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2日。多云转晴。
楚原市公安局重案大队。
“沈队,我回队里了,掌握到一些重要情况,听说你在华山路出现场,要不要我赶过去向你汇报?”沈恕正郁闷着,于银宝的电话打进来。
沈恕说:“不用,我这就回去,到队里再说。”又跟王国强打招呼:“查车追逃你比我有经验,这边的事就拜托你了,如果能查到些蛛丝马迹,马上和我通气。”
回到重案队,于银宝迎上来说:“市公安局的档案里已经查不到‘文革’时期的积案,辖区派出所更是一无所知。我通过江华大学保卫处的一名联络干事,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敲开一位退休校长的家门,他向我证实,‘文革’末期,在江华大学确实曾发生过一起灭门惨案,有一对徐姓教授夫妇在家中惨遭杀害,他们的独生子也遭到毒手,昏倒在地,头部流了许多血,但没有目击者,也没人知道凶手是什么人。由于遇害的夫妇是被打倒的‘反革命分子’,当时公安系统又非常不健全,这个案子没人上心,也没怎么投入警力调查。这位退休校长当时自己也被关在牛棚里,没有能力过问此事,但他证实了三点:一是徐教授出身学术世家,在古典文学领域有很深的造诣,而且个人收藏丰富,有许多珍贵古籍孤本,这位退休校长和他交往密切,曾亲眼见过苏南在话剧里提到的那幅王羲之真迹;二是徐教授一家当时住在江华大学的教工宿舍楼里,现在那幢宿舍楼已经拆除,位置就在连环凶杀案的案发地点,那片用铁皮墙围起来的荒地;三是徐教授的独生子并没有死,而是被一位农村的远房亲戚收养。据说,那孩子在医院里被抢救过来后,先后有几拨人问他凶手是谁,他把嘴唇都咬得渗出血丝,硬是没开口说一个字。那个收养他的远房亲戚居住在距本市300公里的昭远县向阳乡前进村。那位退休校长回忆说,徐教授的独生子名叫徐明书。”
我看一眼沈恕,想这起案子已经基本可以定论,凶嫌就是徐姓夫妇在灭门惨案中幸存的独子。沈恕像是没注意到我的眼神,对于银宝问道:“与向阳乡前进村核实过情况没有?”
于银宝说:“你们进门前我才放下电话。向阳乡派出所的户籍员老王当年经手过收养徐明书的手续,比较了解情况。收养徐明书的人是他父亲的表哥,也姓徐,一生务农,现在已经过世,遗孀赵某也于三年前过世。他们没有孩子,全靠徐明书为他们送终下葬。老王还保存着徐明书的原始户籍资料,他12岁时更名徐剑鸣,18岁参军,20岁入读军校,户籍迁出。老王还说……”
我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追问一句:“老王还说什么了?”
于银宝说:“老王说徐剑鸣从小就有出息,文武全才,学啥像啥,性格又乖巧,村里人没有不喜欢他的。就是不大爱说话,比他同龄的孩子都要沉闷。上军校后回村里去过几次,后来当了团长,还是没架子,是他们村里人的骄傲。听那语气,有帮着徐剑鸣洗清嫌疑的意思。”
我在心里叹气,想这老王的心肠倒好,但徐剑鸣犯下的滔天大罪,用恒河水也洗不清了。可是,这全是徐剑鸣的错吗?父母在自己眼前被人用凶残的手段杀死,那种刻骨铭心的伤痛,是正常人都无法承受的吧。如果徐剑鸣不采取这样极端的措施,法律,能奈何苏南他们吗?能替他父母讨回公道吗?能为他报仇雪恨吗?这样想着,我心里猛地一下揪紧:我怎么了,难道是在同情一个杀人凶手?
沈恕没接于银宝的话,只轻叹一口气,说:“是收手的时候了。”他一五一十地分配过任务,对我笑笑说:“这起案子扰得你也不得安宁,一直在一线忙活,我看你办案子也是把好手,索性把你调到重案队来算了。”
我忙说:“你千万别动这念头,我现在还困得头疼呢!你们重案队过的是人的日子吗?怎么,你不跟我们去冲锋陷阵?”
沈恕说:“我到局里受鞭刑去。相信我,在会议室里坐着一点不比你们冲锋陷阵轻松,只会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