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竟然还在进行。
我们看了看表,从教授进去已经过了三小时,不会是手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吧?
正好有个护士模样的人出来,我们问她:“同志,李教授在不在里面?”
“不在。因为他这主刀的不辞而别,手术进展很慢。”
我和小贺一惊,同时喊道:“他怎么离开的?”“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房间和另一间休息室相通,那间休息室有侧门通向外面的走廊,李教授在手术开始前就从那里走了。”
“妈的,让这小子跑了!”
“这么说,刚才他家的门大开着是有原因的,他比我们早回去一步,收拾东西跑了,所以连门开着也顾不上了。”
我们先通知了总部,由总部发布信息,在各大车站、交通枢纽搜索李瀚森。之后我们返回李瀚森的家,看有没有发现新的线索。
老穆正在把一只手术刀装进袋子里:“这是在浴室的角落里发现的,我用仪器对浴室进行了检查,有血液的痕迹。血液覆盖的面很广,可能有人在那里做过肢解尸体一类的事情。”
现在可以肯定李瀚森和女尸脱不了干系,很遗憾让他逃了,只能说我们经验不足。不过还有两个疑点没搞清楚,第一,他和死者之间是什么关系;第二,他为什么要把她肢解。
回到警局之后我还在想这件事情。老成从外面回来,我问他案子办得怎么样了。他摇摇头,说:“恐怕牵连很大,比原来想象的要复杂。”
按照他和王队原来的设想,可以从那瓶酒入手,死者在死前始终盯着桌子,而桌子上除了酒瓶之外别无他物。那瓶酒来自国外,从市场行情得知,这还是限量供应的特殊品牌,每年只产50瓶,销往世界各国。购买者还需要从厂家直接订购。
当然不是死去的女记者订购的,她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买一瓶。
根据瓶底的编号,可以得知这瓶酒是一名中国人订购的,此人名叫宋应,正是本市电视台的台长。他一共订了两瓶。接着又查到海关,宋应本月回国时曾携带这两瓶酒入境。
在女记者的伤口里发现了一些玻璃残渣,这种玻璃的成分和桌子上酒瓶的成分相同,但桌上酒瓶并没有破损,上面也没有血迹。由此推断,房间内可能有另一瓶酒,死者是被凶手用酒瓶砸死的。
“为什么一定是酒瓶呢?玻璃镇纸、玻璃雕像同样结实,而且也很常见。”
“小刘,这你就不懂了。那种酒瓶玻璃的制作工艺很特殊,时至今日我们国内依然无法完全复制。我猜测宋应和女记者之死有关,于是就去调查二人之间的关系。这一查可不要紧,宋应和死者之间很暧昧,那女人刚到电视台几天,就被分配到人气最高的栏目,主持‘现场说法’更让她成为本市的红人。宋应是有妇之夫,却有数次出差是带着死者去的。其中有两次,两人住的同一个房间。”
“做得太露骨了吧?”
“他们做的很隐蔽,只不过本大人查案严谨而已。”
“别吹了。既然你那么大本事,干脆把他抓了,为何又摇头叹气自己回来了?”
“这人是本市电视台的台长,自然人际关系网很复杂,我想约他见个面,没想到被吃了闭门羹。而且收到电话,有人警告我不准动他。你们那边办得怎么样了?”
“咱们是双双吃憋……我们这边也不顺利,查到了和女尸有关系的人,但被他跑掉了。”
“唉……”老成仰面躺在椅子里,“真期待王队在啊,他在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好解决。”
“这么快就期待我回来,看来你们遇到的挫折不小啊。”
王队的声音!
王队拎着一只大提包,满面堆笑,不知遇到了什么好事情。
我问他:“包里是什么好东西?”
王队拉开提包,从里面掏出一只门锁。
“这是现场发现的门锁,锁的内芯有损坏,我请锁匠做了鉴定,证实它近期被撬开过。”
“是凶手把它撬开的么?”
王队说:“不是,我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发现是旅馆的一名服务员干的。他为了讨女朋友欢心,某天晚上把这门撬开,想带女朋友进去过夜。可巧的是,那天他刚把门撬开,发现里面有人,正在屋子里找东西。被服务员发现之后,那人夺路而逃,服务员没来得及截住他,灯光很暗,也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奇怪的是,在一楼大厅值班的经理也没有发现有人逃出去。由于那服务员当时是撬门进去的,整件事情没法跟领导交代,于是他也没声张,把门锁草草复原之后就当没发生过这事一样。他不是杀害女记者的凶手,旅馆是三班倒,案发当晚该他休息,有人可以为他提供不在场证明。”
“也就是说那房间曾被陌生人闯入?那人在屋里找什么?”
“服务员在努力回想,说那人在桌子上站着,似乎在向天花板张望,只是不知道在找什么。于是我回到现场,从天花板的夹层里找到了这个。”
王队从提包里取出第二件东西,是一个草绿色的军用书包,书包上描绘着巨大的地狱图案,这是我第三次看到这东西了。
“要请法医们鉴定上面的指纹了!”王队说。
“队长,我今天遇到了麻烦。”老成把今天遇到的情况和王队做了汇报。
“受害人在宾馆前台开房,当时只有她一人么?”
“旅馆的经理说是的。当时他看到来的是著名记者,还很惊讶,受害人再三拜托他保密。”
“著名单身女记者晚上不回家,跑到旅馆自己开房,怎么想也想不通啊。你有没有去查开房的记录?”
“没有。我没想到这一点。”
“你真该看一看。”王队从包里拿出第三件东西,是一页纸。
“这是宾馆开房的记录,经理把原来的记录撕掉,重新做了一页。原来的那页被扔到垃圾箱里,在场的一名服务员把它拿了回来。这名服务员就是那名撬锁进屋的服务员,由于有把柄落到我手上,他不得不为我服务。”
“纸上写了什么?”
“真正的开房人是宋应,电视台的台长。”
“太好了,有这件证物在手,我们就可以请示上层出拘捕令,宋应那家伙也就不能躲躲藏藏的了。”老成面露惊喜之色。
王队又问我:“你们那边进行的怎样了?”
“我本以为线索断了,没想到王队你给带回了意外的收获。”我指了指书包上的地狱犬图案,“咱们办的两个案子,或许有一定关联。”
“看看包里有什么?”
我打开书包,里面有三个小瓶子,还有一张纸。那张纸微微有些发黄,我眼前灵光乍现,想起了一件事,取出白天在省图书馆拍下的图书照片,这张纸与那本被撕毁的图书所用纸张相同,内容也相关,这就是李瀚森撕下来的部分!
我感觉正在接近案情的真相,但眼前仍是重重迷雾。
李瀚森撕下来的书页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家旅馆,宋应究竟是不是杀害女记者的凶手,护城河中发现的女尸和李瀚森是什么关系,还有那地狱犬究竟代表了什么……
我们找来了老穆,他把那几件东西带去实验室。
桌上的电话铃忽然响了,王队拿起话筒,里面有人说:“王队,我们在旅馆,有个行踪奇怪的人想进入案发现场,被我们抓住了。”
“查清那人的身份!”
“已经查过了,这人名叫李瀚森,是某所大学的名誉教授。”
“把他带回来!”
李瀚森就这样落网了,在一个看似和他毫不相关的地方。我像丈二和尚般摸不到头脑。王队低头沉思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来,说:“我想已经明白两件案子之间的联系了。”
老成说他要去找领导批示,拘捕宋应,王队说不用,他要先和宋应联系一下。
“可是宋应现在闭门不见,我们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你们先出去一下。”
我们不明所以,退出房间,王队似乎拨通了某个电话,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我们只断断续续地听到“给您老人家问安了”“想联络一个人”“谢谢”。
大家都听得一头雾水。
王队喊:“进来吧。”我们才进屋。
没人问王队那个电话是打给谁的,每个人都会有一两个小秘密。王队说过,只要能帮他办案,他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不惜任何代价。
“现在我要给宋应打电话,我会按下免提键,这样大家都听的清楚。”
王队拨通了一个号码。过了好久才有人接,电话那头一个男人很紧张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个号码?”
“宋应先生吗?我是刑警队的王飞,有几个问题想问您,请放心,暂时不会拘捕您,我个人的看法是,您是这件案子的证人,而非凶手。”
王队的话让大家很诧异,尤其是老成。不过大家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
电话那头的男人松了口气:“谢谢你的理解,王队长,久闻大名了。我会回答你的问题。”
“女记者死去的当晚,您和她在宾馆开房,是吗?”
男人似乎很尴尬,但他还是回答:“是的。”
“你们曾经在一起数个小时,之后您离开了?”
男人答道:“没错,我们……亲热了一会儿。然后我就走了。我后来和朋友在一起,这里有人可以证明。”
“你曾经给受害人留下了两瓶洋酒,是这样么?”
“没错,是我在国外出差时购买的。”
“你离开的时候确定为房间上了锁,是么?”
“是的,而且房卡和钥匙都留在了房间里。”
“当您得知她死了之后,马上联络旅馆老板,让他把您订房的记录更改掉,是吧?”
“是的。”
“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不过,还是请您对我们的工作多些理解。我知道您害怕自己深陷丑闻之中影响家庭和事业,但人命关天,还是请您出来作证。如果您一直不出来的话,也会有媒体报道您和死者的关系的。到时候还是会有人猜是您杀了受害人。”
“她真的不是我杀的!我虽然对她有些厌烦了,但不至于……”
“好了。方便的时候还请您到警局来一趟,协助我们办案。”
王队挂了电话,轻轻骂了一句:“人渣!情妇被杀,自己竟然躲起来当缩头乌龟。”
“在这种人眼里,女人只是泄欲工具。”老穆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说:“李瀚森屋内找到的手术刀,上面有他本人的指纹。同样的指纹还出现在那张书页上。在杀人现场发现的一双脚印,与李瀚森屋里的一双靴子相吻合。”
王队点头:“这人马上就要被送过来了。我们要让他亲口说出和这两件案子之间的联系!”
李瀚森被戴上了手铐,不过这人脸上表情镇定自若,倒让审问他的我们感到奇怪。
“你们无法给我定罪。”李瀚森说。
“在现场发现了你的脚印,这你怎么解释?”
“或许我哪天曾去哪里过夜。”
“旅馆客房每天都会清洁地面,你这样说简直是无理取闹!”
“也有可能是有人穿着我的靴子去酒店转了一遭,嫁祸给我。”
“你怎么知道是靴子呢?你屋子里那么多鞋子,你却说是靴子,猜的真准啊,李教授。”
“碰巧而已。”
“在你房间里发现的六芒星图案,是用人血画上去的,你怎么解释?”
“我怎么知道,大概是我离开之后有小偷进去画的。我忘记锁门了。”李瀚森耸耸肩。
“那些血迹已经干涸很久了,上面已经爬满了蚂蚁!”
“我又不是天天睡在卧室里,有时候睡客厅有时候睡沙发,没准几天前就有人进去画过了。我的耳朵又没那么灵,队长大人。”李瀚森说话的口气透着有恃无恐的劲头。
“你很震惊啊,李教授,是不是因为你认为自己销毁了所有的证物?”
王队出示了一个纸袋,里面装有碎裂的绿色玻璃片。
“这些玻璃片是在旅馆附近搜到的,上面染有血迹,也有你的指纹。显然你在杀人后带着酒瓶逃走,路上你想毁掉证据,尤其是上面的指纹,你用碎砖块将酒瓶打碎,然后将碎玻璃扔进垃圾箱里。想法是不错的,可惜的是,你弄碎酒瓶的做法引起了附近拾荒者的注意。拾荒者经常在垃圾箱捡东西,最近有人搞恶作剧,在垃圾箱里放置铁钉和碎玻璃,划伤多名拾荒者。有两名拾荒者认为你就是搞恶作剧的人,于是就向附近的警员报警,这些碎玻璃也得以保存下来,不然已经被扔到某个回收站了。老丁和小潘用了很长的时间将其中一部分拼合起来,从上面找到了你的指纹。”
李瀚森的眼里露出惊慌的神色,不过只是一瞬。
“仅仅在一个酒瓶上发现我的指纹,又能怎么样呢?或许我是从别处买来的酒,喝完了把酒瓶随手一扔……”
“这个借口只能骗三岁娃娃。那种酒是限量供应,非常昂贵,一般市面上是见不到的。而且每个瓶子瓶底的编号都不同,你那只瓶子上的编号证实和宋应带回国内的一只相同。与现场另一只瓶子的编号相连。”
李瀚森不说话了。
“凭借这些就能判定你和女记者之死有关,你逃不掉的。”
“我要见律师。”
“可以,不过你还没有回答完我们的问题。”王队又出示了一件东西,是护城河女尸的照片。
“这个女人被人残忍杀害,尸体分成了若干块,在尸体上检查出了一个人的指纹——你的。”
李瀚森问:“我杀了她?我有什么动机?”
王队说:“这是我们要问你的。在你室内发现的血迹,经化验和死者的血迹相同。现场有一把手术刀,上面有死者的血迹以及你的指纹。”
李瀚森冷笑:“这是被切碎的尸体,仅凭一把手术刀是不可能切断骨头的。”
“仅凭手术刀是不可能的。可你是医学院的教授,相信你可以动用医学院的小型电锯,那玩意可以切开人的骨骼。只要在医学院的物品调用清单上查找就可以。你智商很高,这点我相信,但世界上没有完美犯案,只要有人作案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现在,你还有什么花招,尽可以使出来。”
李瀚森面色狰狞仿若激怒的野兽:“我要见律师!”
面对他的咆哮,王队只是冷笑:“你可以见律师,不过有哪位律师能在这如山般的罪证当中帮你脱罪呢?你和那女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屡次去那旅馆房间?”
王队连珠炮似的发问让李瀚森应接不暇。一件又一件重量级的证物被王队出示,逐渐消磨着李瀚森的意志。审问一直持续了十多个小时,刚进门时不慌不忙的教授,此刻已经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终于,在当天晚上,李瀚森交代了事情的真相。这是我自进入警队以来,所经历的最离奇,最不可思议的案件。其中部分内容,如果不是出自李瀚森之口,我们是打破了头也想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