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村出事后,我最担心的是阿文和郝杰,怕他们也给卷进去了。好在郝杰后来一直在做垃圾生意,没有引起人注意。大家都以为洋垃圾是个低值的东西。阿文更是精得很,只做投资人,不参与具体业务。她只打理她的酒店和娱乐业,赚了钱就拿去投资自己看准的项目。当然这跟我对她的教导分不开。有一段时间,她看到贸易好做,有点动心,也想插一手。我跟她说:你要是跟我做朋友,就别做贸易。但我很支持她在码头投资。在码头开堆场、搞运输,搞报关公司,只要不是她亲自打理,我全支持。由于我的鼎力支持,她终于可以在码头分一瓢羹,而且没有一点风险。
门哲说:还有人举报你有作风问题。我说:是嫖娼还是作风问题?门哲说:不是一样吗?我说:当然不一样,譬如我跟阿文,就是作风问题,我跟林静,就是嫖娼。门哲说:是啊,还有林静这档子事,可人家告的不是林静,是刘萍。我一听就有些紧张,刘萍这档子事一直是我的心病,这娘们一再保证不会害我,我不知道信不信得过。后来我一直没去找过她,她给我打过几个电话。说了很多甜言蜜语,但我不为所动。再后来我们就断了联系。这件事终于给人抖出来了。看来是码头的人干的。是谁呢?郭秃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损人不利己。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郑直。这小子巴不得我倒大霉呢。奶奶的,一竿子就捅到老曹那儿了,也太毒了。我说:这还真是一件事,老曹怎么看?门哲说:老曹没怎么看,他觉得很好,咱那个园子里出来的人,能不好这一口吗?我笑了笑,说:正经点,咱可能就在这件事上翻船呢。门哲说:翻不了,你小子运气好,那女人死活不承认。门哲抽了口烟,把烟圈狠狠地吐出来,接着说:你丫有什么好?女人都这么向着你?
阿文来了。她轻轻把门推开,在门缝里露了半张脸,看到我的暗示才进来。我们有半个月没见面了。这丫头把头发剪短了,成了齐肩短发,显得活泼可爱,多了些青春魅力。阿文说:立诚哥。她搬了个凳子,挨着我坐下,膝盖骨跟我的大腿抵在一起。我对门哲说:这是阿文。阿文对门哲笑笑,说:门大哥,立诚经常提起你。门哲说:是吗?说我的坏话吧?阿文说:没有哇,讲你以前在大学怎么关照他。这丫头真会讲,我几时跟她提起过大学时的事?门哲听了很高兴,说:咱立诚可是个怀旧的人哪。
阿文问吃点什么。我说:你就给我们上一只小点的地老鼠吧,咱们打边炉。没什么大人物来吧?留下来陪我。阿文说:谁也没有你大。门哲说:吗叫地老鼠?我说:就是穿山甲。
阿文叫服务员上地老鼠。她说:拿两只吧,一只怕不够吃。我说:先拿一只,不够再拿,别浪费,咱吃的是自己的呀。
吃地老鼠的时候,大家就聊些时事,聊些生意上的事。我也问了下邱八和范庄的情况。吃完了饭,门哲留在别墅里休息。我想给他安排一个小姐,他没答应。我笑着说:是良家妇女啊,就阿文酒店的。门哲一听有点心动,他说:特殊时期,咱还是约束一下自己吧。我说:反正这女孩就给你留下来了,阿文把她养起来,你有空就飞过来,机票我包了。门哲说:再说吧。这丫挺的装起正经来了。我说:那好,呆会儿我不来接你了,你好好睡,阿文会安排人送你回去。
阿文要我跟她回房间,她说好些日子没跟她在一起了,是不是对她没兴趣了?我说: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亲哥吗?咱不能乱来呀。阿文说: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去不去?不去以后就别来了。她还真有些生气。我赶紧把她揽在怀里,哄了好一阵,答应陪她吃晚饭,她才多云转晴。然后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这是个非常时期,门哲不敢沟女,我也不敢擅离职守,让办公室主任守在那里我不放心。万一有人来自首或举报,岂不坏了大事。这是上班时间,下了班我才懒得管这些玩意儿呢。
回到办公室,张吉正坐在我的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听电话。他是不敢坐我的位子呀。看到我,张吉对着话筒说:你等一下,领导回来了。我的正式任命书还没下来,大家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反正以前叫领导叫惯了,就这么叫着。电话是杨洋的,她说准备过来一趟。我说欢迎,我在大门口迎接你。杨洋说:好呀,咱们在大门口见。杨洋由调查局调进缉私警察,是缉私警察里最年青的正处长,牛逼烘烘的。这次专案组抓走私犯全是她派的人。甄由美也给她的人追得亡命天涯。那娘们儿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我还真的很挂念她。
我在办公室里等杨洋。五点十分她才来,那时已经下了班。这小娘们儿穿了件白色的套头短袖衫,一件休闲裤。我一看这打扮就知道不是来办正事的。我说:就你一个人呀?杨洋说:咱一个人不够呀?我说:你就不怕人家把你灭了?专案组下来后,一时人心惶惶,上下活动的人可多了,省城、北京、公安部、海关总署,到处都有人活动。杨洋也是三天两头接到求情的电话。可这丫头强硬得很,一点面子也不给人家,估计这回得罪了不少人。不过老曹对她印象可好了。大会小会上表扬了她好几次。
杨洋在沙发上坐下,叹了口气,说:灭就灭吧,谁叫咱是干这一行的。真要灭了,咱也弄个烈士当当。我给杨洋倒了杯茶,她喝了一口,说:没有冰水吗?我就从冰箱里给她拿了罐雪碧。小丫头把拉环拉开,就往嘴里灌。我说:你简直就一个老爷们儿了。杨洋说:看不惯哪?看不惯最好。杨洋一口气把一罐雪碧喝完了,把空罐子扔在垃圾桶里,对我说:晚上一起吃饭吧,叫上若尘。我刚要答应,想起阿文,赶紧说:不行,晚上有任务。杨洋说:有什么任务?别蒙我了。我说:真有任务,不骗你,门哲还在怡情阁等着我呢。杨洋说:门哲呀,我给他电话,叫他过来。我说:你别费心了,我们有工作要谈。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看了看显示,是阿文打来的。
阿文说:你过不过来?这丫头,似乎有预感。我说:过来,能不过吗?
我跟杨洋一起下楼,她把车停在办公室门口,我的车在车库里,我们互道再见。杨洋把车发动,一阵风开走了。我心里想,女人真不能干错行,干错行就不是女人了。
阿文在别墅等我,正跟门哲坐在厅里聊天。她泡了壶好茶,门哲喝得津津有味。门哲借口跟我谈事,赖在别墅里不走。这小子倒是很会享福。大家讨论晚餐吃什么,门哲说:不要再搞野味了,那东西补得很,搞得人睡不好觉。我说:领导这是担心找不到出路呀?阿文在一边窃笑。我叫阿文拿几条红塔山,她走到门口去吩咐服务员,我赶紧跟了出去,在后面抱住她的双肩。她说:你不怕人家看见呀?我说:怕什么,这里我最大。阿文抓住我的手,用她圆润的手掌摩擦我的手背。我说:你把给门哲准备的小姑娘叫过来,让他们熟悉一下。阿文说:就是小娟呀。我说:你找个部长干什么?阿文说:小女孩信不过,小娟挺好的,又听话,长得又漂亮。我说:试试吧。
吃饭的时候,小娟在一边作陪。阿文让她换了身便装。这丫头穿上便装显得青春亮丽得多。门哲看了眼睛一亮。连我都有些怦然心动。门哲问小娟是哪儿人。小娟说:江苏宜兴。门哲说:在苏南吧?那也是发达地区,你怎么来了南村呢?小娟说:我来投奔白总,我既没长相又没才情,就剩下对白总忠心耿耿。门哲说:难得难得。这丫头很会讲话,她这是在暗示门哲呢。门哲心领神会,席间不断替小娟夹菜,搞得小娟很感动,也不断地给门哲夹菜。阿文说:咱立诚哥几时学学门大哥,让我也享受一下。我说:替你夹菜呀,我能学,咱示范给你看。就给她夹了一筷子石头斑。阿文笑了笑,用筷子打我的手,打完了说:你真没用,我算是白痛你了。我说:怎么哪?小娟说:白姐不吃石头斑呢。我说:哎呀,该打。你不吃石头斑呀?阿文说:什么斑都不吃。我说:咱俩这不是很般配吗?你不吃斑,我不吃鱼。阿文说:谁跟你般配,淡水鱼我吃,可爱吃了。我说:男女有别嘛,咱们也不能啥都一样,那多没意思。
吃过了饭,小娟去忙她的事了。我们三个把战场搬到厅里。阿文把服务员都赶走了,门也关上。她把功夫茶具拿出来,亲自给我们冲茶喝。看这样子,是不准备让我们睡觉了。门哲把装茶叶的盒子拿在手里研究,说:什么茶呀?包装这么精制。阿文说:别问,问了你不舍得喝了。这茶我轻易不拿出来喝的,谁叫你是咱立诚哥的兄弟呢。门哲说:不喝留着干什么?沤坏呀?阿文说:怎么会沤坏?我喝呀,我跟你立诚哥喝,还不够喝呢。
喝了第一杯茶,门哲说:好茶,真是好茶,咱平生第一回喝,兄弟得跟我弄一点,咱带回北京。我说:行啦,咱门兄还没向我伸过手呢,是不是阿文?阿文说:是,你兄弟喝也就等于你喝,没坏我的规矩。这丫头倒是很想得开,记得上次跟老曹喝茶,她还嘟囔半天呢。我说:门兄,喝了这杯茶,咱再给你提供一个立功的机会。门哲说:是吗?那先谢谢你,立什么功呀?我说:这次专案组收网可能急了点,可能漏了条大鱼。门哲说:是吗?要是真漏了,老曹回去可交不了差。
我看了看表,八点十分。我估计小张和小刘该来了。他们说吃了饭就过来。今天码头开张十周年纪念,请联检部门的领导吃饭。郭洪坤打电话叫我去,我回绝了。我说:还真走不开,专案组随时都会找我。郭洪坤说:你不来,那你得批准小张和小刘来才行呀,海关不能没有人出席吧?这可是码头的大事。我说:批准,绝对批准。
南村码头科级以上干部全卷到5.28(中央5月28日决定查南村问题,故称)大案里了。码头等于瘫了。我上任后就把小张和小刘调到南村码头,让他们负责。这两个人因为我离开南村码头,也因为我回到南村码头。可一走一回,已是两番景象。南村码头有七个科级领导干部,五个科级非领导干部,或多或少有些问题。有六个是给专案组请去喝咖啡,包括老陆,请去了就没有回来。另外六个有自首行为,把贪的钱拿了出来,其中三个金额在五十万以下,回来上班了,包括老姚和郑直。可我觉得这事很蹊跷,我不相信郑直就贪了五十万,他绝对比老姚多。老姚在监管科不过是个傀儡,大小事都是郑直作主。专案组的人也不蠢,他们也跟我想到一块儿了。可是郑直的解释是:科里拿钱全都是公开的,科长一个档次,干部一个档次,他绝对不吃独食。专案组自然不相信他,可是苦无证据,拿他没办法。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阿文去开门。小张和小刘站在门口。我说:快进来。小张和小刘进来后,先叫了我一声领导,然后在我和门哲中间坐下。我把门哲介绍给他们,说是专案组的,也是曹副署长的秘书。小张和小刘点头致敬,说:领导好。我对阿文说:你先出去照应,有事叫服务员找你。阿文说:行,我先走了。
门哲跟小张和小刘聊了几句闲天,然后转入正题,他说:5.28大案已经查得七七八八,可是专案组发现还有些疑点,也就是说可能还有漏网之鱼。南村码头是这个大案的重灾区,由于一些关键人物在逃,案情进展缓慢。今天找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发动群众,帮我们寻找线索。我看门哲一副文绉绉的样子,就说:门处是领导,有些话不好说,我跟你们直说吧,专案组怀疑郑直是条大鱼,他后面可能还有比他更大的鱼,咱们就拿他做突破口。你们回去要想办法搜集证据,如果专案组的估计没错的话,你们可是立了大功了。
小张和小刘听了我的话,呆住了。我知道这件事对他们来说非同小可,要给他们时间。但一定要鼓动他们参与进来。如果没有他们协助,可能拿郑直没有办法。小张说:多谢领导的信任,我们一定尽力而为,问题是领导退居二线的时候我们也离开了南村,案子基本是这段时间发的,我们也不太了解情况。我说:我知道你们不了解情况,可码头有帮兄弟还是了解情况的,他们要在码头搞名堂,非得有兄弟插手才行呀。小张说:咱们试试看。我说:这样吧,我把任务下给你们,不给你们压力,你们先了解情况,随时向我汇报,要相信领导,领导会保护你们的。你们为国家立了功,党和人民也会记得你们。我和门处先代表南村人民谢谢你们了。小刘一直没出声,这时表了个态,他说:行,有领导这句话,我们心里踏实,我们一定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