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会结束后,老毕刚走出会议室,便接到了江涛打来的电话。“毕老,信息处理中心接到一个声音沙哑的男人打来的电话,他提供了受害人的相关信息,据我们初步查证,这些信息可能是有用的。”江涛的语气显得很兴奋。“好,我们马上赶到!”老毕将烟头一扔,大步向楼下走去。
法医的鉴定报告很快出来了:经过DNA比照,从马老三身上提取的体液,与死者阴道内的精斑并不相符。
这就是说,马老三强奸并杀人埋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基本可以排除马老三的杀人嫌疑,不过,我想他对死者生前的情况应该比较了解。”小陈说,“我和毕老在调查一位摘菜的老妇时,她反映了一个情况,这老妇曾经两次看到过死者,其中有一次看到死者跟随马老三走进了院子,这应该是死者初到村子租房时的情景,后来,她和马老三之间究竟有无纠葛咱们不得而知,但死者失踪马老三肯定是知道的,一个大活人从他的房子里消失了,他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马老三知道死者失踪,但并不一定知道她被害。”江涛说,“据我们了解,马老三除了每个月的月末到出租房找房客收取租金外,平时很少到小楼去。房客失踪,在马老三看来,他首先会想到她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或者有急事回老家去了。所以,我认为马老三对死者生前的情况并不了解多少,在未发现尸体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她已经被害。”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小陈反驳说,“因为在王大海夫妇听到哭声报案时,马老三的表现便有些异常,我和毕老到现场调查时,他的某些表现更是十分可疑,所以我怀疑他那时便已经知道死者已遇害。”
“你的意思是说,马老三即使不是凶手,但也应该是帮凶或知情者?”江涛摇了摇头,“这种情况不太可能。”
“小陈的推测很有意思。”老毕吸了口烟,微微一笑说,“咱们的案情讨论会,目的就是吸纳众议,统一思想。每个人都可以说出自己的推测和判断,然后大家一起来分析,这样才能扫清雾障,循着正确的方向去追凶缉犯。”
老毕说到这里,看着沉默不语的小黎说:“黎姑奶奶,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听听。”
老毕的一句玩笑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小黎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本来我想等会儿再说的,不过既然毕老发话了,那我就赶紧说了吧。”小黎说,“我认为死者被害,很可能是与情感纠葛有关。因为我们在询问103号房的住户时,那家胖胖的女主人讲了一件事情:四个多月前的一天晚上,大概八点多钟吧,女主人和丈夫正在家里吃晚饭,这时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女主人端着饭碗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有些腼腆的年轻女子。女子说自己住在楼上,衣服脏了要洗,但没有刷子,问女主人家有没有刷子。女主人放下饭碗,找到刷子递给她。大概十多分钟后,女子便把刷子还回来了。女主人站在门口,和她说了几句客套话,因为见自己的丈夫老盯着人家看,女主人十分冒火。送走女子后,她还把丈夫狠狠骂了一顿。”
“四个多月前?这就是说,她到胖女人家借刷子的这天,距离她被害的时间很接近了。”小陈说,“可是借刷子与感情纠葛有何关系呢?”
“这家的男主人讲了一个细节,他说当时他之所以盯着那个女的看,是因为他发现那个女的眼睛有些红肿,好像刚刚哭过。”小黎说,“再结合她借刷子洗衣服这事,我认为她可能是遇到了情感上的问题。”
“难道女人遇到情感问题,都要洗衣服吗?”江涛也觉得不可思议。
“其他女人如何我不知道,反正我与男朋友吵架后,一般会做两件事:一是拼命逛街花钱购物,二是狂洗衣服,把脏的和不脏的衣服统统洗掉,洗着洗着,自己的怒气和怨气就烟消云散了。”小黎说。
“洗衣服比逛街好,既享受了劳动成果,又避免了经济损失。”小陈啧啧称赞,“什么时候你把这经验传授给我女朋友?”
“想得挺美。”小黎说,“我这经验只传男不传女。”
“哈哈哈哈。”警察们又是一阵乐。
“小黎发泄怨气和怒气的这两种方式,咱们可以称之为情绪嫁接或注意力转移。”老毕吸了一口烟,总结道,“小黎能感同身受,以自己的行为和心理活动来推测、分析受害人当时的精神状态,我觉得这点很不错,这也是咱们专案组坚持要吸纳女同志的目的。下面,我谈两点意见:第一,我赞同小黎的分析,即死者是因情感纠葛而被害。我和小陈在询问那位老妇时,她也讲过一个情节:她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时,看到死者似乎很伤心,这说明死者当时情绪波动很大。结合小黎的分析,我认为这个案子可以定性为情杀,熟人或亲近她的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第二,现场的凶手或帮凶在两人以上,结合尸体上的抓痕来看,其中至少有一个女人,很可能是这个女人先与死者发生抓扯,而后凶手再实施犯罪。”
“我同意毕老的分析。”小陈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女尸阴道内提取到的精斑,我认为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死者自愿与凶手发生性关系,之后那个女人闯入,发生抓扯后,凶手选择了与那个女人一起杀害死者;第二种情况是死者被强奸,其中不排除奸尸的可能。”
“嗯,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老毕说,“下面,咱们来描绘一下凶手的主要特征。第一,凶手必须具备熟练的基建或装修技能,因为藏尸的那面墙砌得笔直,不注意根本看不出破绽,这说明凶手具备一定的基建或装修专业水准;第二,凶手要么凶恶残暴,要么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因为将尸体一点一点地砌进墙面,没有一定的胆量和心理承受能力不可能做到。这种人一般来说有三种:一是二十五周岁以下的年轻人,这类人血气方刚,争强好胜,最有可能干出极端的事情来;二是经历过凶杀或战斗场面的人,这种人见惯了生死,神经已经麻木,对尸体具有免疫功能;三是上了一定年龄的人,这种人对生死已经看得很淡,可以说具备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当然,还有一种变态或神经有问题的人也不能排除。”
“毕老的分析有道理。”大家表示同意。
“可是那个哭声又是怎么回事呢?”老毕问道。
会议室顿时一片肃静,谁都不肯轻易说话了。
傍晚时分,老毕和小陈又一次来到了村子里。
由于在马老三的出租屋和院子里接连发现了两具尸体,村里的住户都有些惶恐不安,他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谈论着与尸体有关的话题。
在街口的一家门前聚集着十多个人,他们的谈论更是热烈,高潮不断。
“那幢出租楼一直都不干净。”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女人端着饭碗,她一边往嘴里匆匆扒饭一边说,“半年前的一天傍晚,我到自家的菜地里去摘菜,回来时天有些黑了,路过那幢楼时,我无意间往院子里瞟了一下,这一眼差点把我吓死。”
“你看到什么了?”大家都睁大了眼睛。
“我看到那棵香樟树上——”中年女人的喉咙被饭噎住了,她摇着手,脸涨得通红,半天发不出声音。
“香樟树上有啥?”周围的人急不可待,恨不得一拳捣过去,帮她把喉咙里的饭捣出来。
“呃,呃。”中年女人好不容易把饭咽了下去,她喘着粗气说,“我看到香樟树上吊着一个女人。”
“是不是哦?”有人表示怀疑。
“骗你是罪娃子!”中年女人振振有词,“我当时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个女人是不是要寻死?我喊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准备把她救下来,哪知道跑到院子里,树上根本就没有人,我一下就明白是咋回事了。”
“你看到的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马老三的老婆。”有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说,“昨天警察在那棵树下挖出了一具骸骨,听说是马老三那个失踪了的外乡外婆。你想嘛,她埋在那棵树下,那棵树就是她的家,她在自家门口出现没啥奇怪的。”
“那墙缝里发现的那个女人又是咋回事呢?还有,听说几天前那个屋里出现了女子哭声,好骇人啊!”
“那个女人,很可能是被马老三女人的鬼魂害死的,马老三女人生前就住在那个屋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至于那个哭声,当然是鬼哭啦,屋里屋外都有女鬼,而且她们都死得惨,怎么会不哭呢……”
人群一下安静下来,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
“这两天村子里到处都在讲鬼,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小陈说,“不少租房的人都在往外面搬家哩。”
“是啊,所以咱们要尽快破案,还大家一个安宁。”老毕感慨地说,“抓住凶手也许并不难,但要解开哭声之谜估计很难。不过,咱们只有一步一步来,先抓住凶手再说。”
两人来到马老三的那幢小楼前,发现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十分冷清。在小楼租房的三家住户都已经搬了出去,只有一楼的李落泪没有搬家。
那三家住户已经人去屋空,他们本就欠了近两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听说房东马老三疯了,于是欠的钱也不交了,直接把自己的东西搬走了。
望着几间空荡荡的屋子,小陈不禁摇头叹息:“他们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李落泪靠在屋门旁边,两眼冷漠地看着院子,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你不想搬走吗?”小陈问道。
“我现在身无分文,往哪儿搬?”李落泪耸了耸肩膀,“我身上仅有的一千大洋,都被赵所长搜走了,我现在还欠着你们派出所四千大洋哩。”
“你没交够罚款,怎么就跑出来了?”
“这不是因为二楼发现了女尸吗?”李落泪指指楼上说,“看来我还得感谢她呢,如果不是她及时出现,我现在还被关在派出所里背书。”
“李落泪,你嫖娼的行为本身就是错误的,派出所依据治安管理条例处罚你,有问题吗?”小陈严肃地说,“如果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马上让派出所把你重新关进去。”
“是、是,我错了,我悔过。”李落泪点头哈腰,脸上赶紧换上了灿烂的笑容。
“你的事情就不多说了,我们找你,主要是想了解一些情况。”老毕和颜悦色地说,“你在楼下住了一个多月了,难道一点都没有听到楼上传出的声响吗?”
“我平时都是白天休息,晚上上班,所以对晚上的情况不太了解,不过白天嘛——”李落泪的眼珠狡黠地转了转,“如果我给你们提供了情况,能不能把欠派出所的四千大洋一笔勾销?”
“李落泪,你搞错了没有,这完全是两码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小陈有些哭笑不得。
老毕说:“你必须如实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们。”
李落泪不情愿地甩了甩披肩长发,讲起了一件往事。
大约二十多天前吧,那时我刚搬到这里居住没多久,有一天上午我正在屋里睡觉,楼上传来乒乒乓乓的敲打声,我被吵醒后十分恼火,于是直接跑到了二楼。
嘭嘭嘭嘭,我使劲敲门。
过了半天,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长着瘦条脸的年轻人警惕地看着我。
“我说小老弟,一大清早你敲什么呀?”我压抑着火气说,“我下班回来睡了没几分钟就被你敲醒了,你说你缺德不?”
“实在对不起。”瘦条脸一脸诚挚地说,“我屋里的马桶坏了,正在请人修理,估计还有半小时就能搞定,请你多担待。”
“那好吧。”人家说得在情在理,我有火也发不出,只好怏怏走下楼,蒙着被子继续睡,在敲打声中,竟也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这个瘦条脸的年轻人,你后来还看到过吗?”小陈问。
“没有,自那次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李落泪自作聪明地说,“会不会是他干的坏事呢?他搞姐弟恋,觉得不适合就把姐姐杀了,并把人家埋到了墙里面,然后自己一个人逃跑了。”
“你说的时间对不上。”老毕认真地告诉他,“你看到这个年轻人是二十多天前,但墙里发现的那具女尸是四个月前被害的。”
“噢。”李落泪有些失望地说,“我还以为帮你们锁定了凶手,看来那个瘦条脸大大的不是。”
“不过,你提供的这条信息也十分重要。”老毕诚挚地说,“谢谢你,李落泪!”
按照专案组的部署和要求,基层派出所加强了对城区及周边基建工地人员的监控和摸排。
这天晚上,西郊派出所的两名协警悄悄来到了市郊的一处建筑工地上。
工地规模很大,施工单位是一家房地产公司招标雇的建筑队。三年前,这家房地产公司进驻本市,以较低价格拿下了市郊外的大片土地。公司老总雄心勃勃,扬言要打造一个东方伊甸园,公司销售人员四处活动,在省城及周边城市做了大量宣传,并在省内外的媒体上以铺天盖地之势打了大幅广告。
短短三年时间,原本稻麦飘香的土地上便矗立起十多座三十多层高的大楼。那段时间,粗具雏形的东方伊甸园内紧张繁忙,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工地上始终机器轰鸣,热气蒸腾,一派兴旺发达的景象。公司老总每隔两天就要来工地巡视一番,每次他一到来,都会望着那些如雨后春笋般嗖嗖上蹿的高楼,脸上绽开菊花般的灿烂笑容。
可惜好景不长,近两年来随着楼市调控政策的出台,前来“东方伊甸园”看房、买房的顾客日益稀少,建筑工地兴旺发达的景象也不复存在,那种轰轰烈烈、挑灯夜战的场面也越来越少了。
“伊甸园的老板肯定也赚了不少钱吧?”年轻协警看着那些在黑夜中静静矗立的高楼说,“听说这里的楼房差不多都卖光了。”
“牛皮是吹的,火车是推的。他们内部放出的话你也信?”中年协警不屑地说,“如果这些楼房全都卖出去了,公司老总还会让工地停下来吗?”
“说得倒是,这一大片工地好像都没有开工了。”年轻协警看着远处黑乎乎的工地说,“不知道那些工人睡了没。”
“只要不开工,他们不可能睡那么早。”中年协警显得很有经验地说。
两个协警慢慢向工地摸去,近了,一幢尚未完工的大楼巨兽般耸立在他们面前,大楼四周插满了长长短短的钢管,看上去如刺猬一般;大楼旁边,一座高高的塔吊悬在半空,宛若巨人的长臂;整个工地上只有一盏白炽灯,由于照耀的空间有限,大部分地方都处于黑暗的包围之中。
工人们住的地方距工地不远,简易板搭建的二层板房与周围的高楼显得极不协调。近年来,这些进城务工的农民盖起了一幢幢高楼大厦,但他们却无法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每一幢高楼建成之日,便是他们黯然离开之时。
让两个协警意外的是,板房里的灯光大部分已经熄灭了,这就是说,大部分工人已经早早睡下了。只有底楼的一个房间还亮着灯,透过板房的缝隙,可以看到房里有两个人,一个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另一个是二十来岁的毛头小青年。
“旺叔,你名堂真多,这是从哪里搞到的毛片?”小青年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这个你就别管了。”中年人说,“你看了后心猿意马睡不着觉,可不要怪我哦。”
“哪个怪你?”小青年说,“要不要叫老高他们一起来看?”
“算了,又不是打牙祭。”中年人说,“他们可能早就睡了。”
“那咱们把灯关上吧。”小青年说着拉灭电灯,他打开面前的一台旧影碟机,把一张碟片放了进去。
很快,夸张的呻吟声充溢了整个房间。
“这两个家伙原来在看黄色录像!”年轻协警回头看了看中年协警,但中年协警摇了摇头。
“好戏还在后面哩。”中年协警轻声说,“走吧,先到那边抽支烟,看看再说。”
“他们看完录像,咱们还怎么抓人呀?”年轻协警一边吸烟,一边看着板房方向说。
“看了录像,我想他们肯定睡不着。”中年协警说,“你就等着看吧。”
果然不出中年协警所料,一个多小时后,两个工人从板房内走了出来,他们像做贼一般看了看周围,然后慢慢向工地外面走去。
两个协警随即起身,悄悄尾随着他们。
“我终于明白了。”年轻协警说,“这两个家伙肯定要去干坏事,也许,那个裸尸案就是他们一手制造的。”
“这个倒不一定,干坏事的人不止他们两个。”中年协警说,“咱们最好不要说话,否则会被他们发现。”十多分钟后,两个工人来到了城市边缘。这里虽然不如市中心繁华热闹,但也霓虹灯闪烁,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烤肉的焦煳味。
“两位帅哥,来点烧烤吧,正宗的新疆羊肉串!”一位小贩热情招呼他们。
“你好像是本地人吧?”中年工人说,“本地人卖新疆羊肉串,真是稀罕!”
“是呀,你这是纯粹的挂羊头卖狗肉。”青年工人也说。
“爱买不买,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小贩生气了,“我看你们也吃不起羊肉串。”
“吃不起咱就不吃,是吧?”青年工人做了个鬼脸,催促中年工人,“旺叔,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赶紧去办正事吧。”
“看你小子急得火烧屁股了。”中年工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口袋里有几个钱就烧包得不行了?”
“都怪你弄回去的录像,下次我坚决不看了。”青年工人呸了一声。
两人在街上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小巷。小巷深处,有一家店面的门口悬挂着理发标志的霓虹灯。
两人掀开门帘走了进去。他们在破旧的长沙发上坐了没两分钟,里间屋里便走出了两个打扮妖冶的女子。
女子向他们招了招手,他们眼前一亮,赶紧跟着向里屋走去。
就在这时,两名协警也来到了发廊前,中年协警掏出手机,悄悄打了一个电话。
十多分钟后,一辆警车驶进了小巷,西郊派出所的赵所长和一名值班警察从车上下来,他们与协警里应外合,将从事不法行为的众人逮了个正着。
为了尽快弄清裸体女尸的身份,专案组向省厅和邻省公安部门发出了协助调查请求。同时,市公安局下发通知,要求全市各区、县公安局积极配合,开展大规模的排查行动。本市的早报、晚报等各种报纸,以及电视台、广播电台、网站等新闻媒体,都在醒目位置报道了这起罕见的裸尸案,并配发了尸体的面部照片。
尸体照片公布出来后,专案组负责接收处理信息的工作人员便应接不暇,忙得不可开交了。
电视台播出新闻的第二天,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慌慌张张跑到市公安局,说他的一个表姐半年前外出打工,至今没有回家,电话什么的都联系不上。
“你表姐长得和我们公布的女尸面容相像吗?”一名姓张的年轻警察问道。
“嗯,是有点像,我表姐也是眼睛大,脸型有点像鹅蛋。”男青年迟疑了一下说,“你们最好到她老家去调查一下。”
小张警察不敢怠慢,马上向专案组报告,征得老毕同意后,他立即与另一名同事开着警车,带上男青年向那个偏远的小县赶去。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死者并非这个男青年的表姐。
类似信息还有不少:有一个农村的男人向专案组报告,说他老婆外出打工一年未归,也没有跟家里联系,他怀疑那个女尸是他老婆。结果专案组的人赶去,正在找他询问情况时,他老婆回来了,一回来就要求和丈夫离婚。两口子吵吵闹闹,又摔东西又砸家具,专案组的人气得不行,但又不能看着不管,只好憋着气充当了一回和事佬。
那几天,全市各区、县农村可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凡是在外打工没音信的女性,其家里人都会向公安局报告。市公安局专案组和各区、县公安工作人员疲于奔命,天天上山下乡,闹得到处鸡飞狗跳,但却毫无成效。
这天上午,市局党组召开专题会议,专门听取“3·12”裸尸案及马老三的外乡女人被杀一案的情况报告。
“专案组在调查‘3·12’裸尸案的过程中,将一桩多年前的谋杀案成功告破,让一个埋入地下多年的外乡女人骸骨重见天日,这说明老毕带领的专案组工作卓有成效,是可以充分肯定和赞扬的。”王斌局长在听取了老毕的工作汇报后,首先肯定了专案组的工作,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我们的工作重心是‘3·12’裸尸案。同志们呀,我们的压力很大,昨天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都作了批示,要求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尽快侦破此案。全市公安部门要紧急行动,只争朝夕,振奋精神,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争取尽快破获‘3·12’大案。”
王局长说着,将一份由市委书记、市长和政法委书记批示的文件递给了老毕。老毕看了一眼,顺手递给了身边的小陈和小黎,示意他们带回去让专案组成员传阅。
几位副局长也先后作了讲话,他们围绕市领导的批示和局长的讲话,对专案组的工作进一步提出了明确要求。
专题会结束后,老毕刚走出会议室,便接到了江涛打来的电话。
“毕老,信息处理中心接到一个声音沙哑的男人打来的电话,他提供了受害人的相关信息,据我们初步查证,这些信息可能是有用的。”江涛的语气显得很兴奋。
“好,我们马上赶到!”老毕将烟头一扔,大步向楼下走去。
原来,就在局党组召开专题会议的时候,专案组设立的信息处理中心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
电话是一个声音有些沙哑的男人打来的。
江涛打开录音设备,声音沙哑的男人和专案组电话接线员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接线员:“您好!欢迎您致电公安热线。”
沙哑男人:“请问你们是公安局吗?”
接线员:“是的,这里是市公安局。”
沙哑男人:“我有情况向你们报告。”
接线员:“感谢您的支持,请讲!”
沙哑男人:“墙里发现的那具女尸,你们弄清楚她的身份了吗?”
接线员:“目前还没有。”
沙哑男人:“我知道她是谁。”
接线员:“请您告诉我们好吗?”
沙哑男人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她的名字叫杜芬芳,家住马山县云团镇云朵村三组。”
接线员:“其他情况呢?”
沙哑男人:“你们下来调查,不就全知道了吗?”
接线员:“我们肯定会去调查,不过请您先说得清楚一些……还有,如果方便,最好给我们留下您的名字和联系电话……”
随着咔嗒一声,沙哑男人挂断了电话,录音到此结束了。
“这个男人的声音好奇怪,感觉他是掐着嗓子在说话。”小黎说。
“这个沙哑的声音明显是装出来的,他原来的声音应该不是这样。”小陈分析。
“是的,我们也听出来了,所以一开始大家都怀疑他报的是虚假信息,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江涛说。
老毕又认真听了一遍电话录音,他点了点头:“这个男人提供的死者姓名和家庭住址,你们查过了吗?”
“查过了,我当时虽然怀疑,但还是试探着给马山县公安局打了个电话,县局分管刑侦工作的刘副局长马上与云团镇取得联系,据该镇云朵村一个姓周的村会计证实,他们村三组确实有一个叫杜芬芳的人,这个女的半年前外出打工,至今都没有回家。”
“这个杜芬芳不一定就是死者。”小陈表示怀疑,“自从死者信息公布以来,咱们已经收到了很多类似的信息,我觉得这个沙哑男人所说的不一定真实。”
“是呀,仅凭一个电话难免上当受骗。”小黎说,“我觉得咱们警察有时就像猴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
“黎姐,我以后一定会更加谨慎小心。”一旁的小张警察被触到痛处,脸上不由得红了一下。
“我说的是普遍现象,你可不要自己对号入座哦。”小黎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害了小张,赶紧拱了拱手表示道歉。
老毕拿起电话,拨通了马山县局副局长大刘的电话。
“毕老,今天一大清早,你猜我看到啥了?我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心想今天一定有贵人找我,没想到原来是您老人家!”大刘的大嗓门从话筒里传出来,在场的警察都听得很清楚。
“少耍贫嘴!你们县云团镇云朵村失踪的那位妇女,你帮着查清了没?”老毕不想与他过多寒暄。
“那个村离县城有几十公里山路,特别难走,我打电话到云团镇,镇里派出所的人找到了村里的一个会计,那家伙看了死者的照片后,非常肯定,说死者就是他们村三组失踪的杜芬芳。”大刘说,“毕老,你好久没下过基层了,我建议你亲自下来走一趟,我陪你去云团镇走一走,那个地方的农家土菜很不错哩。”
“大刘,你小子别光顾着吃,今年你们局的任务指标完不成,小心挨批。”老毕说,“我们再研究一下,如果真要去马山,我会事先跟你联系。”
放下电话,老毕点燃一支烟,慢悠悠地吸了起来。
“看来死者确实就是杜芬芳了。”小黎有些兴奋地说,“只要查明了死者身份,这个案子就等于破了一半。”
老毕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他皱着眉头说:“这个声音沙哑的男人与死者的关系应该不一般,咱们不能忽视他身上的疑点。”
“他身上有什么疑点?”在场的警察都很好奇。
“第一,这个男人把自己隐藏得很深,听他的声音你们都知道了,在整个过程中,他都是用的假嗓音,而且不肯留下姓名和联系电话——当然,举报者一般都不想暴露自己,但像他这样用假嗓音举报的人可以说微乎其微。第二,在说到死者姓名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声音明显颤抖了一下,这也说明他与死者的关系不一般,要么爱过,要么恨过,或者爱恨兼而有之。”
“会不会是他杀害了死者,现在又故意报案呢?”小黎说,“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觉得这家伙心里肯定有鬼,所以提到死者姓名时,才会出现声音颤抖的现象。”
“自己作案自己报案,除非这个人的心理极端不正常,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干。”江涛表示反对。
“我也同意江涛的意见,一般来说,凶手作案之后,都会极力掩藏犯罪现场,尽量不让警方掌握他的犯罪信息,所以,他即使打来电话,也可能是提供虚假信息。”小陈说。
“现在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老毕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刚才我梳理了一下,咱们目前需要弄清楚的问题有以下几个:第一,小楼房间里的哭声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整个案子的起因和关键,因为哭声咱们发现了墙内的女尸,但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是什么?排除迷信的说法,一定要从中找到科学合理的解释。第二,是谁杀害了死者?现在列入怀疑对象的人有马老三、李落泪、瘦条脸房客、沙哑男人,以及在马老三屋外留下脚印的那个神秘人。目前马老三已经排除嫌疑,李落泪作案的可能性也很小,而瘦条脸房客、沙哑男人和那个神秘人最为可疑,这三个人都藏在暗处,他们是否为同一人,是不是杀害死者的杀手?这是接下来要调查的重点。”
“现在最要紧的工作,是先核实死者的身份吧?”小黎问道。
“没错,弄清死者身份,也许就能找到沙哑男人了。”老毕吐出一个烟圈说,“小陈、小黎,你们与我一起,现在就到马山县去走一趟。”