力:“官场里的险恶胜过我们办案子的险恶,因为当你的对手是已知的敌人时,这险恶就不成其为险恶了,而真正的险恶是渗透在我们身边的一种无形的拼杀……”
白雨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想到了单飞的爸爸文革中挨整被困顿在学校的那一幕,他怎么会想到单飞的前程命运却不幸被他一语言中……
干部处长早到了退休年龄,因为没有物色到接替他的合适人选,所以便一直超期服役。这个位子无论在哪个单位都是一个很有实权很惹人眼目的。在单飞盯这个位子之前有无数的人在上下活动。单飞自然是最有优势的,他爸爸从文革到因病住院前一直是市里较有实权的人物,虽然现在离休了,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余威犹存呵,冯叔是爸爸的患难之交,虽然马上也要退休,但退休前安排一下老领导的儿子也是情理之中权限之内的事儿,何况市委组织部里也有爸爸安排的人……
单飞对形势估计的不错,果然在他活动没多久他的干部处长的任命就拿下来了。可是也有他无法预料和无法估计到的事情,就在单飞报到上任办理交接的这个空档,干部处的副处长南浩江却在家中自杀了……
传言南浩江一直想坐干部处处长这把椅子。为能谋到这个位子,他暗中活动已花了不少钱。其实那么多人选一一都被否掉,不能说与南浩江全无关系。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单飞在此之前全无半点要到干部处来的意思,他在刑侦那块干的好好的,真是人心叵测世事难料呀!
南浩江这一死,市局上下流言飞短议论纷纷。
单飞陪主管干部处的副局长郑英杰一起来到南浩江家,白雨和刑警队的几个人正在现场忙活着。南浩江是用他妻子的长统袜套在脖子上在厕所房顶的下水弯管处自缢身亡的。单飞感叹人生无常,人的生命真是太脆弱了,一双长统袜就了结了一场性命……
只是他一点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看见南可。
几个月前,他和白雨换了一家电影厅看老电影,在紧张而又危险的刑侦生涯里,抽空看一看儿时看过的老电影无疑是对神经的放松和心理的调整。那天看的是阿尔巴尼亚的电影《地下游击队》,单飞和白雨小声地交流着现在和儿时的感想,当电影放到那个法西斯特务头子拿着一杯水诱惑女游击队员时,他俩同时说出了下句台词:“听说你24小时没喝水……”。接着白雨告诉单飞说他第一次看到单伯伯时,单伯伯的嘴唇比电影上的那个女的干裂的还厉害……电影放完了,灯亮时才发现整个电影厅里就三个人,坐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个白晰文弱的女子。后来,他跟白雨又去过几次,回回都遇上那个女子。一来二去,大家就成了熟脸,但仅限于礼貌性地点个头而已……
真正认识南可是爸爸那次突发脑溢血去省医院急救。没想在高干特护病房里,单飞遇见了穿着一袭白衣的南可。
“你在这儿上班?这么巧!”单飞的眼睛一亮。
“对呀!”南可眼中的惊喜大于单飞,甚至那一瞬,她的脸上莫明地浮动着一层羞涩。
白雨事后学单飞的语气“这么巧!”白雨说单飞我问你什么叫“这么巧!”你所指的“巧”是不是特指那个“缘”字呀!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小,单飞怎么也没有想到南可是南浩江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