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长水风尘仆仆赶到清州,直奔粤海大酒店。大厅里的服务生已经看见了他的警车,马上迎上去:“请问是不是清川来的余先生?”
余长水点了点头,服务生说:“请――我们老板已经在等您了。”伸手示意他跟他走。余长水疑惑,怎么会是一个老板呢?走过酒店宽敞的大厅,虽说他也是公安局的一个副局长,但如此豪华、富丽堂皇的酒店他还是很少进过。乘电梯上到8楼,服务生推开了珠江厅的门。偌大的一张桌子,只坐了一位嘴里衔着一根雪茄,老板模样的中年人。
老板看他有点怯生生地进来,马上热情地站起来:“小余吧,来来来,坐坐。”
余长水朝老板点着头坐下,尽管不见牛书记,但已意识到这人与牛书记关系非同一般。果然,老板说:“世坤方便去了,来先抽支烟。”拿起一盒软包中华烟,亲自拆开,递给他。
“听口音您和牛书记是老乡?”余长水小心翼翼地问。
“何止是老乡,我们还是部队的战友。不同的是,我经商,他从政。听世坤说,你很能干,他可是很器重你啊。”说着,把手伸过来,与余长水握手。
“能干不敢。没有牛书记就没有我今天。”
“我说嘛!”
说话间,牛世坤进来了,余长水马上站起来,牛世坤让他坐下,介绍说:“这位是盛达公司总经理林子藤,我的老乡、部队的战友。这位就是我们县公安局最年轻的副局长余长水。”
余长水面露惊讶之色,敬仰地说:“林总在清州可是名声赫赫啊!”
林子藤谦虚地说:“哪里哪里,承蒙朋友们关照。”
牛世坤坐定后,笑说:“你们都很谦虚嘛。其实啊,你们是不打不成交,早已认识。”
余长水一脸的愕然。
牛世坤说:“忘了上次你们在火车站发生的那场冲突?那是林总的人。”
林总恍然大悟道:“噢,原来是你呀!佩服,简直是神速!迅雷不及掩耳!”
“好不意思,不好意思。”余长水这才明白过来,牛世坤是双管齐下,多策并举。
林子藤见火候已到,对门口的侍应生招了招手。不一会儿,一排穿着礼服的小姐端着四道凉菜、一瓶茅台酒上来了。分别是冷蟹、鹅肝、远海金枪鱼段和一盘素什锦,一一放好后,又为客人斟满了酒:“林总请慢用。”
林子藤说:“下去吧。有事叫你们。”
大家碰杯,祝新春愉快!
第二杯酒,事业发达!
第三杯酒,林子藤说:“今天的聚会既然是世坤召集的,意思不用言表。今后,我和余局长一定紧密地团结在党的周围。来,干杯!”
“可不能这么说,我怎么可以代表党?大家都是朋友嘛!”牛世坤说。
“别谦虚了,在座的,就你是党的领导,马上就是市委领导了嘛!”
碰杯之后,他拿起一双银筷子,指点着深海金枪鱼段说:“小余看过《完美风暴》吗?这就是他们冒死捕的金枪鱼――来来来,品尝一下。”
酒过三巡,林子藤示意上热菜,“来来来,继续喝。我说世坤哪,你以后可要多关照公安啊,他们真够辛苦的,大过年的还来办案。”
热菜一道道上来:大闸蟹、清蒸鳗鱼、白果鲜贝令人目不暇接。
牛世坤说:“是啊,和平年代,公安最辛苦,你看,正过年呢,还在办案。来,小余,我敬你一杯。”
余长水赶紧端进酒杯:“谢谢!谢谢!”
这时候温家林进来了,给大家应酬了一圈儿,叨了一口菜,颇有点神秘地说:“我姐找你呢,市委冼秘书长到家去了。”
牛世坤疑惑地摸摸口袋,手机忘家里了,犹豫了一下,林子藤摆摆手:“去吧,去吧,这里交给我了。”牛世坤放心了,与余长水握了握手,说:“你们先吃着,我陪完客人就过来。”和温家林一起走了。余长水赶紧起身送行,被林子藤拉坐在椅子里:“以后都是自己人,别那么客气了。来来来,咱们继续喝。”
几杯酒之后,林子藤从包里掏出一个牡丹卡,说:“世坤安排,让我为公安工作做点贡献,我这里是5万元,请余局长笑纳。”
余长水吓了一跳:“这怎么可以?”
林子藤说:“我知道,你们公安局经费一直紧张,这次在清州开展工作,局里也很难保证经费,你就收起来吧。也算是牛书记替你化的缘嘛。”
余长水还在推辞:“这样不合适。”
林子藤不高兴了:“什么话,既然是朋友,就别说得那么见外。小余,从今天起,大家就是朋友,公事、私事,用得着我林某人的,尽管说。”
余长水想了想,亲自倒了三杯酒:“先喝为敬!”一连喝了下去后,再敬林子藤。敬毕,收起了牡丹卡,并看了一眼贴在背面的密码,说:“我代表县公安局,谢谢林总!”
“小意思,不用谢。来来来,吃菜。”
……
正如牛书记所说,和平年代,公安最辛苦。春节期间,公安机关的神经还要紧绷着,担心发生大案,给祥和的节日带来恐怖的阴影。其实,按照发案规律,春节一般不会发生有预谋的重大恶性案件,犯罪分子也要过年嘛,案件比较多的仅仅是酒喝高了,惹事生非造成的治安案件。规律归规律,但为以防万一,市公安局各一线部门,依然24小时值班。
然而从市局大院到刑警支队大院,地上的雪厚厚地铺着,分明是过年放假的情形。放在院子里的车,整个地被大雪覆盖,像一个个巨大的模型。
省警校实习生曲歌今天打扮得很漂亮,穿着一双红皮靴踩着洁白的雪阿娜着腰肢走进了支队大楼。杨光伏在三楼走廊的栏杆上,看着她留在雪地上的一串脚印若有所思。魏泽西来电话,说他和林莹要来清州过年,杨光觉得有些意外,想了半天没有想明白,如果仅仅是为了独享两人世界,宾馆开个房间也是很浪漫的事情,何必舍近求远跑清州呢?他本想订一家饭店为他们接风,却发现清州毕竟是小城市,春节饭店都关门了,问了几家,最早也要到明天,只好在家里为他们洗尘了,并打电话让宋建伟提前来接他的班。
曲歌高跟鞋一颠一颠上来了,对杨光甜甜地笑笑,说:“杨队你好。我一走进院子就看见你了。”
杨光说:“你今天真漂亮。”
“谢谢。这雪永远不化多好啊,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大的雪了。”
“我想,你到了夏天,你会更漂亮。”
“再谢谢。到了夏天,我就毕业了。”
“是啊,到了夏天,就毕业了。”那是怎样的一个夏天啊,大家为前途,为爱情奔波,特别是魏泽西,为了爱情竟然又读了三年研究生。杨光笑笑:“快回办公室吧,外边挺冷的。”
他们各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魏泽西和林莹的火车是下午5点到达的。杨光开车来车站迎接。他们来到车旁才发现,车座前面他还坐着一个女孩。女孩清清纯纯,长得很可人。魏泽西和林莹眼睛都为之一亮,接下来又面面相觑。魏泽西在省城已经给吴延昌打过电话,老吴当即答应安排,还后悔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现在看来已纯属多余。
杨光介绍说:“这位是曲歌,我们警队的实习警官。这两位呢,是我大学同学,省报社的林莹,驻清州记者站的魏泽西。你们的关系我已经告诉小曲了。小曲你看他们是不是天生的一对?”
女孩长着一双幽幽的大眼睛,做出好好羡慕的样子,回过头说:“林姐真漂亮。”她好像已经明白杨队为什么要拉她来,这是大哥哥大姐姐的游戏,不过她能提前来实习实习也挺有意思。
林莹说:“你才是真的漂亮,而且这么年轻。”这话曲歌爱听。她羡慕他们的成熟,特别是林莹,一笑一颦有一种她们这种年龄的女孩子还没有的风韵,但自己却有比他们更年轻的青春,青春是什么?青春是现在时,是含苞欲放的花朵,是一颗刚刚含在嘴里的荔枝或红樱桃。
一行人回到家,杨光的母亲一看来了两对儿,高兴得合不拢嘴。她一手拉着林莹,一手拉着曲歌,看谁都顺眼。杨光说:“妈,你放手啊,怕她们跑了不成?”母亲这才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坐,坐,你们坐。喝茶,吃水果。”
刚在沙发里坐下,便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饭香,杨光的母亲让杨光招呼客人,双手拍着围裙腿脚麻利地进了厨房。林莹要去帮她做饭,曲歌对杨光笑笑,说:“我也去。”
魏泽西说:“杨光,不错嘛!”杨光心里暗暗吃惊,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了得,不点就透,笑说:“你看她们在比贤慧。”
他们点了一支烟。杨光问:“你们不在家里好好过年,跑清州干什么?”魏泽西说:“说了你也不懂,走亲串友的让人烦。怎么,不欢迎吗?”正说着,他手机响了:“魏记者吗?我是清川县公安局余长水……”“你有什么事?”“不好意思,是公务,需要你配合一下,你在哪儿?”“我就在清州。”“这最好,就不用我们去省城找你了。能告诉我具体位置吗?”“你什么公务?”“见了面,我会告诉你的。”杨光问是怎么回事,魏泽西也不清楚,杨光拿过手机,告诉余长水:“黄河路南四街坊五楼12号。”
魏泽西关了手机:“干吗告诉他?有事上班以后再说。”杨光笑说:“你忘了我也是警察,配合公安工作是公民的义务嘛。”半个小时以后,正在他们喝酒吃饭的时候,有人敲门。杨光起身开门,余长水连杨光看都没正眼看,大咧咧地进来了,李华良紧随其后。余长水主管刑侦后,李华良也从交警副大队长成了刑警副大队长。
“魏记者在这儿吗?我是清川县公安局的余长水……”
李华良晃了一下警官证说:“这是我们主管刑侦的副局长。”
魏泽西在清川见过他们在公路上为牛世坤开道。但因为余长水以前主管交警,所以杨光并不认识他。魏泽西问道:“有什么事?”
“是这样……有一件事,想请你配合跟我们走一趟。”
杨光问:“是传讯吗?”
余长水毫无表情地问:“你是谁?”
杨光说:“这是我家,他是我的客人。如果是询问,就在这里,他不必跟你走。如果就传讯,请出示传讯证。”
余长水进一步问:“我是问你是什么人?”
杨光掏出警官证递给他:“你们清川县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应该是王成东,什么时候换成你了?”
余长水一看,只不过是市局刑警支队的一个大队长,但还是客气地说:“是杨队啊……我们刚刚调整……是这样,也谈不上是什么正式传讯……”
杨光冷冷地笑了一下,推着他的肩膀出门,站在楼道上说:“不是听说你们在办黄金被盗案吗?怎么怀疑到省报记者魏泽西头上了?”
“不是为这个案子,是为另一件事……”
“作为同行,我本来应该配合你们的工作,可是,你不可以刚喝过酒就来办案,这是违纪行为。”
不一会儿,李华良也很没面子地跟了出来。
余长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中午确实喝了点。不过,是这样,我们也是为了对魏记者负责……我们县有一起刑事案件,已经判了,但被告提出上诉,我们要补充侦查。被告被捕前把一个包交给魏记者了,魏记者已经交给我们了,我们只是想再提醒他一下,会不会有什么遗漏……可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在你家。”
“这跟他在不在我家没关系,我不会影响你们办案。但你能确定异地办案不需要当地警方的配合吗?特别是上级公安机关的辖区?”
余长水马上说:“我确实刚刚接管刑侦,你看我们该怎么办?要不,你替我们问一问?”
“如果确实像你说的只是担心有什么遗漏的话,我可以替你问一问,并负责任地告诉你。”
“那就太谢谢了。”说着,写一张纸条递给他:“我的手机号码,拜托你了。”然后对李华良摆了摆手:“我们走。”
杨光回到屋里,见魏泽西一脸的不快,林莹的脸上带着茫然,曲歌一副惊讶的样子,轻轻地挥挥手说:“没什么事,我们继续……”
虽说没事,但大过年的,特别是同学聚会的时候,被警察这么搅和了一下,确实叫人讨厌。
“没什么事他来干什么?”魏泽西问。
杨光把与余长水交谈的内容简单叙述说了一遍,魏泽西生气道:“那个包的事,上次在清川,我已经跟他们说得很清楚了,又来干什么?”
“是啊,他到底想干什么呢?”杨光认真起来。
“不会是因为那篇文章得罪了什么人吧?”林莹担心地问。
“你是说他们借故找麻烦?放心,我的老同学,一篇文章也扯不到刑事案件上。”杨光说着,点上一去烟,很自信地抽起来。男人自信的时候,便会释放出一种叫女孩子着迷的气质。而且今天,当着老同学林莹和初出茅庐的曲歌的面,他的确表现得老练而又潇洒。
曲歌看着杨光,幽幽的目光里似乎含情脉脉。
魏泽西说:“小曲呀,说不定有一天,我也想当警察。”他说:“你们看杨光,简直就跟王志文似的――如果穿上警服,就更像了。”经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认真地端详着他,真的很像王志文演的那个叫肖文的刑警队长。
“得,得。你们再看我就不好意思了。”杨光摆了摆手说。
林莹说:“对了,我一直想问没问过,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杨光想了想说:“我从小就想当警察,又学的是法律,就这么简单。现在我想,警察是一种有游戏规则的职业。我想是这么回事。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那位余局长,告诉他,魏泽西没有遗漏任何东西。”他拿过茶几上的电话,打过去:“余局长吗?你好,我是杨光。”余长水说:“你好。刚才,很不好意思。噢,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吃过饭,又聊了一会儿,魏泽西和林莹也该走了,曲歌笑眯眯地挽着杨光的臂,一直送他们到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