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看了看面前的两个男人,“林斯特隆船长?”
她黑色的直发如同丝绵般光洁,无檐帽一般扣在头上,下面是一张瘦瘦的椭圆形的脸。略尖的下巴显得很有个性,鼻梁高挺,颧骨突出。她的眉毛比时下流行的细眉粗一些,但是眉形很好,黝黑浓密——两条直直的眉毛凸显出了宽阔的眼睑的曲线美和一双明亮的棕色眼睛。
黑格布连衣裙的剪裁恰好地突出了她瘦削的身形,和柳条棒一样挺拔而柔韧。黑格布的质地细腻,比替代绸缎的时尚布料要好得多。几个白色的方格和白色的凸花织绲边使深绿色和深蓝色相间的方格花纹显得没有那么单调。淡棕色的皮肤使衣服上的白色显得更加明亮。她穿了一双黑色小山羊皮质地的平底网状凉鞋,腕上戴着一块金色的手表,表带是黑色的。她的肩上挎着一个白牛皮质地的空包。
伍利兹认为像她这样的女孩子一般很有个性,相貌清新自然,她们会成功地把那些蠢女孩儿比下去。她为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表现得如此优雅?也许她的秘诀就在于姣好的体形与复杂之中透露出的简单美的连衣裙的完美搭配。也许她会对自己说:“上帝赐予我苗条的身材,这是大多数女人做梦也求不到的。我的脸形很好。头发和眼睛也很美。我为什么一定要施以粉黛、把头发烫弯、把指甲涂成红色、在衣服上装饰花边呢?我只要在嘴唇上涂一点点口红,穿上质地精良但又不显花哨的衣服,我就完美了。这一切都是天生丽质。”
相由心生,也许这就是她泰然自若、对世界上的一切都感兴趣的原因,这对一个整日对自己的外表焦虑,担心自己的丝袜是否会划破、指甲是否修剪得漂亮、衣服是否会被弄皱的女人来说是不可能的。警觉、机智可不是美容院里的化妆品。因为这样的化妆品根本无利可图。不过,它确实能使一个人的脸看上去更美。当伍利兹的目光接触到她明亮的眼睛时,他这样想着。依据他的判断,这个女孩大概二十八岁或三十岁。她的脸上没有皱纹,头发中间也没有灰发,不过她好像经历了很多,非常独立。
林斯特隆开口说:“这是皮特维亚市警察局的伍利兹局长。您不想坐下说话吗,凯斯小姐?”
她非常放松的坐在扶手椅上。屋子里的几张大椅子、书架和一部留声机使小隔间显得格外的温馨,就像一间迷你起居室。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船停靠在宁静的码头上,舷窗外景色宜人,阳光暖暖的照在水面上。
她朝窗外看了看,然后把目光停在了林斯特隆的桌子上。散乱的吸墨纸中间,摆着两个钱包和那份足有八十一页的手稿。她立刻站起身,仔细看着桌上的东西:“那是我的。那份手稿,还有那个钱包是我的,黑色的那个。你们在哪找到的?”
“手稿是在A甲板上的通风口里找到的,靠近左舷方向的那个通风口,离船尾很近。”林斯特隆说,“钱包是在死者的遗物里找到的。”
“原来是你们——谢天谢地!”她松了口气说,“一切都解释得通了。除了钱包的事。”
“是吗?”林斯特隆有些半信半疑。
“请坐,凯斯小姐,”伍利兹说。他有些困倦地斜倚在墙上,指间夹着的香烟四散弥漫开来,“我们俩都已经读过了你的稿子。”
“你们——读过了?”她靠在椅背上,“但是第一页上已经说明——”
“只有万一你死了才能读?”他打断她说,“这就是为什么林斯特隆去读它的原因。”
她沉默了片刻:“你的意思是?”
“他一开始以为手稿的作者死了。他以为作者和莉维亚·克莱斯比是同一个人。等他意识到自己错了,已经被你的稿子吸引住,禁不住一直读下去了。”
妮娜默默地笑了笑:“真想不出有谁能比我和那个可怜的女人——莉维亚·克莱斯比更加不同了!”
“犯这样的错误也很自然,”伍利兹小声说,“稿子上没有签名。作者显然是船上的一位女乘客,而且在勋爵奎斯奇亚的家里住过一段时间。这个人认为自己可能会因暴力而致死。我们这里的一位女乘客的行李是由勋爵家的司机送上船的,而且她确实死了。所以,这些发现一时间使林斯特隆认为那个死去的女人就是手稿的作者。”
“可是,我是勋爵家里唯一的客人,”妮娜反驳他说,“莉维亚·克莱斯比不在他家。上船之前,我从没见过她,也没听说过她的名字。”
“但是,你肯定在勋爵家里听到过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林斯特隆说,“莱斯利——”
“等等,拉尔斯。”伍利兹把烟蒂扔到舷窗外,然后侧着身坐在桌边上,“凯斯小姐,你在手稿里提到,你刚上船的时候,曾经去过死者的隔间,当时她正在寻找护照。她后来找到了,你也在场,对吗?”
“是的。稿子不是那么写的吗?”
“应该是。”他低下头翻阅着桌上的手稿,“是的,在这儿。但是你并没有描述那本护照。护照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一本普通的美国护照,红色封面上印着烫金的鹰的图案。”
“你没看到她翻开护照吗?或者瞥到护照上的名字?”
“没有,护照是合着的。”她把那双机敏的棕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是说她的名字根本不是莉维亚·克莱斯比?”
“至少在她的遗物里找到的那本护照上的名字不是这个。如果是同一本护照——如果她找到的时候是打开的——你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为什么?我知道那个名字吗?”
“一个你知道、而且绝对有理由记得的名字——莱斯利·道森。”
妮娜红红的嘴唇僵住了。“莱斯利·道森……”她呆呆的重复着这个名字,“这么说……真的有一个人叫莱斯利·道森。现在她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明白,”伍利兹啼笑皆非地说,“也许你可以帮助我们。”他把手稿翻到其中的一页,“这里有一段生动的描写,当你去莱斯利·道森的隔间时,你说你认为当时的一切好像以前发生过。我们时不时地也会冒出那样的想法。之所以会这样,有很多的原因,要看当时的特定场景。会不会是你之前曾经见过莱斯利·道森一两次?而这一回,在完全不同的情形下,你没能认出她,但其实你的潜意识里是记得她的?所以你才会模糊地认为整个场景似曾相识,反而对这个女人的相貌和声音不熟悉?”
“有这种可能,”妮娜承认说,“这个想法挺有创意。只是,我确定我待在勋爵家的时候,她不是那里的客人。我不会——我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的,所以您说的点子行不通。”
“当然,”伍利兹平静地说,“但是,也许她是以另一种身份待在勋爵家里的。比如说,她是一个谦虚腼腆的女仆人,或者是某个男仆的妻子,你可能见过她,只是没有注意,但是意识里记得她。你在手稿中确实写到,在勋爵家里有很多深色皮肤、穿白色衣服的仆人,而你不可能记得他们每个人的样子和名字。这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她的箱子是由勋爵家的司机送上船来的。”
妮娜被太阳晒成棕红色的脸庞第一次露出了微笑,红红的嘴唇间两排洁白的牙齿泛着光泽:“伍利兹警长,您已经仔细地阅读过了我的稿子!”
“是的,”伍利兹严肃地回答说,“你知道,这是我们手上能够证明莱斯利·道森并非死于意外的唯一证据。”
“哦……”妮娜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就像这笑容出现时一样突然,“我还以为……一位乘务员说她被哈利博士的蛇咬了。这难道不是意外?”
“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正试图找出答案。”
“但是,没有人会用这种方式自杀!”
“古希腊罗马时期有这样的例子。”伍利兹反驳说。
“角蝰和克里欧佩特拉的故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要是想自杀,有更多简便的方法。”
“比如说……”
“比如说安眠药。在报纸上人们总能读到有人服安眠药自杀的新闻。莱斯利·道森吃过安眠药,她告诉过我。”
“我们并不认为这是自杀。”伍利兹用锥形的手指随意翻弄着手稿,“我们一直在想这会不会是谋杀。”
这个丑陋的字眼一直停在随之而来的寂静里挥之不去。
“为什么?”妮娜最后终于忍不住,小声地问道。
“因为,根据你手稿里所提到的,船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有杀人的潜在动机。这个冬季和年龄、性别、种族、信仰或是之前此人受过的奴役状况没有关系。这个动机只和一样东西有关,那就是钱。”
“凯斯小姐,”林斯特隆打断他说,“我建议你把那笔钱存进皮特维亚当地的某家银行。”
“那笔钱?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睁大了眼睛,两道直直的眉毛拧在一起。
林斯特隆的脸红了,“我们在海上的时候,如果你犹豫、信不过我,我能够理解。”他冷冷地笑了笑,“我的薪水是少了点——就像你在稿子里提到的那样。”
妮娜也觉得有点难为情,脸色微红。“如果我在写稿子的时候就了解您……”她开始说。
“我不是在责备你。”他真诚地说,“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那个秘密了——多亏了那份手稿——现在我们在码头,所以——一切都不同了。你可以把钱存进这里的银行。如果你不想用自己的名字,可以以勋爵夫人的名义存进去。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的安全了,也不会影响乘客和船员的情绪。凯斯小姐,我比你年长,也比你强壮,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愿意把十万美元现金放在身边,在海上航行,布鲁克是对的,对于像你这样一个弱女子来说,这个秘密实在太大了,不应该由你一个人来承担。已经死了一个女人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那笔钱现在在哪儿?”
“凯斯小姐,我同意林斯特隆的话,”伍利兹说,“钱越早存进银行越好。你用不着担心去银行的路上会有危险。我们可以陪你去银行。如果你现在就把包裹交给我们——”
妮娜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把包裹交给你们?现在?”
“越快越好。”
她困惑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们难道不知道钱在哪儿吗?”
“当然不知道!”林斯特隆大声说。
“可是,你们说在A甲板上的通风口找到了那份手稿,靠近左舷方向的那个,离船尾很近。”
“我们是这么说的。”
“我就把钱藏在那里了。所以,当你告诉我你们找到了稿子的时候,我就以为是你们把钱取走了。因为早上我去找的时候,钱已经不见了。”
“你是说,你不知道现在钱在哪儿?”林斯特隆问。
“没人知道——如果您和伍利兹警长没有拿的话。”
远处,海边咖啡屋里传出的清脆的吉他声使这里显得更加安静。
伍利兹最终开口说话了,“让我们把整件事弄清楚。你把手稿和钱都藏在那个通风口了?”
“当然不是。我为什么要把那份稿子藏起来?我想把它寄给您。这就是它为什么存在的原因。”
“那它为什么会在通风口那里?”
“我不知道。”妮娜从那个白色的包里取出一只烟。两位男士还没来得及为她把烟点燃,她就像个男孩子一样熟练地为自己点着了火。
“我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来打那份稿子,”她一边吸着烟一边说,:直到今天早上六点,我打到半句话的时候,听到一声令人恐惧的尖叫。于是,我停下来跑到走廊上。声音是从升降口扶梯处传来的。我匆匆忙忙地赶过去——当然了,你们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乘务员刚刚发现了莉维亚——我是说莱斯利·道森——还有那条蛇。是那名乘务员发出的尖叫声。我知道只有一个人能够应付这个局面,我急忙跑去哈利的隔间,敲他们的门。哈利博士立刻出来处理这件事,就像前一天晚上一样。他让我去叫醒托尼和舍伍德,我照他的吩咐做了。我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们,直到他们再次把蛇抓到。就在那个时候,哈利太太赶了过来,她一看到尸体就哭了。我把她送回了隔间,陪她待了大约二十分钟。然后,我回到自己的隔间——可是,手稿不翼而飞了。
“现在,你知道稿子上为什么没有签名了吧。我的便携式打字机还在那儿,但是那张打了一半的纸不见了,放在沙发上已经打好的稿子也不见了。只有那些空白的纸还在。我写的所有东西都不翼而飞了每一名乘客都有可能拿走它。哈利太太可以在我看托尼、舍伍德和哈利博士他们抓蛇的时候拿走手稿。或者是那三个人中的什么人在我陪着哈利太太的时候把稿子拿走了。我不知道是谁拿走了稿子,也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那么做。但是,稿子不见了,我觉得很不安。会不会有人听到我打了一夜的字,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溜进我的隔间,看看我在写什么?”
“这件事使我陷入了思考。如果有人这么细致的观察我,那他一定是看到我把那钱包放在通风口了。我不得不去确认一下,看看钱是否还在那里。等到走廊里没人了,我就去了A甲板。当时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必须赌一把,相信接下来的时间里也不会有人经过。我把手伸进通风口——包裹不见了。当时我被吓坏了。”她把头转向林斯特隆,“您还记得今早我让一名乘务员来找您,说想见见您的事吧?”
他笑了笑:“你不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人。今天早上,当尸体被发现以后,所有乘客都想见我。但我急着去市警察局,所以我让他们通知乘客,我会迟些再见他们。”
“我是想告诉您那笔钱不见了,希望您能帮忙在船上找一找。”
“那是警察的工作。”伍利兹按了一下林斯特隆桌边舱壁上的铃,“凯斯小姐,为什么你刚进来的时候不把这件事告诉我们?”
“我也希望告诉你们!”妮娜难过地笑了笑,“但是,我看到手稿在桌子上,而且你们说是在通风口找到的,我就以为你们说的通风口和我藏钱的那个是同一个。今早我去的时候,那里面空了,我以为你们把钱和手稿一起拿走了。我没想到是其他人把钱从那里取走了,留下了手稿,然后被你们找到了。但是现在,我想,就是那么回事。”
伍利兹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名乘务员打开了房间。
“是您按的铃吗,先生?”
“是的。请把费尔南德斯警佐找来。”门关上了,伍利兹回过头看着妮娜,“你把钱藏得有多深,在通风口的什么位置?”
“大约有半只手臂的深度。我把手伸进去能碰到它,但是人们从外面看不到。这就是我为什么认为那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你是个外行,凯斯小姐,”伍利兹微笑着说,“如果是贼或者警察,那里是他们首先会想到的地方。”
费尔南德斯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这里需要更多的人手,警佐。”伍利兹解释说,“找足够多的人来帮你,我们需要对整艘船进行搜查。你们要找的是一件包裹,里面装了十万美元现金。包裹很大——大约有五百张打印纸的重量和厚度,而长度和宽度只有那些纸的三分之二。”
“这么多的钱!”费尔南德斯敬畏地小声说。
“是的。这么多的钱不应该派人单独去找。让他们两个人一组。如果包裹裂开了,里面的钱散着,你们最好列个清单,记录下来找到的钱的数目。还有一样东西,你们找钱的时候可以一起找。”伍利兹若有所思地说。
“是什么,先生?”
“一封用英文写的信,用钢笔手写的,一共两页,信纸很薄。第一页的开头是:我亲爱的妻子。第二页纸的末尾签名是:莱斯利·道森。你们也许根本找不到第一页纸,不过有可能找到第二页。在搜查事务长的东西时,要特别留意有没有这样一封信。”
“是,先生!”费尔南德斯敬了个漂亮的军礼,离开了房间。
林斯特隆眉头紧锁:“真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偷走那份手稿。除非有人不想让警察读到它,但他应该把稿子毁了——而不仅是把它藏起来。”
“匆忙之间,毁掉这么多页纸的稿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伍利兹指出说。
“为什么不把它扔下船?”妮娜说。
“在海上当然可以这样做,”伍利兹回答说,“但是,现在我们在码头,他会这样做吗?这样做对他没有好处。稿子可能会漂到岸上,或者被渔民或码头工人找到。如果高自一九清晰可读,上面的内容可能会向警察透露那个人不想让警察知道的事情。也许时间紧急,他也来不及把稿子烧毁。如果没有壁炉或者炉子,想烧掉八十一页纸可不容易。烧东西散发出来的烟可能会引人注意,特别是当船上有警察调查莱斯利·道森死因的时候。那个人肯定是在情急之下暂时把稿子藏在通风口。也许等船开到海上以后,再把它扔下船。”
“那么,您认为我和那个拿走稿子的人恰好选择了同一个通风口藏东西?”妮娜问道。
“我不相信巧合,”伍利兹说,“也许钱是被先拿走的,等那个贼事后想把稿子暂时藏起来的时候,又想到了那个通风口。也可能是他在藏稿子的时候发现了那笔钱。”
“一旦他意识到有人故意把钱藏在通风口,他还会把手稿留在那儿吗?”林斯特隆反驳他说,“如果那个藏钱的人跑去查看钱是否还在的时候发现了手稿,把它交给警察怎么办?”
伍利兹耸了耸肩膀:“也许他不得不冒这个险,暂时把稿子藏在那儿。重要的是,等别人发现稿子的时候,稿子不在他手里。他知道,自己因为好奇偷走了手稿可能会引起警察的怀疑。所以,一旦他阅读了上面的内容,他必须把稿子留在一个和他扯不上一点关系的地方。但是,既然稿子被偷了,就证明稿子上的什么事是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的。”
妮娜脸色腊黄,晒后的肤色变得暗淡无光,“伍利兹警长?”
“什么事?”
“把手稿藏起来或者毁掉又有什么用呢?除非我这个写稿子的人也被毁掉。只要我依旧活着,即使稿子丢了,我可以把一切亲口告诉你们。”
伍利兹忧郁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这一点,凯斯小姐。在稿子里,你提到你要告诉船上的每一个人,你把过去几天发生的事记录下来了。你已经告诉他们了吗?”
“还没有。我想把稿子写完后再告诉他们,但是你知道的,我被打断了。”
“现在,我建议你完成你的计划,”伍利兹说,“一定要告诉船上的每一个人,你曾经写过这样一份稿子,警察已经读过了。这样你会更安全。”
“但是,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安全。”妮娜回答说,“写稿子的时候,我相信受过犯罪调查训练的专业人士能从中看出蛛丝马迹。这些内容有没有让你们得出结论是谁想偷这笔钱?或者为什么会发生这些怪事?”
伍利兹又笑了,这一次是近乎可怜的微笑:“如果你认为我是魔术师,凯斯小姐,那我真的不敢当!这个需要破解的方程式中有太多的数我们还不知道。也许你能帮上我的忙。在稿子里,你提到昨晚把钱包放在口袋里了,是左边的口袋还是右边的?”
“左边。”
“那个时候,莱斯利·道森坐在你的左边,她身子向前倾和哈利博士说话的时候,用胳膊撞了你的胳膊。他很可能是在那个时候偷走了你的钱包。”伍利兹越发振作地说,“你整夜没睡,一直在打稿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声音——在今早你听到乘务员的尖叫声之前?”
“声音?哦,您是问我是否听到莱斯利·道森摔下楼的声音?”屋里很温暖,可妮娜却不知不觉地打了个寒战,“天哪,我没听到!”
“什么也没听到?”
“什么也没听到,直到今早听到那名乘务员的惊叫声。您知道,我的门关着,打字机一直在咔哒咔哒地响。外面暴风肆虐,直到早上六点钟才停下来——风在咆哮,伴随着低沉的雷鸣,海浪拍打着船身。有一两次,当我打完一行停下来的时候,我听到了脚步声。但是,我以为那是船员在暴风雨中工作。还有一席,我听到有人在跑——”
“那是什么时候?”
“我没有看表。我当时大概打了五十页。我最快每小时能打十三页——不会超过十三页半。我从十二点开始打,所以那个时候大概是凌晨四点钟,对吗?也许是四点十分。”
林斯特隆不解地看着伍利兹:“一个女人在恐惧中奔跑,试图逃开那条毒蛇,她想象着自己可能会因为那条巨蝮而跌倒——当然她会尖叫。”
“暴风雨会吞噬一切声音,”伍利兹沉思着说,“一声雷响,比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要大——或者一个巨浪……”
“也就是说,她是在五点半以前死的,”林斯特隆补充说,“暴风雨停了以后——”
伍利兹思考了片刻:“你知道莱斯利·道森那晚是什么时候回房间的吗?”他向妮娜询问道。
“就在午夜之前,”她回答说,“我们一同离开了哈利夫妇的浴室,她直接回房间了。”
伍利兹转过头看着林斯特隆。“这么说,她当时并没有因为突然间发现蛇在自己的房间而跑出去。当妮娜凌晨四点钟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她已经在房间待了几小时。她不睡觉在做什么,为什么要那么早跑出房间?”
“有一个词能对此作出解释,”林斯特隆说,“抢劫。”
“您是说——莱斯利·道森想得到那笔钱?”妮娜大声问。
“怎么不会?”林斯特隆对自己的见解作出了详细的分析,“这是老故事了,一个普通的贼被一个聪明的贼以智取胜,最后引发了谋杀。也许莱斯利·道森的警觉使你觉得自己受到了监视,凯斯小姐。我们都知道,是她拿走了你的钱包。假设她看到你把钱藏在了通风口。假设她确定没有人发现她午夜时分返回通风口时,去拿那笔钱。假设她一直在观察你,同时,也有另一个知道她目的的人监视她。当她把钱从通风口取出来,那个人立刻偷走了钱,并且杀人灭口。”
“用一条蛇作为杀人的凶器?”伍利兹怀疑地问。
“这的确不可思议,”林斯特隆承认说,“但这样做有个好处,正因为这种方法不可靠,所以警察会认为这不是谋杀案而只是意外,也不会就此展开认真的调查。”
“也许是这样——但有一件事解释不通,前一天晚上蛇第一次跑出来,箱盖上的钉子已经让人们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一场意外。那次之后,凶手还会认为用蛇来当凶器有什么优势吗?”
“那么,你相信莱斯利·道森的死是个意外?”林斯特隆说。
“不,尤其是听说了鲁伯特勋爵的死以后,那也是次意外,也和一种动物有关——他的马。正如我所说,我不相信巧合。而且,证据就摆在眼前,稿子和那笔钱不翼而飞,这显然是人为的,还有那封口述给凯斯小姐并签着莱斯利·道森名字的信。我相信那条蛇就是凶器。只是我不明白凶手为什么会这么做。肯定有什么原因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的。”
妮娜看着伍利兹:“您认为这个案子里牵涉到的贼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当然,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但是,在凶杀案里,通常只有一个凶手。”
“如果莱斯利·道森真的是勋爵家里的仆人,她可能会了解那笔钱的事。但是,其他人怎么知道她想得到那笔钱呢?”
“凯斯小姐,这么一大笔现金通常和非法交易有关。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有不止一伙道德败坏的人对这笔钱的去处感兴趣,莱斯利·道森可能只是个小角色。她的死也许是某个和鲁伯特勋爵有利益纠葛的组织派人干的。”
妮娜气愤得涨红了脸,声音也有些颤抖:“鲁伯特已经死了。难道你们就不能不破坏有关他的回忆吗?”
伍利兹难过地打量着她,“你就没想过鲁伯特把信封交给你的时候其实知道里面装的是钱?他是在故意利用你,让你蒙在鼓里?”
她熄灭了烟,低头看着烟灰,黑色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两片薄薄的红色嘴唇紧紧地闭着,最终她还是开了口。“鲁伯特勋爵根本不会欺骗。”
伍利兹改变了思路:“如果我们找到了那笔钱,凯斯小姐,你打算怎么处置它?”
她抬起头看着他们,绯红的脸上嵌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我会完成鲁伯特对我的嘱托。”
伍利兹抓住机会赶紧询问:“这么说,你也认为鲁伯特把信封交给你的时候知道里面装的是钱?”
“我——不知道。”她几乎要落泪了。
“现在,那笔钱是鲁伯特勋爵的遗产。”伍利兹温和地说。
“您是对的,”她的嘴唇颤抖着,“我只是没有意识到鲁伯特已经死了。”
“关于那个信封,他是怎么嘱咐你的?”
“也许现在告诉您没有什么坏处。”她的眼睛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痛苦,“鲁伯特让我把包裹带到切维切斯卡罗尔路上一栋叫马歇尔顿的旧房子。那里没有街道号码。离开康涅狄格大街和环道以后,差不多就到了。我得在下星期五晚八点钟把包裹带过去,交给布兰德先生。”
“谁是布兰德?”
“我不知道。我猜是鲁伯特的员工或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我对他生意上的事一无所知。”
“所以他才放心选你做信差。”伍利兹小声说。
“这有什么关系?”妮娜激动地说。她藏在腿下的那双修长的手颤抖着,“我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还有一件事。”伍利兹尽量温柔地说。他从林斯特隆的桌子上拿起一本美国护照,“这是你在莱斯利·道森的隔间里看到的那本护照吗?”
“我怎么知道?护照当时没打开。我只看到红色的封面上有只烫金的鹰。”
“这是林斯特隆船长在她的隔间里找到的。”伍利兹轻轻地翻开封面,“这是一对夫妇的联合护照——艾伯特和莱斯利·道森。莱斯利·道森的照片不怎么好看,但至少能认出是她。她丈夫的照片根本就不像他本人。不过,你也许能认出他。”
“您是说,他也在勋爵家里工作?是骑师或者是司机?”
“有可能。”伍利兹把护照递给她,“你以前见过艾伯特·道森吗?”
妮娜不情愿地把护照拿在手上,好像护照已经被凶手污染过了一样。照片贴在有点发蓝的窄小的纸上,上面盖着一部分圆形的凸印。白色的背景上,丈夫和妻子肩并着肩,刺眼的强光把莱斯利·道森的缺点无限的放大,影响了美观。那个男人也黑黑的。一些不愉快的经历使他显得成熟,他用忧郁的眼神打量着这个世界。黑而弯曲的胡子使他看上去像个摩尔人。
“不——不认识……”妮娜犹豫地说。
“胡子令人疑惑——去掉胡子看看。”伍利兹从桌上拿起一张信纸,盖在那个男人的脸的下面部分,“再看看。”
妮娜低下头看着照片,然后突然间拿起护照。“天哪,我当然认识他!没有胡子,无论在哪儿我都能认出他。他是——”
伍利兹立刻打断了他:“你看一看,拉尔斯。”
林斯特隆弯下身看着护照,眉头紧锁:“恩,我说……”
伍利兹挺直了身体:“谢谢,凯斯小姐。我们不再耽误您的时间了。拉尔斯,能派人去通知化名为恩里克兹·门多萨的艾伯特·道森吗?让他到你的隔间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