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背湾闹鬼了。
牛背湾闹鬼的时间总在夜晚。当然,鬼都是在黑夜出没,这也不难理解。牛背湾闹鬼以后,就被罗癫子拿来唱花书。
鬼啊鬼
鬼啊鬼
灯笼样的眼睛麻杆样的腿
毛伸伸的头
血盆嘴
勾魂爪吓死个娇娘美
得儿咙咚呛
得儿咙咚呛
小女子夜黑再不开会
清晨,天麻麻亮时分,段大庆就起床了。照例,他要在院子里操练一番,然后再做院子的清洁。段大庆拿着扫帚,刚扫几下,突然,一个黑乎乎的物件兜头盖脑朝他扑来,把他唬得怪叫一声,急忙倒退了几步,把院子的灯打开。只见院子里面扑腾着一只黑色的瘟鸡,在地面打着圈儿。段大庆定睛一看,那鸡却是癞子,浑身只有稀稀拉拉几根毛,他不仅哑然,一脚把那癞子鸡踩住。
“不要弄死了,让我看看。”这时候有人在身旁发话道。
“大哥,您起来了。”
想来癞子书记是被惊醒的。他披一件黑色的罩衣,那罩衣年代已经久远,在灯光照射下,发出幽幽的暗光。这是光荣服,解放初期政府奖励给搬运工人的标兵,已经有二十多年历史了,癞子书记居然保留到现在,而且每逢公司有重大活动都要穿上,可见此人确实是有心人。
癞子书记蹲下身,仔细看着已经被段大庆踩得奄奄一息的癞子鸡。陡然,癞子书记牙疼样嘘了一声,从鸡翅膀下面取下一布条。这是一条白色的布条,上面用红色的油漆歪歪扭扭写着:“自作孽,不可治!”
癞子书记和段大庆惊得目瞪口呆。癞子书记响亮地咳嗽了一声,拉开虚掩的铁门,走出去,打量着寂静的牛背湾搬运新村。昏黄的街灯下,家家关门闭户。老黄桷树默默无语,漫坡的夹竹桃亭亭玉立。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可疑的痕迹。
“大哥。”
癞子书记摆摆手,继续察看着。
“大伯。”楼门走出一个人,却是章程。癞子书记拍拍他的肩头,章程也不再说话。起风了,冷硬的江风掠过,黄桷树与夹竹桃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响声。癞子书记感觉一阵寒意,不由得紧了紧大衣。
癞子书记走到两株老黄桷树下,仰头望着冠盖如伞一般的树顶。透过密匝匝的树叶,依稀可以看见蔚蓝色的天际。星星已经隐退,东方绽出了鱼肚白。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紧跟上来的段大庆小心地问:“大哥,您老——”
“我不开会。”癞子书记摇了摇手,“这个时间,工人弟兄们都在休息,我不能打搅他们。”
“大哥,您要是需要,我可以敲铁钟啊!”
“不,不要!”癞子书记咳嗽起来,就好像在搬运公司会议室里,要用这种声音来镇住嘈杂声音一样。他陡然提高了声音:“哈哈,牛背湾闹鬼了,是不是啊?!我在这牛背湾生活了几十年,这里的水深水浅我当然知道。哈,想和我斗法?乌龟王八都想翻天啊!”癞子书记的声音,响彻在黎明前夕的牛背湾搬运新村上空。
“大哥,您——”
“大伯。”章程也跟了过来。
“段连长啊,这些天我老是在琢磨,虽说现在没有了阶级斗争,但是,坏人坏事却总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地折腾,因此,你还是得握紧枪杆子,还是得提高革命警惕啊,对不对?”
段大庆,不,段连长赶紧点头。“是,是。”
“牛背湾永远是共产党的天下!”癞子书记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把身边的一块石头猛地踢飞,然后,挺起胸朝他那炮楼一般的屋子走去。
晨风中,他的身影显得那么高大,魁伟。
又是一个夜晚。天,灰蒙蒙的。
一道金色的火闪,好像鬼脸一般,在天际矗立了那么一两秒钟。轰隆隆的炸雷,如同春节放的礼炮,响个不停。呜哇怪叫着的江风,从街面掠过,把地上的尘土啊,纸张啊,烂布啊席卷至空中,飞得好高好高。咔嚓一声,老黄桷树的一根枝干被风折断。随即,又是砰的一声巨响,那是癞子书记家顶楼上的花盆被风刮下来了。接着,瓢泼大雨便顷刻而至。好大的雨啊,昏暗的路灯下,雨撞击在牛背湾那青麻石地面上,就像无数精灵在地面狂舞。
暴风雨肆虐了将近一个小时。
正是暑热时分,不期而至的暴雨给大地带来极度的清凉。因而,当风歇雨止时,牛背湾搬运新村的人早已进入了梦乡。
昏黄的路灯,把湿漉漉的青麻石地面照得闪烁着熹微的光。癞子书记家那铁门吱呀响了一声,开了一道缝,一个身影闪出来。铁门又关上了,接着,癞子书记楼上的灯熄了。
这是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走路也扭呀扭的,活像迎风招展的夹竹桃。是人都想象得出来,这个时间从癞子书记那里出来,肯定是与书记开完了会议。街灯下,那女人好像吃醉了酒一般,腰肢闪啊闪的,碎步敲击在牛背湾雨后的石板路上。
陡然,这女人惊恐地捂住了嘴巴——她看见,在那两株黄桷树之间飘荡着一个怪物,呲牙咧嘴,好像魔怪一般。而在那怪物身后,一片葳蕤的夹竹桃在江风的吹拂下,哇哇地怪叫着,与那怪物一道,勾画出一幅恐怖的图案。
那分明就是一个鬼,一个身子颀长、吊死在老黄桷树上的厉鬼!
这女人头皮一阵发麻,刚想喊叫,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兀地无声地软到了地面。
“站住!”只听一声低喝,接着是“咔嚓”枪机上膛的声音。是段大庆打开铁门手握步枪跑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是章程。“砰!”章程手握弹弓瞄得真切,将那袅袅升空的白色精怪击中,精怪缓缓坠落。两人走近一看不禁又笑又气,原来是一只气球,上面还画着青面獠牙的怪物。“追!”两人沿着青麻石地朝江边追去,却只见凄风冷雨,哪里有个鬼影?
第二天,牛背湾搬运新村出现厉鬼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天傍晚,小凤家又差点闹腾起来。
刚吃完晚饭,小凤妈把嘴巴一抹,就要朝外面走。
谢铛铛冷冷地瞄着她,说道:“晚上少走夜路啊,没听说牛背湾闹鬼了么?”
小凤妈没有搭理他,只对大女儿说:“大凤,今天该你洗碗了。”
谢彩凤叉着腰肢,说道:“妈,晚上开会,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小鬼女子,上书记家开会,正大光明的事情,哪个敢乱嚼舌根?”小凤妈拍拍手,整理了一下衣衫,理了一下油光水滑的头发,歪着头,打量了谢铛铛一下,回头望了谢彩凤一眼,“小鬼女子,屁大一个人,思想还挺复杂啊。”然后腰身一扭一扭的走了。
在她身后,留下了一股雪花膏味道。
谢彩凤哼了一声。
谢铛铛抽着叶子烟,把长长的烟秆从嘴巴里取下来,恨恨地在地面敲打着。等把烟灰抖干净后,他啪的把烟杆摔在一旁。“下贱的烂婆娘,造孽啊!”
突然听到一声碗被打碎的清脆响声,谢铛铛拿起烟杆站起身,走到厨房,一把揪住大凤,抡起烟杆就打,边打边恶狠狠地骂:“下贱婆娘,吃老子穿老子,莫过就是洗两个碗,却要发泄气性!你说,你还想哪样?”
大凤脸色煞白,眼泪哗哗地往外淌。
谢铛铛愤怒地吼道:“你说,错了没有?”见女儿不回答,更加生气,拿那烟筒狠狠戳着大凤的手,骂道:“烂贱婆娘,你说,你说呀!”
大凤仍然无声地哭着。
谢彩凤拿狼一般的眼睛瞪着谢铛铛同小姐姐。“谢铛铛,你是不是当老汉的?”她用手刨了她姐姐的脑袋一下,“你这瘟精哟,那个眼泪就这样不值钱?”说着将嘴巴凑到姐姐耳旁:“姐,你那叫章程的大哥咋不带你走?你看这个家,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嗯,我见着你们一个铁门内一个铁门外调情呢。看那小子鬼里鬼气的样子,不会是耍你吧?”
大凤哭得更来劲了。
谢铛铛扫了谢彩凤一眼,提高声音:“小死女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谢铛铛,你不是聋子就是瞎子,整个牛背湾的人都晓得了,就你一个人不知道!难怪难怪,你那周兰同志要去开会。”谢彩凤不屑地看着老爸说道。
“小死女子你讨打啊?”谢铛铛气得不行。
谢彩凤喜滋滋地拍手道:“谢铛铛,你要打我求之不得,你以为这种生活过得舒服?你来,出手呀——”
谢铛铛赶紧退后几步,躲开了谢彩凤。
“做女人呀,总得自己看重自己,不然,就只能是别人耍的玩物!”谢彩凤以与自己年龄不相称的口气说道。
大凤陡然嗷嗷地叫了几声,声气凄厉而瘆人。她双手捂住耳朵,气急败坏地道:“他就是耍我怎么了,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
谢铛铛头上蒸腾着热气,白了谢彩凤一眼,脸色铁青,想说什么,却没有往下说。他把烟杆一甩,然后一把提起大凤,说道:“你居然还攀上了癞子家?你这贱相,给老子滚,永远也不要回家!”
大凤被摔进了夹竹桃林,那身子撞击在林中,发出一声沉闷声响。
谢彩凤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她从屋子出来,见母亲同几个邻居扯完闲话,正好从癞子书记那铁门进去,于是阴阴地笑起来。
小凤妈是晚上十二点多从癞子书记家出来的。她浑身松软,周身通泰,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起风了。深夜的江风,呜哇怪叫着,从街面上掠过,使这个天地不怕的婆娘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定定神,她突然看见在那两株老黄桷树以及茂密的夹竹桃之间,冒出一个白色的物体,好像气球一般膨胀着,接着呜哇呜哇,就有了野猫叫春一般的闹杂声。小凤妈浑身爬满鸡皮疙瘩,她闭上眼,缓缓地蹲下身,在地上拣起一块石头,猛然朝那白影砸去。接着,她凄厉地怪叫一声:“闹鬼了啊——”撒开脚板,朝家里跑去。
“嗷嗷嗷嗷——”只听得一阵凄厉的怪叫,树叶间传来哗啦哗啦声。“啪”一声,树上发出一声轻微叫声。“打中了,打中了!”铁门猛地打开,箭一般冲出了段大庆和章程。紧接着从树上跳下两个人,朝江边跑去。章程取出弹弓又是几下,却没有打中目标。段大庆和章程到底没有追上目标,因为到了江边,那两个黑影就朝江中跳去游走了。
小凤妈回到家,屋子里黑乎乎的,只有一颗小星子在闪烁,整屋弥漫着呛鼻的叶子烟味。小凤妈气急败坏地把灯打开,却看见谢铛铛正直勾勾地望着她。
“小凤她爸,不得了了,外头真的闹鬼了。那鬼脸子好白,月婆子一样,好吓人啊!”小凤妈一边说,一边还拍着胸脯。
谢铛铛没有开腔,仍然拿眼珠子一下一下剜着她。
小凤妈不高兴了。“你愣眉鼓眼望着我做甚?”
谢铛铛抡着烟杆,站起来。“臭婆娘,疯野够了?给老子舒展点哈,不要再弄个异种出来。”
小凤妈装傻说:“异种?你说小凤,人犟却有读书人脑袋。”
谢铛铛眼睛闪烁着阴冷,说:“你偷人,倒偷出精怪来?”
“我到书记那里开会了。”
谢铛铛又坐了下去。
小凤妈问:“那两个砍脑壳的死女子呢?”
谢铛铛有些揶揄地说:“不晓得,大约也是去哪里开会了?”
“她们能去哪里开会,她们还没有资格呢。资格,你懂不?”小凤妈还有些自豪地说。
谢彩凤推门气昂昂地走进来。进屋以后,她不看妈也不看老汉,旁若无人地进了她那小房间。
小凤妈问道:“小凤,你晓得你那背时的姐姐到哪里去了?”
谢彩凤还是没有开腔,屋外边,响起小凤妈长声呼喊大女儿的声音:“大凤,砍脑壳的死女,野哪里去了?”
大凤是第二天清晨被人发现的。当时,报信人气喘吁吁地敲开谢家大门,对早起的谢铛铛说道:“你家女子大凤死了,在江滩夹竹桃林。”
谢铛铛正抽着叶子烟,听了这消息,只抬了一下头:“大凤死了?”
报信人说:“是呀,死了。大约,我们这堂真的有索命的厉鬼!”
谢铛铛就爽性地笑了。“死了好哇。死,就是了,了,就是好啊!”又叹气道:“那个现眼报的异种咋不死呢?”身后窜出谢彩凤同小凤妈,都哀号着,跌跌撞撞朝嘉陵江边跑去。
大凤仰躺在沙滩上,身下是一簇簇深绿的夹竹桃枝条,脸色阴绿生动,与她嘴巴上含着的一枝红艳艳的夹竹桃花交相辉映。小凤妈扑上前,搂抱着女儿的尸体哭喊起来:“我的大凤啊,你咋个这样想不开,世上的路有千万条,你怎就要走这条绝路哇?”
谢彩凤站在妈妈旁边,蹲下身子,脱下脚上的红色塑料凉鞋,套在她小姐姐那冰凉白皙的脚板上。“姐姐,你不是争着要穿这双红塑料鞋吗?妹子给你,你穿着好上路……”
天,好阴沉,阴霾得好像一块铁板。嘉陵江也低沉地呜咽着,不时有轮船驶过,就有浪头打来,白花花的。
这时来了警察,把围观的群众驱散开,并且要对大凤进行尸体检查。小凤妈坐在地面,凄婉哀绝地哭着。谢彩凤却跳了起来,恶狠狠地吼道:“不准你们动我的姐姐,不准你们动我的姐姐!”瞅个冷子扑过去,抱着一个戴白手套的警察就咬。那警察哀叫一声,一把把谢彩凤摔到地面,嘴里骂着还从皮带上拔出亮锃锃的手铐,望了一眼谢彩凤却又重新放了回去。
大凤说不清是自杀还是他杀,她是吞吃了大量的夹竹桃。众人被隔离在远处,没有看见尸检的过程。只有谢彩凤,她倔强得好像一只野兽,谁动,她就咬谁。警察拿这小鬼女子没有办法,就只好让她站在旁边。
不过,当检查完毕,谢彩凤却蹲在沙滩上,哇哇地呕吐起来。吐了一阵后,飞一般跑回家,抓了一把菜刀,跑进那片茂密的夹竹桃林,狠狠地乱砍起来。一边砍还一边骂着:“该死的夹竹桃,你贱,你贱啊!”这时一条汉子飞身上前,一把抱住谢彩凤,却差点儿被谢彩凤手中的菜刀划伤。是牛宏,他啪啪给了谢彩凤两耳光:“小凤,你疯掉了?你这样作践自己,只能让仇家高兴。”谢彩凤返身一把抱住牛宏,呜呜地哭起来。
一连几天,警察叫走了湾里好几个后生,甚至还将章程也叫去问了,却又都将人放了出来。警察最后说,大凤死于自杀。
谢彩凤绝不同意,她恶狠狠地说:“我小姐姐哪里晓得自杀,分明就是坏人作孽!坏人不出来交代,老娘要他的命!”手里拿把菜刀,腾腾腾在街上走过来又走过去,尤其到了癞子书记那炮楼,更是放高了声音:“杀人犯你出来,怎么成了缩头乌龟?你还算男人不?”人们见了纷纷躲避,那几天,牛背湾笼罩在滞重肃杀的空气里。
这天周末,放学回家的章程走在回牛背湾的路上。陡然,脚下不知踩着什么,身子不由自主地飞起来,然后重重地跌在地上,痛得他“哎哟哎哟”叫起来。接着他的手被一双钳子一般的手捉住,使劲拽进到路旁一个黑森森的防空洞。章程想挣脱束缚,却哪里能够。到得防空洞,他被狠狠地摔到泥泞的地面,刚想爬起身,一双大脚将他踩住,举眼一看,身前站着的是牛宏和谢彩凤。
章程“嘎嘎嘎”笑起来,嚣张地说:“是你们这对狗男女?你们好大的狗胆,马上把老子放了,老子可以饶恕你们,不然——”话还没有说完,两只脚——一只大脚一只小脚飞速踢在他头上、身上。
“啊啊啊……”章程叫起来。
“你如何害了我小姐姐?说!”谢彩凤生气地用手扯章程的耳朵。
“你这畜生,还敢杀人?!”牛宏咬牙切齿,又是几脚尖。
“不是我,警察都证明我是无辜的……”章程歇斯底里大叫起来。
“不准叫,不然杀死你!”谢彩凤从身上摸出一把水果刀。
章程“嘿嘿”笑起来。“小凤妹子,你莫要和牛宏这坏小子一道——”话还没说完,身上又吃了一顿脚尖。
“你说不说老实话?嗯?”谢彩凤手中的刀子在章程眼前晃了晃。
“我……我没有。”章程闭上了眼睛。
“牛宏哥,你给我……给我狠狠地教训他……”谢彩凤话音刚落,牛宏一脚将章程踢飞,又扑过去,脚尖拳头一股脑儿朝章程招呼过去。
陡然,洞外射来几束雪亮的手电光,接着有人喝道:“不准动,举起手来!”原来是警察,他们在段大庆地带领下,将一对打人凶手生擒活捉。牛宏和谢彩凤被五花大绑着在牛背湾游街示众一圈儿,然后被带到了派出所。牛宏将责任大包大揽,最后被拘留十五天,而谢彩凤则被训诫放出。
街灯昏暗,谢彩凤吃醉了酒一般走在青麻石街面。走到炮楼,她呸地朝里面吐了一口唾沫,然后高声唱了起来:
娘啊,儿死后
你要把儿埋在黄桷树旁
让儿的坟墓向东方
儿要看那嘉陵江的浪
喜看恶魔被埋葬
这时,炮楼里面缓缓走出一个人,却是章程。他望着谢彩凤“呵呵”地笑,说:“谢彩凤啊谢彩凤,你怎么就没有自知之明,你晓得这里是谁的地盘——”话还没有说完,他噎住了,因为他看见了谢彩凤那一双仇恨的眼睛。
当天晚上,谢彩凤做了一个怪梦。在梦中,她看见了漫山遍野愤怒开放的夹竹桃,那桃花火一般艳红,而她自己呢,则披挂上了夹竹桃做的皇冠,真的变做了夹竹桃女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