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11日。
楚原市马家窝堡镇。
刚进楚原地界,两人接到通知:在楚原市马家窝堡镇有一名叫“邝绥中”的人,基本确定就是“1.23大案”的关键证人,沈恕要求他俩不必回警队,直接赶往马家窝堡汇合。
马家窝堡的名字虽土气,却是楚原市的明星镇,民营企业众多,经济指标在全省遥遥领先。据说当地早有意撤镇建市,几次申请都被国务院驳回,大概觉得“马家窝堡市”这名字听上去有些别扭。
警方要找的邝绥中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马家窝堡镇出名的老流氓,曾因猥亵罪两次被判刑。目前在镇东头经营一家又黑又脏的洗头房,整天捏一支烟,戴一条手指粗的大金链子,龇着满是烟渍的牙齿和店里的女人们调笑。
邝绥中和警察打交道是家常便饭,见警方找上门来丝毫不乱,依旧悠悠地吸着烟,色迷迷的眼睛滴溜乱转,一副调侃的语气:“刑警队怎么抢治安的活儿?我这个店三证俱全,依法纳税,客人多半是正正经经的国家公职人员,可没有一丝半点违法乱纪的地方。”
沈恕不理睬他的油嘴滑舌,递过去一张仇启明的近照,说:“认识这个人吗?”
邝绥中这辈子回答过无数遍类似的问题,经验非常丰富,扫一眼照片,想也不想:“不认识。”
沈恕盯着他,目光像刀子一样锋利:“看好了,别张嘴就来,敢作伪证,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邝绥中多半不认识沈恕,但是看这阵势,以他的经验,应该明白对方是个厉害角色,撒谎没什么好果子吃。
沈恕沉默近一分钟,给他一点时间考虑,也通过静默的气氛给他造成压力,打击他对付警察讯问的固定套路。沈恕见邝绥中的脸上露出尴尬神色,手脚开始有些不自在,又取出一张照片,是仇启明十几年前入狱时的档案照,说:“认识这个人吗?看好了,想清楚再说。”
邝绥中仔细辨认着:“是——起子?不像,认不出来。”
沈恕步步紧逼:“你不仅认识他,关系还不错,你们进过同一间看守所,还用我提醒吗?”沈恕的声音愈加严厉,脸色也黑下来。
邝绥中支支吾吾地遮掩:“是——起子,没错,就是他。这不十来年没见了嘛,照片又不清楚,我可没故意撒谎。”
沈恕说:“起子的本名是什么?”
邝绥中挠挠头,像是在努力回忆:“是仇——什么,这小子心狠手黑,道上人都管他叫起子,意思是不管多硬的瓶盖他都能撬开。没人叫他的本名,我一时想不起来。”
沈恕不给他考虑和辩解的时间:“十五年前的北塔服装城灭门案你还记得吧?今天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人命关天的大案,你要老老实实交代,别不小心把你自己绕进去。你现在生活不错,也六十岁出头了,万一再折进去,养老送终都没个地方,到时候再后悔可来不及。”
邝绥中有些惶恐,看得出来是真的害怕:“您抬举我了,就我这胆子,这小身板,敢做那种惊天的大案子?”
沈恕说:“那起案子发生后,仇启明有没有来找过你?”
邝绥中摇摇头:“没,时间太长,记不清了。”邝绥中的小眼睛貌似瑟缩胆怯<dfn>htt<a href="p://w" target="_blank">p://w</a>ww?99lib?net</dfn>,其实滴溜乱转,还在思考对策。杜逸群和可欣看得明明白白,都有些压不住火气,如果不是碍着沈恕在场,早就出手教训他了。
沈恕见邝绥中一味搪塞,知道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一伸手,把邝绥中脖子上的金链子扯下来,在手里掂了掂:“有三四两重吧?看这成色,有些年头了,是老货?”
邝绥中下意识地伸手来夺,沈恕往后一闪,说:“这链子哪儿来的?”
邝绥中有些发慌:“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打我太爷那辈就有了。”
沈恕哂笑一声,指着链坠上的花纹:“既然是你家老辈的东西,给我们解释解释这花纹的含意。”
邝绥中支支吾吾:“花纹就是花纹,纯粹为了好看,能有什么含义?”
沈恕说:“亏得这东西在你脖子上戴了十五年,这链坠上的花纹是‘马’字的小纂,喜欢刻印章的人大都认识。你邝家祖传的东西,却刻一个‘马’字,那不是很奇怪吗?”
邝绥中无言以对,舌头在嘴里和牙齿打架,只发出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沈恕冷笑说:“这是北塔服装城灭门惨案中的丢失物品,在案件卷宗里有记载的。被害人马强生前喜欢刻印章,把家里的几件黄金首饰熔了,打成这条项链,还是城北有名的工匠陆百鸣的手艺。你要是不服气,咱们去找陆百鸣当面问问?”
邝绥中双腿一软,身上止不住地哆嗦,可欣担心他给沈恕下跪,双手按住他的肩头,让他在椅子上坐好。邝绥中吐出一口浊气,语带哭腔:“我交代,老老实实交代,请政府念在我一把年纪,务必宽大处理。我和北塔服装城的灭门案没有一丝一毫关系,和起子更扯不上联系。当年我看他心狠手辣的,早晚惹出大事来,不愿意和他深交。这小子在十五年前的那天早上来找我,说急用钱,要把一条项链兑给我。我看那链子成色足,做工不错,他要价又低,就起了贪念,给他几百块钱把链子兑过来。他走后我才听说北塔服装城的马强一家被人杀了,可我怎么也想不到是起子干的,不然我早就到政府举报他去了。这项链一直压在箱子底,近几年我才戴上。要知道是马强家的东西,我说什么也不敢戴呀,忒不吉利了。我说的都是实话,请政府明察。”邝绥中话音刚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种混迹社会的老流氓,做人完全没有底线,遇到弱者就变着法地欺压,没有同情怜悯之心;在强者面前则示弱服软,溜须拍马、哀求献媚,甚至卑躬屈膝、下跪磕头都毫不犹豫,没有丝毫心理障碍。可欣早防着他这招,没想到他还是给沈恕跪下去,气得照他屁股上轻轻踢一脚:“要点脸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