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清早,汤斯打来电话。结果出来了:非决定性的证据。实验室人员完全同意我的看法,但你不可能确证这种静物照里的人肯定是死人。幸运的是我们并不需要决定性的证据。企图利用母亲的供词重启调查的是克雷。调查局图像实验室的专家证词有足够的分量,能说服法官认为克雷的新证据并不具备说服力。当天晚上我们得知他的请求遭到驳回,死刑的延期就此中止。他总算要赴死了。
这是我们的胜利,但天知道为什么,听完这个电话我很空虚,就连昨晚还欢笑祝酒的汤斯也没什么精神。我给达妮留言,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我检查电子邮箱,踱来踱去,淋浴剃须。一时心血来潮,像是在响应突如其来的号召,我收拾好过夜包,匆匆出门,搭地铁到佩恩车站,然后乘火车去州北。
我不清楚我为什么要再次探访克雷。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写书,也没有理由要见我,他已经利用完了我,而且是我把他往死路上推了一把。可是,我凭直觉知道他愿意见我,而我也没猜错。作为他本人的历险故事的主题和真正作者,他的自尊和自负都要求他必须这么做。就算我不再为他写故事,我依然是他的捉刀人,现在更是他唯一的读者。但是,故事还不完整,我想知道结局,哪怕这本书永远不会被写出来也一样。
就这样,我又在那个我几乎住不起的烂旅馆凑合了一夜,吃了个潮乎乎的总汇三明治,在隆隆车声中半梦半醒地睡觉。我在访客等待区徘徊。我曾在这里见过弗洛斯基,弗洛斯基的律师恐怕很快就要在这儿等着见身处死囚区的她了。我去售货机上买了个陈年士力架。狱警带我进去。
克雷显得老了、瘦了,头发更花白了,但并不显得害怕,甚至谈不上不开心。
他看见我,喊道:“好啊!”露出灿烂的笑容,举起戴手铐的双手打招呼。他坐回椅子里,跷起腿,像是在等待饭后咖啡,或者接受杰·雷诺的访问,只是脑子一热穿了橘红色的连体服而已。他似乎并不特别担心即将死去,虽说他上诉了十来年,还和母亲演了那么一场好戏;母亲很可能因为他要被判处死刑,他对此似乎也没什么感觉。他连看见我都不生气。他似乎很想聊天。
他说得很清楚:无论他说什么,我反正都用不上。之前的合同就算刚开始确实合法,现在也已经作废。他对外仍旧否认所有罪行,还通过公设律师特别发表声明说他是无辜的,一切与此相反的说法都是谎言。我没带录音机,也没有笔记本。不管我写什么,都会被认为是虚构的。
我说我明白。于是他开始讲述,我默默聆听。他一直说到警卫出现、我不得不离开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