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虽然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国府的行踪却依旧不明。最终津田只能满心不安地同小野寺道别。
不过当夜就传来了国府的消息。津田回到家里冲了澡,正准备回卧室,却再度接到小野寺的电话。津田握着话筒,神志渐渐远离。
国府被送到了仙台市立医院。听说被车轧了,生命垂危。津田惊呼道:“怎么会这样!通知冻冴子了吗?”
“刚才联系了,她正往医院赶。这次是肇事逃逸,有目击者。通过车牌号查到了车主——是藤村源藏。”
“那家伙!藤村有什么动作?”
“今天午后藤村提交了失窃报告。简直愚不可及,他以为这样就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敢明目张胆地下手。这下他也到头了。”
“国府前辈伤势如何?”
“还不清楚,我正准备去仙台看看。”
“请载我一程。”
小野寺立刻说道:“给你打电话就是这意思。”
“他这就叫神仙也会出岔子。”小野寺对副驾驶席的津田说道,而津田只是默默抽着烟。
“就证明他们已经焦急得慌了手脚——又或许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吧。如果能更早锁定藤村,说不定还有阻止的余地。”
“怎么知道出事的是国府前辈?”
“前天接到联络,说国府先生到处打听藤村的情况,怀疑他跟案子有什么关系。查明车主是藤村时就多了个心眼儿——得知被害者是国府先生那一刻,我的心脏都要停了。”
“前辈果然在追查藤村啊。”
“水野跟自己在一起,有不在场证明。加藤又还没回国,他只能先瞄准藤村吧。国府先生也在追查嵯峨之死啊,我的直觉没有错……但他干吗非得单枪匹马,先找人商量一下岂不更好……”小野寺不无遗憾,“真不该因为藤村有不在场证明就认为他跟嵯峨之死无关,责任在我,如果国府先生有个万一……”
津田无力应答。
凌晨一点稍过,二人乘坐的汽车终于抵达市立医院。一名男子正在大厅等候。
“我是久慈警局小野寺。”
男子也自报家门,他是仙台警局刑警。
“国府先生情况如何?”
“出血相当严重,正在重症监护室。恕我冒昧,国府先生的事故跟什么案子有关吗?”
“车主藤村有什么动作?”
“刚才来打了招呼。说虽然被盗但确实是他的车子,一个劲给受害者的妹妹赔不是——”
“那混账,直到现在还装模作样。”
小野寺的勃然大怒让男子惊愕。
津田告别小野寺,独自走向国府的病房。房间里很静,只有护士们的窃窃私语。回荡于走廊的敲门声响亮得出乎意料,让津田不禁一怔。护士开门而出,津田报出姓名,冻冴子也闻声出了病房。一月不见,冻冴子的面庞似显消瘦。她紧盯津田,似在确认他的模样。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冻冴子抓住津田的肩膀号泣不住。津田抱紧冻冴子,不停轻抚她的背脊。
“国府前辈怎么样了?”
津田一直等到冻冴子冷静下来,才开口询问。
“我到医院时,医生说最好把冈山的父母叫来——”
津田无法追问。走廊里传来低沉的足音,小野寺出现了。
“感谢您方才的联络。”
小野寺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冻冴子忙向他道谢。
“津田先生,借一步说话……”
小野寺低语示意。津田随他去了远离走廊的吸烟角,讶子则回到病房。
“藤村那家伙有不在场证明。”
小野寺说着从口袋里取出烟,这才发现已经空了,只能懊恼地把空盒扔进垃圾桶。津田递出自己的烟,小野寺道着谢抽出一根点上火。
“他在跟同行搓麻将。想想也对,既然赶在白天提交了失窃报告,证明早有计划,自然会准备不在场证明。”
“那就是水野。”
小野寺点点头。
“加藤又不在日本,也只能是水野了。事故发生在九点稍前,就算他立刻逃回东京,现在应该还没到家。我是真想往他家打电话确认,”小野寺遗憾地嘟嚷道,“不过白天还能找理由搪塞,这个点打过去可不好解释,弄不好还会让他看穿我们的想法……”
“的确。而且水野多半也——”
“肯定也准备了充足的不在场证明吧。不过现在这起事件跟以往不同,我们知道犯人是谁,他们的伎俩不再管用了,我一定会摧毁所谓的不在场证明给他们瞧瞧……不过水野应该也没料到我能第一时间得知国府先生出事吧,如果没对藤村多个心眼儿,不会如此快知情。这回可以先下手为强。”
“不过他们能下这等狠手……难不成西岛老师的事故也是他们所为?”
“现在什么也没法说,找不出足够的作案动机。”
“倘若不是要杀老师,而只是要放火……”
“放火?”
“之前不清楚,但那本画集若真是他们搞的冒牌货——会不会烧毁证据?”
小野寺一时默然。
“他们知道一月十日会开始给画集摄影,怕被彻底调查吧?”
津田记起加藤曾对预定摄影的时间表现得异常关心。
“原来如此,被查出画集有假他们就玩儿完了。就算能骗过对书籍制作没多少研究的西岛或者我们,被制成完全复刻版大量发行的确有些危险。”小野寺也同意津田的意见,“的确讲得通。西岛绝非行动不便,真是以杀人为目的,应该选择更加切实的方法吧。就如你所说,考虑以烧书为目的比较自然。如果真不是西岛自身失误引发的火灾,水野一伙作案的嫌疑就会很高……这一来他们就犯了两起谋杀案。”
津田沉默不语。
“就不知国府先生是否知道他们的勾当……”
“天晓得……前辈很聪明,或许掌握了某种程度的真相吧。但在找出确凿证据证明画集是假之前,一切都只能停留在想法而已。”
“没错。假如画集没有古怪,就完全没必要往西岛家放火……国府先生多半还是不知情吧,如果知道水野一伙是杀人犯,应该不会单独涉险才对。”
两人相视点头。
“我想国府先生只是对美术明信片有疑问,才一路追查到藤村。然而水野一伙认定他的存在是巨大威胁,反正都杀了两人,再添一个也无所谓……”
津田疑道:“可他们怎么知道国府前辈在追查藤村?”
小野寺皱眉摇了摇头。
“请问津田先生是哪位?”
一名护士疾步而来,津田见她神色紧张,连忙起身。
“国府前辈他——”
“请抓紧时间。”
津田和小野寺立刻赶向病房。
房门大敞着,从走廊就能看清室内。病房里,冻冴子紧搂着国府失声痛哭。津田呆然伫立在人口旁,年纪尚轻的医生向护士做着交代,同房门边的津田擦身而过。
“请节哀……”
医生冲津田低语,略-点头离开了病房。小野寺追出走廊,津田仍无法踏进房间。
视野正急速缩小。
(这是梦,只是一场噩梦……)
津田远远眺望着国府仿如沉睡的侧脸,身体渐渐凝固。护士轻轻拔去吊针的冷静动作留给津田非现实的印象。他巳感觉不到空旷走廊的寒意。
窗外的漆黑中,降雪反射着微光,不断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