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新兴住宅区不远处,有几栋相连的市营国宅平房,小依的家就是其中一栋。内海先生将警车停在附近,走过清晨的巷弄前往小依家。
“就是这里?”
我们在家附近询问小依,小依露出灿烂的笑容,可是这附近哪里有公园?仔细一看,应该是附近幼稚园的庭院,难怪找公园都毫无所获。
小依的家在最角落一栋,门牌印着富永的罗马拼音“tOMINAGA”,门口散落着三轮车和玩沙用的小桶子,内海先生站在门铃前深呼吸,我被他的紧张所影响,也咽了咽口水。
“唔……”
无论按几次门铃,富永家就是没人回应,我们好不容易哄住想进门的小依,等人出来开门。
“都没人。”
“会不会出门了?”
看看时间,早上七点四十五分,虽然我还在放暑假,但对上班族来说是平日,说不定已经出门上班了。
“有什么事吗?”
正当我俩大眼瞪小眼,身后突然有人出声,看来是邻居阿姨,身穿有如夏威夷姆姆裙的宽松洋装,手提黄色的可燃垃圾袋。
“我们在路上找到这孩子,请问你认识这家的孩子吗?”
“哎呀,胡柚香,早啊。”
阿姨没回答,而是直接对小依比了个V手势,小依看了也比了个可爱的反手V回应,可爱到让阿姨面露微笑,看来这是两人平时的打招呼方式。
“找到?难不成她自己出门啦?”
“是啊,还跑挺远的。”
“讨厌,真危险,幸好没出什么意外。”阿姨听我回答,松了口气,抓抓小依的头,然后往小依家门口瞪了一眼,“真是,一定又在睡觉了。”阿姨不悦地板起脸,“昨天晚上也是一直吵到天亮,现在一定还在睡觉,这家人总是成天吵个不停,连小孩子都照顾不好,真让人担心。”
阿姨压低嗓门说着,边说边迈开步伐,似乎是打算去丢垃圾,或者是不好意思在富永家门口说人家坏话,总之,我们只能跟在身后听她继续说。
“我是不想说年轻人不会带小孩,不过有时间把指甲弄得漂漂亮亮,怎么不把小朋友照顾好呢?小的那个孩子,爸爸也是有名无实,听说连工作都没有。”
樱子小姐依然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一个人留在门口,直接伸手转动门把。
“他们或许觉得自己高兴就好,但是孩子就可怜罗。之前也是……”
阿姨还在滔滔不绝,我让内海先生去应付阿姨,连忙回到樱子小姐身边。
“没上锁。”
“那也不能随便开人家的……”
“有血腥味。”
“咦?”樱子小姐缓缓转动门把,确认门没有上锁便轻轻推门,门喀嚓一声打开,立刻有股湿热的空气与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这血腥味又浓又猛,是死亡的气味,我忍不住别过头去,在门口一股脑吐出酸苦的胃液。
“死了。”樱子小姐说道,从口袋里掏出橡胶手套戴上并拉了拉。
“内海先生!出事了!”
我慌张大喊,内海先生脸色铁青,似乎是从我的声音与表情看出端倪,樱子小姐则已经开门进屋。
“不好意思,我们得找父母问话,能不能帮忙照顾胡柚香妹妹一下?”
内海先生说着,将小依先托给阿姨照顾,阿姨有点在意我们的举止,但还是亲切地点头答应。
“可以呀,警察先生也念念他们,叫他们多关心小朋友。还有……那个妈妈自己一个人过得很苦,如果没人可以依靠,找我说一声就好,顾小孩这种事我还做得来。”
内海先生频频说是,急忙赶回我们身边,阿姨又对我们喊了一声:“有事跟我说喔!”然后带着小依回家说:“来阿姨家吃早餐。”真是帮了大忙,我想小依应该……不,是肯定不能让她看见家里的情况。
“内海先生!”
“呜……”
我想和内海先生一同进屋,结果他也先在门口吐了一阵,亏他还是警察……不过,我想恐怕只有习惯尸体的人才能忍受这股味道。屋内应该是门窗紧闭,温度变得很高,大量细胞在高温环境下坏死,那味道可不是普通的糟糕。
“真惨……”往屋内一看,家具物品零乱不堪,四处都有斑斑血迹。
“樱子小姐……不可以啊!”
她已经开始调查屋内,仔细确认门上与墙上的血迹,我顾不得露出肚皮,拉起t恤下摆掩住口鼻,念归念,却也知道她肯定不听劝阻。
“太惨……这真是太惨了……”内海先生愣在门口,环顾屋内。
“这里。”樱子小姐去了厨房一看,立刻回到客厅对我们招手。
“内海先生!”
这间平房似乎颇有年纪,是旧式的格局,厨房是独立式而非开放式,里面物品零乱,放了一张餐桌,餐桌底下趴了一个人,是成年女性,背上一片血红。
“救护车!”
“太迟了,已经死了。”
樱子小姐简短说了一声,我还以为情况恶劣,牺牲者是那个小婴儿,但眼前趴倒在地的是成年女子,她精致的指甲彩绘在朝阳下闪闪发亮。
“已经出现尸斑,代表死亡两个小时以上,颚关节僵硬,四肢也有轻微僵硬……表示死亡四小时左右。”
“九、九条小姐?”
内海先生先用无线电呼叫警车与救护车支援,然后讶异地看着樱子小姐勘验遗体,支支吾吾地想问我樱子小姐究竟是什么背景,我没办法仔细解释,樱子小姐则毫不在意我们的困扰,继续检查死亡的女子。
“死因……看都不用看,背上被刺了好几刀,这伤口……应该是菜刀,通常像这样刺上多刀以仇杀居多,但也有可能是凶手胆小,怕对方还没断气才刺个不停求心安。”
樱子小姐用手指抚着尸体背后的伤痕对我们解释,伤口似乎直达前胸,凶手一定刺得很猛。
“没有防卫伤……”樱子小姐的目光从尸体背后移到胸口,然后至手臂,突然难以理解般地自言自语着。
“樱子小姐?”
“怪了,这女人为什么不护着自己?”
“难道凶手是熟人?”我的语气有点自问自答,樱子小姐似乎现在才注意到我与内海先生,讶异地眨眨眼,然后摇头说:
“就算是熟人,一般人看到眼前亮晃晃的刀子也会抵抗吧?”樱子小姐手指抵唇,低头思考,然后环视厨房,“只有厨房这一带有流血,客厅的血迹不多,全沾在大门内侧以及里面卧室的门上……为什么?”
“没错……女人手臂上只有一道刀伤。”
内海先生说了,樱子小姐又看看遗体,接着快步走向客厅。
“她先是在门口被人砍了一刀,连忙关门扣上防盗链,应该是怕光上锁也挡不住人,代表凶手可能有这个家里的钥匙。”
樱子小姐仿佛亲眼见证着当时的经过,护着右手关上门,反手挂上防盗链,所碰触的部分都沾着血迹。防盗链已经被扯坏,凶手可能力气很大?
“接着,她前往卧室,带着还在睡觉的女儿逃向厨房……”樱子小姐向前直走,碰了卧室的门,这里也沾着血迹,然后作势牵着隐形小孩的手回到厨房,“你看,椅子上有血,这里是小孩的足迹……窗框上也有血迹,小孩应该是踩着椅子从厨房窗户逃出去的吧。”
这点似乎符合小依告诉我们的经过,我与内海先生不禁赞叹樱子小姐的机智,但她却讶异地挑眉。
“为什么她自己不逃?”
“咦?”
“为什么不跟着小孩一起从窗户逃走?”
“呃……难道是让小孩逃走的时候,凶手刚好破门而入?”
内海先生说,但樱子小姐似乎无法接受这个说法,东张西望地试图找出自己能接受的答案,然后走向厨房,却踩到地上的垃圾差点跌倒。
“可恶!为什么地板上这么乱!”
樱子小姐气得大喊,也难怪她会不高兴,小依家里真的是凌乱不堪,或许有受到激烈打斗的影响,但应该在那之前就很杂乱,眼前餐桌上堆满了吃过的超商便当盒,厨房角落发了霉,杯子里还盛着不明的咖啡色液体,女子的遗体就像拨开垃圾堆一样俯卧在地上。
“嗯?”这景象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
“没有啦……只觉得遗体附近怎么都是食物,没什么垃圾……”我眼神避开遗体,手隔着t恤捡起地上的罐头和一包义大利面条,“保存期限到前年过期。”
“确实很奇怪。”
“不过怎么说呢,义大利面条又不会过期,像我家也堆了放到过期的干面跟罐头。”
我妈也是个相当粗线条的人。
“但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谁知道?”
我歪着头想不出答案,樱子小姐又转向遗体。遗体张着嘴,似乎想告诉樱子小姐答案,但死者并不会说话。
“如果想逃应该逃得掉,这女人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樱子小姐焦躁地踱步思考,地板发出空洞的怪异声响,桃子罐头在地上滚动。
“目标应该是这女人,难道是怕自己跟着女儿逃走会牵累女儿?可是……为什么没有防卫伤?为什么她毫不抵抗,也不保护自己的身体?”
我们无法理解樱子小姐为什么如此坚持这点,内海先生一脸为难,希望支援能在樱子小姐弄乱现场之前赶到,至于我,则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对了,婴儿在哪?”
“什么?”
“小依说还有个脚脚的脚亚……就是小婴儿啦。刚才在医院时,院长夫人也说妈妈当时肚子很大……”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樱子小姐气呼呼地对我怒吼,我被怒气震慑,但她似乎因此听见了死者的答案。
“喂!不能随便移动遗体……”
没想到樱子小姐一把抓住遗体,推到旁边的地板上。
“九条小姐!这样不行啦!”
想维持现场的内海先生惊慌失措,但却没有进一步阻止樱子小姐,因为有个东西映入我们的眼帘。
“地板收纳?”
遗体正下方有扇小门,被血染得通红,我们一看便明白女子就是要隐藏这扇门。
“就是这里!”
樱子小姐拉起染血的把手,我们看着手套沾黏血丝,等着她把门打开,最后“啵”的一声,门开了。
“樱子小姐!”我吓得暂时忘了呼吸,因为厨房里用来堆放食物的小小空间中,躺了个小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