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如果不是三十多年前那场熊熊烈火,恐怕我最不相信的,就是这篇故事的第一句话。
今天,我最后一次走进卅街档案馆,在掸落这些绝密卷宗上厚厚的积尘之后,我在它们面前站了好一阵子。阳光透过斑驳的窗玻璃照进来,刺鼻的尘土飘荡在我的周围,还有一些粘在我稀疏的胡须上。我伸出手指挨个抚摸这些打了多年交道的卷宗,它们被历史涂满了褶皱,就像我的老伙计惨不忍睹的面颊。
我太想念我的老伙计啦!要不是我的老伙计,我这半辈子或许平淡无奇,而这些诡异莫测的神秘事件就不会书写在这里。你问我都是什么神秘事件?嗨!简直太多了,比如:第五号卷宗里的“纸人割头颅”事件、第十二号卷宗里的“鸭绿江水啸”事件、第三十号卷宗里的“古刹石佛异变”事件、第五十五号卷宗里的“生寒镜和胎盘”事件……
现在想起来,我似乎还能看到卷宗里当事人的恐惧、战栗、惊慌和绝望,它们时常让我在睡梦中冷汗连连;而当事人在那些激荡的岁月里所表现出的欢喜、坚强和希望,在这个世界似乎已经销声匿迹——但是,它们将长久地埋藏在我的记忆深处,直到我生命的终结。
好啦好啦,我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那个跟我交接的年轻人正不耐烦地等着我呢,我得把卅街档案馆的钥匙给他——他看起来那么朝气蓬勃,而我三十年前,就是在他的这个年纪……
这份卷宗封面的基本信息如下:
中共通化专区五人小组调查案卷
本卷共(2)册 本册共(89)页
自一九五六年四月十日起至一九五六年四月二十日止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市发生了一场震惊全省的火灾。作为这场灾难的亲历者,至今我还心有余悸。而正是因为这场罕见的火灾,才使我得到了上面的这份绝密卷宗。
这场大火是由卅街尽头的西山火葬场引起的,火势一路蔓延直至街口档案馆。当时是清晨,我们响应政府号召,冒着生命危险冲进浓烟滚滚的卅街,现场指挥员请求我们务必把所有的卷宗抢救出来,我现在还能记起他带着哭腔的喊话:“这些可都是鲜活的历史啊!”
那个年代人心还没有坏掉,大伙儿干什么都是实打实,所以这些“鲜活的历史”得以保存至今,我们的确功不可没。
搬出的卷宗被要求放在一辆大卡车上,由于火灾现场非常混乱,负责运送这批卷宗的司机急忙掉头就开走了。事后我才发现,被遗落的那份就在我的脚边。
关于这份卷宗,除了开篇罗列的基本信息之外,促使我翻看它的另一个原因是卷宗封面鲜红的“慎”字阴文印章。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卅街档案馆所有带“慎”字阴文印章的卷宗背后都隐藏着惊心动魄的……恐怖!
这份卷宗是1956年“肃反”时期一个叫冯健的解放军老兵的交代材料。由于那个时代明显的意识形态充斥在字里行间,所以我在转述时对个别无关紧要的词句进行了删减,同时也对整份卷宗进行了适当的润色。另外,为了便于阅读,我人为地将卷宗分成了若干章节并配以标题。所以,在请求读者对我擅自做主予以原谅的同时,我想郑重地说上一句:请注意,你们看到的仅仅是个故事。
以下就是冯健在解放战争期间关于“失踪”问题的供词——也就是说,我们的叙述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