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的第二个星期天,公司的三个同事一起来小仲家探望。说是同事,其实是年龄相差蛮大的年轻印刷工,是近乎于部下的后辈。
小仲从荻洼白风会医院出院是11月中旬,那以后同事们和他联系过好几次,最后,三个人定在大家都能抽出空来的这天,一起上门探望小仲。
“小仲大哥,身体情况怎么样?”
最先开口的是技术出色、做事认真但性格有点懦弱的泽井。
“气色比想象的好多啦,看来没问题,马上就能恢复上班。”
抢着接住话头的是急性子的胖子柏田。
“嗯,我也觉得是。”
最后开腔的是不爱说话的长脚染川。
“啊呀,是你们来了,快进屋!这儿就是脏了点。”
小仲满脸胡子拉碴,身上穿了一套皱巴巴的运动装,迎接他的三个同事。
“我们都希望你身体快点好起来,所以带了这些东西给你。”
三人各自拿出慰问品:泽井带的是蛋羹,柏田是奶油泡芙,染川是菠萝罐头。
“谢谢。我真高兴,可现在不想吃。”
“那就暂时放在冰箱里吧。”
泽井机灵地起身去厨房。
“公司最近怎么样?都很顺利吧?”
柏田看了染川一眼,脸上浮起不可捉摸的笑容,“嗯,怎么说呢?”
“我病休了,公司的那些头该是求之不得了,因为没人对他们唠唠叨叨了。”
“没这种事哦,像专务董事那些人,对小仲大哥还是有点畏惧的吧。”
“呵呵,或许是这样。”小仲有点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询问从厨房返回的泽井,“我病休前,曾想用SPD尝试亚光铜版纸单页印刷,这事后来顺利吗?”
“早做成了。刚开始时,那个油墨用铲勺试了试,觉得有点儿稠,后来彩色油墨一调和,整个千湿程度就恰到好处了。”
小仲得知自己改进调配的油墨被顺利用上,欣慰地点点头。
“那以后也可以用在再生纸上了。对了,染川怎么样,最近做得可好?”
染川欠了欠瘦长的身子,尴尬地搔搔头。泽井斜眼看着染川替他回答说:“主任对他还是分外严厉。有一次切纸闭锁装置的电磁阀坏了,染川钻到输纸台板下去替换,一不小心弄坏接头造成气体泄漏,整个机器无法开动印刷,主任见了暴跳如雷。”“那次确实是我不好。”染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而柏田却迫不及待地为他说话:“不,这小子并没错,是主任把他看作眼中钉了。在调换配件时,把滚筒斜拉板损坏的责任推在他身上,难听的挖苦话说个不停,连我都听不下去了。”
“是吗?那家伙真的太过分了。”
部门主任40多岁,是个从销售部调来的大学毕业生,常将“客户第一”挂在嘴上,是个心胸狭窄的人。
泽井一脸忧虑地对小仲说:“最近,有消息说,印刷企业患胆管癌的人特别多,我们都很关注这件事,但主任却一味拍上面的马屁,不采取有效措施,只是说些戴好口罩啦、有机溶剂的盖子要盖紧啦之类的话,既不装备空气交换设施,也不给配备防毒面具。对使用的溶剂,只是说,只要将现在大家都在谈论的二氯甲烷从使用目录中撤掉就可以了。果真是这样吗?”
“不止吧?像丙烷也很危险呀。”
“嗯,对。那家伙大概怕仓库积压,才装傻不说。”
泽井的眉宇间堆起了愁云。柏田推了推眼镜说:“还有体检的问题。公司出钱负担的都是些简单的项目,其他详细的体检项目都需要自掏腰包。”
“真过分!”
“是啊,上面这些人就只会忽悠生产现场的工人。有人发牢骚说,将车间里的空气输到社长室去!这个时候,要是小仲大哥在场的话,一定会挺身而出向公司高层反映。为此大家都感到惋惜。”
“上面这些人也不易说得通啊。”
这话一出口,小仲自己也感到里面饱含着无奈。气愤归气愤,可现在自己也是身不由己。一想到还有可能长期病休,他更是感到羞愧。
泽井立刻有所察觉,连忙用分辩的口气说:“我倒觉得这是咱自己的工厂,得靠我们去争取。之所以将这些情况告诉小仲大哥,是为了今后你回公司时,可以心里有个数。”
“是啊,我们来探望,也是这个目的。这事一说起来就让人来气,发了一通牢骚,真对不起。”
柏田接住话头,染川只是默默地低着头。
“哪儿的话。该对不起的是我,出不了什么力。”
“不,是我们过于依赖小仲大哥了,今后我们要靠自己,你看着吧。”
泽井抬起头,挺直了身子说。小仲听了心里一阵高兴,这大概就是说的成长吧。
“我明白。你们表现得很不错,我也放心了。”
“小仲大哥早点回来,做我们的后盾。”
“是的,一定多多关照。”
“我们等着你回来。”
接着泽井的话,柏田和染川也相继表态。望着三位同事年轻的脸庞,小仲心头忽然有一种平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