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宿车站南口穿过甲州街道,朝代代木方向一直走到底,就是那家酒馆。门上嵌着双色玻璃,画着玫瑰花图案。
名字叫K。
不是第一个字母,是这家店的真的名字。好像也不是老板娘的名字。
“我接下来的时候,就这样。”
恐怕店里的内部摆设也没有动过,大部分客人也是老客人。
店里的生意不是特别好。
不仅如此,甚至让人担心是不是开得下去。
有时候,一些剧团的演员们会聚在这里热闹一番,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一两个人,有些死气沉沉的。如果一下子来了三位客人的话就算是生意兴隆了。
老板娘的身份也有些神秘。
看上去四十岁左右,没有孩子。现在大概是单身,有时候会突然对坐在吧台的客人说一声:“帮我看一下店,我去去就来。”
然后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过了一个多小时再回来。
客人如果想再叫一杯威士忌加水,就自己动手,然后再自己记账。下酒菜是罐头装的花生米和叫做柿种的零食。烤鱿鱼干和腌黄瓜之类的东西虽然也有,不过老板娘不在的时候就不能点。
“大概是男人在等她吧?”
目送着老板娘外出的背影,大多数客人都会这么想。
半夜三更的约会。
看上去有点像,不过还是应该选在其他时间里见面更好。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做不到这点吧!
“光靠这个店能过日子吗?”
会不会背后有人支撑着。
可是从来也没有人问过。来到这里的客人大家都有一两件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的秘密。我有这种感觉。
我在这里可以算是正经人了。虽然在公司里是被打上叉的职员,到了这里却显得太出色反而有些难做人了。到这里来的人虽然没有钱,但都活得很潇洒。
我也在想:“同样是过一辈子,还是活得潇洒一些好啊!”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算不算活得潇洒。
念中学的时候父亲去世,母亲一个人把我带大,是个贫穷的家庭。
“你要是没出息的话,妈妈就没指望了。”
总是听到母亲的这句话,母亲的心情我能理解,所以我也做出了努力。
为了母亲我努力学习,考进了还算不错的大学,进了一家还算不错的公司。母亲在五十八岁那年去世了,我肩上的担子也放了下来。
“这样就自由了。”
才想到这一点,不知道为什么马上就与诚子结了婚,像中了魔一样。想想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小时候我一直有一个理想就是,也不要太有钱,能在东京的山手线以内拥有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就可以了。家里有个带草坪的院子,养着一条白色的狗,能听到钢琴声。虽然有些俗气,不过我难以表述的情结应该可以得到理解吧?从贫穷家庭的窗口看着高台外所描述出来的富人家就是这样一个印象。反正脑子里想的全是好事。
诚子真的就是这种家庭里长大的女孩子。
她的容貌和谈吐都显得有些超凡脱俗。是我先接近她的,发生了亲密关系以后对方也希望结婚了。
“这倒也不坏啊!”
我想。说老实话,如果在这里不乘上这班船的话,恐怕就一辈子也到不了希望的彼岸了。
人们都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感兴趣。就像总觉得隔壁人家的饭香一样。老是盯着对岸的花朵,却忘了身边的好东西。对了,譬如说能够自由地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完全不必考虑什么方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即使最后暴尸街头也没有人会说。
在著名的公司里工作,生活上虽然可以得到一定的保障,失去的东西也不少。再加上与富裕家庭的女儿结了婚,就更受拘束了。
诚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好好过日子。她就像是道德教育的化身,不光是对待自己,连我的事情也都要干涉。强迫我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好的公司职员。她的热情非同寻常,而且在年年增长。
最初我还认为:“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她出生在一个好人家嘛!”
所以我顺应了诚子的感情。三年后,当初的爱情渐渐消失,我开始逐渐感到痛苦和压抑。
“大概这种生活不适合我吧?”
我实在无法适应诚子追求的生活方式。
“我需要更多的自由。”
我不愿意为了妻子和孩子,一辈子扮演好爸爸的角色。我也不在乎是不是能当课长。那点名誉和加薪又有什么用?
我只是渴望着能得到自由。
诚子一点也不能理解我的想法。大概因为她是一个只相信自己信仰的女人。
离婚?
诚子也不能接受。她认为既然结了婚怎么可以离婚呢?
很难找到什么方式能说服她满脑子顽固不化的想法。
“还是回到过去吧。你打算怎么对待我的人生呢?”
这是每次吵架以后必说的台词。诚子用歇斯底里的声音说道。
“我,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什么事情?譬如说?”
“用不着对你一一说明的。”
自杀吗?真不知道她打算干什么。
我就像穿了一件尺寸不对的西装,虽然有些不舒服,但还是想办法能平静地与诚子一起过日子。
这是实情。
K的老板娘好像算过命。现在有时候也会把扑克牌摊在吧台上动脑筋。
“你有女人了吧?”
老板娘突然这么一问,吓了我一跳。
一年到头与诚子在一起让我忍无可忍了。连那张脸我都觉得讨厌,而且越看越厌恶。我住的公寓离X很近,从小路走过来要不了五分钟。阴沉沉的酒吧正好符合我的心情。酒钱也不贵,再说我也不光是为了品尝酒精的味道才来的。只要能打发时间,喝个半醉就可以。一个礼拜总要去露一次脸。
“哦,是吗?你算得出来?”
老板娘把牌摊在吧台上。
“你有太太的吧?”
“嗯。”
“你还挺认真啊!对方那个女人也开始动真的了。是个性格不坏的姑娘啊!”
她看着我的眼睛,表情非常认真地说道。
“年轻女孩?”
“也不算太年轻了。三十岁不到一点。正好是女人的一个转折点啊,这个年龄。”
被她说中了。
“这回的生日一过就是三十了。真讨厌。”
清美说过这话。
清美是公司附近一家咖啡馆的老板娘。资金是她叔叔给的。这都是听她自己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阿丸的朋友开了一家咖啡馆呢,就在你们公司附近。你们公司开会的时候能不能去那里叫些外卖什么的,帮帮忙啊?”
那是一年前,因为诚子的朋友的朋友的关系,诚子托他过去关照一下。
“嗯,我到公司里去问问。”
通过总务课工作的朋友,公司开始与清美的咖啡馆有了业务往来。
“太好了。阿丸听了一定会高兴的。”
我也搞不清楚,看样子阿丸是诚子的好朋友,来参加过我们的婚宴。
“真对不起你太太,也对不起丸山啊!”
两人第一次在一起的那天晚上,清美注视着黑暗说了这句话。不知道她在黑暗中看到了什么。丸山也许就是那个阿丸的姓吧?
“不要放在心上。”
我只能这么说了。要说不好的话,的确是太不好了。甚至可以说是最坏。
第一次看见清美我只是觉得她还不错,并没有多想。咖啡馆的次数去多了,关系就逐渐亲密起来。
有人说能成为夫妻的两人之间,天生就有红线相连,那么不伦的恋人之间会是什么颜色的线呢?我感到自己与清美之间存在这样的宿命。
心里一直在告诫自己这样下去不行。
但还是越陷越深。心里的刹车失灵了。见面的机会越多自己的感情也陷得越深。也许是因为在性的方面特别和谐的缘故。
无论是什么不伦的关系都得不到诚子的谅解,更何况现在的关系,清美是恩将仇报。说出去的话,阿丸也会吃惊,诚子的面子也没地方放了。她的愤怒会达到什么程度,我是可以想像的。
所以我们的关系必须绝对保密。一旦暴露我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就完全破裂。
对于这一点清美也很清楚。
清美也在拼命地抑制自己的感情,到现在为止她都忍受着痛苦。不知道她还能忍多久。人心是会变得。随着爱情的加深这种忍耐也会变得更加痛苦。
“我不想让你回去。”
她开始向我撒娇。
“就在这里住一夜吧?可是不行啊!”
她也开始抱怨。
“要是能一起生活就好了。”
总有一天因为什么原因她会爆发的。我对自己的理性也不是很有信心。与诚子的关系也越来越糟糕。即使表面上没有什么争吵,心却一点点被蚕食。爱情这东西连残骸也找不到了。
只要能舍弃一切就行。
抛弃家庭、离开公司,拉着清美的手离开这里。如果能够做到这些,简直是太了不起了。
当然现实生活是严峻的,不是那么容易做得到。况且也不知道两个人将来是不是能幸福。要是把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东西全都抛弃的话,今后还会留下什么呢?
“也许会后悔的。”
我失去了自信。
所以才沉浸在梦幻中。到K来喝酒可能也是这个原因。这里与我跟清美一起私奔以后常去的酒馆很像。
“哪一张牌上这么说的?”
被她点中要害,我赶紧问:
“也不是说哪一张牌的啊,你太太已经有些察觉了。”
这种可能也不是完全没有。最近她的态度是有些奇怪。可是要是她已经察觉的话,一定会大发脾气的,为什么?诚子的心有些看不透。
我看了看吧台上的牌,发现两张Q中间夹着一张老K。
“这是指三角关系吗?”
“我不是看着牌来算的,只是看到牌就能集中思想,这时灵感一下子就出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麻烦了。如果是单纯地搞搞关系也就算了。女方相当认真了。你也对她比自己的太太更关心了。怎么样?讲得对吗?”
她的目光从牌上移开,眯着眼睛看着我。
“这不是常有的事吗?结局会怎么样呢?”
“不好。”
“什么不好?”
“这我就说不清了,不会有什么好事吧!”
“哦。”
老板娘收拾起牌抬头看了看钟。
快到十点了。
“今天也不忙啊!”
“好像要下雨了。”
“我出去一次。你帮我看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她边说边做起外出的准备。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也许这就是这家店的规矩。
“你慢走。”
另一位客人开口了。
吧台旁还坐着一个人。我知道有个男的坐在那里,是个像影子一般安静的男人。老板娘基本上当他不存在。也有可能老板娘忘了除了我以外店里还有一个客人。
门“啪”的一声关上了,老板娘走了。
男的看着老板娘的背影,不知为什么露出了一丝微笑。嘴唇特别红。
“奇怪的男人。”
要是留下来看店的话,还是一个人的好。跟这么个奇妙的男人在一起,反而不好受。
“还是交给这个家伙先回去吧!”
但是在我还没有来得及采取行动之前,对方换了一个位子靠近过来,他看着吧台正面说出一句奇怪的话。
“你知道‘诅咒’,吧?”
他说的“诅咒”的发音有些奇怪,“tOROI”差不多。好像是一个古代国家的名称,也是一个服装的名牌。
所以我一开始没有把它与“诅咒”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也许还是用“tOROI”来记述比较合适。
“哦,你指的是什么?”
“是动物,动物。”
看不出这个男人的年龄。
年纪不轻。说他有五十岁的话,看起来是有五十岁。说他有六十岁也可以。
“动物?”
我有些疑惑不解地反问。
心里想他可能指的是猫或者狗的品种吧?
不管怎么说,我不喜欢这种话题。因为曾经在新宿的酒吧里遭到动物保护协会成员的纠缠。
我不喜欢宠物,动物园也不喜欢去。动物不过是受人利用的东西而已,爱什么不过是装装门面罢了。
“嗯。”
男人点头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一种野兽的气味流淌在空气中,那气味环绕在男人的周围。
“还是早点回去吧!”
留在这里听这种无聊的话题,叫人难以忍受。
就在我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男人好像已经有所察觉,他用手势制止了我。
“属于懒猴的一种,它们会发出一种心灵感应。听听对你没有坏处的。”
说完他又歪了歪猩红的嘴唇。
最后一句留住了我。
“他可能听见老板娘的那番话了。”
我想,当然听见了。店里只有三个人!
“心灵感应吗?”
“是啊!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啊!黑色的小动物。”
他双手放在吧台上比划着大小,有小猫那么大。
“也不算小吧?”
“到了紧要关头,力气特别大。”
“是吗?”
不知道他讲些什么。他说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动作很迟缓,所以才被称为‘tOROI’的吧?不光是这个原因,对了,我不是说过吗?就是诅咒人,咒死人。”
“啊?”
我拿起威士忌酒瓶倒了一点酒再加上冰块和水。然后在账单上画上一杠。这可不能忘记,是根据杠数结账的。
男的也倒了酒,没加水。
“做一个草人,半夜里‘咚咚’地钉上五寸钉子,要诅咒的人就是两个洞。哈哈哈……两个洞的话,就是指女人与两个人有关系啊!基本上都是这种事情。”
他说的“两个洞”听起来很下流,不过我倒是真的与两个女人有关系。
“你指的是刚才的话?”
我下巴朝着老板娘走出去的门口抬了抬。
“嗯,不过草人钉上五寸铁钉,不管钉多少也不起作用啊!我这里可是真家伙,肯定有效果。”
我重新观察起男人的侧面。
“这家伙在想什么啊?”
也许是个让人不能大意的家伙。说话的口气虽然很温和,说不定是个难缠的主子。先是客气地凑上来,肚子里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
看不出他的来历。
可是外表看上去只是个小老头,要是吵起架来我也不见得输。
老板娘自说自话地帮我算命,算出了我的麻烦事。我既没有说算对了,也没有说算错了。不过看样子应该能猜出个大概。
到此为止已经很清楚了,问题在后面。
老板娘再也不肯多说什么,我当然也没说。只有在我的内心深处有一个愿望。
“诚子怎么就不得急病死了呢?”
虽然我从来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期盼着能有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的好运降临。
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对清美来说也不坏。女儿里佐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定会很快适应新的环境的。现在只有两岁,对亲生母亲的事也不是记得很清楚。虽然有些残酷,但是没有诚子也可以养大。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好运,只是我为了忘却现实中的痛苦做的梦。里佐的事我还没有考虑过。只是反反复复地希望:“诚子要是得急病死了就好了。”
为什么这个男人会知道我的心思呢?莫名其妙地谈起诅咒杀人的事情。
我的脑海里有时候也会有这种傻乎乎的想法出现。还不止一次两次。
“你说的是‘NOROI’?”
我的发音更接近“诅咒”。
“是啊!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普通的黑色野兽,可怕的是作为诅咒的媒体。只要通过那家伙,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哦,有意思。”
听起来好像很深奥。
既然他说是野兽那一定是指哺乳动物。要说哺乳类动物的话,我基本上都能叫得出名字。即使没见过也应该听说过。
“‘NOROI’,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肯定是在编故事。说不定“NOROI”就是这男人自己。他受人之托作为诅咒的媒体。
但是马上就让他揭开谜底也实在没意思。对方在说野兽的话题,就当他在作比喻先听听。
“你养着的吗?”
“是啊!”
“怎么让‘NOROI’开始工作呢?”
“有意思。野兽这种东西啊,让‘NOROI’工作的时候只有在发情期,只能在发情期。”
“哦,原来是这样。”
“能派用场的只有雄的‘NOROI’,。在发情期故意不让它与雌的接近,也不能给它吃什么,只是让它闻要杀掉的对手的气味。让它闻三天就把它放了。不管它到底躲在什么地方,说不定是真的诅咒呢。然后……”
说着他做了个紧紧地卡进脖子的动作,睁开了。
“死因是什么呢?”
“就是窒息致死吧?”
“每次都成功吗?”
“基本上可以。最近你常看报纸吧?早报上是不是有死在床上的新闻?”
“看起来不过是个瘦弱的老头。”
“说不定是个杀手呢?”
我脑子里出现了这个脱离现实的想法。
如果光是在这个脏兮兮的酒馆里,产生这样的想法也不算太离奇。
“哈哈哈……你也研究研究‘NOROI’,的生态,到学会上去发表一下嘛!谁也不知道的野兽哦。”
我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可不行,我做的事还是有些见不得人的。”
“这倒也是。能不能告诉我‘NOROI’的使用费要多少啊?虽然没有求你的打算。”
男人摇了摇头。
有可能“NOROI”也是有着这种红嘴唇的野兽。
“不行?是啊,对没有诚意的人是不能说价钱的。”
“就是这么回事。”
恐怕这个男人活到现在尽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吧?只要有人肯出钱什么事情都肯做,就是杀人也可以。
看上去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小老头,但是他身手敏捷说不定真的能翻墙入室躲进别人家里呢?
“也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不过是一个骗子,就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混饭吃。
他善于发现人的弱点。一定是听了刚才老板娘对我说的那番话,察觉出我现在两难的处境。
如果我开口托他帮忙的话,搞不好会被他敲诈。
“刚才的那些话纯粹是老板娘的想像。”
“不会吧?”
“我也是个男人嘛,喜欢的女人总会有的。但是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不好意思,‘NOROI’对我没什么用。”
“哦。”
男人点了点下巴说:“这倒也是,我也不多说了。你这个人遇到什么事情就是犹豫不决的。”
这句话倒被他说中了。只是被一个陌生人点中自己的要害有些不服气。
我也有话要说。
“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说这么多废话呢?我还真想看看呢,你说的那个‘NOROI’。”
我说话的口气稍微强硬了些,男人有些不好意思了。就算他是个坏蛋,恐怕也干不了什么大事。就是个下三烂。养只黑猫,每天就是求它“把那家伙杀了,把这个女的杀了”。
“我只是觉得机会难得,告诉你一个信息罢了。”
他哆哆嗦嗦地嘟嚷着。
“啊噢。”
我突然觉得这家伙也许不是坏人。
这个时候如果我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的话,肯定会被大家取笑的。可是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特别亲切。到底是怎么个亲切我也不清楚,只是凭自己的直觉。不但没有敌意,可以说还充满了善意呢。
“会不会是上帝派来的使者啊?”
童话里经常会有这种事。如果心中有愿望的话,就会有一个帮你实现愿望的人出现。即使被人嘲笑我也没办法。
“我回去了。”
男人把椅子踢开。
他站起身来显得个子更小了。肩膀上挎着一只黑色的布包,朝门口快步走去。他推开门朝外面看了看又转过身来对我说:“你看,这就是‘NOROI’哦。”
他从包里掏出一团黑色毛球一样的东西一晃。
门关上了。
好像是个动物。
微微动了一下。有头还有脸,像一团破布。是懒猴的一种。
男人好像养着一只与众不同的宠物。
老板娘还不回来。
就这样回去又有些不好意思。
“再喝一点吧!”
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里不知道诚子会摆出什么脸色呢?我连这种事情也从来没有做过。与诚子在一起生活,不可以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世上的人说不能做的事情都不可以做。又不是小孩子。好像是为了遵守规矩而活着的一样。
过了十一点钟回去的话,一定要先打电话请示。如果不说好的话,说不定诚子会闹得把警察都请来的。
现在十一点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今夜我就造一次反吧!”
不好吧,还是风平浪静、若无其事地与清美相处下去吧!
“诚子也感觉出什么了吧?”
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手伸向威士忌酒瓶。第六杯我是数过的,后面的就不知道了。在家里我是不喝酒的,也可以说是不能喝。
“真可怜啊!”
想喝的时候就喝,想睡的时候就睡,每才是最自然的生活呢。像动物一样的生活,人类真的应该感到可耻吗?遇到喜欢的女人一起上床有什么不对的?
“说起动物的话,刚才那只黑色的野兽。”
我没有仔细看,但是跟猫不一样,当然也不是狗。懒猴是什么样的动物呢?
“还是叫‘NOROI’,吧!”
对动物我不是很了解。黄鼠狼与貉到底有什么区别呢?也许传说中的为诅咒做媒体的动物真的存在。
“如果真的存在就方便了。”
刚才那个男人说得太对了。在发情期不让它与雌的接触,也不给它吃的。让它处于得不到满足的状态,这样一来“NOROI”的本性就会爆发出来。让它不停地闻气味增加它对对手的仇恨。
“也不知道仇恨会不会加深。”
也许是因为爱得太深了才会起杀心。一开始好像说过是用心灵感应什么的,听起来好像是让“NOROI”直接去杀人。
我的头脑里又出现了不可能发生的想像。
对了,譬如说,我回到家里,发现诚子死在床上。我急忙打110报警。
“房间里打扫得很干净嘛!”
警察说不定会怀疑我。
“这是她的习惯。”
有许多证人都可以证明诚子有洁癖。
“还必须给自己做好不在现场的证明啊!”
如果在这一个小时之内被杀害的话,那我的不在现场证明就不充分了。
“刚才那个男的。”
可是到哪里才能找到他呢?那种家伙的证词警察能相信吗?
尽管有些可疑,但不是我杀的。诅咒杀人警察也肯定没办法。这么一来不就搞定了?诚子不在了,过了一周年我就与清美结婚。
“肯定会欣喜若狂的吧?”
清美欢喜的表情就在我的眼前。只要为了她让我下地狱也情愿。
“清美,真想拥抱你。”
昨天才见的面。想起这些我快要发疯了。
拥抱清美的感觉是诚子无法相比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恐怕诚子一定想过世上本来就不应该有性交这种事情。她只是为了应付,没有办法,为了要生孩子。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她也会摆出一副轻蔑态度:“是因为你想要我才陪你的,下流!”
清美是全身心投入的。一开始还有些怕难为情,后来她就会完全忘我地感受。清美和我,女人和男人,身体合二为一。绝不是比喻,到了最后的瞬间真的会产生这种意识。
轻微的气味,甜甜的,恼人的。
清美兴奋的时候可能会发出一种体臭,女人的味道。
“我要变成‘NOROI’,了。”
为了寻求她的气味悄悄地躲进她的房间,爱得几乎想杀了她。今夜再多喝一点吧。
“还是先打个电话吧!”
再等一会老板娘也该回来了。
“喝到她回来为止吧!”
我还想听听她刚才算命的结果。
我站了起来。这个店里没有电话。马路拐角上有一个电话亭。
风有些冷了。
“喂,喂。”
我还以为会听到责问的声音,可是不对。
“你在哪里?”
诚子的口气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因为工作上的应酬,要晚一些回去。大概十二点多。”
我一口气说完。
“诚子果然还活着啊!”
我想像了她死在床上的姿势。
“喂,喂,你听着吗?”
“哦,什么事啊?”
“你快回来吧!不得了了。阿丸刚才来过电话,她说咖啡馆的清美死了,是在床上窒息而死。真可怕,可能是被杀的。”
难道真的是“NOROI”潜入她的房间……诚子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沉着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