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易锋便召集纪委常委开会,研究下一步的对策。
易锋满脸憔悴,好象是衰老了许多。他的眼睛充满血丝,嗓音沙哑地道:“情况都已经汇报上去了,接下去免不了就是挨上面的严厉批评,甚至是党纪处分。我曾经强调过多少次,一定要注意安全,办案期间千万别出事,结果,还是出了事!我是越想越伤心,这件事,实在是不应该出啊!”
林朝虎道:“主要责任在我,我愿意接受组织上的纪律处分。这件事,主观原因是主要的,不过,客观方面也有很多的因素。由于这个案子越办越大,战线拉得长,我们纪委的人手就越来越不够了。所以,只好到下面去抽人。这次负责看管陈献金的小田,就是从金融系统纪检组抽来的,他以前也办过案子,应该是有经验的。而且,在让他看管之前,我们也照例向他强调过办案方面的纪律,要他寸步不离。可是,小田可能考虑到陈献金的问题已经基本讲清楚了,而且态度也非常好,想不到他会跳窗逃走,更不会想到他会一命呜呼。我已经批评过小田了,他家里的人刚才打电话来,说小田精神负担很重。他也为这件事非常内疚哩。”
蓝屏山道:“这件事主要责任在我,我应该负主要责任。如果要处分,就处分我吧。林朝虎还年轻,这件事尽量别把责任往他身上推。再说,我是分管案件的副书记兼局长,我也确实该负主要责任。都怪我没有和办案人员交待清楚,不该让小田一个人看管陈献金,更不该让小田出去买东西。当然,小田出去时也没有向我们汇报过。”蓝屏山自我批评了一番,道:“这件事,除了我们要承担责任以外,我觉得重要的一件事是要把它调查清楚。我觉得这件事不仅仅是跳窗逃跑那么简单。”
易锋道:“什么?还有其他什么情况么?”
蓝屏山道:“是啊,你想,铁窗子虽然年久生锈了,但毕竟还是有些牢的,陈献金光想推是推不出去的。我今天早上在楼下转了好几圈,发现旁边有一根小钢锯。后来到楼上看了一下,发现那铁栅栏上果真有用锯子锯过的痕迹。”
易锋道:“是谁给他的锯子呢?”
蓝屏山道:“是啊,外面的人进不来,必定是出了内奸。我们得好好查一查啊。”
易锋说:“那就好好查一查”,接着,就听到会议室外面响起了一阵吵闹声。原来,是陈献金的家属钟新夷来了。她一边哭,一边喊,道:“你们纪委是法西斯,你们害死了我家献金,我要你们赔命!你们还我献金,你们还我老公!”
易锋听得心烦,正准备叫人处理此事,却又听得耳边哭喊道:“易锋,我要找易锋!我要找易锋抵命,易锋,你这个法西斯,你这个刽子手!”
蓝屏山道:“这个婆娘看来有点神经了”,他对易锋道:“你出去不太好,还是我出去劝劝她吧。”
蓝屏山把钟新夷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向他交待了整个事情的过程。但是,钟新夷就是不相信,坚持陈献金是被纪委害死的。她说:“我要到公安局报案,我要告到中纪委!”还说:“这件事情你们纪委要负责任的,你们要赔偿我的损失。”当蓝屏山问她怎么个赔法时,她提出要纪委出五十万,否则,非要告到中纪委不可。
易锋听了汇报后,道:“这分明是敲诈勒索,她爱告就让她告去吧。”
钟新夷的哭闹声越来越远了,易锋的脑袋一阵阵地酸痛。这时,电话响了,南州市纪委书记方孚白说已经到了市委门口,准备到青云市纪委来一趟。
也是为同一件事而来的。易锋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还是想不出该怎么向老领导交待为好。等他转第三个圈时,外面已经响起方孚白的声音了。
易锋冲出门口,和方书记握手问好。方孚白仔细看了看易锋,发现他脸色不太好,便道:“易锋,你辛苦啦!”
在易锋的办公室里,易锋把整件事的情况仔细向方孚白作了汇报,对并这件事作了检讨。
方孚白道:“易锋啊,你虽然对这件事进行了检讨。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批评你。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办案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要文明办案。近年来,我们纪委系统在两规期间出的事还会少吗?从中纪委到省纪委、市纪委,会议开了一次又一次,你们就是不吸取教训。等出了事再检讨,可检讨的时候已经晚啦,检讨又有什么用!”
方孚白越讲越气愤,站了起来,向易锋教训道:“我这个纪委书记也不好当啊。上面中纪委要通报,省纪委要批评。社会上呢,有人借机混淆是非,说我们纪委办案手段野蛮,搞刑讯逼供。接下去,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呢!”
易锋道:“是我不争气,又给你添乱了。我也一再按你的意思强调过办案纪律。但是,由于这次战线拉得长,负责看管的小田是下面抽上来的,一时疏忽,就出了事。”
方孚白道:“具体的理由纵有千条万条,出了事就一条,就是不应该。你现在是一个市的纪委书记了,已经独当一面了,考虑问题要更全面、更沉稳一些才是。虽然两规期间全国各地出的事不少,但不是说人家出了事,我们也可以出。人家出了事,我们就是要吸取教训,保证不出事才行。你到青云不久,就出了这么大一桩事,这会让人家怎么看呀?”方孚白严厉地批评道:“这件事,你一定要吸取教训,而且要做好受处分的准备!”
方孚白要易锋召开常委会,然后,在常委会上又把刚才的话发挥了一通。他说:“刚才我已经和易锋交换过意见了,对陈献金的事提出了严肃批评。但是,我觉得这还不够,觉得应该在常委会上说说,这对青云今后的办案工作是有好处的。这次出了事,虽然有很多客观原因,但是我认为,主观原因是主要的,是根本的,责任主要在于我们对办案工作中的安全防范还不够重视。今后,你们一定要加强办案工作中的安全防范,抓检查,抓落实,一定要做到分分妙妙盯住,看管人员与两规对象要做到寸步不离,绝不能让两规对象离开看管人员的视线。再老实的对象,再听话的对象,都不能放松警惕,都必须保证有两名看管人员负责看护。”
易锋吵哑着嗓子,红着眼睛,又接过方孚白的话,作了一番自我检讨。并且在方孚白面前保证,今后一定要加强安全防范工作,决不让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
方孚白临走前,易锋送他下楼,忽然想起了那件事,便单独汇报道:“陈献金的事现在看来很复杂,我们发现窗户外的铁栅栏有锯过的痕迹。我们分析有内外勾结的可能,正准备着手调查。”
方孚白道:“那就抓紧调查,查实了马上向我报告。”
方孚白一走,青云市公安局局长陶渭上又来了。陶局长道:“易书记,刚才我们公安局接到群众举报,说陈献金有他杀的嫌疑。”
易锋道:“是谁报的案?是不是陈献金老婆?”
陶渭上道:“对,是他老婆钟新夷。我们想派人去察看一下,你说呢?”
易锋道:“好,你马上派人去查验一下现场。这对我们没有什么坏处,我们还正需要你们的帮助呢。”
几名公安人员在铜山湾招待所的楼下进行了拍照和测量,还提取了一些物证。在出事房间的窗口,公安人员也同样进行了拍照和测量,发现了铁栅栏被锯子锯过的痕迹。接着,又请法医对陈献金作了尸检。
尸检报告还没出来,纪委的同志又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
封强和小田在陈献金住过的房间里四处搜寻,结果发现一个废纸篓里有一些被撕得很碎的小纸片。经过一番拼接,他们认出了上面写的两行字:“财爷平安无事,请你保重身体。能出来就早点出来。”由于纸片撕得太碎,这两行字中的“事”字和“能”字看不清楚,但猜也能猜得出来。
易锋和蓝屏山、林朝虎等人立即赶到现场。
易锋问:“这个笔迹你们熟悉吗?”
大家都说不上来。这时,封强搔了搔头皮,道:“这个字么,写得有点女性化,在我们单位里,可能姜一冰的字有点接近。”
“是吗?”易锋问。
林朝虎道:“说起来也是,姜一冰的字也就这样软不拉耷的。”
蓝屏山也道:“姜一冰倒是有可能,出事那天,他正好不在梅镇。莫非……”
易锋赶到梅镇,把前一天的监控时拍的录像带拿出来播放。结果发现,那天卢北夫看了看头顶的探头,然后就把姜一冰拉到外面去说话了。
“一定是卢北夫搞的鬼”,易锋道:“是他发现了我们的秘密,甚至还知道了其他事情,所以就派姜一冰到铜山湾来了。”
蓝屏山、林朝虎等人都点了点头。易锋道:“立即把姜一冰给规起来,让他把事情说清楚!”
30
曾经在违纪党员干部面前一次次发过威的姜一冰,现在忽然转换了角色,成了被审查对象。姜一冰在办案点已经被规了好多天了,但有时候他还是没把自己的角色搞清楚,整天恍恍惚惚地,经常把看管他的人梦悠悠地当作被他看管的人。直到对方在做他的思想工作了,他才有些缓过神来,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姜一冰的脸色由平时的泛红转为苍白。纪委的同志们都清楚他的性格脾气,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出事是一半原因,但更重要的另一半原因是没酒喝。平日里他总爱喝两瓶,并且有“姜两瓶”的雅号。除了早饭常常不吃外,中午和晚上每餐必在两瓶以上,没有两瓶日子就没法过。当然,他喝的酒不是白酒,而是青云人常喝的青云江啤酒。如果没人陪,没人挑战的话,他只喝两瓶。如果有人敢站出来“热情”一番,他非喝它三五瓶甚至七八瓶下去不可。当他把这一瓶瓶的青云江啤酒击败的时候,青云江啤酒其实也把他击败了。此时,他就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燃烧着中华牌香烟,浑身轻飘飘的,像是飞行在云里雾里。然后,他就借点香烟的空档,对朋友们勇敢而坚定地吐出一个字:“爽!”
而今角色一转换,饭菜照样供应,啤酒却不得不暂时与他告别了。纪委的人都知道,这对于姜一冰来说自然是一件残酷的事,似乎有些不够人道。可有什么办法呢?现在纪委闯了这么大的祸,说到底都是姜一冰造成的。其实就是姜一冰闯下的大祸,是姜一冰连累了大家,连累了纪委。他必须对这件事负责,他必须把问题彻底交待清楚。否则,大家都得替他背这个黑锅。
姜一冰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憔悴,饭量越来越少,只是不停地抽烟。后来,烟也不能抽了,他就整天呆若木鸡似的,傻傻地坐着。任凭你年绍昆、林朝虎、蓝屏山的口才如何好,他都似听非听,没有任何表情的回应。
易锋已经不耐烦了,他不能让这件事这么长久地拖下去。这件事不尽早处理,将影响到骆财生案件的查处进程,要知道,纪委总共就这么几个人,而且战线已经拉得够长了。
易锋找姜一冰谈了一次,道:“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你不审实话实说了吧!”
姜一冰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久久不语,忽然来了一句:“给我一瓶啤酒!”
易锋道:“我到青云时间不长,对你姜一冰也没有什么成见。这件事,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既然出了事,你还是早点说了为好,纪委的政策你也是清楚的。如果一天天拖下去,对我们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对你也一样,是不是?”
姜一冰道:“我想喝酒!”
易锋道:“喝酒没问题,等你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你要喝多少就让你喝多少。”
姜一冰道:“我要先喝酒!”
易锋道:“酒喝了以后,脑袋晕乎乎的,怎么能谈问题呢?还是先谈问题,把问题都谈了,再喝酒吧!”
姜一冰道:“不,我受不了了,我要喝酒!”
易锋仔细看了看姜一冰,但见他双目无神,像是一个吸毒分子几天未吸毒似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怨恨,无奈和惆怅。
易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呢,唉,你怎么会这样呢?”想想没办法,他念叨了几句后,就走出去了。
这时,姜一冰仍旧对着易锋的背影喊道:“易书记,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易锋在自己的房间里还在想着怎样让姜一冰开口。这时,蓝屏山和林朝虎两个人进来了。蓝屏山劝道:“易书记,喂点酒下去,对办案有好处哩。你还记得那个陈献金吗?他当初交待出五万块钱啊,就是因为我们让他喝了酒。他的酒瘾可重啦,也是每天必喝,不喝就难受。熬了一段时间后,我们给他喝了酒,结果就痛痛快快地讲了,不过,没想到他死也死得这么痛快。”
林朝虎道:“不过,姜一冰和陈献金不同,他这个人,我看酒瘾比陈献金还要大。让他喝下去,恐怕要喝个烂醉,不知道他会不会交待问题哩。”
蓝屏山道:“是啊,他的酒瘾的确大,不知道能不能利用一下。”
易锋想了想,道:“试试看吧。反正他熬了这么久也不说,我们就试试看吧。”
他看了看蓝、林二位,道:“这个人,还是让我亲自去对付吧。”
易锋拎着一袋花生米,抓着两瓶青云江啤酒,走进了姜一冰的屋子。
姜一冰两眼眨了眨,瞳孔里掠过一道异样的光彩。
易锋坐在姜一冰面前,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道:“姜一冰,既然你爱喝酒,今天我就陪你喝点,怎么样?”
姜一冰兴奋地笑道:“好啊,易书记,我早就想找你好好喝一回哩。”
易锋笑道:“是我不对,你是邀请过我好几次,我都没抽开身。以前的事就不管它了,今天,咱们就坐下来好好喝两瓶。”
姜一冰道:“易书记也爱喝啤酒?”
易锋道:“啤酒也爱,白酒红酒也行。我是‘三中会全’啊,红道白道黄道都不怕,啊,姜一冰,听说你擅长喝啤酒,而且很能喝,我还有点不信呢。”说完,易锋已经给倒出了两杯啤酒。
姜一冰喝了一口,嘴巴美美地咂了一下,道:“易书记,你是不了解我啊,我姜一冰这人你了解了以后就知道了,我是爱喝酒,讲义气,你易书记只要把我当自己人看待,我姜一冰是赴汤滔火,什么都不怕啊。”
易锋也喝了一口,道:“这我也听说了,你有点像水泊梁山的英雄好汉,的确非常讲义气啊。”
姜一冰被表扬得高兴了,举起杯子道:“来,易书记,我们干一杯。”
易锋与他干了满满一杯。
不久,两人都喝完了各自的一瓶啤酒。
封强又递过来两瓶啤酒,易锋道:“打开来!”然后,他又将酒分给姜一冰一瓶。
易锋一边喝酒一边吃花生,可姜一冰却只顾喝酒,很难得去碰花生,他似乎对其他食物毫无兴趣。他的生命里,只有酒。尤其是此时,酒是他唯一的爱人,是他生命的全部。
第二瓶也喝了。易锋没让封强及时拿酒。
姜一冰却还嚷着要酒喝。易锋道:“今天先喝两瓶,你不是有名的姜两瓶么?”
姜一冰道:“不,易书记,喝几瓶没关系,我们在一起喝酒,很难得。易书记,你要是看得起我姜一冰的话,就再来两瓶!”
易锋道:“再喝下去,你怎么想问题呢?脑子晕乎乎地,就想不清楚啦!”
姜一冰打了一个咯,有些痛苦地道:“易书记,不就是那件事情嘛,还想什么?有什么好想的?我清楚得很!”
易锋道:“姜一冰,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今天咱哥俩在一起喝酒,那就是朋友了。我把你当朋友,你却不把我当朋友,是不是?”
姜一冰道:“这话怎么说?”
易锋道:“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你知道,这件事可让我为难了,你如果不说出来,我这个纪委书记也没法干下去了啊。”
姜一冰嘴巴嘟哝了一下,红着眼睛道:“易书记,你这句话中听,是句大实话,我爱听。你这个纪委书记,其实也不好当哪!”
易锋道:“看来,你还是理解我的。”
姜一冰摇了摇头,道:“易书记啊,其实,我也有苦处,我也是没办法啊!”
易锋道:“有什么苦处,你就说吧!”
姜一冰看了看旁边的其他人,又不说了。易锋就叫封强再拿几瓶啤酒来,然后,就叫他们都退出去了。
姜一冰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道:“易书记,我姜一冰曾经是一名优秀的工商所所长,后来到了纪委,也有好多年了,可直到现在还是个小小的副主任,一个正股级干部。和我一起进纪委的人,提的提了,交流的交流了,只剩下我,一点进步都没有。当年我在工商所时,有人想整我,不让我进步。现在到了纪委,仍然没有进步。他们就偷偷地笑我,真可谓亲者痛仇者快啊!”
易锋道:“是啊,你的进步的确是慢了点。据我了解,你也曾经为工商工作和纪检工作作出过贡献的。本来,你是应该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发展的。”
姜一冰眼睛红红的,道:“唉,世道不公啊,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易锋道:“你知道世道不公,我也知道世道不公。所以,我们都选择了纪检工作,是不是?你的进步慢了点,可也不能太急啊,不能走歪门邪道啊。你如果再忍一忍,再好好表现一番,我易锋到这里以后,还是会重用你的啊!”
姜一冰道:“易书记,我想问你一件事。”
易锋道:“什么事,说吧。”
姜一冰道:“如果我不出这件事,如果我好好表现,你会不会重用我?”
易锋对姜一冰的表现早有所闻,不过,现在得宽宽他的心,便道:“那还用说,当然会重用你啦。你的副主任干了这么多年,转个正,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姜一冰忽然哽咽着道:“易书记,都是我不好啊!”说着,就流下了眼泪,道:“是我不该走上歪路,你是一个好书记,可惜我没有机会了!”
易锋道:“那也不能这么说。你虽然犯了错误,但只要改正了,就是好同志嘛。你的问题,应该尽早说清楚,如果就这么拖着不说,我就是想帮你也没法说上话啊,是不是?”
姜一冰道:“易书记,你说我将来该怎么办呢?”
易锋道:“其实你清楚,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问题讲清楚,争取组织上从宽处理。至于怎么处理,我们到时候会研究的。就我个人来说,我认为能留在纪委也行,不过,可能影响不太好,如果不能留在纪委,我会尽力帮助你推荐一个好单位的。虽然政治待遇不如纪委,但经济待遇方面,肯定会比纪委更好的。”
姜一冰流着泪,哭泣道:“可是,说出来的话,对不起朋友啊!”
易锋严肃道:“你还把他们当朋友?他们是把你当枪使啊。姜一冰,现在骆财生他们都出事了,经济方面的问题很严重,而且查出来的问题越来越多。俗话说,树倒猢狲散,骆财生自身难保,也不可能顾上你这个朋友啦。将来,究竟是判他有期徒刑还是枪毙都很难说,你还指望他干什么呢?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姜一冰道:“是啊,我的前途算是完啦!”
易锋道:“对,再不主动说清问题,那真是完啦。你想,陈献金因为你而跳窗致死,你的错误非同一般哪。到时候,可以开除你党籍,开除你公职,甚至判你几年也不冤枉啊。是不是?但是,只要你主动把问题讲清楚,凭我易锋这张脸,凭你在纪委作过的贡献,我到时候帮你说句话,从轻处分,甚至再另行安排个工作,都是没有问题的。”
姜一冰流泪无语。
易锋道:“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吧。”
姜一冰又喝了满满一杯酒,道:“那我就说了吧,易书记,我对不起你!”
31
今天的纪委常委会还是在纪委会议室里召开,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常委席上空缺了一个位置。卢北夫与姜一冰共同泄密的问题已基本查清,现正在家中停职检查,等候处理。
易锋在听取了案件进展情况汇报后,道:“刚才公安局长陶渭上来过了,他带来的材料中有法医的尸检报告,证明陈献金在死亡前没有受到过任何打压痕迹。因此,办公室要尽快起草一份陈献金死亡原因的报告,将卢北夫、姜一冰的问题也一并写上。虽然,陈献金死亡的原因比较复杂,但因为卢北夫与姜一冰也是纪委干部,他们的问题同样也是纪委的问题,因此,在报告中仍然少不了要检讨。”
蓝屏山等常委对易锋的建议都表示同意。
这时,司机小蔡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对上面的一行字指指点点地递给了易锋。
易锋仔细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上面是一个醒目的大标题:青云市纪委刑讯逼供殴人致死!
在这个大标题下面,是整版的文章,详细描写了陈献金被纪委审查的“经过”。而且,同时还刊发了陈献金生前的照片,死亡时的照片,以及纪委办案点的照片。这些照片都非常大,非常醒目,让人觉得青云市纪委真是个无法无天的纪委。
易锋心惊肉跳地看完了这篇文章,其他人在传阅时,他还在呆呆地想着。要知道,这篇文章刊发的报纸是著名的《华夏都市报》,这张报纸由于办得时尚和前卫,在全国各地拥有数百万的读者,在青云市的发行量也非常大。这篇文章一出笼,青云纪委可以说是立马臭名远扬了。
易锋正在想着怎么治一治这个名叫于山的记者,这时,办公室的同志又来报告,说于山是《华夏都市报》的大手笔,他的文章已经在全国二十几家大小报刊上陆续发表,而且,现在网上也可以点击出这一消息了。许多网民都纷纷发表意见,都是遣责青云市纪委野蛮办案的。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易锋知道,《华夏都市报》是本省的党报集团主办的,他可以通过省纪委向该党报集团领导以及省委宣传部,甚至省委领导反映此事,要求《华夏都市报》发表纠正文章,尽快挽回影响。
南州市纪委书记方孚白看了报纸以及易锋写来的报告后,也非常气愤。他立即向省纪委书记练茗打了电话,同时将报告传真给练茗。
练茗也觉得《华夏都市报》犯了规。当前,全国反腐败斗争取得了较大胜利,但这场斗争仍然非常艰巨,难度也非常大,广大人民群众对反腐败斗争总的情况,有满意的,也有不满意的。按理,我们的新闻单位应该多想想纪委工作的难处,多为反腐败斗争鼓与呼。可是,《华夏都市报》却发表了这样一篇文章,公然指责纪委野蛮办案,刑讯逼供,在广大读者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即便青云市纪委在办案中有出格的地方,也应该由上级纪委内部处理,不能捅到媒体上公开报道,误导当前的反腐败工作。何况,青云市纪委根本就不存在着刑讯逼供的事,这简直就是造谣,这简直就是诬蔑!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对报社提出严肃批评。
《华夏都市报》的总编牛然在挨了批后表示,要严肃处理此事,让于山停职反省,并尽快组织一篇实事求是的文章,挽回负面影响。
但是,在这篇新组织的文章问题上,又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易锋打电话摧方孚白,方孚白打电话催练茗,练茗打电话催牛然。
牛然说,文章早就写好了,而且省纪委也已经审查过,可是,省委领导不同意发。练茗问是哪一位领导,牛然说,是省委副书记、省长丁冲。
丁冲是个省长,他怎么管起报社的事来了?练茗感到纳闷,便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询问,丁冲道:“这件事有些复杂,我听欧阳春反映,青云市纪委的确存在一起不文明办案的地方,报纸上的批评虽然有些夸大其辞,但也不能说是诬蔑,纪委犯了错,也要接受舆论监督嘛!”
练茗道:“现在已经查清楚了,陈献金的死完全是因为他跳窗逃跑时不小心摔死的。”
丁冲道:“我知道,我也看过这份材料了。材料上不是写了吗?青云纪委的两个同志泄了密,还帮助提供锯子,让陈献金逃跑,是不是?这说明青云市纪委管理非常混乱嘛,是该吸取点教训。”
练茗道:“丁省长,你说得对。我已经批评过青云市纪委了,他们是该吸取教训。可你知道,现在纪委办案非常困难,即便办案当中出了点什么事,也该内部处理,不能捅给媒体啊。所以,这件事……”
丁冲道:“练茗啊,我正准备接待一个加拿大外商。这件事我有数了,我已经指派副秘书长欧阳春查明这件事,因为我听他反映,青云市纪委是有错误的,那个叫易锋的纪委书记,在南州市纪委办案时就比较武断,是不是?”
练茗还想说些什么,丁冲道:“好了,你找欧阳春说说吧。”
欧阳春曾任南州市副市长,可能由于工作原因,与当时的常务副省长丁冲搭上了关系,两人来往频繁。后来,欧阳春在丁冲的建议下,调至省委担任副秘书长。丁冲升任省长后,欧阳春又兼上了省委办公厅的主任。由于欧阳春现在的职位,他一头搭着省委书记竺德长,一头又牵着省委副书记兼省长丁冲。可以说,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实权派人物。
练茗对欧阳春近年来的情况有些听闻,但他不明白青云市纪委书记易锋,一个小小的副处级干部,为什么会在欧阳春的印象中那么差,以至于这种印象还带给了省长丁冲。这可是非常糟糕的事。
南州市纪委书记方孚白心里也有些纳闷,他接到省纪委书记练茗的电话后,还是有些想不通。如果省长丁冲和省委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欧阳春对易锋真的有成见的话,那可是要影响青云案件查处的呀。现在青云的案件正在火候上,可以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甚至可以说是箭已发出,收也收不回了。
方孚白把这一情况立马向易锋作了通报,还没等易锋好好汇报一下,秘书进来报告说,省委副秘书长欧阳春已经亲驾青云,要求马上与市委领导碰头。
方孚白赶到市委常委会议室时,市委书记鞠江峰、市长尹向中都已经就坐,正和欧阳春谈得火热。他们看到方孚白进来,表情都一时冷了下来。尹向中市长道:“方书记,欧阳秘书长这次是专为青云的案件来的,这回他可是个钦差大臣,是奉旨行事啊。”
欧阳春过来和方孚白握了握手。方孚白当然认识这位欧阳春,不过,欧阳春出道比他早,当年欧阳春担任市土管局局长时,方孚白还是市委办的一个科长;欧阳春做了青云市副市长时,他才担任市委办的主任;当欧阳春担任省委副秘书长时,他才出头担任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
所以,方孚白在欧阳春面前有些谦恭,而欧阳春呢,则摆起老领导的架子,道:“小方啊,今天我是根据省领导的批示,专程到南州来的。这次青云的事出得不小啊,在社会上反响很大。”欧阳春吸了一口烟,又猛喷了一口,道:“这个易锋,简直是不像话!一个纪委书记,对一个犯错误的党员干部,怎么能这样对待?他手下的人看管一个人也看不牢,这暂且不说,还有两个干部竟然通风报信,与违纪分子搞串联。你们想想,他易锋是怎么管理他青云的纪委的?他这个纪委书记是怎么当的?”
方孚白道:“我已经批评过他们了,不过,这事也是事出有因……”
欧阳春也不听他劝解,又吐了一口烟,愤愤地道:“易锋这个人,以前在你手下干过,是你推荐他到青云当纪委书记的,是不是?现在用人也是个大问题,用人上的腐败是最大的腐败。省委领导经常说,今后谁推荐的人出了事,要追究谁的责任。当然,小方,今天我也不是来追究你的责任的。我们也是老相识了,你小方也是不错的,我也不想追究你什么责任。但是有一点,我还是要严肃批评:这个易锋,他在南州市纪委当室主任时,办案就胡来。我听很多人说,在青云市纪委,办案比易锋办得好的多得是,他易锋根本就不会办案。那几个办出来的案子,都是靠硬逼给逼出来的。手段比较野蛮,影响很坏嘛。”
方孚白道:“硬逼是不会的,有些事,仅仅是外面的传说……”
欧阳春打断方孚白的话,道:“小方,你别老替易锋说好话。我告诉你,省委领导对青云的事非常恼火,对易锋捅出来的这个马蜂窝很不高兴。他们派我来好好了解一下,处理一下这件事。你说说看,像易锋这种人,把党内的同志当作敌人来胡整,现在还整死了人,出了人命案,难道这不是血的教训吗?我看,像易锋这样的纪委书记,决不能再让他干下去了。”
市委书记鞠江峰道:“方孚白,你说说,对这件事有什么意见?”
方孚白道:“现在青云的案子办得正是紧要关头,现在换一把手,我觉得不太适合。如果要调整,是不是等骆财生的案子办完了再说。”
市长尹向中道:“骆财生的案子,办得也有些时日了。”
欧阳春道:“是啊,要等这个案子办完,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纪委两规的政策,也不能乱用啊,是不是?我看市委应该尽快作出决定,易锋这个纪委书记再让他干下去,只能给党的脸上抹黑,不早点收拾,怕到时候没法收拾呢!”
鞠江峰道:“方孚白,刚才我们碰了一下,你看,是不是先让易锋回南州市纪委干一段时间?他去的时候是你们市纪委的检查室主任,现在回来,还让他干个室主任,也别委屈了他。”
尹向中道:“检查室主任恐怕不太适合,要么就让他干宣教室或者研究室的主任吧?怎么样?”
欧阳春道:“我看这样行,先让他回来再说,他的问题,等查清楚以后,再作处理。该给什么纪律处分,还得给什么纪律处分。我们纪委内部,也不能包庇。马克思主义的电筒,可不能光照着别人哪。”
方孚白一时说不出话来,说实在地,在市委书记、市长和省委副秘书长面前,他说话只能委婉再委婉,但此时此刻,委婉的话是没有作用的。
鞠江峰道:“好吧,我看这件事就这么办,到时候在常委会上通过一下。”
尹向中也点头赞同,看来,这件事已经是生米熟了八成了。
方孚白离开常委会议室,马上打电话叫易锋赶回南州来汇报工作。易锋是他培养并看中的干部,他一直认为青云的问题比较严重,多年来没有真正触及过。当初他竭力推荐易锋到青云去,就是看中了易锋敢于坚持原则,敢于和善于办案这一点。没想到,易锋刚在青云的腐败问题上打出几个小洞洞,竟然中途翻船,真是始料未及。
方孚白是个绵里藏针的人,他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将就这么无辜地倒下去,他得想想办法,尽自己的力量挽救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